壽縣的豆腐宴
壽縣古稱壽春,是楚國最后一任都城,“淝水之戰(zhàn)”的古戰(zhàn)場,還是宋金對峙的最前線。
今年夏天,七月中旬,“烈日炎炎似火燒,野田禾稻半枯焦”的時節(jié),我有幸去了那里。
一到壽春古城,便迫不及待的出游了,從古城南門沿中軸線走到北門,登上城墻,在城墻上放眼對面的八公山,體驗“風(fēng)聲鶴唳,草木皆兵”的成語出處;逡巡淝水河,追思 “淝水之戰(zhàn),苻堅大敗”,的古戰(zhàn)場,神馳天外,心接八荒,悠悠逛逛,一路沿城墻步行至南門,將近七八公里的距離,等于將古城走了一個半圓。
上城墻時是下午四點來鐘,烈日當(dāng)頭照,暑氣逼人,下城墻時已是傍晚時分,萬家燈火,身上的衣服濕了干,干了濕,不知過了幾遍。欣慰的是,終于見證了歷史事件的發(fā)生地,八公山,淝水,這些與歷史人物有關(guān)的地名一下子在腦海中鮮活起來。
怪不得古人說,“書上得來終覺淺,絕知此事要躬行”,有道理。
身體一放松下來,立刻便想到了豆腐宴,對了,壽春還是豆腐的發(fā)源地。(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發(fā)明人是淮南王劉安,據(jù)說他在八公山求神問道,修煉仙丹,一日喝醉了酒,端豆?jié){的手顫顫巍巍,不小心打翻在地,豆?jié){恰好和在地上堆放的,有些亂七八糟的煉丹材料,諸如水銀,石膏,礦石之類相遇了,豆?jié){迅速凝結(jié)成固體膠狀,嘗一嘗味道居然不錯,這便是豆腐的由來。
其實,也未必就是劉安的發(fā)明,當(dāng)事人也可能是他的門下,或者某位道友,只因為地位尊崇,便將這等好事按在了他的頭上。
要吃豆腐宴,必去美味居,當(dāng)家大廚是做豆腐的非遺傳承人,刀工好,能將嫩嫩的豆腐雕刻成牡丹花的形狀,也能將豆腐切得細(xì)如銀毫,讓人嘆為觀止,大凡一項事情做到極致便是文化,賣油翁如此,豆腐大廚亦如此。
飯店位于古城南門靠西,城墻以里的一條小街上,從南門西側(cè)下來就是,我似乎未卜先知,沿著城墻繞了一圈,下來正是飯店。
燈火闌珊里,飯店顯得很雅致,很有古風(fēng),門臉裝飾成門樓狀,立兩根朱紅立柱,上覆黛瓦,掛著張藝謀式的紅燈籠,兩邊有對聯(lián),上面有門楣,門楣上“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幾個大字在背景燈里很招搖的閃光。門楣上方掛有一匾,紅彩綢鑲邊,有名人題字,“壽春美味廚”。
走進(jìn)去也是一股濃濃的古意,墻裙用青磚砌成城墻狀,廚房的窗口像一道城門樓,樓頂翹角飛檐,燈光有些柔和的橘黃,樓下一個不大的小廳,擺了四張硬木長桌,樓上大概還有單間,不時有人上上下下。
點了三個菜,一個豆腐銀魚湯,一個鹽水鵝,一個豆腐餃子。
銀魚湯是店里的招牌菜,老板娘給推薦的,豆腐切得細(xì)若游絲一般,漂浮在淀粉勾芡的湯里,看上去白生生的,喝起來滑而爽口,有種淡淡的豆香。這個考驗的是廚師的刀工,要將軟不邋遢的豆腐切得比土豆絲還細(xì),一般人是做不到的。
一開始我以為既然是銀魚湯,里面必然有銀魚,直到最后也沒找到半點銀魚的影子,這才恍然,原來取的是其形,就像“老婆餅”里沒老婆,“魚香肉絲”里沒有魚一樣。
鹽水鵝是壽春的名吃,這也是我沒想到的,吃過南京鹽水鴨,卻沒吃過鹽水鵝,要了幾個鵝翅嘗嘗,端上來光看色澤就很誘人,皮肉緊實,銀白中透著微紅,灑上點點的辣椒面,吃起來牙齒輕扯肉絲,筋道而不生硬,一種微辣鮮香的感覺傳至味蕾,口舌生津,令我有打包再帶走一只的沖動。
北方人吃雞,南方人吃鴨,鵝南北方都有,但相對來說,還是南方的做法多一些,廣東的燒鵝名聲很大,濟(jì)南有多家“高第街56號餐館”,但吃起來也一般,大概是烹制過程中加糖的緣故,味道太淡,山東人一般口味重,需要蘸醬油吃。
還吃過風(fēng)干鵝,大概上初中的時候,家里養(yǎng)了一只鵝,我和弟弟經(jīng)常去水庫撈水草給它吃,很快就長到七八斤,團(tuán)里周副主任家是湖南的,對烹制鴨鵝一類水禽很有心得,說風(fēng)干鵝好吃,于是便把它殺了,除掉內(nèi)臟后,抹上鹽掛在窗外,風(fēng)干后加蔥姜蒜八角大料干辣椒等猛燉,味道果然不錯。
還吃過“鐵鍋燉大鵝”,一聽這名字就覺得很硬氣,很豪爽,據(jù)說是東北人的吃法。
前幾年出差去萊鋼,晚上照例和一幫朋友胡吃海喝,以前主菜都是蘑菇燉小雞,那次卻改成了鐵鍋燉大鵝。餐館位于山上的一個宿舍區(qū),離我住的鎮(zhèn)上還有四五公里距離,開車上去的,本來沒想喝酒,朋友一個勁的勸,說這破地方荒山野嶺,黑燈瞎火,沒人來查。
喝完酒開車下山,沒想到一輛警車閃著警燈始終尾隨在后,嚇得我半死,到了鎮(zhèn)上才分道揚(yáng)鑣。第二天給朋友說,他笑著答道,那也是來山上吃鐵鍋燉大鵝的,喝得比我還多,沒事。
不管是燒鵝,風(fēng)干鵝,還是鐵鍋燉大鵝,和眼前的鹽水鵝比,總感覺味道都要稍遜一籌,當(dāng)然也是因人而異。
壽春地處淮水,居南北之中,看來飲食上也兼有南北之長。
最晚上來的是豆腐餃子,等了有半個多小時,就在我們以為服務(wù)員可能忘了下單時,才姍姍來遲。樣子真好看,一個個白胖胖的,臥蠶一般擺了一圈,中間還開著一朵小紫花,吃起來卻一般,豆腥味太重,想想也就釋然,豆腐畢竟是豆腐,再怎么做也吃不出海參的味道。
山東博山有一道名吃,叫豆腐箱子,感覺比這個好吃,做法也簡單,把豆腐切成四方塊,中間挖空,將肉餡放進(jìn)去,熱油煎至微黃出鍋,肉的濃香,豆腐的清香,都在熱氣騰騰中氤氳出來,吃一個叫好,多吃幾個管飽。
豆腐中加餡的做法由來已久,說起來還是《射雕英雄傳》里黃蓉的手藝最為精湛,也最讓人眼饞。
書中的情節(jié)大概是,黃蓉為了讓洪七公多教郭靖幾招降龍十八掌,每天不重樣的給他做好吃的,有天蒸了一盆豆腐,那豆腐卻非同小可。
“先將一只火腿剖開,挖了廿四個圓孔,將豆腐削成廿四個小球分別放入孔內(nèi),扎住火腿再蒸,等到蒸熟,火腿的鮮味已全到了豆腐之中,火腿棄去不食。洪七公一嘗,自然大為傾倒。”
“這味蒸豆腐也有個唐詩的名目,叫作“二十四橋明月夜”,要不是黃蓉有家傳“蘭花拂穴手”的功夫,十指靈巧輕柔,運(yùn)勁若有若無,那嫩豆腐觸手即爛,如何能將之削成廿四個小圓球?這功夫的精細(xì)艱難,實不亞于米粒刻字、雕橄欖核為舟,但如切為方塊,易是易了,世上又怎有方塊形的明月?”
這樣的豆腐且不說現(xiàn)實生活中有沒有?即便有,估計一般人也吃不起,就像《紅樓夢》中劉姥姥第一次進(jìn)大觀園吃到的“茄鲞”,做工之復(fù)雜,用料之講究,茄子也只是起個點綴而已,能欣賞并享受這種菜的人必須具備幾個條件,有錢,有閑,有文化,一句話,都是富貴人家整的玩意。
其實,遠(yuǎn)不用那般復(fù)雜,將豆腐蒸熟了,加點佐料拌拌吃就好,小蔥拌豆腐不就很受歡迎嘛。當(dāng)然,如果是三四月份,用剛摘下來的香椿拌豆腐,那味道會更好。
說起豆腐,還有一道菜比較有名,“珍珠翡翠白玉湯”,這是朱元璋的最愛。當(dāng)乞丐的時候,有一天三天沒要到飯,他昏倒在地,被一個老婆婆救起,老婆婆用家里僅有的一塊豆腐,一把菠菜做了一鍋湯,朱元璋食后精神大振,問剛才吃的是什么?老婆婆靈機(jī)一動,開玩笑的說是“珍珠翡翠白玉湯”。
后來,當(dāng)朱元璋平定天下,囊括四海后,吃慣了宮廷里的豪華套餐,又想起了這道湯,一個圣旨下到了御膳房,廚子們卻為難了,絞盡腦汁也做不出老朱想吃的那個味道。
不是廚子們技藝不精,實在是朱元璋的異想天開,物以稀為貴,在什么情況下吃,遠(yuǎn)比烹飪本身更重要。
對此,我也有親身體會,對我來說,最好吃的豆腐還是高中時吃到的。
那時候住校,生活比較艱苦,一天只有一角五分的菜金,早晨是一分錢的咸菜,中午和晚上各五分錢的菜湯,菜湯一年分兩個季節(jié)變換品種,春夏菠菜,秋冬白菜,湯里從來不會有肉,但會有豆腐,切的小小的,在菜湯里載沉載浮,但能否吃到,要看運(yùn)氣。
那時不是每個人都去食堂打飯,而是由值日生集中打回來分。一般男生抬一筐饅頭或窩窩頭,女生抬一桶菜湯,我們會提前把各自的飯盒擺放在講臺上,由女生一勺一勺勻到每個人的飯盒里,能否分到豆腐和飯盒所在位置有關(guān)。
如果飯盒恰好在菜桶邊上,近水樓臺先得月,能分到幾塊豆腐的可能性就比較大,如果落到最后就希望渺茫,莫說豆腐,-菜葉子也會少很多。
正因為如此,所以每次分到豆腐都會格外珍惜,格外興奮,我會先把湯喝完,留豆腐最后慢慢品嘗,那種味道美極了,幾塊缺油少鹽的白豆腐竟能吃出“歲月靜好”的感覺來。
人間有味是清歡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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壽縣的豆腐宴的評論 (共 6 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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