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未謀面的兒子

高立祥

長途客車在蜿蜒的盤山公路上行駛。天是那么藍(lán)，藍(lán)得讓人心醉。幾朵白云，悠閑地在天空游弋。于是，高校長愜意地閉上眼睛，想象著兒子的模樣，想象著父子相聚的喜悅，忍不住笑出聲來。

“哇，好美呀！”的驚嘆聲讓高校長睜開眼睛，看見絢麗多姿的索瑪花滿山盛開。兩位老外，更是激動地舉著相機不停拍照，其中一位用生硬的中國話說:“太美了，我要把這美景帶回去，讓親人分享?！?/p>

看著兩位老外的激動之情，一股民族自豪感油然而生。也許是職業(yè)生涯使然，平常對學(xué)生進(jìn)行慣了愛國主義教育，高校長情不自禁地插話，“我們這里不僅景美，人的心靈更美?！?/p>

高校長驕傲而自豪地打開話匣子，將他素未謀面的兒子游感恩讀書時如何刻苦學(xué)習(xí)，成績?nèi)绾蝺?yōu)異；參加工作后作為駐村第一書記如何帶領(lǐng)龍頭寨鄉(xiāng)親們脫貧奔康的感人故事添枝加葉地講了一遍。這雖然難免給人自吹自擂的感覺，但是他顧不得了。在外國人面前，理應(yīng)把中國人最美的情愫展示出來。(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高校長用鄭重而自豪的口吻說：“雖然我們這里現(xiàn)在還不富裕，但是，有黨和政府的好政策，有我兒子這樣的有志青年，在不久的將來，我們這里定會變成美麗富饒的人間天堂?！?/p>

“o k，太好了！”兩個老外豎起大拇指，全車乘客交口稱贊。

車到一個山埡口，高校長在全車乘客的祝福聲中下車了。他掏出手機，給兒子打電話，手機里傳來冷冰冰的女聲，“對不起，您所撥打的電話已關(guān)機?！备咝ｉL苦笑著把手機放進(jìn)衣兜里，“這個臭小子，說好來接老子的，看起來實在是太忙了?！?/p>

公路兩旁都是蒼翠的松樹，微風(fēng)輕拂，飄來陣陣清香。前面的草灘上，成群的羊兒恰似天上的白云，飄過來蕩過去。不知名的橘黃色花朵點綴其間，讓人心曠神怡。

高校長提著旅行包快步往前走，想到即將看到素未謀面的兒子，他的心都快要飛起來了。

經(jīng)過不斷打聽，高校長終于來到龍頭寨。正是下午吃飯時間，可寨子里卻沒有想象里乳色的、在空中縈蕩的炊煙。他的肚子咕咕地叫起來，從早上到現(xiàn)在，還沒有吃過東西哩。等會兒到了兒子那里，一定要多吃一碗兒子在電話里吹噓過多次的包谷飯，多喝一碗酸菜湯。

幾只狗沖著高校長狂吠，他友好地對它們揮揮手，“別亂叫，快去告訴游感恩，就說老子來看他了。”好像狗能聽得懂他的話。

從蘊含民族特色的瓦板房里走出一個老人，他不停地用手揩著眼睛，好像剛剛哭過。他趕開狗，用半生不熟的漢話問，“你找哪個？”

“我找我兒子呀！”高校長激動地跨前一步，“就是在你們龍頭寨當(dāng)駐村第一書記的游感恩啊?！?/p>

老人的臉色凝重起來，眼中又蓄滿了淚水，“都是我孫子惹的禍，是他害了游書記呀！”

高校長的身子晃了晃，一股不祥的預(yù)感向他襲來，“感恩怎么了，他在哪里？”

“在村委會，鄉(xiāng)親們?nèi)荚谀抢?。”老人抹了抹眼中的淚水，“大兄弟，快跟我去看看他吧。”

村委會黑壓壓地擠滿了龍頭寨的父老鄉(xiāng)親。老人聲嘶力竭地吼，“老少爺們兒讓讓，游書記的爸爸來了。”

高校長的心又往下沉了沉，從大家閃出的縫隙中跌跌撞撞地鉆了進(jìn)去。他終于看到游感恩，那個素未謀面，卻讓他魂牽夢繞、驕傲而自豪的兒子。此刻，兒子靜靜地躺在用松針鋪成的地毯上，緊緊地閉著嘴巴和眼睛。他的身子顫了顫，費力地蹲下，用顫抖的手撫摸著兒子冰涼的面頰。晶瑩的淚珠，從他的眼眶中滾下來，順著他的臉腮，落到兒子永遠(yuǎn)也不能睜開的眼睛上。就在前天，兒子和他在微信上視頻聊天時，還是那么陽光帥氣，充滿勃勃生機?！皟和郏阄译m然素未謀面，卻父子情深。你怎么就這么不守信用？你叫我來，你卻走了，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咋不叫我痛斷肝腸？”他緊緊地盯著兒子，“如今我們爺兒倆初次謀面，卻是陰陽相隔，等于素未謀面??！”

接下來的幾天，他從鄉(xiāng)親們口中了解到兒子是因為救落水兒童而獻(xiàn)身的?？h、鄉(xiāng)、村聯(lián)手為兒子舉辦了隆重的追悼會，對兒子作了高度評價。高校長的心雖然疼得很，還是秉持一個老黨員的本色，將兒子安葬在龍頭寨，沒向組織提任何要求，理智地返回學(xué)校。

后記：五年后，退休后的高校長放棄優(yōu)渥的生活環(huán)境，來到龍頭寨。他撫摸著兒子的墓碑，環(huán)顧龍頭寨的如畫美景，想到鄉(xiāng)親們終于脫貧奔康，過上幸福的生活，不禁喃喃自語：“兒子，爸爸參加了‘銀發(fā)志愿者'，到龍頭寨小學(xué)支教，我們可以經(jīng)常在一起了?！?/p>

順便說一句，游感恩并不是高校長的親生兒子，而是他的受助貧困學(xué)生。由于各種原因，高校長一生未娶，和孤兒游感恩父子相稱，情感甚篤。

西昌市川興小學(xué)：高立祥

西昌市川興鎮(zhèn)焦家村六組六號

作者簡介：高立祥,西昌市川興小學(xué)退休教師。在各種報刊、網(wǎng)站發(fā)表作品400余篇，40余萬字，是涼山州、西昌市兩級作家協(xié)會會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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