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者，猿之祖也；旭者，日之始也。今杜撰臆造，欲以知者說，勇者樂，賢者思，圣者悟。而漁夫樵父朝起暮反，又何異于圣哲乎？至于嗜考者引經(jīng)據(jù)典作稽，不辨。玉兔羞然，冥然兀坐，玄思默想，纂一奇人奇事，博茶余一笑，姑聊慰暇日，澆己塊壘。

孫旭，字榮宗，號五千散人，于何世何代何年何日降，不可考。直一水濱棄嬰耳！

某日，赤日熲熲，一嬰啼于江濱。一鶴之潔白者，東面來，翅大如蓋，以翼敝之。涕止。一狼顧，嗷嗷遠(yuǎn)嗥，欲噬焉，而堯天亦以德先。群鶴瞬集，紛紛舉翅嘶鳴，狼憚，舍之，乃亡。

蜀僧下峨眉，須眉類雪；操一桐琴，觀之露仙者氣。鶴甚異之，以為非鄙者，哀鳴乞度之。僧謝曰：“吾固游僧，豈一嬰苦哉？”鶴忿，以喙為兵，攻之。且曰：“無道浮屠，食天下食，毋佛心，百年為孩也?！鄙已?，強留，念中原烽煙四起，此子神鳥輔，且有作，亦未可知矣！不積小善，無以成大善。遂曰：“吾非子之示也，則殆矣，予長見笑于世人也?！?/p>

僧負(fù)一未孩，窮食宿，欲奔其友，友乃漠北之白馬將軍，孟春至軍營。將軍方征靺鞨未歸。僧又無魚雁信物，戍兵距關(guān)毋內(nèi)，欲申，卒則振之。翼日蚤起，又轉(zhuǎn)京之紅塵寺，紅塵寺乃白馬寺前身也。寺僧為無為上人，乃蜀僧之大師兄，昔為學(xué)派有郤 ，今釋前仇不。然菩提開光，心若明臺，區(qū)區(qū)之瑕何足道哉？僧曰：“兄才瞻知博，慈航普度，盼撫弱孤，成百代之善首?！鄙先私^焉，驀然心驚。此孩面容清爽，龍眉虎額，目角插天，此相貴不可言。竊喜，留之，親受其業(yè)。

紅塵寺千年有八百，今游者如過江之鯽。此山巒疊翠，樓閣流丹，半匿半露，襯之以鮮花，托之以羅漢，錚錚然有虎踞龍盤之勢也。寺之瑰寶皆書，累累然列于山陰洞穴中。儒、釋、道、兵、墨、法、縱橫、雜、農(nóng)、小諸籍盡有之。旭總角誦經(jīng)，不二法門。弱冠觀大略，明古今，長智辨，慕詩文，有韜略，尤愛兵家。曾言：“以謀行天下，無窮如天地，不竭似江河”。近而立欲仗劍去寺，廣施佛法。(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上人曰：“今乾坤幽暗，世道紛擾，魑魅喜人，汝可下山拯黎民，鏟妖佞?！毙癜萸以唬骸暗茏影哺冶硯熤髟?？況烏鳥私情，尚乞終養(yǎng)，吾愿以父事之?！鄙先嗽唬骸肮磐駚硪恢我粊y雖曰常理，豈非人事哉！汝下山歷煉一二，以完心志。”旭再拜曰：“誠如言，而吾敲魚誦經(jīng)，澆花灌圃，侍師父以晨昏，亦天性孝理，又何求虛名？”上人曰：“汝從師以來，慧根灼灼，骨格清奇，悟法夙興夜寐，宜于紅塵中踐之。為師有四句讖語贈汝‘遇水而安，遇木而興，遇火而危，遇金而亡。’”

旭暗記，慨然而去。

旭道南陽間行，山道滴翠，澗水澄碧，禽飛獸顧，而萬賴之聲伴明月，回響于心海。旭如醍醐灌頂，暗思內(nèi)應(yīng)修仁王湯文之德，外應(yīng)施至人孟墨之善。不拘于時，勿恨于今生矣！

辛卯夏末，天油然作云，沛然下雨，山道險滑。旭饑乏交困，狂風(fēng)頓生，不意墜億丈深淵，命懸一線，而江深浪穩(wěn)，旭竟順流至泮，得說矣。又趑趄東進(jìn)，又瞥一青黃巨蟒，張口吐信，三角之首邪毒，甚怖。旭納氣丹田，展神威，揮兵斬之，吞其膽，嚼其肉，俄爾神舒力復(fù)。旭日夜兼程，行八百里，入原山古林，會逢千年雷火，火光映空，焰焰逼人，四顧無路。旭悲呼：“余命絕于此乎？”言訖，一洞門訇然開，旭入洞眠之三日再出，舉目縱觀，所見盡煙霧茫茫，灰燼覆之矣。

徑東八日，一枯木立道左，三芽吐綠，五枝刺空。旭聞山東有呼聲隱隱，惟見數(shù)十騎紅衣士困一耄耋。耄耋奮力東突，而臂中一矢，危在旦夕。旭睹之，鋤扶解助之氣慨然沖天，龍泉劍見此翩然起舞，鳴然作響，紅衣士盡靡。旭神勇，敵不勝，皆遁。老者英氣內(nèi)斂，蟒衣錦繡，旭不暇思，采藥療傷，細(xì)誠備焉。老者謝曰：“吾乃玉石國之王，與爾藍(lán)水晶三枚，吾其不忘恩。”旭曰：“振貧濟人乃吾天性所為，豈圖巨寶？”力拒之。老者又曰：“汝能助寡人復(fù)國，吾與之共知玉石之政。”旭曰：“今遇圣賢，乃前緣，復(fù)國與否順逆天意，而神器于我又何益哉！”此所以遠(yuǎn)慮者不可以不深思而慎取之也。

旭察玉石國，語于王曰：“玉石國背山臨水，左隰右原，勢雄隘險，易守難攻。而叛國者湖有水兵雄師，左右皆有步騎車炮重駐，且作掎角之勢。若復(fù)國宜謀攻，厭力戰(zhàn)。如用‘明造大舟，暗抄山路’之計成之率大。”王曰：“此計何意？懇英賢明言之?！毙裨唬骸芭颜咚畮煓M江，勢囂張。而城后乃絕壁萬丈，守兵弱。因之，故造大舟撓之，敵退我進(jìn)，敵進(jìn)我退，欲久攻之勢。暗則假蝸角國之道于山路攻之。假道之計宜用馬踏飛燕及金縷衣賂王之寵臣歪嚭。蝸角國小，許之以合從之策，必應(yīng)。”于是王招舊部，旭募新兵。三年乘其不備抄山路攻其叛軍。叛軍之都新造，皆木結(jié)構(gòu)，旭以火器攻之，叛之首怙惡于亂箭穿心，身死族滅，為天下笑。嗚呼，盛衰強弱如春秋之輪也！

旭功高，美姿容，公主暗慕。二人寒暑往來，志趣合，終成秦晉。公主傾國之容而心疾重。旭憂之。后霸主名利國侵玉石國再，旭以離間計及十面埋伏計連卻之。又三年，公主無子病沉。旭悲，探幽尋仙，意在覓靈藥圣手，然鐵鞋破，信全無。玉石國王年高無疾而崩。無子，國亦無主，名利國因此一呵，滅之。公主是夜杳然無跡。

月余，旭省妻，然江山易主，人面不再，憶濯足清流，風(fēng)乎南山，不亦痛乎？旭日夜悲歌，腹結(jié)郁郁之氣于胸，不散，項遂生一瘤。瘤忽癢忽痛，忍極。三五日，旭已形容枯稿，奄奄待斃，靡計不施。終思，與其靜化，莫如南游，于汪洋諸島中擇其尤絕者居焉。旭一日攀島峰，見巨石下一老嫗伏焉。旭異之，以指試?yán)蠇灐灥赡砍庵骸拔峋毠τ诖?，何觸之？”旭愧作揖而退，嫗見其子危，曰：“汝病入鬼司，何不求醫(yī)治之？”旭悲泣曰：“生即苦，死即樂，無它”。嫗曰：“勿傷，汝遇老身，奇緣，吾乃華佗三十代曾孫女。汝瘤貌厲，實小疾，于余有何難哉？”要至寨，以一銀刀破瘤，旭昏于床，如醉死。嫗采“三七之果，靈芝之葉，金錢之蕊，首烏之根，添以三年瓦上之霜，百年紫河之車入藥引。又挖藏三冬之梅雪煎之。日服三夜服五，三旬病即痊。嫗曰：“吾居苗寨山野，躬耕粗鄙，而深通杏林之道，而無可傳人，今傳汝《草葉集》三部，乃天意，望光大之?！毙裨唬骸靶癖臼р锸眩裨饫Ф?，魂游三界，而蒙仙恩。惟仙姑之言是聽?！庇谕剢柷?，典方藥理，精而新，變而通。

孟冬既望，嫗曰：“吾年逾百五十視茫茫而不視，且往紫竹林養(yǎng)鶴。汝可速去。”旭戚戚然，毋聽。又五日，嫗入一甕，面色宛然，脈已息，寅時甕頓飛窗而出，如煙逝去。旭惘然，泛舟逐波，浪跡天涯。

旭飛度三山，又歸五岳，以針砭草藥救病者。民感其德，頌其術(shù)，五湖之民不知王名，而知旭神醫(yī)。又廿載，民集其旭之藥方而榮之，旭一日五參省乎己，以“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為訓(xùn)，則圣心備焉。

又十九年仲春，旭掌龍山書院，南北秀才盡附之。書院濟濟，名動?xùn)|西，俊賢若天星，旭盡心焉耳矣，傾囊授之。曾語曰：“此心所以合于民心者，何也？仁善乃人之本也，萬物之肇也。古之人不余欺也！”旭教之余著書十部：《名利談》《生死祿》《養(yǎng)生道》《大鑒》《神兵》《智辯》《游俠》《明鏡》《詩雪詞雨》《深思語》。皆藏之名山，然此可為高山流水道，難為庸俗者言。

旭之名日隆，名利國王黨園園懷昔日兵敗之仇。陰使使捕之。旭即嬰金鐵，系于獄，頭槍地，悲怛淋漓。季秋晦，王召有司案律，將炮烙于南臺之湖而示之。而旭之弟子及向之病者多于名利國執(zhí)柄。中懷瑾握玉者眾，菊展夜子時，旭徒于桂影下議之。一公曰：“今日計無乃后乎？”一公曰：“食君祿而背之，得無不忠不仁乎？” 一公曰：“吾君酷狠殘毒，民皆恨之；旭公仁德，民皆稱之。君孰與旭公仁？然則，何憾之有？”眾人曰：“吾儕并力一搏，而黨賊蠻力聞于諸侯，不可力敵，宜以奇計勝?！鼻笕丝纱虉@園者，立得。此士自云旭公徒，劍術(shù)諳練。敗引節(jié)，成安民，即血濺于庭，何悔之有？ ”況人固有入地時，或潔如玉，香如蕙，堅如鐵；或濁如淖，臭如尸，軟如柿。榮辱所趨異也。

正月朔，金烏初涌，云成龍形，須臾成五采。衛(wèi)士驚，后宮慟，黨國園暴尸于金堂玉床。民聞之，載欣載奔，萬人空巷。眾弟子于骷髏牢中救旭，共擁之為名利國之王。旭千辭，眾伏地不起，無奈，遂朗聲曰：“國本民之國，君本民之君，寶本天下寶，且惡者亡，賢者一。爾等勿墨守成規(guī)，膠柱鼓瑟，用心定一也。”于是開廩倉，免稅賦，去刑法，且旭公一日三吐哺，勵精圖治，防微杜漸。年余，倉廩實，兵卒勇，行人滋滋然有喜色。

旭公見民怡然，天下大治，徒留無益，于三五之夜，騎一白驢而去。國人慌，泣尋三載而未果，不知所終。或謂終南一窟，或謂北芒一澗，或謂跋涉身毒，或謂煉丹蓬萊?？樟粢恢i，以笑傳后人也。

首發(fā)散文網(wǎng)：http://www.277762.cc/novel/vryjskqf.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