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農(nóng)國陪著父親從王武家出來，趁著月色來到河邊，父子倆又拉起了心里話。

章耶說：“老二啊，你回來一個多月，就辦了一件明白事，窮可交，富可維，動蕩歲月，多行善，少結(jié)怨，不能像金老財(cái)那樣只愛財(cái)不愛人性，誰料到哪一天會出什么事？不順運(yùn)的時候，車轍溝也能淹死人的?！?/p>

農(nóng)國說：“爹的話我記住了。對王武，我們要防著，也要敬著，對金老財(cái)，對所有的窮人和富人，我們都得又防著又敬著。王武當(dāng)回勞工沒搭上命，還混了一座小土房，他現(xiàn)在不會恨咱章家，可他畢竟沒地種，如果開春就吃不上飯，還是一大禍害，他是死過一次的人了，餓急了就會偷咱、燒咱，還可能勾胡子來搶咱。”

“我不怕胡子。”章耶望著自己在水中的倒影說：“胡子就像這木公河的水終年流著，我就像這水中的影天天映著，來了我給他飯吃，走了我送他們糧食，到咱屯的都是路過，從來不做活兒，幾個大胡子頭還與我磕了頭呢。”

農(nóng)國對爹的自信不以為然?！暗f那胡子我也不怕，我怕的是您沒見過的胡子，這些胡子專跟富人過不去，搶了您的就去救窮人，他們在南方鬧了好多年，政府用幾十萬大軍圍攻才算把他們趕到了大西北。可咱們東北的張少帥要聯(lián)合他們一道抗日，政府也找不出理由來拒絕。他們邊抗日邊發(fā)展自己，勢力大得很，現(xiàn)在還要跟政府的委員長一道坐江山，聽說委員長的人到了東北，這些大胡子的人也到了東北，今后的日子，說不定到哪步田地喲?！?/p>

章耶似乎受到了提醒，接茬說道：“前幾天，我在東縣大廟里聽一個和尚說‘紅羊咬白羊，白羊咬紅羊，紅羊白羊咬得傷，都來請我做道場?！@紅羊是誰？白羊是誰？少帥怎么就不能管管他們呢？”(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紅羊就是我說的胡子，白羊就是委員長的人，他們咬起來是要傷命的，傷了命才會請和尚做道場，至于咱東北的張少帥，早就不行了，因?yàn)楸幼o(hù)紅羊，被委員長判了刑，現(xiàn)在都不知押在哪里了，東北軍也已經(jīng)旗倒兵散了?！?/p>

農(nóng)國的話令章耶震驚?！澳阍诔抢镞@幾年，到底是學(xué)的四書五經(jīng)，還是紅羊白羊經(jīng)？幸虧你哥沒念起書，你兩個弟弟不愿念書，要都跟你這樣子，我的章家大院就變成羊圈了。”

“爹也別怪我，我白天念四書五經(jīng)，晚上念紅羊白羊經(jīng)，這年月由不得我自己做主，什么經(jīng)不念都不行，這就跟您殺了日本兵又穿日本人的和服是一個道理。當(dāng)務(wù)之急，還是得幫王武想個活路，他這號人，天生是當(dāng)紅羊的料，現(xiàn)時給他一條活路，以后他就能少跟咱過不去?！?/p>

“可是，”章耶又想到了一個新問題，說道：“我這些年就對得住窮鬼們，現(xiàn)在又主動幫王武，幫得太多了，金老財(cái)會怎么想？南北屯的這些富人會怎么想？”

“別怕那些，明天先把王武的路子想出來，過幾天再給伙計(jì)們辦點(diǎn)善事，這紅羊的路咱就算鋪平了，富人的事先別理，白羊一到，他們自然都是一伙的，咱們跟白羊也是一伙的?！?/p>

“什么？一伙的，說不定這識文斷字的老二就是一只白羊了?！闭乱?dāng)喽ɡ隙呀?jīng)卷入國事中了，但他畢竟是有頭腦的人，不想把話說得太明了，就打一個哈欠，意思是我得休息了。農(nóng)國看到爹的樣子，趕緊拉他回到家里。這一夜，章耶怎么也睡不著。老伴不愿意，連說了兩次：“怎么就不睡?。坷狭死狭?，說不定還長了花花腸子，若是看王武媳婦年輕，干脆娶個小算了?！闭乱且粋€容不得女人嘮叨的人，但今夜他卻一點(diǎn)火也沒發(fā)，他的心情太沉重了，前幾天他和金老財(cái)組織維持會的時候，他還以為很快就會有一段安生的日子過了，可二兒子的話讓他醒了過來，他認(rèn)為動蕩只會加劇，不會減輕，章家卷入動蕩已是不可避免，他必須早做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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