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心回一次家

文/葉傳河

臘月二十三過小年，學(xué)校放假幾天了，周森仍在給劉笨蛋補課。校長小趙很生氣，說:“讓一個笨學(xué)生把成績趕上去，是個長期的過程，不在乎一天兩天！工作重要，家庭也不是小事，你還是早點回家吧！”

周森知道小趙了解他的家庭關(guān)系處理的不好，自秋季開學(xué)到如今，無論放假星期他從未回家，總是呆在學(xué)里給學(xué)生補課，弄得他妻子李黑妞常打電話找他和小趙搗嘴磨牙。他家本來住在襄樊，襄師畢業(yè)后志愿支援鄉(xiāng)村教育，來到吳店鎮(zhèn)茅草村小學(xué)任教。由于相貌一般，漂亮女子看不中他，于是就和本村女青年李黑妞結(jié)婚成了親。從此，他從城里人變成了鄉(xiāng)下人，而黑妞卻向往城市生活，位進了襄樊，成了城里人。這陣見小趙催他，不敢再拖，說:“好吧，我這就走！”

周森今天想玩點新花樣，他不坐班車，就騎著剛獲得的獎品山地越野自行車走完兩百里路程。今天的天氣很好，輕風(fēng)微微吹，太陽暖烘烘，他的心情很愜意，他要好好地表現(xiàn)，車杠上綁著學(xué)校分的十斤蜜桔，車把上吊著二十斤土豬肉，口袋裝著幾個月的工資，回家交給妻子，以顯示他這次回家的誠意。一想到很快就要見到妻子李黑妞，兒子周蝌蚪，想到黑妞會體諒他的過錯，噓寒問暖，兒子會勾脖親舔，于是一股暖流涌上心頭，輕悠悠上路來。

腳下鏈兒踩得歡，座上屁股扭得圓，個把鐘頭工夫，車子就駛過了棗陽城。過了城，一路向西，腳又一陣猛踩，屁股又一陣猛扭，車輪刷刷滾向前。又騎了個把鐘頭，來到七方地界時，開始的愜意逐漸消失，人已開始疲倦，口發(fā)渴，舌發(fā)燥，襯衣已被汗?jié)?。這時，他驀然想起車子上還綁著十斤蜜桔，正欲吃下解渴，可一想到一定要十斤蜜桔一個不少的帶回家，打消吃密桔的念頭。由于想到了甜絲絲的蜜桔，想到了望梅止渴的典故，喉管里便沁出一股酸水，于是脖子伸了幾下，吞下幾口涶沫，繼續(xù)前行。(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腿腳蹬酸了，屁股磨痛了，他張著大嘴呼呼抽起了風(fēng)箱。他伸了伸吞頭，舔了舔嘴唇，恨不得抱著樹皮吮！他要向黑妞訴說這一趟路上的經(jīng)歷。他要告訴黑妞他現(xiàn)在已是共產(chǎn)黨員了。不僅入了黨，而且還是“湖北省優(yōu)秀教師”。一想到在妻兒面前可炫耀的東西太多了，一股暖流流遍全身，于是身上有了力，腳下來了勁，敞開衣扣，又伸了伸脖子，又舔了舔嘴唇，什么困難都不在話下，又過了個把時辰，過了清河橋，回到襄樊城。

拐進紅光路，入了S巷，對著自己的家門猛騎過去！騎到門口，見到蝌蚪正在外面曬著太陽做作業(yè)，剛想跟蝌蚪說話，兩只腳已從車子上下到地上，也許是他下車下得急，也許是他腿腳抽了筋，頓覺腳底木麻，身子一軟，癱坐在地上。人一倒地，車子結(jié)結(jié)實實地砸在他的身上，他試圖翻身起來，由于車子壓得緊，腿腳使不上力，手扒了幾扒，腳彈了幾彈，呲牙咧嘴一陣，露出一臉狠狽相，無耐地呻吟起來。蝌蚪聽到背后有人摔倒，扭頭一看正是他老爸。于是用出吃奶的勁，把車子從老爸的身上拖到一旁，周森才從地上爬了起來。

進到屋內(nèi)，他感到有點暈乎！黑妞把家里搞得變了樣，墻被刮了一道仿瓷涂料，顏色白而凈，墻面平而光，兩面山墻各靠著一張實木沙發(fā)，中間放一張高級折疊餐桌。他驀然感到他渺小了起來，黑妞能獨擋一面了，周森長期不回來，家里日子照樣過。一種失落感在他心中油然而生。這時，他感到太渴了，他覺得開水太燙，對著水籠頭咕咕猛灌一肚子涼水。肚里有了水，身上好一陣輕松！他想看蝌蚪做的作業(yè)。蝌蚪見他近前，將作業(yè)本一合不讓他看。他不跟兒子計較。他把車把上的肉取下放進灶屋，又取下蜜桔時，才發(fā)現(xiàn)剛摔爛了大半。他好一陣心痛，心想白白浪費他的一場心意，早知如此，就不必渴得七竅生煙了，也不必灌一肚子涼水了。他選出幾個沒摔爛的密桔，洗凈后放在兒子面前，說:“吃吧！蝌蚪，你媽呢？”

蝌蚪不屑地說:“我媽賣的桔子又大又甜又好看，你這桔子像銹斑梨！”

“你說什么？你媽……”

“ 媽在街上擺攤賣水果，一天能賺幾百塊哩！”

他無語了，原本想把得獎的自行車騎回來炫耀一番，用十斤原封不動的密桔和半年的工資交于黑妞以示他對家庭的真誠。他這次真心回家，看來付出的努力似乎等于多余。

不過，他這次回家，覺得黑妞變了，不再搗嘴鬧氣，只是埋怨了幾句，說:“你沒想到吧，我的水果攤，一月能掙萬把，家里好過多了，離了你，照樣過！”

見黑妞沒過多埋怨他，心里的顧慮即刻煙消云散，于是說了一些對不起的話，把黑妞說得心痛了 起來，說:“你一個人，在鄉(xiāng)下也不容易！”

他倆的話終于說到一條腿上了，兩雙眼光終于對到了一起。當晚他們格外睡得早，在床上，結(jié)結(jié)實實地活動了一番。

也許是他今天汗出的有點多，也許是他晚上活動身體透了支？也許……天還沒亮，黑妞發(fā)現(xiàn)他大事不妙，渾身發(fā)燙，天亮診所一檢查，患了傷風(fēng)感冒。掛了幾天吊針，身體吃了虧，而且花了錢，本想真心回一次家，然而失得其反，自己吃了虧，還給黑妞帶來不少的麻煩，這個春節(jié)過的真窩囊！可他又一想，這個春節(jié)過的還很有點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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