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人:《紅軍姨母》第二十章
一九六九年,文化大革命已進行到了第三個年頭了。這一年,黨號召廣大干部下放五七干校勞動鍛煉,改造思想;號召廣大知識青年到農(nóng)村去,接受貧下中農(nóng)的再教育。這是為了防止中國社會主義變質,毛主席提出的有關反修防修的一項重要措施。
在省級行政機關單位,各廳、局都在省內(nèi)各縣市建立起自己系統(tǒng)的干部五七干校。然后,組織干部分期分批下放到那里參加勞動鍛煉。省衛(wèi)生系統(tǒng)五七干校建立在博羅縣。一九六九年四月,蘇明第一批下放到博羅五七干校勞動鍛煉。
博羅縣座落于廣東省粵東地區(qū),人少地多,屬于紅土地帶。這里地處山區(qū),經(jīng)濟落后,人民生活貧窮。省衛(wèi)生五七干部學校就建立在離博羅鎮(zhèn)十多公里的郊外。
到五七干校勞動鍛煉,既是黨的號召,蘇明第一個報名到五七干校去鍛煉。她把孩子放在廣州,離開丈夫,背起簡單的行李,跟隨著第一批下放干部,坐上開往博羅縣的汽車。
到博羅五七干校一看,名義上是五七干校,實際上是十多間用茅草搭起來的茅屋。每間茅屋內(nèi),都安放著四張睡床,這些床都是用樹木一支一支捆織成的,凸凹不平。干校沒有辦公桌,沒有運動場,唯有在每間茅屋的角落里,整齊地放著四把鋤頭、四對糞箕的勞動生產(chǎn)工具。
干校的第一天起,蘇明就扛起鋤頭,每天與大家上山開荒種甘蔗。多年不參加體力勞動的蘇明,中午收工回來,四肢累得像散了架,不想吃飯,只想睡覺。傍晚收工回來,先到職工集體食堂吃飯,每個人分到一大碗大米粥和兩個蕃薯,然后,回到宿舍提水桶到臨時挖好的水井打水洗澡,沖去身上的汗水污塵。完后,回到那昏暗的房間宿舍時,其他的三位女同志都朦朦朧朧地睡著了。此時,唯有蘇明老是睡不著。此刻,她不是不累,說實在的,她確實也是很累,真想早早睡去??墒牵攧偺傻接脴錀U捆織成的木床上時,那大小三個孩子的影子又出現(xiàn)在她的面前,叫媽媽要吃的,要水喝的情形。對孩子的想念之情,每個母親都有一份割斷不去的情感。但是,蘇明對自己的孩子,卻多了一份牽念之情,多了一份疼愛之心。因為,她自己的四個孩子都是在艱苦的戰(zhàn)爭歲月與經(jīng)濟困難年代出生的。她們的出生環(huán)境、生長的童年比不上其他同志的孩子的童年那樣的快活幸福。所以,在心里總象欠孩子一筆感情債。如今,孩子上學的上學,上幼兒園的上幼兒園,自己卻來到這遙遠的山區(qū)勞動,不能在她們身邊照顧。對此,對孩子們的想念之情,總是撩繞著她的心,使她久久不能入睡。(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山區(qū)的夜晚,沒有歌聲,沒有笑聲,四周顯得沉默可怕。只有那些孤獨的鳥,在尋找不到吃時,深夜站立在樹枝上“嗚嗚”地叫,伴隨著這一批從城里來的干部投入夢鄉(xiāng)……
蘇明在五七干校干的另一項工作就是拾糞。因為,種植甘蔗、種蕃薯,都需要牛糞或豬糞。對此,對拾糞這項工作是重中之重。對于種甘蔗、種蕃薯、拾糞等工作,蘇明在不參加革命工作之前,她經(jīng)常與母親一起干,更多的時候是與表姐美向姩干。因此,她對種甘蔗、種蕃薯、拾牛糞等項工作是比較熟悉的。但是,種甘蔗、種蕃薯是集體行為,拾糞是單獨行動的工作,這給她帶來不少麻煩。博羅縣人都是講客家話方言,然而,蘇明是海南人,講海南方言。她在海南參加革命工作時,瓊崖縱隊戰(zhàn)士們絕大多數(shù)是海南人,在開會、作戰(zhàn)、行軍時,大家都習慣講海南話,很少甚至不講普通話。從調離海南島來到大陸廣州后,才漸漸學講普通話??墒牵挲g大了,咬音不準確,造成發(fā)音不標準。這樣,使她講的每句普通話都帶著濃厚的海南方言。所以,每當她與別人講話時,別人都不能夠聽懂她的普通話,一起生活久了,許多人都是靠理解去領會她所說的意思,與她進行語言交流。
因此,由于語言交流方面有困難,她挑著糞箕深入田園、村莊拾牛糞時,一整天都沒有講一句話,人們都是瞪著圓圓的眼睛注視著她。一次,她一個人來到下坡園拾牛糞,在返回的路上,竟迷了路,不知道如何才能回五七干校?在路途中一連問了五六個人,他們都表示聽不懂,有的揺了搖頭就走開了;有的默默地走開了。這樣,蘇明只好挑著一擔牛糞在山上轉了一個大圈,直到夜晚九點左右,才回到干校。她累得腰酸背痛,精疲力盡,第二天,她就病倒了。
在博羅五七干校干了一年多時間,當她對這里的環(huán)境漸漸熟悉時,一九七0年七月,省衛(wèi)生五七干校搬到了韶關。這期間,許多人在五七干校勞動二三個月都返回廣州了??墒?,蘇明一直在五七干校干了一年多時間,她都沒有接到輪換的通知。這一年,蘇明已有五十歲了,她的身體在戰(zhàn)爭年代吃樹皮吃野菜,患病得不到醫(yī)治,使其身體一直都十分虛弱,加上她在干校的艱苦勞累與想念孩子的思想精神壓抑,患上了心臟病。這時,她考慮到許多同志都輪換回廣州了,而自己又患了心臟病,要求調回廣州。但是,廳主管人事工作領導不同意,把蘇明正當要求說成她是怕苦怕累的表現(xiàn)??磥?,蘇明要按照正常渠道調回廣州是十分困難了。于是,她便向組織提出退休的請求。這位領導說:“退休可以,但不能回廣州。退回老家瓊山,可以!”蘇明一聽到回老家瓊山,腦子一下子就快要爆炸一樣,難受極了!
蘇明回想起自己的身世,那痛苦的眼淚就一滴一滴的流掉出來。十三歲時,她就先后失去父母,成為一位孤兒。為了生活,到處流浪,投親靠友,維持生活。十五歲就參加我黨地下交通工作,一九三七年五月參加中國共產(chǎn)黨,一九三九年參加瓊崖縱隊。參加革命后,老家的房屋,早已被日本鬼子燒掉了。她沒有親人,沒有家,如果回老家如何生活呢?回老家,這不是等于自找滅亡嗎?她對這一無理的安排,拒絕了。這是她人生第一次這樣做呢!
一九七一年九月,林彪“九一三事件”發(fā)生后,組織上才同意她調回廣州。但是,那位領導人又節(jié)上生枝,提出一個先行條件,就是必須退休。
善良、樸實的蘇明,不知道這是某領導的陰謀,為了能夠回到廣州,與孩子們一起生活,度過自己的后半生,她只好答應退休。于是,一九七一年十二月,五十歲的蘇明,她辦理了退休手續(x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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