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香（小小說）

作者 施澤會

在滿坡滿嶺種滿小麥的冬天，李小滿離開了故鄉(xiāng)。

李小滿受不了男人的窩囊氣，離開了村莊。離開村莊的頭天晚上，她用100元買來的舊手機，走到自己的麥田，用手機照了一照，看見麥苗一天天長高，仿佛自己的孩子，即使舍不得離開，那窩在家里，用什么給孩子繳學(xué)雜費，用什么給孩子買新衣服？她心里一陣酸楚，一陣疼痛，看了看熟睡的孩子，狠心地離開了和男人生活了十多年的家。

李小滿是坐船離開故鄉(xiāng)的。那個時候故鄉(xiāng)還沒有通公路，靠客運船只上縣城，下重慶，到其他地方，出省。她坐在船上，思緒萬千。不知道男人能不能照顧好三個孩子？男人只知道種小麥的男人，每天扛著一把鋤頭，在麥地里除草，施肥，查看病蟲害。撫摸麥苗，仿佛晚上撫摸自己的孩子。那麥苗的臉就是孩子的臉，嫩悠悠的，孩子仿佛一池塘汪汪的清水，一張張白紙。

李小滿和男人結(jié)婚十多年來，都沒有走出過故鄉(xiāng)，連縣城都沒有去過。這一次出遠門到南方，是村里的姐妹動員她離開的。姐妹說，李小滿，去看看吧，在南方，比家里強多了，一個月至少可以掙400元到500元，簡直就是天上掉餡餅了。李小滿在心里盤算，只要自己掙到錢了就可以給孩子買衣服，買玩具，讓孩子風(fēng)風(fēng)光光的上學(xué)讀書。別的孩子有的玩具，我的孩子也有，別的孩子沒有的玩具，我的孩子也有。當李小滿沉浸在美好的愿望和夢中的時候，客船已經(jīng)到達了小縣城。(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李小滿下船了。姐妹叫李小滿下船。李小滿說，這是哪里呀？不知道方向了。姐妹說，我暈，這點方向都不知道，那你還出什么遠門？給你說，南方比我們小縣城繁華多了，讓你眼花繚亂的時候，可你不能把自己弄丟了？

把自己弄丟了好，免得自己受罪。嫁給那個窩囊廢男人，這是我之前瞎了眼睛。李小滿只要說起男人，自己心里一肚子的氣。氣啥呢？男人在自己身上來回爬，仿佛他在麥田里種植小麥，不停地折磨她，沒有什么收成，真沒用。

李小滿，才剛出門，就想自己的男人了？姐妹嘲笑她。

想他，廢話，幾個月不想他，都沒有老娘想孩子重要。李小滿只是嘴巴硬而已。

李小滿來到南方，姐妹給她找到一個工廠。第一次看見這么多工人，工人們陸陸續(xù)續(xù)打卡，上班，下班，吃飯，睡覺。一條生產(chǎn)線好幾百人，比生產(chǎn)隊的人多了好幾倍，簡直就是一個奇跡。李小滿的工廠生產(chǎn)服裝，各種各樣的服裝，不簡單，很多服裝的樣式李小滿都沒有見過，這一次真的大開眼界了。在故鄉(xiāng)一天都是面朝黃土背朝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歸。一輩子都侍弄小麥，玉米，稻谷，紅苕，一輩子都沒有吃過一頓好食物，一輩子都沒有住過賓館，洗過舒舒服服的沐浴澡。

下班到宿舍，李小滿在洗澡。她把換洗衣服拿出來，是家里帶來的，比較存舊，但是很干凈，很樸素。姐妹喊，李小滿快點，很多人等著沖涼。沖涼，什么沖涼？奇怪了，洗澡就是洗澡，廣東人說那些白話一點都聽不懂。好了，這么急干啥子？在我們農(nóng)村，你洗幾個小時都沒有人追你。姐妹說，李小滿這是打工的地方，是南方，知道嗎？南方不是你的麥田，不是你隨心所欲的地方。知道了。李小滿答應(yīng)。

李小滿從洗澡間走出來，亭亭玉立，體香四溢。哇塞，李小滿，你簡直就是仙女，你真的太漂亮了。之前沒有發(fā)現(xiàn)你有這么漂亮呢。 哎，你嫁給王三娃，真的是一朵鮮花插在了牛糞上。

說什么呢，你們說什么呢？誰是鮮花，誰是牛糞？李小滿不服氣。畢竟王三娃和自己生活了十多年，沒有感情，也有一些生活的火花。

你就是鮮花，你男人王三娃就是牛糞。哈哈，姐妹們還在嘲笑李小滿。

初夏，王三娃在自己的麥田查看麥穗，麥穗鼓鼓的。再過半個月就可以收割小麥了。孩子們都喜歡小麥粑。小麥粑粑非常香。這是李小滿在家里的時候給孩子們做的。爸爸，媽媽什么時候回家？最小的女兒問。

孩子，你媽媽在南方給你們掙學(xué)雜費，年底就會回家。到時候給你們買沖鋒槍，買飛機，買大炮等玩具。

喔，我們有沖鋒槍了，噠噠噠。大女兒用手指著爸爸，掃射。爸爸，我要機關(guān)槍，像電視里的那種機關(guān)槍，把敵人消滅一大片。

好的，讓你媽媽給你們買機關(guān)槍。你們要好好學(xué)習(xí)，成績好了都有獎勵。知道嗎？王三娃在廚房給孩子們做飯。

小麥金黃了，在陽光的照耀下，仿佛灑滿了一地的金子。王三娃用鐮刀，收割小麥，一會兒就割了一大片，這些小麥就是用自己辛勤的汗水澆灌的，非常飽滿，非常富有成果。

年底，李小滿回家了。王三娃發(fā)現(xiàn)李小滿變了。沒有之前那么親熱富有感情了。問李小滿什么原因？李小滿吱唔唔不說話。

李小滿最后說，王三娃，我們分開吧。你多少也聽到了我的一些風(fēng)言風(fēng)語。

王三娃不說話。低著頭，最后說，人家說你，我不相信，我想象自己的女人，不會離開我。其實我在自欺欺人。你不愛這個家，你應(yīng)該為我們的孩子著想呀。

痛快點，我們無法生活在一起了，我受夠你的這個沒有用的男人的窩囊氣。孩子你不管我全部帶走。這樣你可以討一個18歲的妹子過日子，天天陪著你玩。

李小滿帶著孩子離開了生活了十多年的男人。她突然想起小時候自己母親給她做小麥粑的香味，非常香甜，非?？煽凇?/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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