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槍眼的女人（閃小說）四題

作者 施澤會

打槍眼是一個人的小名。

春節(jié)的時候，我突然遇到他。嘿，幾十年未見，他仿佛變了一個人似的。

下午，打槍眼帶著一個中年婦女來到院壩玩耍。我端瓜子和糖果，請打槍眼吃。

打槍眼連忙說，謝謝，謝謝。這么多年不見你，你也老了喲。(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當(dāng)然老了，兒子都是二十多歲了。還不老，那就成了神仙了。

噓寒問暖。我才得知，打槍眼，與鄰村一個男人剛?cè)ナ啦痪玫闹心陭D女好上了。怎么好上的？大家都說不清楚，村里人又說是緣分，緣分呀！

中年婦女的男人也是較大的年齡才跟她結(jié)婚，男人應(yīng)該四十多歲的樣子。男人是一個打石匠，有一把蠻力氣，大錘兩百斤都可以舉起多高，打在鉆子上，只聽見當(dāng)當(dāng)當(dāng)?shù)捻憽Ｉ焦然ハ嗷仨懼环N鋼釬與大錘的聲音，震動著山谷。

中年婦女和打石匠生了一個兒子。兒子現(xiàn)在也是三十歲左右的人了，長期在深圳打工，還是單身一人，春節(jié)開了一輛小轎車回家。惹大家議論紛紛，你說現(xiàn)在的年輕人，為啥把婚姻都不當(dāng)成一回事情呢？

中年婦女回答，人生笨了，哪個姑娘看起他呢？可能只有打一輩子單身了。大家聽后哈哈大笑了，又說緣分未到，緣分未到。

打槍眼撿了一個便宜。別人給他把兒子帶大了，樓房也是現(xiàn)成的，婆娘也是現(xiàn)成的，哪點不安逸？

打槍眼哈哈笑。幾十年的單身日子，打槍眼終于熬出了頭。

暮色合圍。打槍眼牽著女人，消失在鄉(xiāng)村的公路上。

我看著他們的身影，總覺得，農(nóng)村的喜事，怪事，稀奇事，寫不完。

扳罾的老人（閃小說）

每到夏天涪江河漲洪水的時候，村里喜歡扳罾的人，就扛著罾網(wǎng)來到河邊。

其中一個老人，從小時候開始，扳罾的歷史已有七十年之久。扳罾的魚兒無數(shù)。

在舊社會的時候，老人還是一個二十幾歲的青年，每一次扳罾，獲得的魚兒難免被當(dāng)時的土匪盯上。土匪強取豪奪，他也不生氣，反正是洪水里撈起來的，無所謂，保一方平安，也是一種責(zé)任。于是土匪遵守承諾，不搶周圍村民的物品。

一次， 山洪爆發(fā)，河水猛漲。他來到涪江河邊扳罾。半夜里，扳得一條大魚，三十余斤，差點把罾網(wǎng)弄爛，將他拖入江中，他憑借自己年輕體壯，與魚搏斗了幾個回合，終于捉住了大魚。天亮回家，妻子喜出望外，改善了一家人好幾天的生活，把魚還送了一些給村里的其他人家。

二次，他八十七歲。還是和往常一樣，扳罾。夜里，他突然扳到一只大團魚。團魚發(fā)出微弱的聲音，仿佛說著一種冤枉的話語，希望他放了它。老人是一個好人，扳罾幾十年，還是第一次聽見魚說話呢，聽見了魚的聲音，老人覺得他這一輩子對不起這些魚，他生命將至終結(jié)之時，就放一次生吧。

老人回到家里，給老伴談起昨天晚上扳罾的事情。老伴不相信。晚上老伴和他來到江邊，繼續(xù)扳罾。奇怪的是，一條大魚將老人與罾網(wǎng)一起卷入江中，老人再也沒有爬起來。從此，村里扳罾的人，漸漸少了。據(jù)說，是魚把老人弄去了，魚發(fā)怒了，說得村里人誠惶誠恐的。

老伴哭天無路回到家中，不久也離開了人間，去見她的老頭去了。

王建討婆娘了（閃小說）

王建是何許人也？

王建是土生土長的村里人。土地下放到戶，他一直沒有離開本村。那時候，種植玉米，紅苕，稻谷。干勁始終用不完，糧食夠吃了，就是沒有經(jīng)濟。插秧季節(jié)到來，他駕馭著一頭水牛，在水田里，吃吃吃犁田，滿臉泥漿。夕陽西下的時候，他才從水田里爬起來，騎著水?；丶?。

到了結(jié)婚的年齡，其他和他一起讀書上學(xué)，一起長大的男人都討了婆娘，他還沒有討婆娘。因為家里窮，土墻，草房，爸媽也是老實巴交的農(nóng)民。沒有錢，哪個姑娘肯嫁給他呢？家里又是兩個冬瓜一樣的男人，歪瓜裂棗的長相。

說來也怪，突然有一個晚上，村里的光媒婆給他做媒，說村里的駝背女人，你要不要？

他想討婆娘的心切，滿口答應(yīng)。駝背女人就到了他家了。

他與駝背女人生活了幾年，不見駝背女人的肚皮有動靜，結(jié)果駝背女人覺得白吃了他家的米飯就悄悄離開了他家。

從此，王建又是單身漢一個。

一晃，王建就是五十幾歲的中年男人了。王建想，這一輩子就這樣過去了?；橐鰺o緣，生活滄桑，不怪天，也不怪地，只怪自己不爭氣。

春節(jié)來臨。外出務(wù)工的人，男男女女都回到了村莊。村莊也開始熱鬧起來了。

奇怪的事情，王建突然帶著一個六十多歲的老太婆在公路上散步。我不理解地問，村里人說，嘿，你還不曉得喲，王建的老婆呀，他討婆娘了喲。

村里人說，你不要把人看扁了，茅斯蔑塊也有翻身的時候。何況人家也是男人呢，五十幾歲的人，還是身強力壯的，說不定那個老太婆給他生一個兒子呢。

村里另一位老太婆說，等到，那個老太婆給王建生瘡可以。大家哈哈大笑。笑過之后，各自一哄而散，回家去了。

魚塘還有大魚嗎（閃小說）

春節(jié)臨近，我們沒有回到村莊的前一天晚上。父親在電話里說，魚塘又有人偷魚了。打起礦燈的，亮晶晶的。半夜里，他仿佛看見一個人，在房屋下面的電箱里搭電，小偷用電電魚。父親當(dāng)天晚上從床上爬起來很多次，他爬起來，用礦燈射向魚塘，狗不叫了，機器也不響了，他剛睡下，狗又在叫，機器又在在響。父親說起這件事情活靈活現(xiàn)的。母親說，你真的看見有人偷魚嗎？是對門那邊公路上的汽車的燈光，你瘋了呢，你們莫相信你爸爸說的那些大話。

魚塘到底有沒有魚？二弟說，有魚沒有魚都要把水抽干，認(rèn)真看看，讓父親死心。二弟用電動抽水機，抽了幾個白天，抽了幾個晚上，終于見到魚塘的底了。父親看見魚塘，看不見有多少魚，他說，肯定被那些人偷完了，我還割了魚草的，喂了飼料的，夏天看見一條條的魚浮出水面，成群結(jié)隊的。奇怪了，不是被他們偷掉了，那到哪里去了？

二弟到魚塘里捉魚。還是有幾條魚，十來斤一條，二弟把魚都送給親戚了。二弟說，這下安逸了，沒有魚了父母親可以睡一個安穩(wěn)覺了。

魚塘里沒有了魚，父親仿佛失去了一樣寶貴的東西。每天晚上，到了觀察燈光的時候，燈光成了父親的條件反射，他一定要看看魚塘是否有燈光在閃爍。

母親說，老頭子，魚塘里沒有魚了，魚被兒子捉完了，你還在看啥子？睡覺去。父親覺得魚塘里還有魚，兒子兒媳，孫子，都是他喂的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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