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74

…………

顧濤還是遲到了。

馬斯戒或許是有別的事，也或許是對顧濤的遲到表示失望，他并沒有留下繼續(xù)等顧濤。空無一人的神殿里只有濃厚的香燭味和供桌上新鮮的果香伴著面容肅殺的神佛一起，無視著人間悲苦，無欲無求的沉默著。

站在門口，顧濤打量著無人的神殿。馬斯戒離開了？也或許他在下面的暗道里？房中的一切都沒有明確地告知他馬斯戒的下落，眼尖的顧濤在供桌前的條案上見到了馬斯戒那串幾乎從不離身的佛珠，這倒是件新鮮事。

沒見到人，顧濤也沒有到處去找。即便馬斯戒曾在電話里告知了他“你知道去哪里找我”?，F(xiàn)在就是見到了人，顧濤也不知道自己能說什么，這次方末的事他是恨著馬斯戒的，即使嘴上不說，心里也難以接受。所以他無聲的走過去，像怕驚擾了鬼神一般，拿起了那串珠子。

也是巧合，看似完整的珠串被他剛一提起就突然斷了線繩，手里猛地一輕，一顆顆木珠“噼里啪啦”的從繩上墜落在地，光亮的珠子掉了一地，在一塵不染的地面上骨碌碌的亂滾，四散開來。

這一切發(fā)生的太快了，顧濤愣了一會兒才意識到他應(yīng)該把珠子都撿起來。

地面鋪著的石板很堅硬，也被灑掃的很干凈，珠子落在上面彈起很高，蹦蹦跳跳的到處都是。顧濤一一撿了起來，全部放在了供桌上，又站了一會兒就離開了神殿，并沒有進(jìn)入密道尋找馬斯戒，也就錯過了一個了解事實(shí)真相的機(jī)會。

…………

出來的這段時間，顧濤的心猶如被放進(jìn)了榨油器，一點(diǎn)一點(diǎn)的擠壓，敲打，不得安寧，方末的狀況時時刻刻牽動著他心里最痛的那根神經(jīng)，讓他每一次呼吸都因胸口發(fā)緊而半途終止。斷續(xù)的呼吸聲反復(fù)敲打著顧濤的耳膜，催促著他趕快回去，如果遲了的話可能后果不堪設(shè)想。

小樓。

房間里很安靜，方末睡著了——至少他離開的時候是這樣的——房里安靜也是正常。

站在門口，顧濤掌心冰涼的這樣想著。

明明是平靜如常的一晚，可顧濤就是覺得心里好似被關(guān)進(jìn)了一頭饑餓的困獸，被困死地，無用的咆哮過后是煩躁的抓撓，困獸尖利的指爪利齒在他胸口那層薄薄的血肉下抓撓撕咬，不留一塊完好的皮滴滴滴肉。













里面越是靜，顧濤在外面就越是怕，他怕得恨不得直接沖過去一腳踢開房門，怕方末不在房里，也怕在房里的已經(jīng)不是他的方末了?？稍绞桥滤耐染驮绞桥膊婚_步了。一道門，甚至決定著顧濤的生死。最終他還是輕輕地握住了把手，輕輕擰開，向前推開了門。

他忘了，這是他的房間他的床，他習(xí)慣在枕頭下放一把上了膛的槍。

“末……方末！放下，把槍給我……好嗎？”顧濤知道他終會心碎，卻還是敵不過這一刻向他猛然襲來的劇痛。他的一切都破碎了，他仿佛被無數(shù)把無形的刀凌遲了。

方末看上去沒什么力氣，半躺半靠的歪著身子坐著，手里是顧濤藏在枕頭下的那把槍，槍口正頂在他的太陽穴上?？吹筋櫇M(jìn)來，方末也沒有任何的神情變化，依舊維持著那個姿勢，看著他的雙眼再沒有任何的神采，只剩下空洞。

顧濤試著向前一步，發(fā)那個膜并未以為他的舉動而有任何動作，就連眼都沒眨過，于是他大著膽子小心的走了過去，輕輕地伸出了手，伸向那把可以奪命的槍。這一次方末動了，忽然提高的手臂試圖躲過顧濤的手，卻被顧濤更快一步的拉住了，他搶下了那把槍，想要抱住方末的手到底還是被方末無力的推開了。生死一瞬，方末一身的力氣都用光了。他恨自己的身體反應(yīng)，很那種天性使然的主動避險的條件反射，恨他沒搶在顧濤奪槍之前了結(jié)了自己。恨自己那無名的脆弱出現(xiàn)的不是時候。

不停地喘著粗氣，顧濤發(fā)覺自己從進(jìn)門起就忘記了呼吸，胸口緊壓的痛苦讓他眼眶隱隱發(fā)熱，一種不該有的委屈感酸澀的涌了出來。手里的槍已被握得溫?zé)?，顧濤此時才覺察或許剛才方末從未睡著，而是一直在等帶著這樣的機(jī)會。他能理解方末的做法，身為緝毒警察的他如何能接受自己變成了一個自己最恨的癮君子？！但他相信方末也會理解他的所為，他不可能看著方末死在他眼前！絕不！醫(yī)生說的對，他沒有別的選擇！可這場無望的恨總要有個發(fā)泄的出口，顧濤必須給他。

顧濤拉開了床頭柜的抽屜，那里躺著一節(jié)漆黑冰冷的金屬，冷靜說道，“這里離寨子太近，槍聲會引來旁人?！?br>
他邊說著，邊往槍上裝消音器，然后平靜的拉過方末的手，調(diào)轉(zhuǎn)槍口，把槍塞到了方末手里，然后拉起他的手腕，緊緊的把槍口地在自己心臟處，就這樣閉上了眼。

方末的臉色是冷的，即便是現(xiàn)在正用槍指著顧濤的要害，他也依舊冷著一張臉，仿佛下一秒就能眼都不眨的開槍。方末也確實(shí)嘗試著用力，手卻不怎么聽使喚，只是舉著槍都覺得無力的下滑，閉著眼的顧濤卻伸手扶住了他的手腕，但絕不干涉他的行動。

顧濤在逼他，方末恨，?顧濤在用這種方式逼他！

可顧濤似乎不僅是這樣想，還這樣做了。他雙手鎖住方末握槍的手，拇指壓著方末的食指，壓住了扳機(jī)。

察覺他的意圖，方末一愣，隨后反應(yīng)過來便開始掙扎，拼命的試圖掙脫，發(fā)現(xiàn)掙脫不得的方末只好想辦法放松握槍的手，可是顧濤早就了解了他的行動，執(zhí)意把槍口對準(zhǔn)了自己，堅定地把方末的手指扣在扳機(jī)上。

木頭人有了情緒，隨著顧濤下移的槍口，方末再也不是個木頭人的姿態(tài)，他用自己都抬不起的手臂奮力抗?fàn)?，也只是眼睜睜的看著隨著顧濤把槍口頂在心尖上。這個人對他做了全天下最過分的事，最不可原諒的事，最……該死的事?？煞侥o法動手。槍口牢牢地頂住那塊脆弱又不安分的血肉，顧濤沒有說話，手指卻在壓著方末的手指開始用力，慌亂中推拒的動作一滯。從手腕到手肘到手臂再到左心房的劇震嚇得方末慘白了一張臉，什么也聽不到了。他知道他開槍了。食指指腹被擠壓的鈍痛還在，現(xiàn)在還沾上了溫?zé)岬囊后w。顧濤的背后，門框上多出了一個彈孔。

顧濤……顧濤……

“濤哥……”方末松開那把該死的槍，撲過去拉住顧濤搖搖欲墜的身體，子彈從他的身體里穿了過去，只留下了兩個血洞。因?yàn)樗麄兊膾暝?，那一槍有意無意的還是射偏了，并未傷及顧濤的心肺要害。方末的雙唇毫無血色，顫抖著，仿佛中槍的是他自己。確認(rèn)顧濤死不了，被逼開槍的怒氣壓都壓不住，方末翻身背對著顧濤躺下，氣得不想理他。

這樣的情景似曾相識，顧濤忍著傷口的疼痛回憶著，那時候方末身上有傷，而他心中有恨，方末竟敢背對著他躺著，記得那時他手里也有一把槍，而他竟真的憤怒的對著枕頭開了一槍……

一聲熟悉的輕響，躺著的方末全身一顫，用他現(xiàn)在身體的極限速度翻了個身，他剛剛又聽到了一聲槍響，然后急瘋了似的回頭看看顧濤。

顧濤的左肩上前后又多了兩個血洞，門框上又嵌上了一顆子彈。而她手里還握著槍，臉上……也飛濺著血珠。方末無神的低吼著，普生抱住了顧濤，“別……求你……別這樣……”嘶啞的嗓音在身邊念著求著，顧濤側(cè)目，方末手臂上的針孔何嘗不是把他的心扎的千瘡百孔？！他手里的槍再次抬起，卻終于被方末狠狠的打落在地。磕在槍把上的手腕疼的像是斷了，但方末顧不得這許多，用他全身的力氣死死攥著顧濤的手腕，直攥到手腕發(fā)白。槍落地的聲音很沉重，沉重的敲開了他們兩個人的心門。隔著鐵與血，愛與恨、生與死、白與黑，他們終于還是擁抱在了一起。

命運(yùn)總是這樣弄人。

“恨我吧！你恨我吧！只要你活著……好不好？”顧濤帶著哽咽的聲音讓方末難以忍受，而他大力的擁抱又讓方末不得不清醒的面對“愛他的人親手把他送上絕路”的事實(shí)。

方末什么都說不出，恨？還是原諒？無論哪一個。

恨意要用時間去磨平，而他和他又還剩多少時間？

他們的感情本就建立在相互吸引、相互理解卻又相互對立的矛盾之上，此時倒顯得格外的牢固。

“要讓我恨你，那你就開槍吧，這次打的準(zhǔn)些，我們就一了百了吧?！狈侥┚徚艘魂?，終于能連貫的說出賭氣的話了，雖然虛弱的氣聲還是很重，語氣確很堅定，擲地有聲。

顧濤的身體突然開始發(fā)抖，而且越來越厲害，一半是因?yàn)閭诘耐?，一半是因?yàn)槭а睦洌€有一部分，是因?yàn)殡y以自持的激動情緒。

但他卻說，“我答應(yīng)你，陪你一起活。”

這話說到了方末心里，可其中殉情的意味太濃，他不喜歡，“你不要——”

“你不要勸我，沒有你我活不下去，錯是我鑄下的，理應(yīng)由我來承擔(dān)這一切。”顧濤截斷了方末的話，自己也終于堅持不住的壓在方末身上和他一起倒向了床里。

“濤哥？濤哥？！”

方末慌了神，抱著顧濤拼命地?fù)u。他身上除了還有些乏力，方末其實(shí)也沒什么太大的感覺，顧濤這一暈倒給她找了不少麻煩。

調(diào)動起全身的力氣給顧濤脫了上衣，看著身前那兩個還在冒血的傷口，方末不禁陣陣頭暈。他用最快的速度給顧濤止血上藥包扎，方末恨不得子彈就留在顧濤身體里，也好讓他戳兩刀解解恨！

那兩槍雖未傷及要害，但卻都里大血管不遠(yuǎn)，稍有差池就會血祭天地。

對自己下手這么狠？！頓時一種被算計了的怒意直沖方末天靈蓋，方末用力的收緊包扎的繃帶，顧濤昏迷中痛哼起來，“不可以……死。我不能……你……對不……”

斷續(xù)的話聽不清楚，而方末也不敢聽清，苦澀在他心里蔓延著，無法收拾。

顧濤是愛他的……但這愛太痛了……

感覺力氣慢慢回歸，方末開始打掃器地上的血跡，床單下擺也沾上了血，可上面還躺著一個顧濤，沒法換。方末伸手擦去滴在床沿地面上的血跡，手指卻噴你感到了一個圓溜溜的東西，他把手伸到床底，撿到了那個安瓿，惡魔寄身之所。

小小的玻璃瓶上貼著一個標(biāo)簽——Morphine。

是嗎啡，不是那個讓方末生不如死的“水”……方末看看床上因?yàn)樘弁炊碱^緊鎖的顧濤，心中說不清是什么滋味。

再次醒來，顧濤如愿的守著發(fā)那個膜睡到了自然醒。

方末睜開眼，顧濤就在他眼前盯著他看，想要翻身的行動就這么終止了。顧濤臉上透著不正常的紅，唇瓣卻是失血的蒼白，他在發(fā)燒，不用試方末就知道。忍無可忍的，方末把近在咫尺的顧濤踹下了床，成功的讓他的傷口又崩裂出血。

他受傷的事到底還是瞞不過馬斯基的眼睛，只消一個拍肩，就證實(shí)了馬斯基的猜想。

顧濤沿著傷處擋在方末身前，無言的抗拒著馬斯戒的權(quán)威。

佛珠不再，馬斯戒是查到了什么準(zhǔn)備大開殺戒了，他不會讓方末成為被犧牲的第一人。

“閃開?！碧針岉斣陬櫇~前，馬斯戒目光冰冷。

“不可能?！?br>
9:56:27
蘇的小北?2020/11/14?9:56: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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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濤還是遲到了。

馬斯戒或許是有別的事，也或許是對顧濤的遲到表示失望，他并沒有留下繼續(xù)等顧濤?？諢o一人的神殿里只有濃厚的香燭味和供桌上新鮮的果香伴著面容肅殺的神佛一起，無視著人間悲苦，無欲無求的沉默著。

站在門口，顧濤打量著無人的神殿。馬斯戒離開了？也或許他在下面的暗道里？房中的一切都沒有明確地告知他馬斯戒的下落，眼尖的顧濤在供桌前的條案上見到了馬斯戒那串幾乎從不離身的佛珠，這倒是件新鮮事。

沒見到人，顧濤也沒有到處去找。即便馬斯戒曾在電話里告知了他“你知道去哪里找我”?，F(xiàn)在就是見到了人，顧濤也不知道自己能說什么，這次方末的事他是恨著馬斯戒的，即使嘴上不說，心里也難以接受。顧濤鬼使神差的走過去，像怕驚擾了殿里神佛一般，拿起了那串珠子。

也是巧合，看似完好的珠串被他剛一提起就突然崩斷了線繩，顧手里猛地一輕，木質(zhì)的珠子就從繩上脫手墜落，一顆顆已經(jīng)被把玩得光亮的珠子”噼里啪啦”的掉了一地，在一塵不染的地面上骨碌碌的亂滾，四散開來。

這一切發(fā)生的太快了，顧濤愣了一會兒才意識到他應(yīng)該先把珠子都撿起來。

地面鋪著的石板很堅硬，也被灑掃的很干凈，珠子落在上面彈起來很高，蹦蹦跳跳的到處都是。顧濤一一撿了起來，不知有多少顆，也不知有沒有遺漏的，他把手里的珠子全部都放在了供桌上，又站了一會兒就離開了神殿，因?yàn)榻橐?，他并沒有進(jìn)入密道尋找馬斯戒，也就錯過了一個能夠了解事實(shí)真相的機(jī)會。

…………

離開方末的這段短暫的時間里，顧濤的心猶如被放進(jìn)了榨油器，一點(diǎn)一點(diǎn)的擠壓，敲打，不得安寧，方末的狀況時時刻刻牽動著他心里最痛的那根神經(jīng)，讓他每一次呼吸都因胸口發(fā)緊而半途終止。自己發(fā)出的斷續(xù)的呼吸聲夾雜著艱難的抽氣聲反復(fù)敲打著顧濤的耳膜，胸口逐漸僵硬的感覺催促著他趕快回去，如果遲了的話可能發(fā)生他無法承受的后果。
　　
…………

小樓。

身在門外，聽上去房間里很安靜，方末睡著了——至少他離開的時候是這樣的——房里安靜也正常不是么？

站在門口，顧濤掌心冰涼的這樣想著。

明明是平靜如常的一晚，可顧濤就是覺得心里好似被關(guān)進(jìn)了一頭饑餓的困獸。它被困于死地，在無用的咆哮過后開始煩躁的四處亂竄，困獸尖利的指爪利齒在他胸口那層薄薄的血肉下抓撓撕咬，不留一塊完好的皮滴滴滴肉。

里面越是靜，顧濤在外面就越是怕，他怕得恨不得直接沖過去一腳踢開房門?？杉扰路侥┎辉诜坷?，更怕留在房里的已經(jīng)不再是他的方末了。
　　
越是怕，他的腿就越是挪不開腳步。
　　
眼前的一道門，意義重大到甚至能夠決定著顧濤的生死，讓他不敢輕舉妄動。最終……他還是在心跳幾乎快要停止的危急時刻輕輕地握住了把手，輕輕擰開，向前一步，推開了門。
　　
…………

顧濤忘了。
　　
他怎么能忘？！
　　
這是他的房間，他的床，而他習(xí)慣在枕頭下放一把裝滿子彈還上了膛的槍。

“末……方末……方末？！不，你……你把槍給我……給我好嗎？”

門被打開的那一刻，顧濤猛然想起了這房間里存在的一切致命因素，所以當(dāng)他看見床上清醒著的方末的時候并不算吃驚，看見那把槍的時候也不算吃驚。
　　
他只是不能接受那把槍正關(guān)系著方末的生死。
　　
發(fā)生了這么多事，顧濤知道他終會因方末而心碎，卻還是敵不過這一刻向他猛然襲來時的劇痛。他的世界他的思想他的感情，這一切都破碎了，顧濤覺得自己仿佛被無數(shù)把無形的鈍刀同時凌遲，疼得他幾乎站不住了。

方末看上去根本沒什么力氣，動也動不了，只能半躺半靠的歪著身子倚在床頭。他手里握著的正是顧濤藏在枕頭下的那把槍，槍口死死地頂在他的太陽穴上。
　　
即使看到顧濤進(jìn)來，方末的表情也沒有什么變化，依舊維持著最初的那個姿勢，握槍的手很穩(wěn)，而看著顧濤的雙眼再沒有任何的神采，只剩下空洞和冷漠。

顧濤試著在不刺激他的情況下向前一步，方末似乎并未因?yàn)樗呐e動而做出什么激烈的行為，就連眼都沒眨過，還是木頭一樣的呆愣著。于是顧濤大著膽子又小心的走了過去，直到和方末的距離近了，更近了，他輕輕地伸出了手，伸向那把可以奪命的槍。
　　
這一次方末卻動了，他忽然反應(yīng)過來時顧濤已經(jīng)到了身前，方末提高了手臂試圖躲過顧濤的手，卻被顧濤更快一步的攔住了。
　
手疾眼快的搶下了那把槍，顧濤把槍藏在身后，更是全身冒汗的一把按住了撲上來的方末，而他想要抱住方末的手到底還是被方末無力的推開了。
　　
生死一瞬，方末一身的力氣瞬間就用光了。
　　
癱在床沿上，方末用憤恨的眼神瞪視著顧濤，但心里卻在恨著自己，他恨自己的無力，恨自己的身體反應(yīng)，恨那種天性使然的主動避險的條件反射，恨他沒搶在顧濤奪槍之前了結(jié)了自己，更恨自己那無名的脆弱出現(xiàn)的不是時候，讓他絕望的想哭。
　　
…………

喘息的聲音竟然會這樣響？！
　　
不停地喘著粗氣，顧濤發(fā)覺自己從進(jìn)門起就忘記了呼吸，胸口越來越緊壓的痛苦讓他眼眶隱隱發(fā)熱，一種不該有的委屈感酸澀的從眼底心底冒了出來。
　　
手里的槍已被握得溫?zé)?，顧濤此時才覺察或許剛才方末從未睡著過，而是一直在等待著這樣的機(jī)會。
　　
方末該有多絕望？
　　
身為緝毒警察的方末不能接受自己變成了一個他最憎恨的癮君子而寧愿就此立刻死去。
　　
顧濤能理解方末的痛苦，也能理解他為何會這樣做，只是顧濤也無法接受這樣的結(jié)局，無法承受方末就這樣死去。誰又能理解他呢？最親的人下毒害了他最愛的人，在天平的兩邊，他又能如何去平衡呢？
　　
顧濤只能期待方末會理解他的所做所為，無論何時何地，他都不可能看著方末死在他眼前！絕不！
　　
醫(yī)生說的對，他沒有別的選擇！即使方末會因此恨透了他，他也絕不后悔?？蛇@場絕望的恨總要有個能夠發(fā)泄的出口，顧濤必須留給方末一個機(jī)會。
　　
…………

下定決心，顧濤拉開了床頭柜的抽屜。
　　
抽屜里靜靜的躺著一節(jié)漆黑冰冷的金屬圓管。
　　
經(jīng)過剛剛的緩沖，顧濤的聲音出奇的冷靜，就像平日里和他們說話時一樣的隨意，“這里離寨子太近，槍聲會引來旁人?！?br>
他邊說著，邊往槍上裝消音器，然后平靜的拉過方末的手，調(diào)轉(zhuǎn)槍口對著自己，把槍塞到了方末手里，抬起他的手腕，緊緊的把槍口抵在自己的心上，就這樣托著方末的手，閉上了眼。

閉著雙眼交出生死的顧濤看不到，方末的眼神是冷的，即便是現(xiàn)在他正用槍指著顧濤的要害，也依舊冷著一張臉，仿佛下一秒就能眼都不眨冷酷無情的對他開槍。
　　
人在極短的時間里做出的沖動判斷往往是最無法解釋的，但也最大可能是正確的。
　　
被顧濤突然的行為逼得無路可走的方末憤怒至極，沖動的選擇了開槍。

他確實(shí)憤怒，也真的在嘗試著用力，奈何手卻不聽使喚，說不清是真的無力還是因?yàn)轭A(yù)料到后果是他不想面對的而發(fā)自內(nèi)心的抵觸。只是舉著槍而已，方末都覺得手臂在無力的下滑，可閉著眼的顧濤卻只是堅定的用手扶了扶他的手腕，卻絕不干涉他的任何行動。

顧濤在逼他。
　　
方末恨，?恨顧濤在用這種可以稱之為“自殺”的方式逼他！

方末誤會顧濤的心意了。
　　
顧濤似乎不僅是這樣想的，他還這樣做了。他雙手忽然鎖住了方末握槍的手抵住自己，拇指強(qiáng)勢的壓著方末的食指，扣住了扳機(jī)。

察覺他居然想來真的，方末嚇得一愣，反應(yīng)過來后便開始拼命的掙扎，試圖掙脫顧濤的控制，當(dāng)發(fā)現(xiàn)掙脫不得的時候，方末只好想辦法放松自己握槍的手，可是顧濤早就了解了他的行動，執(zhí)意把槍口對準(zhǔn)自己，堅定地把方末的手指壓在扳機(jī)上。

木頭人似的方末終于有了變化，隨著顧濤上移的雙手，方末再也無法保持木頭人的姿態(tài)，臉上都是驚恐，他用自己都抬不起的手臂奮力抗?fàn)帲仓皇茄郾牨牭目粗?、隨著顧濤把槍口頂在心尖上。
　　
這個人對他做了全天下最過分的事，最不可原諒的事，最……該死的事?？煞侥o法下手，初時的勇氣一絲一毫都找不回來了。
　　
槍口牢牢地頂住那塊脆弱又不安分的血肉，顧濤沒有說話，手指卻在壓著方末的手指開始用力。
　　
慌亂中推拒的動作一滯，從手腕到手肘到手臂再到左心房的劇震嚇得方末慘白了一張臉，瞬間什么也聽不到了。
　　
裝了消音器的槍不會產(chǎn)生多大的聲響，可方末卻像被震傻了，耳中蜂鳴不已。他知道他開槍了，食指指腹被擠壓的鈍痛還在，現(xiàn)在還沾上了些溫?zé)岬囊后w。

顧濤……顧濤？！

“濤哥……”方末松開那把該死的槍，撲過去拉住顧濤搖搖欲墜的身體，手掌心的血跡是在背后沾染到的，子彈從顧濤的身體里穿了過去，只留下了兩個血洞。而在顧濤的背后，門框上多出了一個帶血的彈孔。
　　
由于他們無序的掙扎，那一槍不知是有意無意的，還是射偏了，并未傷及顧濤的心肺要害。
　　
方末的雙唇毫無血色的顫抖著，全身抖如篩糠，仿佛中槍的人是他自己。直到確認(rèn)了顧濤死不了，那種被逼開槍的怒氣便壓都壓不住，他放手，翻身背對著顧濤躺下，覺得顧濤實(shí)在不可理喻。
　　
…………

這樣的情景竟也似曾相識。
　　
顧濤忍著傷口劇烈的疼痛任憑回憶翻涌。
　　
那是在滄瀾的別墅，那時候方末身上還有傷，而他心中有恨，方末竟然還敢背對著他躺著。
　　
記得那時他手里也有一把槍，而他竟也真的憤怒的對著枕頭開了一槍……
　　
顧濤面對著方末的背影，狠狠的閉上了眼。

一聲熟悉的輕響，怒意正盛的方末全身一顫，用他現(xiàn)在身體的極限速度翻了個身。
　　
他剛剛又聽到了一聲槍響，然后急瘋了似的回頭去看顧濤。

果然，顧濤的左肩上應(yīng)該又多了前后兩個血洞，因?yàn)殚T框上又嵌上了一顆子彈。而他手里還握著槍，臉上……也飛濺著血珠?？催@樣子，要是方末還不喊停，顧濤是要一槍一槍把自己逼上死路了。
　　
方末眼底的怒火熊熊的燃燒著，喉嚨里發(fā)出危險的低吼，一時間不知哪里來的力氣，撲身抱住了顧濤。
　　
“干什么！你要干什么？！”
　　
顧濤疼得說不出話，咬牙忍住溢到嘴邊的呻滴滴滴吟，顫抖的手指再次按住了扳機(jī)。
　　
再顧不上生他的氣，方末推了推他手里的槍，但是推不動，明知他這次是鐵了心要用這種方式逼自己原諒，方末終是不忍心。
　　
方末像條蛇一樣的摟著顧濤的脖子緊貼著他拉起身體，胸前全是從顧濤傷口上蹭到的血跡。
　　
“別……你……別這樣……”
　　
嘶啞的嗓音在身邊念著求著，顧濤側(cè)目，方末手臂上的針孔何嘗不是也把他的心扎的千瘡百孔？！
　　
受到刺激，顧濤手里的槍再次抬起，這次卻成功的被方末狠狠的打落在地。
　　
磕在槍把上的手腕疼的像是骨折了，但方末顧不得這許多，用他全身的力氣死死攥著顧濤的手腕，直攥到手腕發(fā)白。
　　
槍落地的聲音很沉重，沉重的敲開了他們兩個人的心門。隔著鐵與血，愛與恨、生與死、白與黑，他們終于還是擁抱在了一起，即使各自疼到顫抖也不肯放開。

奈何命運(yùn)總是這樣弄人。
　　
…………

“恨我吧！你恨我吧！只要你活著……好不好？”顧濤帶著哽咽的聲音讓方末難以忍受，而他大力的擁抱又讓方末不得不清醒的面對“愛他的人親手把他送上絕路”的事實(shí)。在苦海中翻滾不停，方末到底是累了……認(rèn)了……

他什么都說不出，恨？還是原諒？無論哪一個。

恨意要用時間去磨平，而他和他又還剩多少時間？

他們的感情本就建立在相互吸引、相互理解卻又相互對立的矛盾之上，此時倒顯得格外的牢固。

“要讓我恨你，那你就開槍吧，這次我不攔著你了，打的準(zhǔn)些，我們就一了百了吧。”方末緩了一陣，終于能連貫的說出賭氣的話了，雖然虛弱的氣聲還是很重，但語氣卻很堅定，擲地有聲。

顧濤的身體突然開始哆嗦，而且越來越厲害，一半是因?yàn)閭诘耐?，一半是因?yàn)槭а睦洌€有一部分，是因?yàn)殡y以自持的激動情緒。

但他卻說，“我答應(yīng)你，陪你一起活。”

這話說到了方末心里，可其中殉情的意味太濃，他不喜歡，“你不要——”

“你不要勸我，沒有你我活不下去，錯是我鑄下的，理應(yīng)由我來承擔(dān)這一切。”顧濤截斷了方末的話，心情一放松，就再也堅持不住了，失去意識的顧濤壓在方末身上和他一起倒向了床里。

“濤哥？濤哥？！”

胸前的血越來越多，方末慌了神，抱著顧濤拼命地?fù)u。
　　
他身上除了還有些乏力，方末其實(shí)也沒什么太大的感覺，顧濤這一暈倒給他找了不少麻煩。

不得不調(diào)動起全身的力氣給顧濤脫掉上衣，看著身前那兩個還在冒血的傷口，方末不禁陣陣頭暈。他用最快的速度給顧濤止血、上藥、包扎，方末一邊覺得心疼，一邊又恨不得子彈就留在顧濤身體里，也好讓他趁機(jī)戳兩刀解解恨！

那兩槍雖未傷及要害，但都是貫穿傷，而且距離大血管都不遠(yuǎn)，稍有差池就會血祭天地。

對自己下手這么狠？！
　　
頓時那種被算計了的怒意又沖到了方末的天頭頂，他用力的收緊了包扎的繃帶，顧濤昏迷中痛哼出聲，仔細(xì)聽也還能聽到幾個字，像是顧濤在說話，“不可以……死……我不能……你……對不……”

斷續(xù)的話聽不清楚，而方末也不敢聽清，苦澀在他心里嘴里蔓延著，無法收拾。

毫無疑問，顧濤是愛他的……但這愛太痛了……
　　
…………

感覺力氣慢慢回歸了身體，方末開始打掃起地上的血跡，床單下擺也沾上不少，可上面還躺著一個顧濤，沒法換。
　　
方末低頭伸手擦去滴在床前地面上的血跡，手指卻碰到了一個圓溜溜的東西，他把手伸到床底，摸到了那個安瓿……惡魔寄身之所。

小小的玻璃瓶上只有一個標(biāo)簽——Morphine。

是嗎滴滴滴啡，不是那個讓方末生不如死的“水”……看看床上因?yàn)樘弁炊碱^緊鎖的顧濤，方末心中說不清是什么滋味。
　　
顧濤沒有做……
　　
…………

再次醒來，顧濤如愿的守著方末睡到了自然醒。

方末睜開眼，顧濤就在他眼前盯著他看，想要翻身的行動就這么終止了。

顧濤臉上透著不正常的紅，唇瓣卻是失血的蒼白，他在發(fā)燒，不用試他都知道那溫度一定不低。忍無可忍的，方末怒從心頭起，一腳把近在咫尺的顧濤踹下了床，成功的讓他的傷口又崩裂出血。
　　
“濤哥！”
　　
…………

他受傷的事到底還是瞞不過馬斯戒的眼睛，只消一個拍肩，就證實(shí)了馬斯基的猜想。

顧濤掩著傷處擋在方末身前，沉默的和他對視，無言的抗拒著馬斯戒的權(quán)威。

佛珠不再，馬斯戒到底是查到了什么準(zhǔn)備要大開殺戒了，他不會讓方末成為被犧牲的第一人。

“閃開?！碧針岉斣陬櫇~前，馬斯戒目光冰冷。

“不可能。”這一次顧濤不會再退了，對著黑洞洞的槍口，顧濤巋然不動。
　　
…………
　　
TBC…………
21:28:59
蘇的小北?2020/11/14?21:28:59

74

…………

>>>74

…………

顧濤還是遲到了。

馬斯戒或許是有別的事，也或許是對顧濤的遲到表示失望，他并沒有留下繼續(xù)等顧濤?？諢o一人的神殿里只有濃厚的香燭味和供桌上新鮮的果香伴著面容肅殺的神佛一起，無視著人間悲苦，無欲無求的沉默著。

站在門口，顧濤打量著無人的神殿。馬斯戒離開了？也或許他在下面的暗道里？房中的一切都沒有明確地告知他馬斯戒的下落，眼尖的顧濤在供桌前的條案上見到了馬斯戒那串幾乎從不離身的佛珠，這倒是件新鮮事。

沒見到人，顧濤也沒有到處去找。即便馬斯戒曾在電話里告知了他“你知道去哪里找我”?，F(xiàn)在就是見到了人，顧濤也不知道自己能說什么，這次方末的事他是恨著馬斯戒的，即使嘴上不說，心里也難以接受。顧濤鬼使神差的走過去，像怕驚擾了殿里神佛一般，拿起了那串珠子。

也是巧合，看似完好的珠串被他剛一提起就突然崩斷了線繩，顧手里猛地一輕，木質(zhì)的珠子就從繩上脫手墜落，一顆顆已經(jīng)被把玩得光亮的珠子”噼里啪啦”的掉了一地，在一塵不染的地面上骨碌碌的亂滾，四散開來。

這一切發(fā)生的太快了，顧濤愣了一會兒才意識到他應(yīng)該先把珠子都撿起來。

地面鋪著的石板很堅硬，也被灑掃的很干凈，珠子落在上面彈起來很高，蹦蹦跳跳的到處都是。顧濤一一撿了起來，不知有多少顆，也不知有沒有遺漏的，他把手里的珠子全部都放在了供桌上，又站了一會兒就離開了神殿，因?yàn)榻橐?，他并沒有進(jìn)入密道尋找馬斯戒，也就錯過了一個能夠了解事實(shí)真相的機(jī)會。

…………

離開方末的這段短暫的時間里，顧濤的心猶如被放進(jìn)了榨油器，一點(diǎn)一點(diǎn)的擠壓，敲打，不得安寧，方末的狀況時時刻刻牽動著他心里最痛的那根神經(jīng)，讓他每一次呼吸都因胸口發(fā)緊而半途終止。自己發(fā)出的斷續(xù)的呼吸聲夾雜著艱難的抽氣聲反復(fù)敲打著顧濤的耳膜，胸口逐漸僵硬的感覺催促著他趕快回去，如果遲了的話可能發(fā)生他無法承受的后果。
　　
…………

小樓。

身在門外，聽上去房間里很安靜，方末睡著了——至少他離開的時候是這樣的——房里安靜也正常不是么？

站在門口，顧濤掌心冰涼的這樣想著。

明明是平靜如常的一晚，可顧濤就是覺得心里好似被關(guān)進(jìn)了一頭饑餓的困獸。它被困于死地，在無用的咆哮過后開始煩躁的四處亂竄，困獸尖利的指爪利齒在他胸口那層薄薄的血肉下抓撓撕咬，不留一塊完好的皮滴滴滴肉。

里面越是靜，顧濤在外面就越是怕，他怕得恨不得直接沖過去一腳踢開房門。可既怕方末不在房里，更怕留在房里的已經(jīng)不再是他的方末了。
　　
越是怕，他的腿就越是挪不開腳步。
　　
眼前的一道門，意義重大到甚至能夠決定著顧濤的生死，讓他不敢輕舉妄動。最終……他還是在心跳幾乎快要停止的危急時刻輕輕地握住了把手，輕輕擰開，向前一步，推開了門。
　　
…………

顧濤忘了。
　　
他怎么能忘？！
　　
這是他的房間，他的床，而他習(xí)慣在枕頭下放一把裝滿子彈還上了膛的槍。

“末……方末……方末？！不，你……你把槍給我……給我好嗎？”

門被打開的那一刻，顧濤猛然想起了這房間里存在的一切致命因素，所以當(dāng)他看見床上清醒著的方末的時候并不算吃驚，看見那把槍的時候也不算吃驚。
　　
他只是不能接受那把槍正關(guān)系著方末的生死。
　　
發(fā)生了這么多事，顧濤知道他終會因方末而心碎，卻還是敵不過這一刻向他猛然襲來時的劇痛。他的世界他的思想他的感情，這一切都破碎了，顧濤覺得自己仿佛被無數(shù)把無形的鈍刀同時凌遲，疼得他幾乎站不住了。

方末看上去根本沒什么力氣，動也動不了，只能半躺半靠的歪著身子倚在床頭。他手里握著的正是顧濤藏在枕頭下的那把槍，槍口死死地頂在他的太陽穴上。
　　
即使看到顧濤進(jìn)來，方末的表情也沒有什么變化，依舊維持著最初的那個姿勢，握槍的手很穩(wěn)，而看著顧濤的雙眼再沒有任何的神采，只剩下空洞和冷漠。

顧濤試著在不刺激他的情況下向前一步，方末似乎并未因?yàn)樗呐e動而做出什么激烈的行為，就連眼都沒眨過，還是木頭一樣的呆愣著。于是顧濤大著膽子又小心的走了過去，直到和方末的距離近了，更近了，他輕輕地伸出了手，伸向那把可以奪命的槍。
　　
這一次方末卻動了，他忽然反應(yīng)過來時顧濤已經(jīng)到了身前，方末提高了手臂試圖躲過顧濤的手，卻被顧濤更快一步的攔住了。
　
手疾眼快的搶下了那把槍，顧濤把槍藏在身后，更是全身冒汗的一把按住了撲上來的方末，而他想要抱住方末的手到底還是被方末無力的推開了。
　　
生死一瞬，方末一身的力氣瞬間就用光了。
　　
癱在床沿上，方末用憤恨的眼神瞪視著顧濤，但心里卻在恨著自己，他恨自己的無力，恨自己的身體反應(yīng)，恨那種天性使然的主動避險的條件反射，恨他沒搶在顧濤奪槍之前了結(jié)了自己，更恨自己那無名的脆弱出現(xiàn)的不是時候，讓他絕望的想哭。
　　
…………

喘息的聲音竟然會這樣響？！
　　
不停地喘著粗氣，顧濤發(fā)覺自己從進(jìn)門起就忘記了呼吸，胸口越來越緊壓的痛苦讓他眼眶隱隱發(fā)熱，一種不該有的委屈感酸澀的從眼底心底冒了出來。
　　
手里的槍已被握得溫?zé)?，顧濤此時才覺察或許剛才方末從未睡著過，而是一直在等待著這樣的機(jī)會。
　　
方末該有多絕望？
　　
身為緝毒警察的方末不能接受自己變成了一個他最憎恨的癮君子而寧愿就此立刻死去。
　　
顧濤能理解方末的痛苦，也能理解他為何會這樣做，只是顧濤也無法接受這樣的結(jié)局，無法承受方末就這樣死去。誰又能理解他呢？最親的人下毒害了他最愛的人，在天平的兩邊，他又能如何去平衡呢？
　　
顧濤只能期待方末會理解他的所做所為，無論何時何地，他都不可能看著方末死在他眼前！絕不！
　　
醫(yī)生說的對，他沒有別的選擇！即使方末會因此恨透了他，他也絕不后悔。可這場絕望的恨總要有個能夠發(fā)泄的出口，顧濤必須留給方末一個機(jī)會。
　　
…………

下定決心，顧濤拉開了床頭柜的抽屜。
　　
抽屜里靜靜的躺著一節(jié)漆黑冰冷的金屬圓管。
　　
經(jīng)過剛剛的緩沖，顧濤的聲音出奇的冷靜，就像平日里和他們說話時一樣的隨意，“這里離寨子太近，槍聲會引來旁人?！?br>
他邊說著，邊往槍上裝消音器，然后平靜的拉過方末的手，調(diào)轉(zhuǎn)槍口對著自己，把槍塞到了方末手里，抬起他的手腕，緊緊的把槍口抵在自己的心上，就這樣托著方末的手，閉上了眼。

閉著雙眼交出生死的顧濤看不到，方末的眼神是冷的，即便是現(xiàn)在他正用槍指著顧濤的要害，也依舊冷著一張臉，仿佛下一秒就能眼都不眨冷酷無情的對他開槍。
　　
人在極短的時間里做出的沖動判斷往往是最無法解釋的，但也最大可能是正確的。
　　
被顧濤突然的行為逼得無路可走的方末憤怒至極，沖動的選擇了開槍。

他確實(shí)憤怒，也真的在嘗試著用力，奈何手卻不聽使喚，說不清是真的無力還是因?yàn)轭A(yù)料到后果是他不想面對的而發(fā)自內(nèi)心的抵觸。只是舉著槍而已，方末都覺得手臂在無力的下滑，可閉著眼的顧濤卻只是堅定的用手扶了扶他的手腕，卻絕不干涉他的任何行動。

顧濤在逼他。
　　
方末恨，?恨顧濤在用這種可以稱之為“自殺”的方式逼他！

方末誤會顧濤的心意了。
　　
顧濤似乎不僅是這樣想的，他還這樣做了。他雙手忽然鎖住了方末握槍的手抵住自己，拇指強(qiáng)勢的壓著方末的食指，扣住了扳機(jī)。

察覺他居然想來真的，方末嚇得一愣，反應(yīng)過來后便開始拼命的掙扎，試圖掙脫顧濤的控制，當(dāng)發(fā)現(xiàn)掙脫不得的時候，方末只好想辦法放松自己握槍的手，可是顧濤早就了解了他的行動，執(zhí)意把槍口對準(zhǔn)自己，堅定地把方末的手指壓在扳機(jī)上。

木頭人似的方末終于有了變化，隨著顧濤上移的雙手，方末再也無法保持木頭人的姿態(tài)，臉上都是驚恐，他用自己都抬不起的手臂奮力抗?fàn)?，也只是眼睜睜的看著、隨著顧濤把槍口頂在心尖上。
　　
這個人對他做了全天下最過分的事，最不可原諒的事，最……該死的事?？煞侥o法下手，初時的勇氣一絲一毫都找不回來了。
　　
槍口牢牢地頂住那塊脆弱又不安分的血肉，顧濤沒有說話，手指卻在壓著方末的手指開始用力。
　　
慌亂中推拒的動作一滯，從手腕到手肘到手臂再到左心房的劇震嚇得方末慘白了一張臉，瞬間什么也聽不到了。
　　
裝了消音器的槍不會產(chǎn)生多大的聲響，可方末卻像被震傻了，耳中蜂鳴不已。他知道他開槍了，食指指腹被擠壓的鈍痛還在，現(xiàn)在還沾上了些溫?zé)岬囊后w。

顧濤……顧濤？！

“濤哥……”方末松開那把該死的槍，撲過去拉住顧濤搖搖欲墜的身體，手掌心的血跡是在背后沾染到的，子彈從顧濤的身體里穿了過去，只留下了兩個血洞。而在顧濤的背后，門框上多出了一個帶血的彈孔。
　　
由于他們無序的掙扎，那一槍不知是有意無意的，還是射偏了，并未傷及顧濤的心肺要害。
　　
方末的雙唇毫無血色的顫抖著，全身抖如篩糠，仿佛中槍的人是他自己。直到確認(rèn)了顧濤死不了，那種被逼開槍的怒氣便壓都壓不住，他放手，翻身背對著顧濤躺下，覺得顧濤實(shí)在不可理喻。
　　
…………

這樣的情景竟也似曾相識。
　　
顧濤忍著傷口劇烈的疼痛任憑回憶翻涌。
　　
那是在滄瀾的別墅，那時候方末身上還有傷，而他心中有恨，方末竟然還敢背對著他躺著。
　　
記得那時他手里也有一把槍，而他竟也真的憤怒的對著枕頭開了一槍……
　　
顧濤面對著方末的背影，狠狠的閉上了眼。

一聲熟悉的輕響，怒意正盛的方末全身一顫，用他現(xiàn)在身體的極限速度翻了個身。
　　
他剛剛又聽到了一聲槍響，然后急瘋了似的回頭去看顧濤。

果然，顧濤的左肩上應(yīng)該又多了前后兩個血洞，因?yàn)殚T框上又嵌上了一顆子彈。而他手里還握著槍，臉上……也飛濺著血珠?？催@樣子，要是方末還不喊停，顧濤是要一槍一槍把自己逼上死路了。
　　
方末眼底的怒火熊熊的燃燒著，喉嚨里發(fā)出危險的低吼，一時間不知哪里來的力氣，撲身抱住了顧濤。
　　
“干什么！你要干什么？！”
　　
顧濤疼得說不出話，咬牙忍住溢到嘴邊的呻滴滴滴吟，顫抖的手指再次按住了扳機(jī)。
　　
再顧不上生他的氣，方末推了推他手里的槍，但是推不動，明知他這次是鐵了心要用這種方式逼自己原諒，方末終是不忍心。
　　
方末像條蛇一樣的摟著顧濤的脖子緊貼著他拉起身體，胸前全是從顧濤傷口上蹭到的血跡。
　　
“別……你……別這樣……”
　　
嘶啞的嗓音在身邊念著求著，顧濤側(cè)目，方末手臂上的針孔何嘗不是也把他的心扎的千瘡百孔？！
　　
受到刺激，顧濤手里的槍再次抬起，這次卻成功的被方末狠狠的打落在地。
　　
磕在槍把上的手腕疼的像是骨折了，但方末顧不得這許多，用他全身的力氣死死攥著顧濤的手腕，直攥到手腕發(fā)白。
　　
槍落地的聲音很沉重，沉重的敲開了他們兩個人的心門。隔著鐵與血，愛與恨、生與死、白與黑，他們終于還是擁抱在了一起，即使各自疼到顫抖也不肯放開。

奈何命運(yùn)總是這樣弄人。
　　
…………

“恨我吧！你恨我吧！只要你活著……好不好？”顧濤帶著哽咽的聲音讓方末難以忍受，而他大力的擁抱又讓方末不得不清醒的面對“愛他的人親手把他送上絕路”的事實(shí)。在苦海中翻滾不停，方末到底是累了……認(rèn)了……

他什么都說不出，恨？還是原諒？無論哪一個。

恨意要用時間去磨平，而他和他又還剩多少時間？

他們的感情本就建立在相互吸引、相互理解卻又相互對立的矛盾之上，此時倒顯得格外的牢固。

“要讓我恨你，那你就開槍吧，這次我不攔著你了，打的準(zhǔn)些，我們就一了百了吧。”方末緩了一陣，終于能連貫的說出賭氣的話了，雖然虛弱的氣聲還是很重，但語氣卻很堅定，擲地有聲。

顧濤的身體突然開始哆嗦，而且越來越厲害，一半是因?yàn)閭诘耐矗话胧且驗(yàn)槭а睦?，還有一部分，是因?yàn)殡y以自持的激動情緒。

但他卻說，“我答應(yīng)你，陪你一起活?！?br>
這話說到了方末心里，可其中殉情的意味太濃，他不喜歡，“你不要——”

“你不要勸我，沒有你我活不下去，錯是我鑄下的，理應(yīng)由我來承擔(dān)這一切?！鳖櫇財嗔朔侥┑脑?，心情一放松，就再也堅持不住了，失去意識的顧濤壓在方末身上和他一起倒向了床里。

“濤哥？濤哥？！”

胸前的血越來越多，方末慌了神，抱著顧濤拼命地?fù)u。
　　
他身上除了還有些乏力，方末其實(shí)也沒什么太大的感覺，顧濤這一暈倒給他找了不少麻煩。

不得不調(diào)動起全身的力氣給顧濤脫掉上衣，看著身前那兩個還在冒血的傷口，方末不禁陣陣頭暈。他用最快的速度給顧濤止血、上藥、包扎，方末一邊覺得心疼，一邊又恨不得子彈就留在顧濤身體里，也好讓他趁機(jī)戳兩刀解解恨！

那兩槍雖未傷及要害，但都是貫穿傷，而且距離大血管都不遠(yuǎn)，稍有差池就會血祭天地。

對自己下手這么狠？！
　　
頓時那種被算計了的怒意又沖到了方末的天頭頂，他用力的收緊了包扎的繃帶，顧濤昏迷中痛哼出聲，仔細(xì)聽也還能聽到幾個字，像是顧濤在說話，“不可以……死……我不能……你……對不……”

斷續(xù)的話聽不清楚，而方末也不敢聽清，苦澀在他心里嘴里蔓延著，無法收拾。

毫無疑問，顧濤是愛他的……但這愛太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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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覺力氣慢慢回歸了身體，方末開始打掃起地上的血跡，床單下擺也沾上不少，可上面還躺著一個顧濤，沒法換。
　　
方末低頭伸手擦去滴在床前地面上的血跡，手指卻碰到了一個圓溜溜的東西，他把手伸到床底，摸到了那個安瓿……惡魔寄身之所。

小小的玻璃瓶上只有一個標(biāo)簽——Morphine。

是嗎滴滴滴啡，不是那個讓方末生不如死的“水”……看看床上因?yàn)樘弁炊碱^緊鎖的顧濤，方末心中說不清是什么滋味。
　　
顧濤沒有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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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醒來，顧濤如愿的守著方末睡到了自然醒。

方末睜開眼，顧濤就在他眼前盯著他看，想要翻身的行動就這么終止了。

顧濤臉上透著不正常的紅，唇瓣卻是失血的蒼白，他在發(fā)燒，不用試他都知道那溫度一定不低。忍無可忍的，方末怒從心頭起，一腳把近在咫尺的顧濤踹下了床，成功的讓他的傷口又崩裂出血。
　　
“濤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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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受傷的事到底還是瞞不過馬斯戒的眼睛，只消一個拍肩，就證實(shí)了馬斯基的猜想。

顧濤掩著傷處擋在方末身前，沉默的和他對視，無言的抗拒著馬斯戒的權(quán)威。

佛珠不再，馬斯戒到底是查到了什么準(zhǔn)備要大開殺戒了，他不會讓方末成為被犧牲的第一人。

“閃開?！碧針岉斣陬櫇~前，馬斯戒目光冰冷。

“不可能。”這一次顧濤不會再退了，對著黑洞洞的槍口，顧濤巋然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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