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客列傳三離戰(zhàn)于野(第九十七章)
刺客列傳三離戰(zhàn)于野
?
第九十七章 攜手
?
血,化成微塵,自巽澤的身體中濺出,紛紛灑向慕容黎的瞳孔,就像是漫天的落梅。
比那年瑤光的滿城尸骨更凄艷,更赤目。
慕容黎的心凄痛無比,他緊緊執(zhí)著巽澤的手,也握緊那枚半月,那是無法言說,永無盡頭的深情厚誼。
緩緩的,他取出曾經(jīng)他贈的另一枚“澤”字半月令。
鏗,合在一起。
黎澤上的羽瓊,流光溢彩,熠熠生輝。
這枚圓月令,毫無瑕疵,是雕刻師手中最完美的作品,頃刻使周圍的一切都退卻了光芒,唯一的輝芒就在慕容黎手中,輕輕流動。
也是鮮血的溫度。
“阿巽答應(yīng)了,我們回國?!?/p>
那滴清淚在風(fēng)中消散,化成微塵。
心,痛如塵。
巽澤輕輕微笑,每一字,都那么輕,仿佛吹起指尖的落花:“阿黎,我困了,大概要睡很久,比阿虞睡的時間還要很長很長……”
慕容黎染血的心痕再次被深深撕開,四周只有冰冷,寂靜,還有不知來自何處的啜泣。
是上蒼嗎?
這一刻,他寧愿跪在天地神明面前,低頭信奉那遙不可知的天命,敬拜虛無縹緲的神靈,只求不要帶走他。
但,除了煉獄與冰冷,四周什么都沒有。
仿佛過了一個世紀般的漫長凌遲,慕容黎臉上漸漸恢復(fù)了往日的從容,他修長的手指緩緩撫過巽澤的墨發(fā),撫過額間的散發(fā),為他精心修飾容顏。
一寸寸。
一次次。
他確實該好好睡一覺了,血染南山,修為減退,用僅恢復(fù)的三成功力越過毒霧,破陣劈棺,救他出深淵。
劍靈斬裂身軀,已耗盡僅存的最后力量。
凡人,哪能經(jīng)得住如此折騰,只是為他,他啼血下獄,縱九死猶自不悔。
如何忍心拒絕他想安寢的請求。
他不舍??!
如今,真的是該他護他了。
“無礙,我會護著阿巽,阿巽睡一覺,到了祠堂我自會喚醒阿巽。”
巽澤只是輕輕微笑,混濁的眼睛帶著刻骨銘心的眷戀,靜靜的望著慕容黎,仿佛要看清他每一縷精心雕琢的容顏,鐫刻入骨:“祠堂呀,祠堂,玉衡都沒有祠堂……”
玉衡沒有祠堂,玉衡縹緲三山之外,并不供奉任何神靈與過世郡主,大約以后會有了吧,他們會把風(fēng)神大人供奉在祠堂中央,哭著笑著罵著,燒著香燭。
慕容黎也凝望著他,仿佛要將他的一顰一笑刻入記憶。
踏波而行,仙人舞劍,曾經(jīng)也是風(fēng)華正茂的少年??!
良久,慕容黎無盡輕柔的,為巽澤攏好散發(fā),取出一直隨身攜帶的龍紋木盒,捻出那支紅藍相間的雕花羽瓊玉簪,將巽澤的發(fā)髻綰成仙人特有的風(fēng)儀。
那一刻,晨曦在巽澤身上灑落,照出他絕塵如仙的容顏,那容顏無需修飾,天底下再沒有任何的裝飾能匹配他的無上榮光。
唯有一支紅藍玉簪,不染塵埃。
醉得讓人心碎。
巽澤笑容清澈:“我喜歡?!?/p>
阿黎喜歡什么花?
羽瓊,瑤光的羽瓊。
曾經(jīng),他把仙鶴發(fā)簪插入他發(fā)冠中,只得滑稽頑皮削杜鵑花枝簪發(fā)時,他言,出谷后為他磨一支。
竟是羽瓊,他最喜歡的羽瓊。
慕容黎看著他的笑,放下蒼白的手,與他十指緊扣,柔聲道:“是瑤光祠堂。”
巽澤的眸子,緩緩闔上:“嗯?”
十萬大軍列陣在前,他護他的這一程總算有始有終,可短暫告別了。
再不會有危險,再不會有了。
慕容黎抬頭,臉色已化為蒼白:“跪天地,祭先烈?!?/p>
瑤光祠堂,拜父兄與阿煦。
輕輕的六個字被風(fēng)吹去遠方,巽澤沉靜如海的氣息,一瞬間,戛然止住,似是沒有聽到。
?
晨光黯淡了下去。
整個又原山脈殘破得一片荒蕪。
慕容黎一動不動,緊緊抱著巽澤,蒼白的指尖深深刺入了手掌,似乎想用痛苦來沖淡一些心中的悲苦。
鮮血染紅了他的紅衣,他卻依舊靜坐。
頃刻的光陰,仿佛用盡一生的歲月,從生到死,從緊緊相擁到陰陽永隔,從執(zhí)手凝噎到離合悲歡。
他阻斷了觸覺,卻仍能感到他的溫暖寸寸冷卻。
他阻斷了聽覺,卻仍能聽到來自方夜的戰(zhàn)報。
“王上,天樞舊部暗中蟄伏,想對我軍不利,已全部抓捕,人數(shù)一萬五千,如何處置,望王上示下。”
“如何處置?”慕容黎抬頭望向天空。
天空是無盡的蒼藍,是巽澤酷愛的晴空,這晴空早已血跡斑斑,跟風(fēng)血揉為一團。
“都殺了吧?!蹦饺堇枋栈啬抗?,手指扶上灼影劍柄。
方夜沒來由的打了個寒顫:“這……”
只是一些聽命行事的散兵,流放或是招降,罪不至死,慕容黎向來恩澤,連曾經(jīng)刺殺自己的刺客都能寬宥,今日,下這種暴戾恣睢,涂炭生靈的命令,讓方夜感到有一絲陌生。
“有什么問題嗎?”慕容黎手指在灼影劍上游移著,雙目中透出懾人的寒芒!
盡是殺意!
焚滅一切的殺意。
若不是他曾經(jīng)仁慈,何至于發(fā)生這般悲劇,也不至于讓所愛墜入地獄。
對敵人仁慈就是對自己人的殘忍。
斬草除根才能寸草不生,他再不會優(yōu)柔寡斷。
“屬下遵命。”方夜俯身,不敢再有絲毫置疑。
“仲堃儀在何處?”那殺意如怒濤驚雷,神龍夭矯。
“被郡主控制在六合陣中,他若死了,石棺就會砸落,所以郡主沒有殺他?!狈揭挂粨P手,十萬精兵列陣,整齊有序散開,將中間讓出一條三丈寬的大道。
慕容黎彎下腰,杵著灼影劍,將巽澤橫抱起來,邁著大道,向六合陣走去。
一股無法阻擋的肅殺,隨著慕容黎堅實倔強的步伐散發(fā)出去,讓方夜淚眼朦朧,情不自禁。
“屬下來吧,王上。”方夜伸出手,發(fā)出一聲哽咽,想接下慕容黎懷中的巽澤。
慕容黎搖搖頭,單薄的身影托著一人的重量,一直向前。
他要帶著他,血濺黃沙,將那些多年的仇怨,一劍斬滅,讓他見證,故事的結(jié)尾,會是他想要的完美。
這抹孤獨的影子,無論什么時候,都那么威嚴,連天地都不能遮蔽。
可威嚴遮蔽不住的,盡是凄涼。
方夜默默無言,充滿了滄桑,跟在后面。
?
十丈之外,慕容黎駐足。
再往前一步,彌漫著骯臟,污穢,令人惡心,憤怒的凡塵螻蟻氣息。
他懷抱中的仙人,清絕俗世,片塵不染。
所以他在十丈之處止步,不讓仲堃儀那卑鄙齷齪的氣息打擾熏染他懷中的人。
他冷冷的看著仲堃儀。
仲堃儀濡血的身軀如一灘爛泥委頓在石座旁的廢墟上,目光中有震驚不甘,有深深的憤怒與仇恨。
為什么,如此這般籌謀,還是沒能殺死慕容黎。
明明天棺可以讓他永世不得超生,他卻安然無恙。
天道為何如此不公?
天亡他,非戰(zhàn)之罪,非他之罪。
乃命運不公,天之罪。
他想發(fā)出咒罵的語句,卻只能一口一口吐出污血,嗚咽憤慨,巽澤打入他體內(nèi)的銀針,也同樣切斷了他的聲帶。
污穢之言,不容許他吐向慕容黎。
一冷一怨,目光交織。
半世恩怨,隔著命運糾結(jié)的世界相互凝望。
中間多少鮮活人命。
一劍,瑤光子民。
一劍,天權(quán)子民。
一劍,是他再不能執(zhí)起手的摯愛。
慕容黎蒼白如紙的臉上是冰霜般的寒氣,一直灼入仲堃儀胸腔,似要與天地同滅。
仲堃儀方寸大亂,止不住顫抖,驚恐中連求饒的動作都無法做出。他的生命仿佛已到盡頭,動不動手他都活不過半日。
可慕容黎不甘心,不解恨,不痛快。
錚然聲響,灼影劍跳躍入掌,在慕容黎手中瞬間凝成一道道璀璨的氣流,聚三劍累起的無數(shù)冤魂,激繞成一條奮起飛舞的神龍,直擊蒼天。
這場名利是非,成王敗寇,沒有原諒二字。
“你我之怨,到此為止?!?/p>
隔著十丈距離,慕容黎輕輕將話插到仲堃儀腦中。
字字冰冷,肅殺殘酷。
他們的恩怨,不需要兩心對質(zhì),不需要過多言語,只需要——死亡。
死亡就是終結(jié)。
衣袖輕拂,清光倏然刺出,灼影劍伴著一尾巨大的神龍,承載著戰(zhàn)爭中無數(shù)白骨的冤魂,穿破寂靜的日光,飛躍十丈,向仲堃儀怒飆而去。
凄厲的鳴嘯聲止住時,劍,深深插入了仲堃儀的身體里。
血早已流盡,他的尸體,跪倒在天地眾生面前。
宛如一萬年的懺悔。
懺悔他做下的那些人神共憤的罪。
恩怨,在這一刻終止,石棺從天而降,砸在半池骨血的深坑中,整池血水轟然炸開,濺出幾千萬條血柱沖天而起,然后化為傾盆血雨,將整個天幕染得通紅。
所有的情仇,從此湮沒在血海里。
一如末日。
?
北風(fēng)及眾弟子走來,神情沉痛而悲愴。
巽澤為玉衡張開的庇護之翼,隨著巽澤這一走,被焚滅為灰燼。
神歿了,從此玉衡再沒有了保護傘。
他們的悲傷,像鮮血凝住了眼淚,看著這凄愴一幕,不知道如何是好。
“阿巽,我?guī)慊噩幑?,去見見阿煦?!蹦饺堇桧又袥]有悲傷,沒有喜怒哀樂,沒有七情六欲。
這是天下最高處的寒涼。
他抱著巽澤的軀體,向著瑤光的方向邁步。
“慕容國主?!边@一聲呼喊帶著巨大的悲痛,卻是玉衡上百人跪倒在地,攔住了慕容黎的去路。
他們凝望著他們的郡主,數(shù)度血淚涌出,震天呼喊漸漸化為哽咽。
“請放郡主回家,玉衡的家。”
那是他們的神,他們要在玉衡筑建祠堂,祠堂里的青香只為巽澤一人而燃。
“讓開?!蹦饺堇韬掳愕墓饷ⅲ煮w而出,巽澤的離去,深深剜碎了他的心,從此再沒有一絲漣漪。
這平靜的表情透著無盡殘忍,幾乎令所有人心膽俱裂。
仿佛下一刻,就會伏尸百萬,血流成河,讓天下化為灰燼。
眾人毫不畏懼,依舊跪地請命。
“請慕容國主讓郡主回玉衡?!?/p>
他們深深的看著慕容黎,沒有畏懼,沒有怒容,只是眼底祈求是那么深。
祈求慕容黎,讓他們的神歸位。
“不。”慕容黎的心輕輕抽搐,他知道他們的意思,可他已經(jīng)失去過阿煦,連尸骨都沒能討回,如今怎能再失去阿巽。
“慕容國主,請放手?!彼麄兊暮奥暸谔祚飞希蟮匾魂嚤Q。
“不?!?/p>
一條劍光從慕容黎身上升騰而出,在空中炸開,慕容黎嘴角一縷鮮血濺開,發(fā)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咆哮。
“不!”
他猛然一仰頭,仙鶴發(fā)簪滑落,披散的長發(fā)劃破長鳴上空的喧囂,“唰”的一聲響。
黎澤令牌,舉向蒼天。
光芒就像戰(zhàn)場上夕陽閃過的一抹余暉。
“持有‘黎澤’令牌者為何人?”慕容黎散發(fā)遮出陰影的眸子中,燃起不該有的盛怒。
眾人看著令牌,敬畏伏首:“持令著乃本閣閣主?!?/p>
“黎澤閣閣規(guī)又為何?”
“凡黎澤閣弟子,須聽從閣主號令,違令者,一警二戒三殺?!?/p>
“好個一警二戒三殺,別忘了,本王是黎澤閣閣主,凡閣中弟子,必須聽從閣主號令,諸位想壞黎澤閣規(guī)矩,視巽澤之令如塵嗎?”
巽澤尸骨未寒,他們卻敗壞閣規(guī)……
慕容黎狠狠踏出一步。
一警,警告。
“閣主……”眾弟子深吸一口氣,竟不能答,這條閣規(guī)在玉衡是等于沒有閣規(guī)的,他們本為玉衡人,無論巽澤是閣主還是郡主,他們都甘愿服從,聽他之令。
可如今這塊令牌被慕容黎舉向蒼天,眾神敬畏,群邪辟易,他們必須聽從慕容黎之令,不能違抗,就意味著帶不走巽澤。
那是他們玉衡的神呀!
讓他們?nèi)绾尾煌葱摹?/p>
“我命令你們讓開?!蹦饺堇栌种刂靥こ鲆徊剑路鹛斓氐恼鹋?。
二戒,自醒。
“閣主……”弟子們僵跪在地上,臉色蒼白,卻久久沒有移動。
慕容黎的腳步倏然停住。
只要他輕輕揮手,就可讓此地再次化為十里戰(zhàn)火。
可他的心中有了一絲隱痛。
痛得連勝利都無法觸摸。
他不能摧毀他們,那是巽澤留下的,讓他守護的一群人吶。
北風(fēng)輕輕走到慕容黎身前,他的瞳仁仿佛照耀著萬物,輕輕道:“王上,閣主是山中隱士,是林間仙人。萬丈紅塵,是他偶然邂逅又拂袖不染的塵埃,他的超凡入圣,不該困于王室?!?/p>
慕容黎閃過那年初遇,煙波浩渺,仙人舞劍,自在風(fēng)流,仿佛來自另一個時空,是照亮茫茫塵世的一縷天光。
慕容黎放下令牌,手指從巽澤臉上寸寸撫過,化為濃濃的悲傷。
仙人,是為他走入的紅塵,為他遭受的滅頂之災(zāi),他答應(yīng)過他,不離開的。
不離開呀。
伯牙絕弦的痛。
他也是帝室后裔,是王室之人,王室本來就是他的家啊,他帶他回瑤光,就是回家。
慕容黎不答,只是緊緊的抱著巽澤,無論如何都不肯放手。
從此,再不會綻開歡喜的笑容。
北風(fēng)向慕容黎伸出手:“王上,把郡主交給屬下吧?!?/p>
慕容黎看著北風(fēng),仿佛在荒涼的孤獨中,感受著寂寞:“沒有人可以帶走阿巽?!?/p>
——因為,沒有巽澤的地方,就不是天下。
他們的天下。
——原來,和他相比,天下霸業(yè),也不過是一場兒戲。
原來,他想要的,自始至終也不過是一個他。
阿煦,阿巽,他們都被他弄丟了。
他愴然,面向所有黎澤閣弟子,所有瑤光將士,光輝再次于手中綻放,卻是他重新舉起黎澤月令,舉向蒼天,舉向大地,舉向眾生。
一字字宣布他的誓言。
“天地眾生為證,歲月輪回為證?!?/p>
“從今日起,巽澤,亦將成為瑤光的主人。我慕容黎與巽澤,攜手千秋萬歲,生生世世,直至永遠?!?/p>
這是他一生的承諾,要讓世界見證。
每一字,都銘刻在歲月上,照亮殘酷血腥的塵世,發(fā)出永恒不朽的光輝。
四周一片寂靜,鴉雀無聲,仿佛蕓蕓眾生,都為這飽含著沉沉情意的誓言所震撼。
片刻后,在場所有人震天動地,高呼。
“王上千秋萬世,永垂不朽?!?/p>
他們仿佛見證了一段傳奇,難掩心中悲苦,跪下來,跪在滿地血泊中。
為他們的王上行歡樂頌歌,卻是血一般鮮艷的勝利。
本是一件天地動容,為之開心的事,卻沒有人能掛上歡喜的笑容,淚水劃破滿地血塵,打濕了那些才被風(fēng)干的血跡。
這個誓言面向浩渺蒼天,眾生輪回,他接受已垂死的他,就代表在以后的漫漫長河中,雖擁有著天下,身側(cè)卻不會再有溫柔,嬉戲,天倫。
真正一無所有的孤獨,卻要看著眾生歡愉,傳承子孫。
他的世界將化為混濁,永生孤獨,再沒有了光明,只會是漫長的凌遲。
那是何等的寂寞,何等的蒼涼。
萬民高呼痛哭中,慕容黎的目光落于北風(fēng)身上:“北風(fēng)護法可否讓路,讓瑤光的另一位主人回家?”
三殺,他下不去手。
他們是黎澤閣的人,他對他們,不會用殺戮來解決。
他說過,黎澤閣的人,一個都不能少,可還是將他們拉入了戰(zhàn)爭,萬劫不復(fù)。
他有愧。
“王上,本有更好的選擇……”北風(fēng)的話語里,有著刺痛的傷感。
他堂堂一國之主,要什么王孫貴族不可,卻堅定如斯,攜一具垂死之軀昭告天地,從此再不能與旁人祭祖跪拜,亦將孤獨一生。
此景此情此意,北風(fēng)還能說什么,只能微微一嘆,目送郡主的離開。
更好的選擇嗎?要來何用?
淚水,自慕容黎雙目中無聲墜落,溫暖著巽澤漸漸冰冷的臉。
他不會死的……一定不會。
上天入地,遍索三界,他一定能找到醫(yī)好他的方法。
他不會死……
慕容黎一口鮮血嗆出,臉色驟然蒼白,同懷中那具妖紅的軀體一起,倒進塵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