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笙 第五幕 柳絮雪(一)

“根據(jù)云堤城氣象臺26日披露的最新消息顯示,今年第6號臺風‘黑山羊’于本日下午5時于東海久米島附近海面莫名消失,具體原因還在進一步調(diào)查中;該臺風消失事件目前已引起各國專家的密切關(guān)注,聯(lián)合國氣象組織臨時召開新聞發(fā)布會,聲稱將組織科考隊前往云堤城調(diào)查臺風消失事件。對于該科考隊的到來,云堤城方面并未對此作出任何表態(tài)。云堤城天氣控制中心宣布對于此次事件不含有任何責任。
云堤城新聞頻道 雨凇新聞欄目
4月26日 楊萱伊 晚間新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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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月27日 云堤城 遠山區(qū) 云堤城國際機場附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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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還在下。
不過卻有了減小的趨勢,這樣的日子已經(jīng)持續(xù)了不知道多久,云堤城的人們也已經(jīng)忘記了自己上一次見到太陽是什么時候,天空中翻滾的烏云蠢蠢欲動,讓人擔心下一秒就會塌下來。不過,只要不發(fā)生雷暴,鋼鐵巨鳥還是有能力來去自若。
聚能生命一號在這樣惡劣的天氣下緩緩降落,飛機駛?cè)胪C坪后,消防車和救護車已經(jīng)待命完畢。穿著橘色衣服的消防人員開始檢查發(fā)動機,以免發(fā)生次生意外;而身著白大褂的醫(yī)護人員也已經(jīng)準備好了擔架來應對可能會出現(xiàn)的受傷人員。
沈笠和諾可率先走下飛機,他撐著一把黑色的傘,同時將諾可護在自己的大衣內(nèi),以免她被雨水打濕感冒。他深深吸了一口氣,空氣中夾雜著泥土的氣息,在密閉空間憋了整整二十個小時的時間,新鮮的空氣是現(xiàn)在的第一需求;沈笠伸出鼻子像是尋覓食物的犬科動物,諾可見狀也把腦袋彈出來,貪婪的捕捉空氣的味道。
不遠處的航站樓閃爍著零星燈光,在那些燈光的左側(cè),是一棟棟黑色的大樓——遠山區(qū)立體農(nóng)業(yè)實驗基地,有了這些先進科技的存在,才能夠保證城市在接近孤島的狀態(tài)下食物自足。至于燈光的右側(cè),則是燈火通明的出云區(qū),鋼筋水泥組成的叢林遍布于那狹長的平原,撕裂海洋與陸地;而為這些燈光提供電力的,除了雨神山火力發(fā)電站和中海水力發(fā)電站之外,那便是正前方牡丹山山頂?shù)娘L力發(fā)電機。
白色的三扇電機日夜不息的轉(zhuǎn)動著,別看那些電機很小,實際走到下方卻會發(fā)現(xiàn)它們都大得像是北歐神話中的巨人。云堤城在建立之初的時候,沈笠有幸參觀過一次風力發(fā)電機組的建設,當時邀請他去參觀的是一位農(nóng)業(yè)學的女博士,那名女性沈笠記得模樣,卻怎么也回想不起對方的名字。大抵是因為選擇性記憶的關(guān)系,沈笠總是會遺忘那些以后都不會有交集的人的名字。
而就在這時,一輛黑色的紅旗L5轎車緩緩從機場大樓的方向駛來,轎車車頭的兩側(cè)插著飄揚的五星紅旗,見到汽車的出現(xiàn),沈笠立馬意識到,自己很有可能闖了大禍。
“完蛋……”
汽車緩緩停在了云梯車前,飄揚的旗幟隨風擺動,而從車上走下來的女性,則在這旗幟的承托下儼然成為一朵在凌冽寒風中閃閃發(fā)光的冰花。她悠然的長發(fā)順著雙肩梳下,雙眼夾雜著責備卻又穩(wěn)重的目光,得體的公務員裝束搭配上黑色的高跟鞋,讓她看起來像是達芬奇繪制的維特魯威人,展現(xiàn)著人類女性的美麗時,卻又恰到好處的保留著一絲距離感。
“喲,沈笠。”對方揮了揮右手,像是老朋友見面那般,就差相互來個擁抱了,“我可不記得……我有說過讓你到處亂跑吧,現(xiàn)在的情況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知道,但是好在什么情況都沒有發(fā)生?!?/span>
“——要是什么情況都沒有發(fā)生,你覺得我會來這里么?”
沈笠這里明顯是想用他那“嬉皮笑臉”同朋友之間打趣的方式敷衍,可蔣春文反而不吃這一套,剛剛的笑容在幾秒鐘內(nèi)頓時一掃而空;躲在大衣內(nèi)的諾可感受到這種情緒的變化,不由自主的躲在了沈笠的身后。而對方見到小女孩的舉動后,則是用意味深長的眼生看了看那瘦弱的聲影,自責似的長長嘆了口氣。
“看來你是知道了什么端倪了對嗎?”
“嘛——我要是沒有點自己的情報網(wǎng),我還當什么市長啊,光桿司令算了。”
“你知道么春文,我有些時候覺得你們這種人蠻恐怖的?!?/span>
“嗯?為什么會突然說這種話?”
“就是感覺……好像你們隨時隨地都能知道哪里發(fā)生了什么,簡直就像是順風耳?!?/span>
“哈哈哈沈笠啊,你這是多慮了,我要真是順風耳,我去干情報不好么?非得天天當市長受氣——而且你沒有回答我的問題,你為什么要問這種話?”
“不……不……沒什么……”
在二人談話的間隙,拿著行李的莊學民、徐振海、仇黎三人也徐徐從機艙內(nèi)走出,他們?nèi)嗽诤羧朐频坛乔逍碌目諝夂螅悸冻隽讼硎艿臉幼印?/span>
“啊——感覺像是過了一個世紀,有一說一在這大飛機上面睡覺還挺舒服?!?/span>
“為什么拿行李的人是我?”
“誰讓你是最后一個醒的,愿賭服輸?!?/span>
伸懶腰調(diào)侃同伴的人是莊學民,而拿行李的則是仇黎;他們緩緩走下飛機,像是春游的學生那樣,下車后列隊站在沈笠身后,而沈笠則為蔣春文依次介紹自己的同伴,但對方似乎忽略了他的話語,而是將注意力集中在了最后一個下飛機的人身上。
“您好,蔣春文市長,我沒想到居然會是您……”
徐振海被對方的目光嚇了一跳,但隨即恢復陣腳,他站在沈笠的身邊觀察著手周圍的情況:身邊除了消防隊和機場維護員之外,沒有看見任何政府人員,也就是說這并不算是一個正式的會面,也代表蔣春文很有可能了解廈門發(fā)生的一些細枝末節(jié),但并不是全部。
可是她卻意外的用了那輛只有在特殊情況下才會用到的高級轎車,據(jù)沈笠了解這種款式的轎車必須要經(jīng)過很嚴格的審查才能夠駕駛或乘坐,再加上這車不允許私自擁有,那么它的定義就是公務車——可是據(jù)他觀察,蔣春文是一個人來的,車內(nèi)并沒有類似司機的人。
——也就是說,她想給某人一個下馬威。
因為自己沒通知對方就跑到廈門,這個下馬威的目標對象有很大可能是自己;或者說,他在防備自己身后的徐振海。
“沈笠博士,看來你們的隊伍中混進去了一個討厭的家伙?!痹诿鎸π煺窈5臅r候,不知為何,蔣春文刻意保持了距離感,明明兩人之前十分熟絡的。
“請不要這么說,蔣春文市長,如果不是徐振海,我們估計都回不來,畢竟發(fā)生了那樣的事情。”雖然不明白到底怎么回事,但既然對方都保持了這種距離感,自己也應該拿出相應的態(tài)度來打圓場,他相信春文的判斷。
“什么事情?”只是,她的眼睛讓沈笠心里面發(fā)麻。
“等回頭我會慢慢和你說的,你剛剛不是說你知道了皮毛……”
“啊啊當然了沈笠博士,詳細的情況等之后我會問你的?!彼呐e止有些奇怪,“那么,我們上車吧,我會給你們安排臨時的住宿地點,至于徐振海你……你到市區(qū)你就自己找個地方下去吧。”
“我還真是不討喜呢……”
一行人坐上車,徐振海、沈笠和諾可后座,蔣春文主駕駛。而莊學民和仇黎則是跑到了飛機后面乘坐他那輛黑色的沃爾沃。
“實在不好意思,失禮了——如果你們要去出云區(qū)的話,可以把我放在雨前路嗎?我正好可以坐6號線去蓮花辦點事情?!?/span>
徐振海帶上車門,此時的他顯得有些局促不安,因為他壓根兒就沒有料到蔣春文會出現(xiàn)在這里,還有就是氣氛——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沒有莊學民這位氣氛調(diào)節(jié)器的緣故,徐振海感覺車上的氣溫比外面更低,無論是誰,都沒有發(fā)出哪怕一丁點的聲音,四下里只有引擎轉(zhuǎn)動發(fā)出的嗡嗡聲。
為了緩解這種氣氛,他試探性的問了一句話。
“蔣春文市長,雖然有些唐突,但我想知道,咱們上次的事情咱們還能談么?”
“上次的事情?”蔣春文打左轉(zhuǎn)燈,避開候機樓緩緩駛出機場跑道,徐振海注意到通往高速路的大門處有兩名穿著制服的女性,其中一名好像某位是之前有過一面之緣的公安廳廳長,“啊——上次的事情啊,最近云堤城的情況你又不是不知道,原本要登陸的臺風‘黑山羊’消失了,可降雨卻沒有絲毫要停止的意思,我現(xiàn)在需要處理好各個部門的事物管理一類——你的事情估計只能排在后面了,希望你能理解?!?/span>
“原來是這樣,那還真是可惜?!毙煺窈⒛抗馔断蛴覀?cè)遠處的樓房,而蔣春文則是通過車內(nèi)后視鏡端詳著他的臉龐?!霸频坛钦媸且蛔鶄ゴ蟮某鞘校谶@種幾近于孤島的情況下,居然還能夠完成自給自足。我該說是天時地利與人和,還是……”
“你想說什么?”
“沒,只是感慨一下——人類的科技在第一次工業(yè)革命后突飛猛進,封建制的消除使其擺脫生產(chǎn)效率低下,許多人因此得以解放雙手……可卻又被別的東西束縛?!彼α诵?,不由自主的搖頭,“這座城市靠著優(yōu)越的地理位置、發(fā)達的科學技術(shù)、以及氣候條件擁有了今天——那么,科技解放的,究竟是城市里面的什么東西?當經(jīng)濟增長達到某個閾值的時候,便會停滯不前,就好比一列勻速行駛的火車,雖然看起來是在前進,但是加速度卻已經(jīng)變成了零?!?/span>
“徐振海,云堤城的未來究竟會如何,不由你一個外地人決定,而是由它的人民決定?!?/span>
“外地人……么……”
二人沒有再繼續(xù)談話了,原本想通過聊天的方式解除冰點卻沒想到起到了相反的作用,坐在中間的諾可似乎是受不了這種緊張的氣息,她爬到沈笠的身邊,打開窗戶,讓窗外的空氣吹入車內(nèi)。黑色的轎車緩緩在鎮(zhèn)海環(huán)島高速上移動,莊學民的車跟在后后面,借助后視鏡望去,沈笠發(fā)現(xiàn)這兩個活寶居然做出了把手伸出窗外的危險舉動。不過他卻沒有用任何方式去提醒,只是默默注視窗外的風景。
鎮(zhèn)海環(huán)島高速距離地面有八十米,下方是著名的牡丹山生態(tài)保護區(qū),綠色的植被與沼澤在道路下方鋪開,最后在遠處與海岸線相連,好似夢幻中的國度。經(jīng)過收費站之后,他們終于駛?cè)肓顺菂^(qū),高樓大廈和閃爍的紅綠燈讓沈笠有了一絲舒適感,遠處百貨大樓懸掛著巨大的鐘表,現(xiàn)在的時間接近中午十一點半,從機場到城區(qū)花了不少時間,可天空還是一如既往的灰暗,看不到什么光芒。以致于道路兩側(cè)的路燈現(xiàn)在都沒有熄滅,路人們行色匆匆,雖然說在看到有那么一輛造型獨特的汽車出現(xiàn),難免會停下腳步,可他們也只是多看幾眼便繼續(xù)上路。
云堤城的人們似乎都有著這種不成文的默契,不去打擾他人,始終保持著社交距離;之前某個社會學家在電視節(jié)目上大致厥詞,說這是因為云堤城的排外造成的,并不是什么值得學習的地方,可是沈笠卻不這么認為。人與人之間確實是需要距離,俗話說距離產(chǎn)生美,大陸某些地方上來就和你稱兄道弟的社交方式對他來說簡直就是一種懲罰,若是某個對社交極度反感的家伙選擇生活城市,那么這里將是他的不二之選。
巨大時鐘旁是一款護膚品的廣告牌,這款護膚品的代言人竟然是閏德宇——這讓沈笠有些大跌眼鏡,雖說他已經(jīng)很久沒有來過出云區(qū),但這種意外之喜卻讓他有些開心。
——唉,也不知道哪個家伙現(xiàn)在到底怎么樣了,機場之前也沒有相互留聯(lián)系方式。
就在沈笠自言自語的時候,徐振海已經(jīng)到達了自己的目的地,在短暫的道別后,他便朝著地鐵站的方向跑過去。
“唉——討厭的家伙終于走了。”突然,蔣春文像是一個泄了氣的氣球,趴在方向盤上面長長嘆了一口氣,“麻子帽老悶棒……感覺看見他我都會折壽?!?/span>
“至于么?方言都說出來了?!?/span>
“沈笠,你到底怎么回事?你為什么會和那個家伙在一起,還有你為什么去廈門也不和我提前說一聲?”
“???我應該提前通知你一聲嗎?”
“算了——我沒打算怪你,我只是想說——”蔣春文回過身,似乎想要說什么,但是在看到諾可后,卻又把話咽了下去,沉默了好長一會,方才開口說話,“不……沒什么?!?/span>
“話說回來蔣春文,你這樣的高官不應該都有司機接送么?你的司機呢?”
“那家伙吃食堂吃壞肚子了,不僅是他,好多公職人員都吃壞了;我懷疑那批飯菜有問題,已經(jīng)讓人去調(diào)查了。而且啊,偶爾出來自己活動一下不也挺好,省得老了一天到晚得各種關(guān)節(jié)病。”紅綠燈變色,她踩下油門,驅(qū)使著汽車前進,“既然說到吃飯,咱們找個好地方吃一頓吧,正好聊聊你們在廈門發(fā)生的事情。”
“嗯——真的不要緊嗎,你應該還有很多工作要忙吧?”
“我說你啊沈笠,你到底一天到晚在顧忌什么?我也是要要休息的啊?!?/span>
“沒有,我只是……”
“出云區(qū)有家滇菜館,叫做福雨樓,你肯定沒去過,我平常打牙祭總往那里鉆,你們一定會喜歡的——咳咳——”
蔣春文不知為何劇烈的咳嗽,諾可見狀,快速準確的找到了紙巾遞給她,期間還不忘叫上一句“阿姨”。沈笠突然回想起一個月前他和蔣春文在藍光中心和城市管理委員會的人開會時,她也有過類似的動作……
“春文——你沒事吧?!?/span>
“沒事沒事……咳咳——沈笠,你有一個好女兒——”她這么說的時候,意味深長的看了一眼那個思緒不知飄到何處的榆木腦袋博士;悄悄將布滿淤血的紙巾藏到了口袋中,而后不知不覺的輕聲呢喃。
——對不起,沈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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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月27日 云堤城 出云區(qū) 福雨樓附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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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所以說……你很早之前就從沈笠嘴里聽過我們了么?”
“當然嘍,反正這個家伙社交圈子窄的令人發(fā)指,和我聊天的時候總會扯一些以前的故事?!?/span>
“那……那么,你們是很好的朋友嘍?他沒有說過我的什么壞話之類……”
“當然是很好的朋友啊,我和她都為這座城市付出了貢獻,是比朋友更上一層的……志同道合的摯友——不過話說,正常情況下不應該聊一些生活上的話題么?”
“喂仇黎,你這家伙突然怎么回事?你把舌頭給我捋直了說話?!?/span>
仇黎坐在蔣春文身邊與她聊天,似乎是無法直視這個家伙笨拙的說話方式,仇黎一旁的莊學民狠狠掐了掐他腰部的肥肉。諾可在玩莊學民手機上的小游戲,而沈笠,則是拿出手機發(fā)消息,不知道為什么,他就是想和徐振海道個歉。
因為對于滇菜不了解的緣故,主執(zhí)菜單的非當蔣春文莫屬,不過她卻沒有使用菜單,而是簡單和老板娘說了幾個名詞后,便指引大伙在一處狹小的閣樓入座。看來她儼然成為這家店的???。
剛剛進門的時候,沈笠就對這棟特殊的木質(zhì)仿滇西少數(shù)民族風格建筑情有獨鐘;只可惜高興了不到一秒鐘,他便為這家店的老板感到惋惜。云堤城是一座雨城,雨意味著水以及潮濕,眾所周知云堤城的空氣濕度堪比江南梅雨,這棟“福雨樓”的橫梁上已經(jīng)有了許多腐爛的痕跡,可想而知在這種地方建木質(zhì)建筑維護費有多么驚人,一般人看到這樣的情景,都會不由揣測老板是不是瘋掉了,而為了驗證這個猜想是否屬實,沈笠特意去收銀臺看了看這里的餐飲許可,才終于明白怎么回事。
該證書的頒發(fā)時間是二零二六年的四月份,那時“天氣控制系統(tǒng)”剛剛投入使用,云堤城的上任市長為了打造云堤城的“雨文化”,完全不考慮建設規(guī)章以及客觀的地理環(huán)境,導致了許多爛尾工程、大量毫無意義的開支以及難以根治的腐敗問題;官僚圈中講究政績,這位市長因為這些問題下臺受罰。這種木質(zhì)建筑會在這種環(huán)境出現(xiàn),并不是飯店老板的錯,而是云堤城建立之初就已久遺留下的問題。
而在那之后的事情,便是眼前這個和莊學民、仇黎二人相談甚歡、雨算是沈笠為數(shù)不多的朋友蔣春文。關(guān)于蔣春文當上市長的前因后果,沈笠知道的細節(jié)并不多,他只清楚蔣春文使用過蓮花區(qū)人民代表競選成功,而既然是競選,那也代表會有競爭者,當時與蔣春文一同競爭這一要職的還有一名男子,沈笠記不得他的名字,只記得在競選結(jié)束后他去了城市管理委員會。蔣春文成為云堤城的市長,身為她好友的沈笠自然提她感到高興,可不知為何,沈笠缺覺得二人是關(guān)系越走越遠——雖說他自己也很清楚對方因為職務變更的關(guān)系,不可能像原來對方在發(fā)改委那般每天都有閑暇時間一起出門吃火鍋逛街聊天。
——總的來說,就是失落吧。
在手機屏幕上敲打鍵盤的時候,沈笠不由得自語。說不定就和絕大多數(shù)人對自己的評價那樣,自己的內(nèi)心實在是太敏感,導致無論是自己的學生還是朋友總把自己誤以為神經(jīng)病。蔣春文逐漸在自己的日常生活消失,卻活躍于液晶屏幕和新聞上,而云堤城也在她的一些政策下變成如今的模樣,想到這里,沈笠不由得感嘆,也許這就是代價。自詡科研界奇葩的混世魔王沈笠,失去的不過是日常生活中一個可以傾訴和聊天的對象,而擔任要職的蔣春文必須犧牲自己大多的個人生活,將其奉獻給城市的發(fā)展建設;每當思索起這些事情,他心中就不免自責。
你沈笠算什么東西啊,你身邊的每一個人看起來都比自己堅強,每天沉溺于思索那種小民尊嚴之類的問題根本毫無意義;偶爾還是要做出一些實事和改變,雖然很討厭別人給自己扣上“科學家”這頂該死的帽子,但是沈笠心中也明白,自己也有著責任。
手指頭按下訊息發(fā)送鍵,徐振海的回信也很快就收到了,從回信速度判斷,對方應該是坐在輕軌上玩手機。
沈笠:我想要和你道歉,我實在不知道蔣春文她會把你趕走,我們?nèi)松踔吝€沒有來得及感謝你在廈門的幫助。謝謝。
后面是兩個表情包,這種東西是莊學民教他的,據(jù)說有助于提高聊天的氣氛,免得雙方死盯著手機屏幕白底黑字的聊天框,顯得死氣沉沉。
徐振海:不必感謝,這是我應該的。至于蔣春文……她討厭我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你不用感到抱歉,誰讓我是個商人呢?
沈笠:哈哈哈,這算是擁有了金錢后應該承擔的后果吧,只是這話你說著像是職業(yè)歧視一樣。
徐振海:職業(yè)歧視?這個我倒是沒有考慮過……似乎是個很有趣的問題。
沈笠:先不談這個。你不是聚能生命在云堤城的代理人嘛,你住哪兒呢?
徐振海:我?guī)讉€月前在出云區(qū)買了套房子,雖然說一開始因為排外問題確實遇到了一些困難,不過好在后來我拿入省工作需要房子說事,他們最后也算是給我房產(chǎn)證了。
沈笠:出云區(qū)的房子可不是一筆小數(shù)目啊,什么地段?
徐振海:慈雨路那邊,附近有個商業(yè)廣場和一個公園,還有電影院之類,出門就有5號線。當然了房子也不大,就兩百平米左右,畢竟我也不知道自己會在云堤城待多久。
沈笠:說不定是一輩子?
沈笠又發(fā)了一個表情包,內(nèi)容是一只可愛的貓貓做出的滑稽表情。
徐振海:別吧,如果真是一輩子,那豈不是代表我能力不足,聚能生命早把我開了。不過我確實有在云堤城定居的打算,就看你歡不歡迎我這個外地人了。
沈笠:我當然歡迎了,每天晚上多一個吃飯的飯友何樂而不為。
徐振海也給沈笠發(fā)了一個表情包,看來莊學民說的沒錯,對著手機屏幕發(fā)一些打趣的圖片,確實能夠起到調(diào)節(jié)氣氛的作用。
“……天下烏鴉一般黑,這就是我所得出來的結(jié)論?!?/span>
仇黎的聲音將沈笠拉回現(xiàn)實,不知不覺中飯菜已經(jīng)上了上來,坐了二十個小時飛機的沈笠現(xiàn)在已經(jīng)餓得前胸貼后背,他迫不及待的拆開一次性碗筷,用筷子夾起那些連名字都不知道的菜品送入嘴中。
“那么,這恐怕不是你被人追殺的原因吧,關(guān)于對方的身份,你們有什么眉目嗎?總不能在大街上被人打了一巴掌連對方是誰都沒看清吧?!?/span>
“很抱歉,那一巴掌快如閃電,我沒看清。”仇黎用這種低劣的玩笑解釋了自己一頭霧水的事實,而一旁的莊學民則是長長嘆了口氣,用一種意味深長的眼神看了看沈笠后,無奈的為大家添飯。
“諾可,吃飯了,把手機還給學民叔叔?!?/span>
“等一下博士,我馬上通關(guān)了——哎呀?!?/span>
似乎并不打算給對方還手的機會,沈笠將手機從諾可手中奪走了,并且為了防止對方很快反應過來,還眼疾手快的往諾可的碗里夾了點菜。
“博士你好煩?!?/span>
“人是鐵飯是鋼,吃完飯再慢慢給你玩。”
見到此情此景,桌對面的蔣春文不由得嗤笑——那是一種幸福的笑,因為工作的關(guān)系,這種家庭的幸福感或許已經(jīng)成為了一種奢望。雖然她本人沒有意識到,可在當時她提出讓諾可成為沈笠“假女兒”的時候,她就已經(jīng)不經(jīng)意間展露出了自己的希冀。
在那之后,沈笠和莊學民向蔣春文訴說了他們在廈門發(fā)生的事情,在他們講故事的時候,仇黎一句話也沒有說,只是光顧著夾菜,沈笠看得出他十分緊張,但又不知道他緊張的原因。
——明明已經(jīng)到云堤城了,沒有面臨危險的他到底在擔心什么。要說現(xiàn)在能殺死仇黎的可能性,也就只有腳下這座島突然沉了這一條。
“楚立群?研討會?就因為這種事情,你就把自己置于危險之中?”
“春文你也別激動,我這不是好好的嘛;而且,聚能生命和楚立群都會為我推舉院士學位,再者靜海師范大學的硬件問題也解決了,到時候咱們也能夠和大陸那些頂尖學校比一比?!?/span>
“云堤城根本就不需要這么多的外來人才?!睂Ψ筋D了頓,“罷了,現(xiàn)在說這些也無濟于事。”
“那么……蔣春文市長,能否提供一個安全的保護呢?”終于,莊學民開口,還不忘擺出他熟悉的那套酒桌文化,說著自己的要求一邊為對方倒茶。
“既然是沈笠的朋友,我肯定兩肋插刀,問題是,在不知道前因后果的情況下就……更何況云堤城現(xiàn)在的情況各位也很清楚,我們面臨著天氣控制系統(tǒng)失控的可能性,因為一些復雜的原因,沈笠暫時沒辦法繼續(xù)開展工作?!?/span>
“那個春文……哦不,蔣春文市長?!睆膭倓傞_始,仇黎說話就有些莫名其妙,“如果是科研方面的問題,我可以幫忙;只要保證我的安全即可,至于我被追殺的原因,我現(xiàn)在真的不能說,因為就連我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不可能說一件我不知道的事情。”
“你就不打算弄明白么?”
“我為什么要弄明白?如果真要弄明白估計小命都沒了,為了那所謂的初心我橫跨了亞洲和美洲,可我什么都沒有得到,所以想要安定下來?!背鹄鑷@了口氣,“而且,這對我來說可能是最后的機會,我身邊有兩個最重要的朋友,所謂的初心已經(jīng)蕩然無存,所以我想留在云堤城?!?/span>
“你這是在請求我的幫忙嗎?”蔣春文笑了笑。
“呃……有那么一點點。”仇黎略顯局促,“但是,我也不會白吃白喝的,我……我會幫助沈笠完成他的研究。對不起,因為之前在廈門的時候,聽說云堤城有些排外,所以剛剛我一直有些忐忑不安。”
“你的不安是多余的,仇黎博士。云堤城是一座包容的城市,你當然可以留在這里,只要你身份證還在的話,你明天就可以在這里落戶?!?/span>
“身份證連著錢包一起弄丟了?!?/span>仇黎摸著后腦勺傻呵呵的笑,“而且……我國籍不是中國的,我想轉(zhuǎn)回來;在那之后打死我也不會出國了,我要重新和朋友們待在一起?!?/span>
“這不用擔心,一會吃完飯讓沈笠?guī)闳?/span>一趟大使館。至于剛剛提到的安全問題,云堤城因為處于一個貿(mào)易要點,對于每個人的身份都會嚴查核實,如果有奇怪的人出現(xiàn)我絕對會知道。至于日常的治安,我在幾年前當上市長的時候,云堤城就已經(jīng)根絕了城市建立初期的流浪漢問題和絕大多數(shù)的犯罪問題。”
蔣春文這么說的時候,臉上露出自豪的表情。她的行政能力,是沈笠信任她的原因之一,沈笠還記得云堤城建城時,治安問題確實很嚴重,上代市長沒有解決的問題讓蔣春文解決了,這也是她能連任的原因。
她的那個計劃叫什么來著?城市人口調(diào)動計劃——在沈笠胡思亂想時,他的腹部突然一陣脹痛,估計是早上醒來喝了徐振海給他的冰牛奶的緣故,他現(xiàn)在急需去廁所給自己放松一下,準備對食物發(fā)起下一次進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