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 長相思①

古代架空 OOC

by君別云辭兮|

自那日湖心亭金風玉露相逢別后，芙蓉弱官人初識相思，便害相思，狼毫筆落常憶曾攜手處，千樹壓，西湖晴光瀲滟。

見珮環(huán)，更相思，人間傷離別。幾度小窗幽夢手同攜，今夜無夢，思緒茫茫徘徊，春寒侵被，尚未知覺。

吳邪寫下一封又一封紅箋，書信已成卻不知遙寄何處。悵然對月，長憶扁舟舊約，少年恣意，檀郎醉玉頹山，氣質獨絕，世無其二。再觀岸堤楊柳，心事重重，歌罷淮南春草賦，又萋萋，不覺淚滿衣。

春闈大舉，收拾行囊奔赴京都，為仕途，亦為卿卿。

白玉郎君策馬朱雀，看花東陌上，驚動京城人，一時間車水馬龍人潮洶涌，更有裙釵嬌笑掩面，擲果潘安。短短幾日，吳邪聲名鵲起，引得一眾文人側目。

科考群賢集聚春華堂，飛花對酒，極盡文人風骨，自是少不了近期風云人物——吳邪。

飲酒對詩，風花雨雪米酒茶，飛花令一輪接一輪，酒壇一壇接一壇，吳邪詩成鬼神泣，筆落風雨驚，滿腹珠璣，獨占鰲頭，群賢惜敗敬佩不已。

這邊熱鬧如簇，那邊驚聲又起，眾人抻長脖頸抬眸遠眺，只見公子白衣獵獵，如鶴立群，翩翩穿過人群，直向吳邪。

芙蓉官人目光炯炯，直勾勾掛在來人身上，恍若身置夢中。

一時失神，白玉杯脫手，未聽清脆玉碎，卻見白衣公子接住酒杯，緩緩飲下瓊漿玉液，生輝雙眸從始至終未曾離開故人。

“飛花對酒，張某來遲，自罰一杯?！?/p>

四下嘩然，惟余張吳二人款款相視。

“本輪以花為題，行至第四，請接?！闭凭剖疽鉃閬砣说咕啤?/p>

“美人如花隔云端。”吳邪稍稍收回神思，卻無法自控地癡癡望著他魂牽夢縈的郎君。

“美人在時花滿堂。”張起靈神色自若，一如初見。

“玲瓏云髻生花樣?！?/p>

“不染人間桃李花?！?/p>

吳邪長袖籠手，掩去他顫抖指尖，舉起酒杯，“邪才疏學淺，再接不能，甘拜下風?！毖粤T，仰頭飲酒。

張起靈目光落到他腰間，玉佩輕晃，心念微動。

一眾秀才訝然于此，卻無人知曉其中來龍去脈，掌酒見氣氛漸冷，忙不迭招手，喚起珠弦縷縷，靡靡之音伴胡姬起舞，脂粉撲鼻。

席間白衣公子不知何時隱去，獨留吳邪黯然傷神。

“吳公子，我家主人有請?！?/p>

吳邪放下酒盞，心懷忐忑，隨來人在春華堂七拐八拐，繞進隱秘閣樓，拾級而上至頂樓雅間。推門只見君子墨紫裝扮，斜憑欄垂首讀書，金輝落發(fā)。抬眸見他，微微點頭。

清風吹散香塵，吳邪喉結微動，目光直鎖他軒軒面龐，沉香從他身上飄來，更惹人神思飄逸，想入非非。

張起靈招招手，示意他坐到身邊來。

吳邪僵著身子入座，接過張起靈遞來的茶盞，淺呷一口，不禁喟嘆。這茶乃是雪頂含翠，茶中極品。

他斜睨一眼，瞥見張起靈手中詩集，乃是詩仙李太白的作品，此頁正是長相思。

“長相思，在長安。絡緯秋啼金井闌，微霜凄凄簟色寒。孤燈不明思欲絕，卷帷望月空長嘆?！彼p聲吟誦。

張起靈放下書本，攬他入懷，于他臉頰印下一吻，“近來可好？”

吳邪搖搖頭，撫上腰間玉佩，“思君意切，輾轉難眠?！?/p>

“俗事纏身，本想早些去見你?！?/p>

“無妨，我來尋你了?！眳切懊寄坑?，湊過去親親他的唇。

張起靈捏著他下巴熱切親吻，吳邪勾著張起靈后頸，貼上久違的唇瓣，四片唇瓣廝磨，熟練地交織在一塊。

吳邪所有的氣息都被他掠了去，不得不分開討個喘氣間隙，張起靈又迫不及待追上來，主場在兩人間來回交換，攪得吳邪七葷八素的。

糾纏著，滾入床帷，掀開鴛被，相擁親吻繾綣許久。

“不……不做那事嗎？”吳邪眸中情絲不減，春水汪汪地盯著張起靈。

張起靈饒有興致地撐頭打量他滿面期待的樣子，眉眼含笑，“怎么？”

吳邪收回目光，臉上浮出幾片不好意思的紅霞，別過臉，搖搖頭，“沒，沒怎么。”

他的手背仿若輕撫羽毛般一下一下掃著吳邪臉頰，“這次跟我走吧?！?/p>

懷中人攥著被角的手蜷起手指，“后日就要科考了，我怕你在我身邊，我無法一心讀書?！?/p>

“住到我的別院去，我白日不在家?！睆埰痨`低下頭附在他耳邊，低聲蠱惑，“晚上才陪你?！?/p>

吳邪本就不禁撩，他又故意湊到敏感耳道噴薄熱氣，沉著嗓音挑逗，偏還用一本正經的語氣送些令人臉紅心跳之語，撩撥之意更甚，弄得吳邪心猿意馬、面紅耳赤。不知是否是回敬那晚吳邪輕浮之言。

幾番柔情蜜意，吳邪仿若酩酊大醉，面色酡紅，迷迷糊糊跟著張起靈回了別院。

那是一座非常氣派的府邸，一踏進大門，吳邪就大吃一驚。

他出自臨安有名的商賈之家，本家庭院已足夠秀美，更不用提名馳中外的江南園林他也見過不少，但一進這個宅院，記憶中的諸多名園便立即顯得過于柔雅小氣。

萬里馳騁收縮成一個宅院，宅院的無數(shù)飛檐又指向無邊無際的云天。院內蔥蔚洇潤，繁花如海，想必花晨月夕，如乘彩云而登碧落。

“麟郎，方便告知你到底是做什么的嗎？”

張起靈聽見這個稱呼愣了愣，隨即很快反應過來，想必那日他酒醉忘事，不記得耳畔廝磨時的事了。

“商人，西域與中原的往來貿易?！?/p>

“原來如此。中原商賈著實氣派豪邁?！?/p>

螢火落明星，晚宴把酒敘舊，爐煙裊青縷，情意漸綿綿。

淺酒人前共，芙蓉燈邊擁，回眸入抱總含情。痛痛痛,輕把郎推,漸聞聲顫,微驚紅涌。有畫難描醉態(tài)，無花可比姿容，動動動,臂兒相兜,唇兒相湊,舌兒相弄。

翌日吳邪醒來，枕邊空空，不禁惆悵，遂起身洗漱，手持書卷于花園來回踱步，默背孔孟之圣學。

張起靈果不虛言，直至日落時分方才歸家。兩人正是情濃蜜意時，此刻堪稱小別勝新婚，其間作樂自是不必多說。

科考之日張起靈難得醒來仍在，親自送他到考場。馬車輕輕搖，吳邪倚在窗邊，盯著被風撩起的簾帷，雙手搭在膝上微微蜷起顫抖。

過了會試，才能進入殿試，只有坐在殿試的考場上，他才有可能攀到所有讀書人夢寐以求的狀元位。

我可以嗎？吳邪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想著這些亂七八糟的事，神思難安。

“緊張？”張起靈拍拍他的肩。

“有一點?！眳切盎仡^向他扯了一個勉強的笑。

他攬人入懷，安撫地摸摸肩，握住吳邪的手，捏了捏那泛粉的指尖。吳邪靠在他頸窩，聽他平穩(wěn)的呼吸聲和有力沉著的心跳聲，忽然覺得有一股暖流從胸腔開始盈充，逐漸擴到身體其他部位，慢慢地使自己那緊繃的神經舒緩下來，這是一種前所未有的、無與倫比的安心感。

吳邪邁進貢院的一剎那，他回過頭，視線穿過一眾莘莘學子，找到那輛低調但不掩大氣的馬車，靜靜佇立在槐樹背后。

他在他的背后，他只管大膽的往前走。

于是在考場上他找回那個意氣風發(fā)的翩翩少年郎，文思泉涌，揮毫潑墨，指點江山。

考完待閱卷的那段日子里，他二人下棋煮茶、彈琴弄畫，飲酒作詩，時而共修花草，湖邊垂釣，于金烏西陲時在人潮洶涌的朱雀大街漫步，聽戲品點心，好似那鴛鴦成雙，卿卿纏綿。

“這酒名為遠山凈兒，是我的獨家秘制?！?/p>

放榜那日，吳邪一舉拿下會元，欣喜若狂，特地取來好酒與他共享。

“遠山凈兒？似乎城南有一酒肆便是以此酒聞名?！?/p>

“那酒家是我?guī)煾怠?shù)年前他曾從山賊手中救下家慈，為報答恩情便拜他為師，并以酒方相贈。但他對其進行了調整，只有這幾壇是我親手釀的，在‘清秋桂水’埋藏至今?！?/p>

張起靈抿一口吳邪為他斟的酒，此酒剛入口時其味極怪，入喉方才回甘，清冽不已，當真奇酒。

“如何？”吳邪滿臉期待地盯著他。

張起靈點點頭，相視一眼，吳邪低首莞爾，湊過去討一個酒香四溢的吻。二人推杯換盞，菊花輕泛玉杯空，醉后不知星斗、亂西東。

又過幾日殿試畢，吳邪頭戴三枝九葉冠，與一眾進士同王公大臣進太和殿分列左右，肅立恭聽宣讀圣旨。

高中狀元并不是他最在乎的事——他在乎的是高座廟堂之上的天子。

“謝主隆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p>

宣讀狀元旨意畢，當場封他為正五品中書舍人。吳邪渾渾噩噩下跪謝恩，磕了一個無比沉重的頭，重重地砸在太和殿的地板上。

禮畢，禮部堂官手捧圣旨，由殿內而出，率狀元從正中甬路直出午門，一路直奔順天府，京兆尹親為狀元換車。渠頂插金花，十字披紅。

“狀元及第”一旗展，隨風搖曳，鑼鼓音樂排列前行，大吹大擂，吳邪身騎高頭白馬，一行人浩浩蕩蕩。街邊百姓全來圍觀“狀元夸街”，一時間鞭炮齊鳴，鑼鼓喧天，人滿為患。

雙眸落進無數(shù)歡欣，他的內心卻苦澀不堪。本該他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長安花的風光大喜日，他卻連唇角都勾不起一個弧度。

他不知自己是怎么從太和殿走出來的，他不知自己是怎么換上狀元服身騎白馬的，他更不知昨日還鴛鴦交頸的郎君怎么就成了一國之君，他更更不知這狀元之位是否該屬于他。

圣上的名諱似乎是——張起靈。

吳邪闔上雙眼，在往昔攜手同歡的記憶里瘋狂地搜尋著。腦子閃過無數(shù)畫面，最終回到最初的起點，在那凌亂細碎的回憶里翻出一個曾被自己情深喚過的名字——張起靈。

一滴淚倏地從他合著的眼瞼間落下，緊接著是千行萬行。

眾人只當他喜極而泣，于是耳邊歡呼愈加漲大，鑼鼓聲愈加用力。他記憶中喚那名字的聲音也越清晰。

那么，這個狀元，這個中書舍人，它們本該是屬于誰的呢？吳邪于內心咆哮嘶吼，唇角卻只是微微顫抖。他問不出，他不敢問，他不能問。

人生若只如初見。吳邪恨不得此刻掩面痛哭，他曾以為自己的勇氣來源于張起靈給予的愛，可如今他的懼怕亦來源于他給予的愛——這是天子的愛，是他難以承受的恩寵。

若真是圣上偏愛，那自己如何對得起文人風骨，如何坦然接受此等名譽榮耀。

星斗闌干，張起靈回到別院，見吳邪身著柳衣，跪在回廊，面前是狀元紅服、圣旨整齊擺在案上。

張起靈站在盡頭看了許久，揮揮手摒退眾人，獨自走過去。踏過木板的聲音，在靜靜的夜色里，尤為清晰。

“臣拜見圣上?！眳切肮ЧЬ淳催凳?。

張起靈倚欄而坐，甩開折扇，居高臨下盯著長叩不起的人，眸光如寒霜一般冷。

“起來吧?！?/p>

“臣深知才疏學淺，德不配位，有負皇恩，還請圣上收回狀元及其封賞旨意?！眳切叭赃凳撞黄?。

兩人發(fā)絲于獵獵晚風中翻飛，相對沉默良久，張起靈站起身往外走，“我給你一個月時間考慮?！?/p>

吳邪緩緩直起腰，凝視張起靈漸行漸遠的背影，直到他走進燈火闌珊處，再看不見身影，只聽得齊聲一句“恭送皇上”，吳邪瞬間被抽干氣力般癱坐在冰冷木板上，斜睨熠熠圣旨與大紅官服，只覺刺目痛心。

月從飛檐邊探出頭，他抬眼妄想看看心中的月亮，才發(fā)現(xiàn)雙眸早已被千行淚所遮。

那輪明月，亦變得模糊不清，甚至給人以錯覺——它漸行漸遠了。

月亮，注定是要西沉的。

寄語：瓶邪線比我想象的難寫，長相思比較長我就兩部分了，下半部分淺淺吵個架吧，再寫個cece嘞。先不畫餅了，能寫好再說吧www

話說大家知道這個系列其實來源于我一個非?；恼Q的夢嗎。我這波屬于是做夢區(qū)up了。

封面不記得是哪個太太畫的了，很早以前在微博上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