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15日 云堤城 靜海區(qū) 靜海區(qū)人民市政府附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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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咚咚。

“請進?！?/span>

“你好，何自明閣下?！?/span>

剛剛搬入新的辦公室，何自明還是有些不適應，因為這里和藍光中心不同，只有三層樓高，原來自己的辦公室可是可以看到信業(yè)區(qū)那些如日中天的工廠，而現(xiàn)在，他的窗外只有一棵擋住了視線的大樹，茂密的枝葉遮住了一整扇窗戶，就像是戲劇表演結(jié)束后落下的幕布，讓他看不清外面的世界究竟發(fā)生了什么。

這棵樹的根系很大，可以說是深深的扎根于泥土中，云堤城的人們都說，這座城市最大的特點除了雨之外，就是這一片片茂密的樹木——可是云堤城已經(jīng)有一年沒見到陽光了，這些樹木就算營養(yǎng)再豐富，葉子也開始逐漸泛黃。

他停止了胡思亂想，從抽屜里拿出一包香煙，剛剛準備放松一些的時候，敲門聲便響起了，看來老天爺還是不想然他休息，至少……是在實現(xiàn)自己的理想之前。

“嗯？你是誰？我之前沒有見過你啊?！?/span>

出現(xiàn)在辦公桌前的人，是一個身材高挑的女性，她戴著一副眼鏡，身著很標準的文職人員服飾，腳踩高跟鞋，看樣子就像是個知性美人；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她的頭上有一個很明顯的斑禿。

“你好，我的名字叫做華春雨，我之前是聚能生命科技有限公司總裁徐振海的秘書，我要舉報?！?/span>

“舉報？”何自明的眼皮跳了一下，“你要舉報什么？”

“這些是徐振海與錢興賢利益往來的證據(jù)?！苯凶鋈A春雨的女人將一個移動硬盤放在何自明的桌子上，然后又拿出另外幾個，“還有這些，是聚能生命科技有限公司真實的財務報告；最重要的是這個，這個報告里面能夠證明，徐振海策劃了聚能生命董事會和勝利集團高層墜機，他的目的就是想要將他們?nèi)《！?/span>

“嗯……如果這些東西是真的話，那徐振海就要蹲一輩子大牢了。”何自明沒有說話，而是將移動硬盤插在了電腦上，然后靠在椅子上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等一下……我記得徐振海沒有秘書啊?！?/span>

“聚能生命董事會成員里，有我的父親，徐振海把他害死了，我的目的是為了報仇?！?/span>

“報仇……啊……”

——就和我一樣。

“您說什么？”

“哦不，沒什么——”何自明搖了搖頭，希望對方?jīng)]有把自己剛剛的自言自語聽進去，這幾天他的精神狀態(tài)很差，但現(xiàn)在可是關鍵時刻，還不能放松警惕，“但這些畢竟只是指控，如果沒有實質(zhì)性的證據(jù)，司法系統(tǒng)頂多就是判他半年。”

“我相信何自明閣下手里面有實質(zhì)性的證據(jù)。”華春雨頓了頓，“徐振海最近在秘密轉(zhuǎn)移聚能生命在云堤城的資產(chǎn)，他走得太快，留下了一堆證據(jù)，比如靜海區(qū)那個已經(jīng)停擺的填沼項目，還有七七八八虎頭蛇尾的工程?！?/span>

“嗯，我知道了，謝謝你的幫助華春雨女士，我會把這些資料交給中央的督導組?！?/span>

“那我就回去了，祝您今日開心。”

華春雨彎腰行禮，而后便轉(zhuǎn)身離開了辦公室，而就在她準備去拉門把手的時候，一個意想不到的人出現(xiàn)在了身前；這個人推門的速度有些太快了，然后撞倒了她。

“哦，抱歉，我不知道有人在這里。”

“沒事的，你們先忙。”

簡單的道歉和原諒后，華春雨便離開了辦公室。

“哎呀，真是個美人啊，何自明閣下您說呢？”

“咱們是人，又不是用下半身思考的動物，戎承顏閣下。”何自明長長伸了個懶腰，“怎么？你和那個女人之前見過？”

“??？沒見過啊——這種腦袋上頂著個斑禿的女人我肯定過目不忘，倒是你，她來找你干什么？”

“她給我遞交了徐振海和聚能生命公司的犯罪證明，雖然不足以讓徐振海判刑，但把他抓起來應該綽綽有余了——我要給廈門政府的同志們打個電話。”

“廈門？”戎承顏靠在墻角，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對，徐振海現(xiàn)在在云堤城，我們拿他沒辦法，而且他現(xiàn)在正準備離開這里去廈門，他肯定會坐著那艘凱桂號回去——只要他一踏上廈門的土地，就讓當?shù)氐膱?zhí)法部門抓住他。”

“你這是在借刀殺人么何自明？”對方笑了笑。

“只要殺了不就完事兒了？”何自明拿起座機的話筒，“而且，云堤城的司法機構(gòu)已經(jīng)因為蔣春文變得亂七八糟，戎承顏閣下，現(xiàn)在應該可以聯(lián)系中央督導組來云堤城了吧？”

“當然，我會去和他們說的?！?/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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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春雨離開了靜海區(qū)的市政大樓，她先是觀察了周圍確認沒有人在跟蹤自己后，緩緩來到了一家川菜館——李家四川味道？沒想到在云堤城還能吃到正宗的川菜，經(jīng)營著這家店的是一對老夫婦，這種四合院風格的餐廳，看著中央人造假山與雨水相互交融的場面，的確有一帆風味。

“啊——華春雨你來了，快吃吧，有麻婆豆腐、魚香肉絲、回鍋肉和開水白菜，雖然說出來吃飯講究的都是‘N+1’原則，但我感覺今天這一頓飯得叫四個菜吃才吃得飽。”

這架館子現(xiàn)在只有他們一桌客人，所以后廚也不是很忙，不到五分鐘的時間菜品就已經(jīng)全部上齊了；華春雨坐在云倧的對面剛剛準備動筷子，卻忽然發(fā)現(xiàn)了一張掛在墻角的照片——那是兩個老人和一個女孩的照片，照片中的女孩，好像在哪里見過……

“對不起，請問照片上的人是？”

“你問照片上的女孩？她原來是我的養(yǎng)女，但她已經(jīng)死了?！睂⒉杷愫玫睦先藙倓倻蕚潆x開，似乎是沒有預料到有人會問自己，便有些木訥，“對不起……我是這家店的老板，我的名字叫做李建軍，我和我的妻子李慧一起經(jīng)營著這里。”

“這么老了還要工作，真是辛苦了?！痹苽徫⑽Ⅻc頭致謝。

“哪里的事情……只是，這里馬上也要轉(zhuǎn)讓出去了?！?/span>

“轉(zhuǎn)讓出去？為什么？”

“咱們中國人不是講究落葉歸根嘛……我得回老家去，而且……養(yǎng)女死了，現(xiàn)在留在云堤城也只是徒增傷感罷了?！苯凶隼罱ㄜ姷睦险弑尺^身去，像是在偷偷抹眼淚，“抱歉，說了一些抱怨的話，希望沒有打擾到二位的雅興。”

“沒有的事情，那個……老先生……”云倧放下筷子，從兜里面掏東西，“我是勝利集團的總裁云倧，如果二位愿意的話，可以乘坐我們公司在濛雨港的游輪離開云堤城，這是我的簽名，你把簽名交給船長，他們就知道是我了?！?/span>

“可是……我不能……”

“就當做是對人生的補償好了，我不想看到你們留在云堤城受傷。”

“實在是太謝謝了，我這就把這個消息告訴我的愛人?！?/span>

話畢，李建軍便朝著后廚的方向走去，望著這一幕的華春雨，只是覺得心里面好像有什么東西被激活了。

“云倧閣下，您真是一個善良的人?！?/span>

“善良？”云倧似乎對對方的評價持否定態(tài)度，“華春雨你說笑了，我如果是一個善良的人，我就該把那個女孩的事情告訴他們，而不是瞞著?！?/span>

“這么說……那個女孩的確就是……”

“沒錯，W-02，諾可，聚能生命的資產(chǎn)，蔣春文的人造人?！?/span>

“那為什么……她會出現(xiàn)在這里？”

“啊——咱們又不是看小說，知道個事情的大概就行了，沒必要深挖下去，既浪費時間又得不到什么好處；你小心點，這個麻婆豆腐有些辣?！?/span>

“我明白了，那對于此事我不多問。”華春雨將麻婆豆腐用勺子舀到自己的碗里，打算就著米飯一起吃，“那請問，我們什么時候有游輪了？濛雨港現(xiàn)在可是一艘船都沒有啊?！?/span>

“那些是勝嘉良的遺產(chǎn)罷了，我讓那個分公司的人把所有的輪船開到云堤城，準備救人?！?/span>

“救人？”華春雨一頭霧水，“云堤城……要毀滅了嗎？”

“這種事情不是我說了算了，是徐振海說了算的?！?/span>

“徐振海？”華春雨停下吃飯的動作，仔細想了想，幾秒鐘后，他明白云倧為什么要派自己去舉報徐振海的目的了；看到華春雨恍然大悟的模樣，桌對面的云倧也只是笑了笑?！霸苽忛w下要是在古代，想必應該是諸葛亮那樣的奇才吧?！?/span>

“我可不是什么奇才，我只是丟了一個選擇題給徐振海做罷了，他的選擇才是決定云堤城命運的關鍵?！痹苽徖^續(xù)用筷子夾菜，“是貫穿自己一直以來的人生理想，與金錢和力量為伍；亦或者是放棄那些不切實際的東西，與幸福相伴一生……都是必須要做出的決定。”

“聚能生命在云堤城留下太多的尾巴了，徐振海又是個剛剛上任的新官，做事情肯定不會很干凈……而那些工程和項目，就是將他拉入深淵的東西，我說的對嗎云倧閣下？”云倧點點頭，“所以……除非徐振海主動把云堤城給炸了，否則他一到廈門就會被抓起來，然后判刑蹲一輩子監(jiān)獄。”

“是的，而且絕對不會查到勝利集團頭上?！痹苽徯α诵?，“畢竟我們現(xiàn)在扮演的是救世主的身份?！?/span>

“可是……該怎么銷毀那些證……我懂了，用‘源’對么？”華春雨倒吸一口涼氣，“可是，如果徐振海遲遲不作出選擇的話，我們又該怎么辦呢？您曾經(jīng)評價過徐振海，您認為他是一個在某些事情上優(yōu)柔寡斷的人。”

“就算徐振海不做出選擇，命運、內(nèi)心、以及諸如此類的東西也會逼他做出選擇；要那樣了他還是不選擇的話，我們就幫他選擇?！痹苽弿淖老履贸鲆粋€筆記本電腦，打開后，將屏幕上的內(nèi)容展現(xiàn)給了華春雨，“徐振海被金錢的力量沖昏了頭腦，不知道聚能生命已經(jīng)被我們滲透成篩子了，所以想要掌握這個科技公司的核心技術(shù)不是什么難題?！?/span>

“所以，您的意思是，徐振海如果不做選擇，就要用到這一張牌么？”

“這可不是牌華春雨，這是達摩克里斯之劍?！痹苽応P上了筆記本電腦，繼續(xù)動筷子吃飯，“我有些時候會想，如果讓一個整體獲得幸福的成就，是要建立在對絕大多數(shù)的犧牲上，那么這個幸福到底還有意義么？”

“我不太懂哲學上的問題，但如果云倧閣下需要任何幫助，我都會幫你完成的?！?/span>

“謝謝你華春雨，油膩陪在我身份我真的感覺很開心?！?/span>

“但有些需求是我沒辦法滿足的……”華春雨在說出這句話后，便后悔了，“是么？”

“是啊——”云倧的眼皮子跳了一下，“我們趕快吃吧，一會還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完成?！?/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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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月16日 云堤城 出云區(qū) 云堤城公安廳附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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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局長，這么早就走??？”

“啊……啊對……家里面有些事情要去處理一下，我不在的時候就這里的事情就先交給值班局長處理?！?/span>

在和自己的同事道別后，孔獻儀來到衣帽間，將自己身上的警服脫下，將辭職信放在衣柜中后，深深的對其敬了個禮。而后，她把儲物柜中的私人物品全部都放到了一個小背包里，做完這一系列的準備工作的后，就是回家把那些已經(jīng)打包好的箱子寄出去，于是，她準備打電話給徐振海，可是她摸了自己身上半天，都沒有找到手機。

“孔獻儀，你這么著急你要去哪里?。俊焙鋈?，蔣春文出現(xiàn)在了衣帽間門口，她的聲音把孔獻儀嚇了一跳。

“你好春文……我……我想起來我還有一些事情……我家里頭屋頂老漏水，剛剛居委會給我打電話，說是打算解決這個問題，所以……我得回去一趟，就是不知道咋回事手機找不到了?！?/span>

“你說這個嗎？”蔣春文把孔獻儀的手機拿了出來，“我在外面的樓梯口撿到的?！?/span>

“謝謝啊——”孔獻儀接過手機，“那么，我就先回去了。”

“等會，你現(xiàn)在有任務了；屋子漏水的事情我給那兒的街道辦主任打個招呼，他們會去處理的?！?/span>

“可是我……有什么任務？”

“抓捕何自明的任務?！笔Y春文頓了頓，“中央的紅頭文件，你趕快換上衣服，然后帶著警察一起和我去靜海?！?/span>

“我要看看文件?！?/span>

“你以前都不看文件的，怎么今天突然要看文件了？”

“因為根本就沒有什么中央的紅頭文件，對吧？”孔獻儀冷笑了一聲，“春文，我一直以來都把你當做我的好閨蜜，好姐妹，好同事……但是你現(xiàn)在做的這些事情……我是真的接受不了。”

“你說什么？”

“我要走了春文，再也不回來，但你放心，我不會把你的事情說出去的——但我總得對得起我的良心……”孔獻儀咬著牙，大口的喘著氣，她現(xiàn)在十分緊張，“你在殺人蔣春文……而且殺的不止一個人……仇黎……你忘了他在電視上說的愛你的那些話了么？他是真的想和你好好過日子，但你卻把他殺了！你的良心去哪里了！”

“你忘了我身上的病了么孔獻儀？”蔣春文擼起袖子，發(fā)黑的血管清晰可見，“如果我死了，仇黎一樣會難過，但如果是他先死了，那么難受的就只是我了……反正大家到最后都會死?！?/span>

“你這是什么狗屁道理??！”孔獻儀提高了聲調(diào)，“我原來認識的那個蔣春文去哪里了！原來那個運籌帷幄，面對任何事情都會做出最為理智決斷的蔣春文呢？什么叫做‘他死了他就不會難過’，還說什么‘我來背負難過’，表現(xiàn)得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你有想過沈笠他怎么想嗎？”

“你別提那個名字！”

“我就要提！再說了，把沈笠女兒害死的人是你不是我！一會又讓我隱瞞聚能生命研究所爆炸案，一會又是讓我銷毀云堤城的排雷計劃表，什么臟事破事我都幫你做了，但你看看你自己，你現(xiàn)在已經(jīng)變成什么樣子了？”

“我變成什么樣子？我要死了孔獻儀，沒有‘源’我就活不下去——所以我需要那個女孩的血！她是個人造人！就不是天然的生命，死了就死了！”蔣春文雖然咄咄逼人，但她心里面很清楚，自己不過是在強詞奪理罷了，但既然是強詞奪理，那就得把理給奪過來，“你知道我當上市長之前是干什么的嗎？一個什么都不會的傻逼大學生，被家人拋棄被社會拋棄……原本以為自己找到了一個工作，沒想到卻是讓我去送死！我就想要活下來，這難道也有錯嗎？”

“但是……我們不能為了自己活下去……去剝奪他人活下去的權(quán)利……”孔獻儀并不知道蔣春文在成為云堤城市長前經(jīng)歷了什么，但從她剛剛的控訴可以確認，至少在現(xiàn)在，她說的是實話。

“我為什么不能？”她張開雙臂，擺出一副審判者的模樣，“別人來剝奪我活下去的權(quán)利了，我就得去剝奪別人的，你敬我一尺我還你一丈天經(jīng)地義?！?/span>

“沈笠剝奪你活下去的權(quán)利了嗎？他什么都不知道！”

“我跟你說了，別提那個名字！”蔣春文見強詞奪理沒用，便改變了自己的攻勢，“孔獻儀，你最了解我了，你不會真的以為……你和徐振海到了廈門，一切就都結(jié)束了吧？”

“你說什么？”

“你別以為我不知道，我剛剛看到你手機上的消息了——你以為鴕鳥政策能幫你擺脫這一切么？我告訴你，你和我已經(jīng)在一條船上了，如果我被抓了，你也會跟著完蛋！”蔣春文向前一步，“但是好在，我這個人十分講信用……只要你幫我，把何自明抓起來，就算到最后我真的進去了，我也不會把你說出來，你的意下如何？”

“你怎么保證……你一定就會信守承諾呢？”

“沒法保證，但你不幫我，我一定會把你和我之間的事情說出去——稍微用人話的方式，就算你現(xiàn)在沒有選擇。”在威逼對方的同時，也要施以小惠，這是蔣春文這幾年能夠在官場混得如魚得水的必殺技，“你想想看，就像玩游戲一樣，這是你要做的最后一個任務，完成這個任務，你的游戲就通關了，就能獲得真正幸福的生活；而且這件事情對我們大家都沒壞處，只要何自明閉上嘴，就沒有人知道我們在這里做了什么，云堤城還是那個云堤城，一個美好……充滿了科技感的城市?！?/span>

“我……”孔獻儀回過身，望了望衣柜里的警服，“我……我明白了，我這就去把大家集合起來。”

“你不穿警服么？”

“我現(xiàn)在不配穿！”

這么喊了一句的孔獻儀，把蔣春文撞開，朝著辦公室走去；從這里到靜海區(qū)，在排除了交通因素的情況下，半小時能趕到何自明的所在地，她必須把這件事情告訴徐振?！绻娴氖Y春文把何自明關起來或者殺了，沒有何自明ID的沈笠和徐振海肯定沒辦法打開晴空塔的密鑰救走諾可。

因此，必須趕在蔣春文之前，找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