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白蛇傳》是中國戲曲名劇，故事初見明朝馮夢龍著《警世通言》(卷二十八) 《白娘子永鎮(zhèn)雷峰塔》。這部富有傳奇色彩的神話愛情故事可謂是家喻戶曉，享譽(yù)中外。1950年， 田漢曾將傳統(tǒng)神話劇《白蛇傳》改編為25場京劇《金缽記》; 1953年再度修改劇本，恢復(fù)原劇名《白蛇傳》，突出了反對封建主義的主題，發(fā)展了故事的神話色彩，唱詞流暢優(yōu)美。該劇歷經(jīng)七十載磨礪，仍鮮活地綻放在京劇舞臺上，各個(gè)流派均有傳唱，每個(gè)流派以其獨(dú)有的特色來詮釋白素貞這一人物。

尾：“不以人妖之別看真假，而以情之真假論是非，也就是說，無真情不足以為人，有真情即使是妖亦勝過人。”（《田漢傳》）

? ? ? ? 劇情：在峨眉山修煉了千年的白蛇、青蛇化作白素貞和小青來到西湖，巧遇許仙掃墓歸來。邂逅相遇，白素貞與許仙結(jié)成佳偶。法海和尚從中破壞，許仙聽信了他的挑撥，于端陽節(jié)用雄黃酒灌醉白素貞現(xiàn)出蛇形，嚇壞了許仙。白素貞醒來，去仙山盜來靈芝，將許仙救活。許仙病愈，又被法海誘上金山，白素貞偕小青到金山索夫，法海不放。白素貞被迫反抗，大戰(zhàn)金山寺。許仙逃離金山寺，與白素貞于西湖斷橋邊相見，白素貞不計(jì)舊怨，一同到許仙姐姐家中，重整家園。法海又來破壞，小青敗走，白素貞被壓于雷峰塔下。若干年后，小青搬來眾仙，擊敗塔神，推倒雷峰塔，為白素貞報(bào)仇雪恨。

　　主要角色

　　白素貞：旦

　　許仙：小生

　　小青：旦

　　法海：生

　　小沙彌：丑

　　船夫：丑

　　鹿童：武生

　　鶴童：武生

　　南極仙翁：老生

　　許氏：旦

　　伽藍(lán)：武生

【第一場：游湖】

白素貞 （內(nèi)南梆子導(dǎo)板）離卻了峨嵋到江南，

（白素貞、小青同上。）

白素貞 （南梆子原板） 人世間竟有這美麗的湖山！

這一旁保俶塔倒映在波光里面，

那一邊好樓臺緊傍著三潭；

蘇堤上楊柳絲把船兒輕挽，

微風(fēng)中桃李花似怯春寒。

小青 （白） 姐姐，我們可來著了！這兒真有意思。瞧，游湖的男男女女都一對兒、一對兒的。

白素貞 （白） 是啊。你我姐妹在峨嵋修煉之時(shí)，洞府高寒，每日白云深鎖，閑游冷杉徑，悶對桫欏花；于今來到江南，領(lǐng)略這山溫水軟，叫人好生歡喜。青妹，你來看，那前面就是有名的斷橋了。

小青 （白） 姐姐，既叫“斷橋”，怎么橋又沒有斷呢？

白素貞 （白） 青妹呀！

（西皮垛板） 雖然是叫斷橋橋何曾斷，

橋亭上過游人兩兩三三。

似這等好湖山愁眉盡展，

也不枉下峨嵋走這一番。

（白） 呀！

（西皮散板） 一霎時(shí)天色變風(fēng)狂云暗，

小青 （白） 姐姐，你看，那旁有一少年男子挾著雨傘走來了，好俊秀的人品哪！

白素貞 （白） 在哪里？呀！

（西皮散板） 好一似洛陽道巧遇潘安。

小青 （白） 下雨了，走吧，姐姐。

白素貞 （白） 走哇！

（西皮散板） 這顆心千百載微漪不泛，

卻為何今日里陡起狂瀾？

（許仙風(fēng)雨中撐傘上。）

許仙 （西皮散板） 適才掃墓靈隱去，

歸來風(fēng)雨忽迷離。

百忙中哪有閑情意！

小青 （白） 姐姐，雨下大了，就在柳下躲避片時(shí)吧。

白素貞 （白） 也好。

許仙 （白） 呀！

（西皮散板） 柳下避雨怎相宜？

（白） 啊！二位娘子何往？

小青 （白） 我們主婢二人在湖中游逛，不想中途遇此大雨。我們要回錢塘門去，請問君子您上哪兒呢？

許仙 （白） 我到清波門去。這樣大雨，柳下焉能避得？就用我這把雨傘吧。

白素貞 （白） 只是君子你呢？

許仙 （白） 我么……不要緊的。

白素貞 （白） 這怎么使得？

船夫 （內(nèi)唱） 漿兒劃破白萍堆，

送客孤山看落梅。

許仙 （白） 雨越下越大，兩位娘子不要推辭，我去叫船。

白素貞 （白） 如此，多謝君子！

許仙 （白） 好說。

（船夫劃船上。）

船夫 （唱） 湖邊買得一壺酒，

風(fēng)雨湖心醉一回。

許仙 （白） 喂，船家！

船夫 （白） 客人要船嗎？

許仙 （白） 正是。

船夫 （白） 你們上哪兒啊？

許仙 （白） 先送二位娘子到錢塘門，再送我到清波門，多給你船錢就是。

船夫 （白） 好好，你們上船吧。

許仙 （白） 搭了扶手。

船夫 （白） 船板忒滑，二位娘子須要小心。

白素貞 （白） 青兒攙扶了。

（小青扶白素貞同上船，許仙上船。）

許仙 （白） 開船！

船夫 （白） 今天湖里風(fēng)大，客人靠攏點(diǎn)兒吧。

小青 （白） 是啊，雨下大了，我們共用一把傘吧。

許仙 （白） 不要緊的。

白素貞 （白） 這如何使得？

船夫 （唱） 最愛西湖二月天，

斜風(fēng)細(xì)雨送游船。

十世修來同船渡，

百世修來共枕眠。

許仙 （白） 好了，雨已止了！

（西皮搖板） 一霎時(shí)湖上天清云淡，

柳葉飛珠上布衫。

小青 （白） 小姐，您看雨過天晴，西湖又是一番風(fēng)景??！

白素貞 （白） 是??！

（西皮垛板） 雨過天晴湖山如洗，

春風(fēng)習(xí)習(xí)透裳衣。

許仙 （西皮垛板） 真乃是西湖比西子，

淡妝濃抹總相宜。

白素貞 （白） 青兒！

（西皮垛板） 問郎君家在何方住？

改日登門叩謝伊。

小青 （白） 是。

我說君子，您住哪兒？我們小姐要給您道謝哩！

許仙 （白） 哎呀！不敢當(dāng)??！

（西皮垛板） 寒舍住在清波門外，

錢王祠畔小橋西。

些小之事何足介意，

怎敢勞玉趾訪寒微？

白素貞 （白） 好說了！

（西皮垛板） 這君子老成令人喜，

有答無問把頭低。

青兒再去說仔細(xì)，

請君子有暇訪曹祠。

小青 （白） 是啦。君子，我們住在錢塘門外曹家祠堂附近，有紅樓一角，就是我們小姐的妝閣。您有工夫一定請來坐坐啊。

許仙 （白） 哦，原來小娘子住在曹祠附近。小生改日定當(dāng)?shù)歉莺颉?/p>

船夫 （白） 客人，錢塘門到了。

小青 （白） 哎呀！怎么又下雨了！

白素貞 （白） 是啊，又下雨了，如何是好？

小青 （白） 真是的，這傘……

許仙 （白） 不要緊，雨傘小姐拿去，我改日來取就是。

白素貞 （白） 多謝君子！

（西皮垛板） 謝君子，恩義廣，

殷勤送我到錢塘。

（白） 君子請看！

（西皮垛板） 我家住在紅樓上，

還望君子早降光。

青兒扶我把湖岸上，

（白） 君子，明日一定要來的呀。

許仙 （白） 明日一定奉訪。小姐慢走。

白素貞 （白） 少陪了，君子！

（西皮搖板） 莫教我望穿秋水想斷柔腸。

（白素貞盈盈一禮，偕小青同下。）

許仙 （白） 好一位娘子！

（西皮搖板） 一見神仙歸天上，

（白） 哦！

（西皮搖板） 不問姓名忒荒唐！

（白） 小娘子轉(zhuǎn)來！

（小青上。）

小青 （白） 什么事?。磕且獋?？

許仙 （白） 不是，不是。請問你家小姐她姓什么呀？

小青 （白） 我家小姐她姓白。

許仙 （白） 原來是白小姐。你們可知道我姓什么？

小青 （白） 君子你么？你姓許，對不對？

許仙 （白） 我正是姓許，你是怎么知道的？

（小青微笑。）

小青 （白） 你那把雨傘上不是有大大的一個(gè)“許”字兒嗎？君子，明兒個(gè)請?jiān)琰c(diǎn)兒來，免得我們小姐久候??！

許仙 （白） 那是自然。小娘子慢走！

小青 （白） 少陪了！

（小青下。）

許仙 （笑） 哈哈哈……

（西皮搖板） 好一個(gè)小娘子伶俐無雙，

鶯鶯端合有紅娘。

（白） 哦呀！那位小娘子她姓什么呀？她姓……

船夫 （白） 她姓白。

許仙 （白） 是啊，她姓白。

船夫 （白） 怎么鬧了半天，敢情你不認(rèn)識她？我還當(dāng)你們是一家人哩！

許仙 （白） 咳！這就叫：

（念） 相逢何必曾相識，

船夫 （念） 風(fēng)雨同舟便一家。

（船夫撐船，許仙一驚。）

船夫 （白） 客人坐好了！

（許仙遙望岸上，不禁神往。同下。）

【第二場：結(jié)親】
（濱湖紅樓。）

小青 （內(nèi)白） 許相公這里來呀！

（小青引許仙同上。）

小青 （西皮搖板） 掃盡落花門外等，

接來姐姐盼望的人。

（白） 許相公請坐。

（小青急下。）

許仙 （西皮搖板） 曹祠竟有神仙境，

一角紅樓傍水濱。

（小青急引白素貞同上。）

小青 （白） 他來了。

白素貞 （白） 啊，君子在哪里？君子在……

許仙 （白） 小生拜揖。

白素貞 （白） 還禮，快快請坐。昨日在湖上遇雨，若非君子借傘叫船，我與青兒真不知如何是好。

許仙 （白） 此乃男子分內(nèi)之事！何足掛齒。

白素貞 （白） 青兒看酒，與君子小飲幾杯，藉申謝意。

小青 （白） 是。

（小青急下。）

許仙 （白） 何勞小姐如此費(fèi)事。

白素貞 （白） 理當(dāng)?shù)难剑?/p>

（小青取杯盤上。）

白素貞 （白） 君子請。

許仙 （白） 小姐請。

白素貞 （白） 請問君子府上還有何人呢？

許仙 （白） 小生自幼父母雙亡，寄居姐姐家中。雖蒙姐丈見憐，只是他家也非寬裕，蒙姐丈推薦，在藥鋪?zhàn)骰铩?/p>

白素貞 （白） 君子既是在藥鋪?zhàn)魇?，昨日卻哪有工夫在湖中游玩呢？

許仙 （白） 小生哪里是在湖中游玩，先母就葬在靈隱山后，昨日乃是先母忌日，告假半日，到我母親墳上拜掃。回來剛過蘇堤，就大雨淋漓，才得與小姐、小娘子相遇。

白素貞 （白） 君子如此淳孝，真乃可敬！君子請！

許仙 （白） 小姐請！

白素貞 （白） 青兒！

小青 （白） 小姐。

白素貞 （白） 附耳上來。

（白素貞耳語。）

小青 （白） 這，怎么好意思問呢？

（白素貞拉小青衣襟示意。小青小聲。）

小青 （白） 你們當(dāng)面說說不好嗎？

白素貞 （白） 賢妹，拜托……

（白素貞羞下。）

小青 （白） 許官人，我們小姐問您可娶過親了沒有？

許仙 （白） 小生伶仃孤苦，還提什么“娶親”二字？

小青 （白） 我說許官人，您還沒有娶親，我們小姐也沒有出嫁，主婢二人也是無依無靠，小姐意欲跟您結(jié)為百年佳偶，您意下如何呢？

許仙 （白） 若得小姐為妻，真乃望外。只是方才說過，小生藥鋪?zhàn)骰?，寄人籬下，怎能得養(yǎng)活小姐與小娘子呢？

小青 （白） 唷！我們主婢二人不是在柴、米、油、鹽上打攪的。先老爺去世，還留有一份家財(cái)。你既在藥鋪?zhàn)骰?，小姐也深明醫(yī)理，結(jié)親之后，學(xué)個(gè)夫妻賣藥，那還愁什么呢？

許仙 （白） 也當(dāng)回去稟告姐姐才是。

小青 （白） 忙什么呀？結(jié)了親，帶新娘子回去見姑奶奶、姑丈，不更有意思嗎？

許仙 （白） 只是今日倉猝之間不曾帶得聘禮，如何是好？

小青 （白） 哎，要什么聘禮！你那把傘就是你們訂親的上好聘禮。今日正是良辰吉日，我點(diǎn)起花燭，你們倆就拜見了吧。

（小青點(diǎn)燭。）

許仙 （白） 哎呀，這……

小青 （白） 預(yù)備好了，我替你們贊禮吧：

（念） “千里姻緣一線牽，傘兒低護(hù)并頭蓮。西湖今夜春如海，愿似鴛鴦不羨仙。”

（白） 動(dòng)樂攙新人！

（樂聲。小青引許仙東向立，小青下，攙白素貞，白素貞穿紅衫、花冠上。小青扶白素貞與許仙交拜。）

小青 （白） 先拜天地，后拜高堂；夫妻對拜，送入洞房。

（許仙、白素貞行禮如儀，小青送白素貞、許仙同入洞房，同下。）

【第三場：查白】
（金山寺。法海坐禪床，眾僧同侍立。）

眾僧 （同滾繡球） 千年古剎閱興亡，

一片江聲入海洋。

法海 （念） 堪笑世人太冥頑，沉淪三字癡、嗔、貪?？嗪；仡^即是岸，方寸之地有靈山。

（白） 老僧法海。駐錫金山。今日鎮(zhèn)江來一白素貞，老僧查明，她乃千年蛇妖所化，與杭州許仙相戀，結(jié)為夫婦，在此開店賣藥。江南佛地，豈容妖孽混跡其間！不免先度許仙，后降白氏。曾命法明前去查訪，未見回報(bào)。

（法明上。）

法明 （白） 參見師父。

法海 （白） 命你查訪白素貞、許仙之事，怎么樣了？

法明 （白） 弟子也曾見過許仙，募化得檀香一擔(dān)。

法海 （白） 就該引他前來見我。

法明 （白） 弟子對許仙說：“本月十五日是本寺觀音菩薩開光之期，奉法海老禪師之命，請?jiān)S施主到寺拈香?！痹S仙本待要來，白素貞的丫頭小青說：“小姐吩咐：‘僧道無緣’。休說是你，就是那法海親自來清，也是不能前去的呀！”

法海 （白） 可惱！

（西皮散板） 江南佛地威靈顯，

豈容妖魔混其間。

衲衣龍杖離禪院，

眾僧 （同白） 送師父。

法海 （白） 免。

（眾僧、法明同下。）

法海 （西皮散板） 去到江南度許仙。

（法海下。）

【第四場：說許】
（許仙上。）

許仙 （西皮搖板） 江邊買得時(shí)鮮果，

歸家勞慰女華佗。

（小青迎上。）

小青 （白） 姑爺回來啦。

許仙 （白） 回來了，娘子呢？

小青 （白） 小姐還在看病哩。

白素貞 （內(nèi)白） 老媽媽，走好。

病媼 （內(nèi)白） 多謝大娘子。

白素貞 （白） 大嫂慢走！

（白素貞上。）

白素貞 （西皮搖板） 五條街上忙行過，

依舊堂前病客多。

（白） 哦，官人回來了？

許仙 （白） 回來了。娘子忒以辛苦了，歇息歇息吧。

（許仙藏果籃。）

白素貞 （白） 見了病人，怎么歇息得了？

許仙 （白） 不要忘了，你已是有孕之身了。

（白素貞羞俯。）

白素貞 （白） 曉得了。你那是什么？

許仙 （白） 適才江邊見有賣洞庭山時(shí)鮮水果的，十分難得，帶些回來，與娘子嘗嘗。

白素貞 （白） 官人如此見愛，多謝了！

許仙 （白） 娘子說哪里話來！許仙自幼伶仃孤苦，自得娘子，才知人生幸福。如今來到鎮(zhèn)江，賴娘子之力，藥店又如此興旺，卑人正不知怎樣感謝娘子才好呦！

（西皮搖板） 賢妻待我恩情似海，

（白） 青兒！

小青 （白） 姑爺。

許仙 （白） 快請竇先生來照顧病人，讓娘子歇息歇息吧，

小青 （白） 是。

（小青下。）

許仙 （白） 娘子來呀！

（西皮搖板） 我與你到房中把繡被安排。

（許仙一笑，下。）

白素貞 （白） 官人先請。呀！

（西皮搖板） 許郎夫他待我百般恩愛，

喜相慶，病相扶，寂寞相陪。

才知道人世間有這般滋味，

也不枉到江南走這一回。

（許仙上。）

許仙 （白） 娘子怎么不來呀？

白素貞 （白） 為妻來了。

（小青上。）

小青 （白） 姑爺，竇先生已經(jīng)知道了。

許仙 （白） 這便才是。

（白素貞、許仙、小青同下。法海拄杖上。）

法海 （西皮搖板） 一葦渡過長江浪，

只為尋妖到店房。

（白） 店中有人么？

（許仙上。）

許仙 （白） ??！師父請了。

法海 （白） 施主請了。你就是許官人么？

許仙 （白） 正是。請問老師父上下。

法海 （白） 老僧法海。

許仙 （白） 原來是法海老禪師，想是募化來了？卑人已捐過檀香一擔(dān)了。

法海 （白） 深謝施主。老僧今日卻不為募化而來。

許仙 （白） 想是來看病的。拙荊累了，歇息去了。

法海 （白） 休要驚動(dòng)尊夫人，老僧是來與施主你看病的呀。

許仙 （白） 我無有病哪！

法海 （白） 看施主滿臉黑氣，被妖孽所纏，怎說無??？

許仙 （白） 妖孽在哪里？

法海 （白） 就在施主身旁。

許仙 （白） 無有哇！

法海 （白） 許官人，請借步講話。老僧查明你那妻子乃是千年蛇妖所化！

許仙 （白） 誒！我妻乃賢德之人，怎說是蛇妖所化！老師父說出此話，忒以無禮了！

法海 （白） 許官人！老僧喜你善根甚深，才親下金山，指點(diǎn)于你。你若執(zhí)迷不悟，久后必被她所害。

許仙 （白） 她既要害我，為何又對我十分恩愛呢？

法海 （白） 此乃她迷惑于你，待等時(shí)候一到，定要將你吞吃腹內(nèi)。

許仙 （白） 她如今忘餐廢寢，醫(yī)治病人，也是迷惑于我么？

法海 （白） 這……

（西皮搖板） 許官人休得要執(zhí)迷不醒，

她本是峨眉山千年的蛇精。

到時(shí)候定然要害你的性命，

那時(shí)節(jié)想回頭再世為人。

許仙 （白） 老師父！

（西皮搖板） 那白氏她為人溫婉貞靜，

老師父說此話有悖人情。

（白） 嘿！

法海 （白） 許官人！看你入迷已深，說也無益，待等端陽佳節(jié)，你勸她多喝幾杯雄黃酒，她原形一現(xiàn)，方知我言不謬也。

（西皮搖板） 好言相勸你不醒，

端陽酒后看分明。

（白） 告辭了。

（法海下。）

許仙 （白） 老師父慢走。這是哪里說起！

小青 （內(nèi)白） 姑爺，小姐請你呢！

許仙 （白） 哦……這……這是哪里說起！

（許仙下。）

【第五場：酒變】
（小青上。）

小青 （念） 劍蒲角黍悼高賢，愁絕江南五月天。千古忠臣難見信，美人香草總纏綿！

（白） 光陰似箭，不覺又是端陽。是我勸姐姐避開這個(gè)日子，以免官人見疑。姐姐說，她與官人形影不離，不便他往。只好托病在床。要我到了正午，到附近山中暫避一時(shí)。本當(dāng)前去，又不放心姐姐?？?！

（西皮搖板） 聽滿城慶端陽何等歡暢，

怎知道姐妹們痛苦難當(dāng)？

我本當(dāng)獨(dú)自山崗?fù)?/p>

白素貞 （內(nèi)白） 青兒！

小青 （西皮搖板） 賢姐姐喚我所謂哪樁？

（白） 莫非姐姐她也要走？

（小青急下。許仙持壺上。）

許仙 （西皮搖板） 人逢佳節(jié)精神爽，

玉壺銀盞入蘭房。

（白） 娘子起來了么？娘子！

白素貞 （內(nèi)白） 為妻起來了。

（小青扶白素貞同上。）

白素貞 （西皮搖板） 年年此日心惝恍，

強(qiáng)打精神對許郎。

（白） 官人用過飯了？

許仙 （白） 娘子，適才店房之中，與伙友們共賀佳節(jié)，喝得十分暢快。只是卑人與娘子每日同桌而食，從不相離，偏偏今日，你身染小恙，卑人如何放心得下？伙友們定要我進(jìn)來代敬娘子幾杯雄黃酒。來來來，卑人先干。

白素貞 （白） 為妻身體不爽，不能飲酒，官人代為妻謝謝他們吧。

許仙 （白） 娘子海量，今日佳節(jié)，你我夫妻怎能不醉？

小青 （白） 今日怎能比得往日！姑爺別勸小姐喝了吧！

許仙 （白） 怎么小姐今日就不能喝酒呢？

小青 （白） 小姐今日身體不爽，再說，她有了小少爺了。

許仙 （白） 也說得是。只是日子還早，幾杯淡酒，又待何妨？哦，是啊，青兒你也辛苦了，喝一杯吧！

小青 （白） 謝謝姑爺，您知道我從不喝酒的。

許仙 （白） 既然如此，你就下去歇息去吧。

小青 （白） 我要服侍小姐。

許仙 （白） 小姐有我服侍，你下去吧。

白素貞 （白） 青兒，你就去吧。

小青 （白） 小姐！

白素貞 （白） 知道了。

（小青無奈，下。）

許仙 （白） 娘子，今日異鄉(xiāng)佳節(jié)，看卑人薄面，飲干了吧。

白素貞 （白） 為妻身體不爽，饒了為妻吧！

許仙 （白） 娘子平日海量，今日不飲，伙友們要笑話卑人的。飲干了吧。

白素貞 （白） 這……為妻身體不爽，實(shí)實(shí)不能飲酒。

許仙 （白） 如此，就依娘子——卑人……

白素貞 （白） 官人為何發(fā)笑？

許仙 （白） 卑人想起一樁笑話來了。

白素貞 （白） 什么笑話？

許仙 （白） 咳，不說也罷。

白素貞 （白） 夫妻之間有什么說不得的？但說何妨。

許仙 （白） 前者有人對我說，娘子乃……

白素貞 （白） 乃什么？

許仙 （白） 說娘子乃……千年蛇妖所化，若飲雄黃酒，必現(xiàn)原形。

白素貞 （白） 怎么，竟有人這樣胡說！如此說來，官人今日勸酒，莫非有心試我？

許仙 （白） 哪有此事！就為不信那等胡說，卑人才告訴娘子的。休說笑話了，娘子身體不爽，不敢多勸，就干了這一杯吧。

白素貞 （白） 少時(shí)為妻若現(xiàn)原形，那還了得！

許仙 （白） 哎呀呀，娘子不要生氣，你我夫妻情深義重，休說你不是妖怪，就是妖怪，卑人也是疼愛娘子的呀！好，就與娘子換過那小玉杯如何？

白素貞 （白） 呀！

（西皮流水板） 許郎夫怎解我難言苦狀，

再三勸我飲酒漿。

我本當(dāng)不飲歸羅帳，

又恐怕夫妻的情義傷。

（許仙換玉杯，斟酒。）

白素貞 （西皮流水板） 無奈何接玉盞心中估量，

（白） 罷！

（西皮搖板） 憑著我九轉(zhuǎn)功料也無妨！

（白） 干！

（白素貞一飲而盡。）

許仙 （白） 娘子真快人也！再飲一杯。

白素貞 （白） 這……

許仙娘 （白） 祝你我夫妻偕老百年。

白素貞 （白） 怎么，偕老百年？

許仙 （白） 正是！無忌無猜，白頭相守。

白素貞 （白） 好，干！

許仙 （白） 如此娘子再飲一杯。

白素貞 （白） 哎呀！為妻不勝酒力，如何是好？

許仙 （白） 怎么，娘子不要緊么？

白素貞 （白） 不要緊。

青兒！

許仙 （白） 青兒她下去了，待卑人扶娘子睡去吧。

白素貞 （白） 不要緊，我還不曾醉，我還不曾……

（白素貞不由自主地大吐，許仙急扶白素貞入帳。

許仙 （白） 咳！娘子有七月身孕，又兼身染小恙，把她灌得如此大醉，如何是好？有了，不免去至藥房調(diào)制一杯醒酒湯，與她解酒便了！

（西皮搖板） 許仙做事欠思量，

（許仙下，取湯上。）

許仙 （西皮搖板） 不該勸妻飲雄黃。

（白） 哦，且慢。前者法海對我言講，我妻乃千年蛇妖所化，若飲雄黃藥酒，必現(xiàn)原形。如今我妻喝得如此大醉，倘若撥開錦帳，竟然出現(xiàn)原形，那那那還了得！哎咦！想娘子待我恩情似海，又兼一貌似花，哪里會(huì)是妖怪？休信那法海胡說！娘子睡熟，不免將醒酒湯放在桌案之上，等娘子酒醒再來賠罪不遲。

娘子，醒酒湯在這里，卑人去了。

（許仙欲下。）

法海 （內(nèi)白） 許仙！這紅羅帳內(nèi)就是你的醒酒湯。你大膽看看你那千嬌百媚的妻子吧！

許仙 （白） 哎呀！

（西皮散板） 老法海幾次對我言道，

道我妻乃是那千年的蛇妖。

本當(dāng)不把香夢擾，

這疑心一點(diǎn)怎能消？

端起湯兒把賢妻叫，

（白） 娘子不要難過，卑人與你解酒來了！

（許仙撥帳，若有所見。）

許仙 （白） 哎呀！

（許仙驚，倒地，小青急上。）

小青 （白） 呀！

（小青撫摸許仙。）

小青 （白） 姐姐醒來！姐姐醒來！

白素貞 （白） 唔……

小青 （白） 姐姐速醒！官人被你給嚇?biāo)懒耍?/p>

（白素貞開帳，看，大驚。）

白素貞 （哭） 喂呀呀……苦命的夫哇！

（西皮散板） 一見官人膽魂消！

眼兒緊閉牙關(guān)咬，

這醒酒的湯兒滿地澆。

哭官人只哭得肝腸如絞，喂呀官人哪，我的夫哇！

小青 （白） 姐姐，現(xiàn)在不是哭的時(shí)候了，必須想個(gè)法兒搭救官人才好啊。

白素貞 （白） 賢妹說得有理，就托賢妹護(hù)住官人，為姐去至仙山盜取靈芝仙草去了。

小青 （白） 姐姐且慢，倘若你被守山神將看見，如何是好？

白素貞 （白） 賢妹呀！為姐此去只要取得仙草，慢說是守山神將，就是那刀山火海，為姐也顧不得了！青妹啊！

（西皮快板） 含悲忍淚托故交。

為姐仙山把草盜，

你護(hù)住官人莫辭勞，

為姐若是回來早，

救得官人命一條；

倘若是為姐回不了，

你把官人遺體葬荒郊。

墳前種上同心草，

在墳邊栽起相思樹苗。

為姐化作杜鵑鳥，

飛到墳前也要哭幾遭。

小青 （白） 官人之事，姐姐但放寬心。

白素貞 （白） 拜托你了。

（白素貞急下，小青下。）

【第六場：守山】
（鶴童、鹿童同上。）
鶴童、

鹿童 （同折桂令） 看仙山，別樣風(fēng)光，

日映霓霞，鳥弄笙簧。

碧池畔瑤草芬芳，

紫巖下有靈芝生長。

看兩峰相接處，白云來往，

襯托那繞琳宮古柏青蒼。

鶴童 （白） 仙官請了。

鹿童 （白） 請了。

鶴童 （白） 奉仙翁法旨守護(hù)此山。猶恐妖魔擅闖園林，巡山一回便了！

鹿童 （白） 請。

鶴童、

鹿童 （同折桂令） 俺寶劍閃寒光，

守護(hù)著清凈壇場，

休讓那妖魔擅闖。

（鶴童、鹿童同下。）

【第七場：盜草】

白素貞 （內(nèi)高撥子導(dǎo)板）輕裝佩劍到仙山，

（白素貞上。）

白素貞 （回龍） 不由素貞淚不干。

悔當(dāng)初不聽青兒語，

端陽佳節(jié)把杯貪。

（高撥子搖板） 官人托在青兒手，

不采靈芝誓不還。

大膽且把前山探，

（白） 呀！

（高撥子搖板） 山門神將好威嚴(yán)！

無奈何轉(zhuǎn)到后山上，

（鹿童上，仗劍攔。）

鹿童 （高撥子散板） 大膽妖魔來探山。

白素貞 （高撥子垛板） 素貞低頭苦哀告，

尊聲仙官聽我言：

素貞本是掃葉女，

曾煉仙家九轉(zhuǎn)丹。

只為思凡把峨嵋下，

與許仙匹配在江南。

我夫不幸染重病，

特采靈芝到仙山。

鹿童 （高撥子垛板） 靈芝本是仙家草，

怎肯輕易與人間！

白素貞 （高撥子垛板） 仙家本是慈悲種，

應(yīng)替人間解危難。

鹿童 （高撥子垛板） 勸你休得巧言辯，

寶劍之下活命難。

白素貞 （高撥子垛板） 只要取得回生草，

姑娘九死也心甘。

鹿童 （高撥子垛板） 勸你早早離山去，

（鹿童刺白素貞，白素貞按住劍。）

白素貞 （高撥子垛板） 恕你姑娘禮不端。

（白素貞、鹿童起打。鶴童上。）

鶴童 （白） 妖女受死！

（南極仙翁引二仙童急同上。）

南極仙翁 （白） 鶴童住手！

啊，膽大白素貞，敢來仙山盜草！

白素貞 （白） 喂呀仙翁啊！素貞死不足惜，可嘆我那苦命的許郎，就無有回生之望了哇！

南極仙翁 （白） 白素貞，念你癡情可感，又兼身懷有孕，饒你不死，靈芝帶回家去，可救你夫性命。下山去吧！

白素貞 （白） 謝仙翁！

（高撥子散板） 接過靈芝淚不干，

險(xiǎn)些難得活命還。

拜別仙翁鎮(zhèn)江返，

云山萬里救夫還。

（白素貞下。）

鹿童 （白） 唔。

南極仙翁 （白） 休得攔阻。

眾仙童！

二仙童 （同白） 有。

南極仙翁 （白） 回山去者！

（眾人同下。）

【第八場：釋疑】
（小青憤然上。）

小青 （西皮搖板） 許官人全不念夫妻情分，

把一本隔月帳搪塞小青。

辜負(fù)了賢姐姐救他一命，

好不教小青我氣憤難平。

（白） 姐姐。

（白素貞上。）

白素貞 （西皮搖板） 盜靈芝受盡了千磨百難，

方救得許郎夫一命回還。

又誰知他病愈將我冷淡，

對妝臺不由人珠淚偷彈。

（白素貞轉(zhuǎn)喜。）

白素貞 （白） 青妹回來了，官人他來了無有哇？

小青 （白） 哼！官人見了小青，就忙著算賬，把算盤子兒撥拉得直響。我仔細(xì)一看，原來是好幾個(gè)月前的一本陳賬。

白素貞 （白） 想是他還不愿理我……

（白素貞不禁淚下。）

小青 （白） 可不是嗎！姐姐九死一生，救了他的性命，他竟然這樣無情無義！依小青之見，還是舍棄了他，抽身遠(yuǎn)走，免陷愁城??！

白素貞 （白） 青妹你不是知道為姐身懷有孕么？

小青 （白） 怎么不知？分娩之后把孩子還給許官人不就得了嗎？

白素貞 （白） 青妹，我與許郎百般恩愛，?？煽?，石可爛，我與他是永不分離的了。

小青 （白） 既然不走，姐姐就該想個(gè)法兒消除許官人的疑心才是。

白素貞 （西皮搖板） 小青妹休提起舍棄二字，

必須要去官人一片疑心。

低下頭我這里暗把計(jì)定，

全仗著這腰間七尺白綾。

（白） 賢妹，我倒想起一個(gè)主意來了。

小青 （白） 什么主意呀？

白素貞 （白） 我不免把腰間白綾化作一條銀蛇，盤踞廚房屋梁之上，就說是蒼龍出現(xiàn)，引得官人到來，一同觀看，他就不再疑心了。

小青 （白） 此計(jì)甚好，姐姐速速安排，待我引官人到此。

（小青急下。）

白素貞 （白） 這正是：

（念） 只因?qū)氱R生塵障，且遣銀綾上屋梁！

（小青上。）

小青 （白） 竇先生他們把許官人給推進(jìn)來了。

竇先生 （內(nèi)白） 東家，娘子久等，快些進(jìn)去吧。

（竇先生推許仙上。）

白素貞 （白） 官人！

許仙 （白） 娘子。

（許仙勉強(qiáng)同坐。）

白素貞 （白） 適才青兒說，官人在店中清理賬目，病體初愈，不要過于勞累才是。

許仙 （白） 還好，還好。

白素貞 （白） 為妻放心不下，今日命青兒準(zhǔn)備幾樣小菜，與官人暢飲幾杯。

許仙 （白） 不飲也罷。

白素貞 （白） 哪有不飲之理？

青兒，取酒來。

小青 （白） 是啦。

（小青下。）

白素貞 （白） 官人哪！

（西皮搖板） 從端陽拋撇我到今天十七，

從今后再不要片刻分離。

小青 （內(nèi)叫） 小姐快來！小姐快來！

白素貞 （白） 哎！何事？

官人少待，為妻去去就來。

（白素貞下。）

許仙 （白） 呀！

（西皮搖板） 見娘子依舊是千嬌百媚，

只可惜人與妖難配夫妻。

（白素貞急上，作驚懼色。）

許仙 （白） 娘子為何這等害怕？

白素貞 （白） 官人哪里知道，方才青兒廚下取酒，看見一條銀蛇，盤踞在屋梁之上。

許仙 （白） 怎么，又是銀蛇！

（小青上。）

小青 （白） 姑爺、小姐不必害怕。竇先生說，這是護(hù)宅的蒼龍，不害人的呀！

許仙 （白） 怎么？這是護(hù)宅蒼龍，不害人的？

小青 （白） 是，“男勤女儉”，才有“蒼龍出現(xiàn)”哪！這是一家興旺之兆。

白素貞 （白） 哦，這是一家興旺之兆？

許仙 （白） 那蒼龍走了無有哇？

小青 （白） 還在那兒哪。我們?nèi)タ纯慈ァ?/p>

許仙 （白） 看得的？

小青 （白） 看看何妨？我還不怕哩！

許仙 （白） 如此，我們一同前去。

（許仙、白素貞、小青同下，同上。）

許仙 （笑） 哈哈哈……

（白） 這就好了！

（西皮搖板） 果然是蒼龍現(xiàn)家交好運(yùn)，

心兒上才釋去一片疑云。

（白） 果然是蒼龍出現(xiàn)！

啊，娘子！我倒想起一樁心事來了。

白素貞 （白） 什么心事？

許仙 （白） 端午那日，娘子酒醉，卑人送去醒酒湯，揭開羅帳一看，哎呀……也是一條銀蛇，與此物一般無二。

白素貞 （白） 怎么，端陽那日，官人也曾見過它？

許仙 （白） 嗯！想來就是它，我那病就是由它而得。

小青 （白） 怎么不早說？

許仙 （白） 這……是我一時(shí)糊涂，還當(dāng)應(yīng)了外人言語。真正豈有此理。娘子請坐。

小青看大杯，與娘子痛飲幾杯，以贖半月來冷落之罪。

白素貞 （白） 官人剛剛病好，少飲為是。

許仙 （白） 不要緊，卑人于今明白了，這病么，就好了。

白素貞 （白） 端陽那日，為妻身染小恙，不能多陪官人飲酒，今晚也正要與官人補(bǔ)賀佳節(jié)。只是你我夫妻病后之身，就用小杯如何？

許仙 （白） 就依娘子。

白素貞 （白） 青兒，將杯盤移到內(nèi)室。

待為妻與官人把盞。

許仙 （白） 多謝娘子。

白素貞 （白） 官人哪！

（西皮搖板） 半月來淚濕鴛鴦?wù)恚?/p>

許仙 （西皮搖板） 從今后云破月兒明。

白素貞 （白） 夫哇！

（西皮搖板） 再不可輕把浮言信，

許仙 （西皮搖板） 上有牽?？椗牵?/p>

（許仙、白素貞相攜同下。小青喜慰，下。）

【第九場：上山】
（法海扶杖上。）

法海 （西皮搖板） 扶筇來到江亭上，

等候錢塘迷路羊。

（許仙上。）

許仙 （西皮流水板） 那一日爐中焚寶香，

夫妻們舉酒慶賀端陽。

白氏妻醉臥牙床上，

我與她端來醒酒湯。

用手撥開紅羅帳，

嚇得我三魂氣魄亡！

先只說我妻是魔障，

卻原來蒼龍降吉祥。

悶懨懨來至在江亭上，

（白） 呀，好壯闊的長江也！

（西皮流水板） 長江壯闊勝錢塘。

（法海走近。）

法海 （白） 施主欣賞長江壯闊，何不到金山一游？

許仙 （白） 哎呀，師父在此，好些日不見了。

法海 （白） 老僧年高，前日忽染重病，幾乎就見不到施主了。

許仙 （白） 但不知師父害的什么病？

法海 （白） 老僧受了一點(diǎn)驚嚇，故而病了。

許仙 （白） 真是湊巧，弟子也曾與老師父害一樣的病。

法海 （白） 怎么施主也受驚了？莫非吃了“醒酒湯”？

（許仙大驚。）

許仙 （白） 這……正是此事。

法海 （白） 老僧的話應(yīng)驗(yàn)如何？

許仙 （白） 應(yīng)驗(yàn)倒是應(yīng)驗(yàn)，只是后來它又在廚房梁上出現(xiàn)。娘子說：“此乃蒼龍，不害人的。”

法海 （白） 施主哪里知道：那日你被驚嚇，原已死去，那白素貞去到蓬萊，盜得仙草，才將你救活。蒼龍乃是她的白綾所化，若非妖怪，怎能有此本領(lǐng)？

許仙 （白） 如此說來，我那娘子仙山盜草救了我的性命，倒是一個(gè)好人了。

法海 （白） 她哪里是救你性命，不過貪戀你眉清目秀，叫你多活一時(shí)。

許仙 （白） 她于今懷有七月身孕，難道也是假的不成？

法海 （白） 這……施主請聽：

（念） 昔日一人去進(jìn)香，遇一美女泣路旁。訴她繼母心腸狠，逼女提籃采野桑。

此人憐愛將她救，引女歸家效鴛鴦。十月懷胎生一子，如魚似水度時(shí)光。

誰知一夜風(fēng)波起，她化作銀蛇十丈長！先把嬌兒吞吃掉，再咬此人一命亡。

你今年輕美目秀，白蛇與你配鸞凰。一旦青春不再來，

（白） 施主啊，施主！

（念） 白蛇腹內(nèi)葬許郎！

許仙 （白） 哎呀，師父！但不知何法可解？

法海 （白） 皈依佛法，自然可解。

許仙 （白） 弟子病中也曾許下心愿。今日與我妻說知，正要到寶剎拈香還愿。就請教師父多多指引。

法海 （白） 只是，老僧“法不空傳”。

許仙 （白） 這里有紋銀十兩，望教師父笑納。

法海 （白） 有道是“菩提不用黃金買”。

許仙 （白） 依師父之見？

法海 （白） 入我門來。

許仙 （白） 這……明日如何？

法海 （白） 到了明日你就走不成了。

許仙 （白） 師父忒以性急了。

法海 （白） 從水火中救人不得不急。

許仙 （白） 如此，師父請上，受弟子一拜。

法海 （白） 阿彌陀佛。隨為師來呀！哈哈哈……

（法海挽許仙將下，許仙躊躇，回。）

法海 （白） 許仙哪里去？

許仙 （白） 弟子想回去一下，再來如何？

法海 （白） 豈不聞“出家容易歸家難”？

許仙 （白） 弟子不愿出家了。

法海 （白） 你那家還有什么舍不得的呀？

許仙 （白） 家可舍，娘子恩情難舍。

法海 （白） 看你孽緣不斷，怎脫大難？也罷，你不是說要到金山寺拈香還愿么？

許仙 （白） 正是。

法海 （白） 待等拈香還愿之后，老僧把前后因果對你說明，那時(shí)生死福禍，由你自擇。

許仙 （白） 如此甚好。

法海 （白） 走哇！

許仙 （白） 走哇！這正是：

（念） 又羨鴛鴦?dòng)至w仙，許仙踏上兩邊船。

法海 （念） 老僧自有無情劍，斬?cái)嗳碎g冤孽緣。

（白） 哈哈哈哈，許仙來呀！阿彌陀佛！

（法海挽許仙同下。）

【第十場：渡江】

白素貞 （內(nèi)西皮導(dǎo)板） 一葉舟兒忙來到，

（白素貞、小青劃船同上。）

白素貞 （白） 青妹！

小青 （白） 姐姐。

白素貞 （白） 想當(dāng)日與官人湖上相逢，何等恩愛，怎知今日卻信法海言語，輕易相拋，叫為姐好生悲苦哇！

小青 （白） 姐姐，事到于今不用傷感，快到金山與法海算賬吧！

白素貞 （白） 如此速速催舟！

（西皮散板） 哪顧得長江波浪高。

禿驢妒我恩愛好，

誘騙許郎把紅粉拋。

（西皮流水板） 一去三日無家報(bào)，

活活斬?cái)帑[鳳交。

望金山不由我銀牙咬，

青兒與我把櫓搖。

瞬間寶劍雙出鞘，

拿住了禿驢就莫輕饒！

（白素貞、小青同下。）
【第十一場：索夫】

法海 （內(nèi)西皮導(dǎo)板） 適才打坐文殊院，

（幕開。法海立金山寺山門外斷崖上，白素貞、小青分立崖下。）

法海 （西皮原板） 初把法華教許仙。

早知道妖魔必來見，

問我一聲答一言。

小青 （白） 禿驢！還俺姑爺來呀！

白素貞 （白） 青兒，不要胡說！

老禪師?。∥艺煞蛟S仙，三日前到寶剎拈香，望求師父喚他出來，我們一同回去。

法海 （白） 你丈夫他是何人？

白素貞 （白） 許仙。

法海 （白） 許仙！不在本寺，別處去找吧。

白素貞 （白） 我丈夫臨走之時(shí)，明明說是到寶剎拈香還愿。我與他恩愛深重，不能一日相離，望求老禪師放他出來，夫妻團(tuán)聚。

法海 （白） 實(shí)對你說了，你丈夫已拜在老僧名下，在本寺出家，他不能回去的了。

白素貞 （白） 這怎么使得？我與許郎海誓山盟，各不相負(fù)，好端端夫妻，生生拆散，怎肯甘心？老禪師一代高僧，慈悲為本，望求放我丈夫回家團(tuán)聚，我夫妻生生世世感老禪師大恩大德。老禪師啊！

（西皮散板） 那許郎他與我性情一樣，

立下了山海誓愿作鴛鴦。

望禪師開大恩把許郎釋放，

我夫妻結(jié)草銜環(huán)永不相忘。

法海 （白） 孽畜！

（西皮原板） 那許仙他本是高德和尚，

豈與你妖魔女匹配鸞凰？

我勸你早回轉(zhuǎn)峨眉山上，

再若是混人間頃刻身亡。

小青 （白） 禿驢！

（西皮快板） 聽一言不由我怒發(fā)千丈，

罵一聲老匹夫你細(xì)聽端詳：

我小姐與許郎婦隨夫唱，

老匹夫活生生你拆散鴛鴦。

速放出許官人萬事不講，

倘若是再遲延水涌長江！

白素貞 （白） 青兒！不要胡說！

老禪師??！

（西皮散板） 小青兒性粗魯出言無狀，

怎比得老禪師量似海洋。

我如來對眾生平等供養(yǎng)，

方感得有情者共禮空王。

（白） 念我白氏呵！

（西皮快板） 在湖上結(jié)良緣同來江上，

與許郎懷下了九月兒郎。

且替我白素貞想上一想，

發(fā)下了大悲心就還我許郎！

法海 （西皮快板） 白素貞休得要癡心妄想，

見許仙除非是倒流長江。

人世間哪容得害人孽障，

這也是菩提心保衛(wèi)善良。

白素貞 （西皮快板） 白素貞救貧病千百以上，

江南人都歌頌白氏娘娘。

也不知誰是那害人孽障，

害得我夫妻們兩下分張！

法海 （西皮快板） 豈不知老僧有青龍禪杖，

怎能讓妖魔們妄逞刁強(qiáng)？

白素貞 （西皮快板） 老禪師縱有那青龍禪杖，

敵不過宇宙間情理昭彰？

小青 （西皮散板） 哪有這閑言語對他來講！

姐妹們今日里，

白素貞、

小青 （同西皮散板） 大鬧經(jīng)堂！

法海 （西皮小導(dǎo)板） 望空中叫一聲護(hù)法神將！

眾神將 （內(nèi)同白） 來也！

（眾神將、伽藍(lán)同上。）

法海 （西皮散板） 快與我擒妖孽保衛(wèi)經(jīng)堂。

（白素貞引小青同下。）

眾神將 （同白） 領(lǐng)法旨。

（眾人同追下。）
【第十二場：水斗】
（白素貞帶令旗上，小青上，白素貞憤擲令旗交小青，小青接旗號召水族。）

眾水族 （內(nèi)同二犯江水兒）紛紛水宿，

（眾水族同上。白素貞、小青暗同下。）

眾水族 （同二犯江水兒）哎——齊簇簇紛紛水宿，

魚蝦蟹鱉友，

鬧垓垓爬跳，

躍去來游，

似蛟龍?jiān)诮献摺?/p>

看白浪似珠球，

威風(fēng)千丈游。

躍舞江頭，

安戀中流，

齊奮起來爭斗。

安排劍矛，

怒沖沖安排劍矛，

江聲怒吼，

都把那禿驢詛咒，

活生生拆散了鳳鸞儔！

（白素貞、小青同上。）

白素貞 （白） 聽我吩咐！

（水仙子） 仗、仗、仗法力高，

仗、仗、仗法力高。

俺、俺、俺、俺夫妻賣藥度晨宵。

卻、卻、卻、卻誰知法海他前來到，

教、教、教、教官人雄黃在酒內(nèi)交。

俺、俺、俺、俺盜仙草受盡艱苦，

卻、卻、卻、卻為何聽信那讒言誣告？

將、將、將、將一個(gè)紅粉妻輕易相拋！

多、多、多、多管事老禿驢他妒恨我恩愛好，

（白） 哎呀！

（水仙子） 這、這、這、這冤仇似海怎能消！

（白） 眾兄弟姐妹，殺卻那法海者！

眾水族 （同白） ??！

（伽藍(lán)引眾神將同上，開打。白素貞被觸動(dòng)胎氣，小青、眾水族同掩護(hù)，且戰(zhàn)且退。）

白素貞 （叫） 官人！

（眾神將同追逼。幕閉。）
【第十三場：逃山】
（許仙上。）

許仙 （西皮散板） 到金山原只望避災(zāi)脫險(xiǎn)，

誰知道鎖禪堂度日如年。

對法華苦把我嬌妻來念，

（內(nèi)鼓聲。）

許仙 （白） 呀！

（西皮散板） 山門外為何故喊殺連天？

（小沙彌送茶上。）

許仙 （白） 小師父，我且問你：山門外何來這樣人聲喧嚷？

小沙彌 （白） 這……我不能告訴你。

許仙 （白） 莫非我那娘子她找我來了？

小沙彌 （白） 哎，你還是真猜著啦。正是你那妻子找你來了。她長得好漂亮啊！可是你那丫頭，好厲害呀！

許仙 （白） 她們現(xiàn)在何處？快讓我夫妻見面吧。

小沙彌 （白） 得了吧！這個(gè)時(shí)候怎么能讓你們夫妻見面呢？再說，老師父說你那妻子是妖怪，她是假的。

許仙 （白） 可是她的情意是真的呀！哦，我知道了！這山門外喊殺連天，莫非師父與我那妻子交手了不成？

小沙彌 （白） 師父派遣護(hù)法神，捉拿你那妻子去了。如今他們正打得難解難分哪！

法海 （內(nèi)白） 眾神將！休讓白素貞逃走，將她緊緊圍住者！

許仙 （白） 哎呀，我妻現(xiàn)有九月身孕，她、她、她、她怎經(jīng)得起這一場苦戰(zhàn)！小師父，快快放我出去吧！

小沙彌 （白） 你出去做什么呀？

許仙 （白） 我、我、我、我要幫……

小沙彌 （白） 你幫誰？

許仙 （白） 我?guī)臀夷瞧拮印?/p>

小沙彌 （白） 你這不是給我惹漏子嗎？老師父法力無邊，眼看你那妻子就要被擒啦！

許仙 （白） 哎呀！

（內(nèi)鼓聲。）

白素貞 （內(nèi)白） 許郎啊！你在哪里？許仙你在哪里？許郎?。?/p>

許仙 （白） 娘子我在這里！

小師父??！

（西皮散板） 小師父快叫我逃出羅網(wǎng)，

（白） 小師父哇！

（西皮散板） 怎忍聽聲聲喚“許郎”？

（白） 哎呀，小師父呀，快快放我下山，恩當(dāng)厚報(bào)。

小沙彌 （白） 你先別忙，聽這喊殺之聲越來越遠(yuǎn)，八成兒你那妻子戰(zhàn)敗逃走啦！

許仙 （白） 那我要趕了前去。小師父方便，我、我、我這里跪下了！

小沙彌 （白） 得，得，你別著急，趁師父還沒回來，我放你逃下山去就是。

許仙 （白） 多謝小師父！

小沙彌 （白） 許官人隨我來！

（小沙彌引許仙同走圓場。）

小沙彌 （白） 你往那兒走！你往那兒走！快走！快走！

（許仙下。）

小沙彌 （白） 我把許仙放走了，回頭師父知道了，必要打我，我還等著挨打呀？我也逃走了吧！

（小沙彌逃下。）
【第十四場：斷橋】

白素貞 （內(nèi)西皮導(dǎo)板） 殺出了金山寺怒如烈火！

（白素貞上。）

白素貞 （白） 啊！狠心的官人哪！

（小青追上。白素貞、小青相抱而哭。）

白素貞 （西皮散板） 法海賊無故起風(fēng)波。

官人不該辜負(fù)我，

害得素貞受折磨。

（白素貞跌倒。）

小青 （白） 姐姐怎么樣了？

白素貞 （白） 腹中疼痛，寸步難行，如何是好？

小青 （白） 想是就要分娩了，且到前面橋邊，少坐片時(shí)，再想良策吧。

白素貞 （白） 事到如今，只好如此。

（小青扶白素貞眺望湖上。）

白素貞 （白） 青妹，這不是斷橋么？

小青 （白） 正是。

白素貞 （白） 哎呀！斷橋哇！想當(dāng)日與許郎雨中相見，也曾路過此橋，于今橋未曾斷，素貞我，卻已柔腸寸斷了哇！

（西皮散板） 西子湖依舊是當(dāng)時(shí)一樣，

看斷橋，橋未斷，卻寸斷了柔腸。

魚水情，山海誓，他全然不想，

不由人咬銀牙埋怨許郎。

小青 （白） 這樣負(fù)心之人，小青早就勸姐姐舍棄了他，姐姐不聽。于今害得姐姐有孕之身，這樣顛沛流離，有家難奔，有國難投，俺小青若再見許仙之面，定饒不了他！

白素貞 （白） 為姐也深恨許郎薄情無義，只是細(xì)想起，此事也只怪那法海從中離間，以致如此。

小青 （白） 雖然法海不好，也是許仙不該忘了前情，聽信他的挑撥。

白素貞 （白） 許郎疑懼于我也時(shí)常情，還是那法海不好。

小青 （白） 咳，到了今天你還這樣向著他，你的苦還沒受夠么，姐姐？

白素貞 （白） 青妹??！

（西皮散板） 我與他對雙星發(fā)下誓愿。

夫妻們相信賴各不猜嫌。

小青 （西皮散板） 賢姐姐雖然是真心不變，

那許仙已不是當(dāng)時(shí)的許仙。

叫天下負(fù)心人吃我一劍！

許仙 （內(nèi)白） 走?。?/p>

（許仙急上。）

許仙 （西皮散板） 神風(fēng)一陣到家園。

一路只把賢妻念。

（許仙急瞥見白素貞、小青，驚喜。）

許仙 （白） 呀！

（西皮散板） 卻見她花憔柳悴斷橋邊！

小青兒腰懸三尺劍，

圓睜杏眼怒沖天。

怪不得她把許仙怨，

我害得她姐妹不周全。

不顧生死把賢妻見，

（白） 娘子！

白素貞 （白） 官人！

小青 （白） 許仙！你來得好！

（小青打許仙，拔劍，許仙逃躲。）

白素貞 （白） 青兒！青兒！

許仙 （西皮散板） 嚇壞錢塘小許仙。

小青 （白） 哪里走！

白素貞 （白） 青兒不可！青兒不可！

許仙 （白） 娘子救命，娘子救命哪！

白素貞 （白） 怎么你、你、你、你今日也要為妻救命么？你、你、你——

（西皮快板） 你忍心將我傷，

端陽佳節(jié)勸雄黃。

你忍心將我誑，

才對雙星盟誓愿，你又隨法海入禪堂。

你忍心叫我斷腸，

平日恩情且不講，不念我腹中還有小兒郎？

你忍心見我敗亡，

可憐我與神將刀對槍，只殺得云愁霧慘、波翻浪滾、戰(zhàn)鼓連天響，你袖手旁觀在山崗。

手摸胸膛你想一想，

你有何面目來見妻房？

許仙 （白） 娘子！

（西皮快板） 耳聽?wèi)?zhàn)鼓咚咚響，

思念賢妻淚千行。

幾次要闖文殊院，

法海不許我見妻房。

小青 （白） 許仙，既然法海不許你下山來見小姐，從鎮(zhèn)江到此，千里迢迢，你今天是怎么來的？

許仙 （白） 只因……

小青 （白） 是不是法海派你來追趕我們姐妹來了？這樣負(fù)心之人，待我殺了他！

許仙 （白） 哪有此事！

娘子聽我說！娘子聽我說！

白素貞 （白） 且聽他說些什么。

小青 （白） 講！

許仙 （白） 娘子，青姐，娘子?。?/p>

（西皮搖板） 到金山留住文殊院，

法海不許見嬋娟。

聽魚磬只把賢妻念，

（白） 賢妻呀！

（西皮快板） 那幾夜何曾得安眠？

賢妻金山將我探，

咫尺天涯見無緣。

法海與你來交戰(zhàn)，

卑人心中似箭穿。

小沙彌行方便，

他放我下山訪嬋娟。

得與賢妻見一面，

縱死黃泉我的心也甜。

小青 （白） 呸！

（西皮快板） 既是常把小姐念，

為何狠心去參禪？

小姐與法海來交戰(zhàn)，

為何站在禿驢一邊？

花言巧語將誰騙，

無義的人兒吃我龍泉！

白素貞 （白） 青妹！

（南梆子導(dǎo)板） 小青妹你且慢舉龍泉寶劍！

（白） 冤家??！

（南梆子原板） 叫官人莫要怕細(xì)聽我言：

素貞我本不是凡間女，

妻原是峨嵋山一蛇仙。

都只為思凡把山下，

與青兒來到西湖邊。

風(fēng)雨途中識郎面，

我愛你神情惓惓，風(fēng)度翩翩。

我愛你常把娘親念，

我愛你自食其力不受人憐。

紅樓交頸春無限，

怎知道良緣是孽緣。

端陽酒后你命懸一線，

我為你仙山盜草受盡了顛連。

縱然是異類我待你的恩情非淺，

腹內(nèi)還有你許門的兒男。

你不該病好把良心變，

上了法海無底船。

（西皮二六板） 妻盼你回家你不轉(zhuǎn)，

哪一夜不等你到五更天。

可憐我枕上淚珠都濕遍，

可憐我鴛鴦夢醒只把愁添。

（西皮快板） 尋你來到金山寺院，

只為夫妻再團(tuán)圓。

若非青兒她拼死戰(zhàn)，

我腹內(nèi)的姣兒也命難全。

莫怪青兒她變了臉，

（白） 冤家！

（西皮散板） 誰的是誰的非你問問心間！

小青 （白） 好，許仙，我小姐已然把真情實(shí)話都對你說了。你快去找你那法海師父去吧。

姐姐，我們走！

許仙 （白） 娘子，青姐，娘子啊！

白素貞 （白） 青妹聽他說。

許仙 （西皮搖板） 端陽那日我嚇破膽，

輕信法海去逃禪。

才知娘子心良善，

千辛萬苦為許仙，

你縱是蛇仙我心不變，

（小青抓住許仙。）

小青 （西皮搖板） 許官人你又來蜜語甜言！

（白） 許仙，你這負(fù)心之人，只顧你一人自在，哪里知道小姐的苦楚！

白素貞 （白） 青兒，官人如今他知道了。

小青 （白） 怎見得他知道了？

（小青甩開許仙。）

小青 （白） 姐姐??！

（西皮搖板） 賢姐姐你為人心腸忒軟，

怎知道男兒漢變化萬千。

許仙 （白） 娘子，青兒！

（西皮搖板） 許仙再把心腸變，

三尺青鋒尸不全。

白素貞 （白） 喂呀！

（白素貞、許仙相抱哭。）

白素貞 （西皮搖板） 聽一言來心意轉(zhuǎn)，

許郎果不負(fù)嬋娟。

扶起冤家重相見，

從今后不要變心田。

小青 （白） 呀！

（西皮搖板） 他夫妻依舊是多情眷，

反顯得小青心意偏。

倒不如辭姐姐天涯走遠(yuǎn)，

（白） 姐姐，多多保重，小青拜別了！

白素貞 （白） 青妹！

（西皮快板） 我與你患難交何出此言！

不念我懷胎兒就要分娩，

不念我流離在道路邊。

你忍心叫為姐單絲不線，

（白） 青妹！

（白） 想此事都是那法海不好！

許仙 （白） 是啊，都是那法海不好！

白素貞 （白） 官人如今他明白了。

許仙 （白） 如今我明白了哇！

白素貞 （白） 你就饒了他吧！

許仙 （白） 饒了我吧！

白素貞 （白） 青妹，青妹！

小青 （白） 姐姐！

（西皮快板） 小青我與姐姐血肉相連！

下山時(shí)姐妹們發(fā)下誓愿，

同生死共患難不相棄捐。

但愿得產(chǎn)麟兒母子康健，

但愿得那許……

白素貞 （哭） 喂呀！

小青 （西皮散板） 但愿得我姑爺愛定情堅(jiān)，

倘若是賢姐姐再受欺騙，

這三尺無情劍定報(bào)仇冤！

許仙 （白） 青姐！

（西皮散板） 千熬百煉真金顯，

娘子深情動(dòng)地天。

青姐但把心頭展，

許仙永不負(fù)嬋娟。

白素貞 （白） 喔喲……

許仙 （白） 啊，娘子，想是要分娩了吧？

白素貞 （白） 我們哪里安身？

許仙 （白） 且到我姐丈家中再作道理。

白素貞 （白） 也好，此去不可提起金山之事。

許仙 （白） 那是自然。

白素貞 （白） 青妹、官人來呀！

（西皮散板） 好難得患難中一家重見，

學(xué)燕兒銜春泥重整家園。

小青妹攙扶我清波門轉(zhuǎn)，

猛回頭避雨處風(fēng)景依然。

（白素貞、許仙、小青同下。）
【第十五場：合缽】
（許氏帶花色鮮艷小孩衣物上。）

許氏 （白） 好哇！

（西皮搖板） 我許家從今后有了結(jié)果，

把幾件小衣裳送與阿哥。

（小青抱嬰兒上。）

小青 （西皮搖板） 賢姐姐產(chǎn)麟兒真乃可賀，

也不枉到人間受盡折磨。

（白） 唷，姑奶奶來了！

許氏 （白） 青姑娘早哇，舅媽起來了嗎？

小青 （白） 早起來了。

許氏 （白） 我兄弟呢？

小青 （白） 姑爺?shù)酵饷嬲▋喝チ?。說是給小姐打扮打扮哩。

許氏 （白） 舅媽今天滿月，怎么不要打扮打扮？這是我昨晚趕成的幾件小衣裳，還有一把金鎖，一個(gè)圍嘴兒，一雙小襪子，就算我當(dāng)姑媽的送的薄禮吧。

小青 （白） 那可太美了，我們小姐也給他做了好些小衣裳，夠穿到滿周歲的啦。我們把小官人也給打扮打扮吧。

許氏 （白） 好，上我屋子里去。

（小青、許氏同下。許仙摘花上。）

許仙 （西皮搖板） 嬌兒滿月我心歡喜，

今日親朋試壯啼。

摘得鮮花香噴鼻，

房中去慰疼愛的妻。

（白） 娘子起床了么？快來梳妝，親友們就要到了。

白素貞 （內(nèi)白） 為妻來了！

許仙 （白） 且慢，待卑人來攙扶你。

（許仙入室扶白素貞同上。）

白素貞 （西皮原板） 勞官人攙扶我羅帳以外，

今日里整精神重對妝臺。

叫官人你把那菱花鏡擺，

（白素貞對鏡，許仙代白素貞梳發(fā)。）

許仙 （西皮原板） 許漢文對寶鏡笑容顏開。

我的妻擁云鬢花容無改，

真好似天仙女初下瑤臺。

我這里將花朵與妻插戴，

白素貞 （西皮搖板） 從今后夫妻們苦盡甘來。

（法海上。）

法海 （白） 許仙！你與白素貞孽緣已滿，用此缽將她收下，隨為師金山去者。

（許仙急護(hù)白素貞。）

許仙 （白） 啊！你、你、你又來了。

白素貞 （白） 好禿驢！

（白素貞拔劍殺上前，法海架住。）

法海 （白） 韋馱何在？

（韋馱上，舉起金缽，神將隨上。）

白素貞 （白） 青兒！青兒！

法海 （白） 你那青兒被老僧戰(zhàn)敗，逃走了。

白素貞 （白） 不好了！

（西皮導(dǎo)板） 聽說青兒已不在！

（小青揮劍上，救白素貞，與神將力斗。法海以青龍禪杖交神將擊敗小青。）

小青 （白） 姐姐！姐姐！

白素貞 （白） 賢妹快走，與我夫妻報(bào)仇！

法海 （白） 護(hù)法神，殺！

小青 （白） 賊子！

姐姐！

（小青敗下。）

白素貞 （白） 哎呀！

（西皮快板） 姐妹們今日兩分開。

黃金缽一陣陣將我來蓋，

（白素貞拉許仙。）

白素貞 （西皮快板） 拉住了許郎不分開。

我為你到鎮(zhèn)江同把藥賣，

我為你盜仙草私上蓬萊；

我為你金山寺大戰(zhàn)法海，

苦難里生下了小嬰孩。

夫妻恩愛今難再，許郎夫哇……

許仙 （西皮散板） 許仙心中似刀裁。

忍氣吞聲把法海拜，

望求師父把恩開！

（白） 老禪師呀！我妻身無過犯，為何下此毒手？我妻一死，夫妻恩愛莫要提起，撇下這剛剛滿月的嬰孩，何人撫養(yǎng)？望求師父開恩恕饒，許仙我這里就……

（許仙欲跪，白素貞攔。）

白素貞 （白） 許郎！

（西皮散板） 對屠夫講什么恩和愛？

（嬰兒內(nèi)哭。）

白素貞 （西皮散板） 你快將嬌兒抱過來！

（許氏抱嬰兒上。）

白素貞 （白） 唉，兒呀！

（白素貞搶過嬰兒。）

白素貞 （西皮散板） 嬌兒何故也受害？

剛滿月就要離娘的懷。

我兒再吃娘的一口奶，

你媽媽此去再不回來。

（白素貞抱嬰兒哺乳。許氏扶白素貞。）

許氏 （白） 弟妹呀！

（西皮散板） 有什么言語對為姐講，

舍死忘生將你幫。

白素貞 （白） 姐姐??！小妹之事，許郎日后自會(huì)對你言講，惱恨法海將我夫妻拆散，可憐這小嬌兒！才滿一月也要離娘。他是你兄弟一點(diǎn)親骨血，望求姐姐，當(dāng)作親生一樣，將他撫養(yǎng)成人，小妹縱死九泉，也感姐姐大恩大德??！

（西皮散板） 望姐姐就當(dāng)你親生一樣，

教養(yǎng)他成一個(gè)有用的兒郎。

將嬌兒托姐姐如同刀割心上，

（白） 苦命的嬌兒啊！

（西皮散板） 從今后兒姑母是兒的親娘。

（白素貞狠心地將嬰兒付許氏。）

許仙 （白） 好惱！

（西皮散板） 鴛鴦?dòng)隽藷o情棒，

不由怒氣滿胸膛。

悔不該錯(cuò)把金山上，

輕信法海惹禍殃。

法海 （白） 許仙！

（西皮散板） 你若不把金山上，

早被妖魔吃下肚腸。

許仙 （白） 呸！

（西皮散板） 許仙今日心頭亮，

吃人的是法海，不是妻房！

打碎金缽把賢妻放，

（許仙撼缽。）

法海 （白） 許仙！

（西皮散板） 佛法無邊不自量。

（笑） 哈哈哈……

白素貞 （白） 法海，賊??！你不要發(fā)笑，我夫妻恩愛豈是你這缽兒壓得住的么！

（西皮散板） 禿驢不必笑呵呵，

你帶著屠刀念彌陀。

任你罩下黃金缽，

人間的情愛就永不磨！

法海 （白） 韋馱聽旨！將白素貞壓在雷鋒塔下，若要再出，除非是西湖水干，雷峰塔倒！

白素貞 （白） 好賊子！

（韋馱押白素貞欲下，許仙、許氏同搶護(hù)白素貞，法海拉開。）

許仙 （白） 娘子！

許氏 （白） 弟妹！

白素貞 （白） 官人，賢姐，嬌兒?。?/p>

（轉(zhuǎn)暗。）
【第十六場：倒塔】

小青 （內(nèi)西皮導(dǎo)板） 五湖四海把兵搬，

（眾仙同馳上，小青上。）

小青 （西皮快板） 報(bào)仇雪恨返江南。

救姐姐，出磨難，

再破法海上金山。

金戈鐵甲往前趲，

一見雷峰咬牙關(guān)！

（白） 呔！塔神出來受死！

（塔神引眾兵卒同上。）

塔神 （白） 呔！何方妖神敢來喚我？

小青 （白） 我乃青蛇大仙，速將娘娘放出，饒爾不死！

塔神 （白） 無有法海禪師法旨，怎敢擅放？

小青 （白） 俺姐姐被壓雷峰塔下，數(shù)百余年；俺忍淚含悲，煉成劍法，今日率各洞仙眾到來，與俺姐姐報(bào)仇雪恨！

塔神 （白） 原來妖魔到此，休走看锏！

（眾仙同開打，塔神、兵卒同敗下。眾仙同燒塔。）

小青 （白） 雷峰塔倒！娘娘快出來?。?/p>

（塔倒。白素貞從彩云中嫣然出現(xiàn)。）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