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斎藤肇 著

13

? ? ? ?回頭想想，這一天或許過于平靜了。

?????? 發(fā)現(xiàn)夫人尸體后的次日。時間照常流逝著，仿佛一切都從未發(fā)生過。我多次去到現(xiàn)場搜尋密道，還去隔壁房間再次調(diào)查了書柜，但終究還是能力有限，一無所獲。

?????? 總覺得家中眾人的身旁都彌漫著相互猜忌的氛圍。每個人好像都預(yù)料到了些什么，揣測接下來的事會不會落在自己的頭上。

?????? 奇怪的是，唯獨胤婆婆看起來仍有著健旺的神采，她似乎深信自己不會遭到襲擊。我清楚其中的緣由。老婆婆大概是認為自己怎么也算不上是角館家的人，要殺也輪不到來殺她。

?????? 她對案件的看法固然極其片面，可我也無意再去勸告。不必要的提醒無濟于事，只會徒增不安，讓她再次出言痛斥我是殺人兇手吧。

?????? 我始終保持克制。

?????? 應(yīng)該沒有做出任何可能掀起波瀾的舉動。

?????? 除用餐外，犬澤也幾乎不會出入廳堂，我鮮有和他碰面的機會。

?????? 宇城還是老樣子，陪在少女身旁。即使我心存嫉妒，也無可奈何。反正也沒到同床共寢的地步。

?????? 明智先生只是一副無所事事的樣子，出沒在家中各處。原先以為他是在四處尾隨我，不過應(yīng)該是我多心了。

?????? 而角館先生和犬澤一樣，悶在房間里，幾乎不出來露面，但似乎偶爾會與犬澤交談。

?????? 以上便是這平靜一日里眾人的一幅寫照?？稍绞瞧届o，就越是讓我按捺不住心頭的不安。

?????? 調(diào)查一籌莫展，案情也并未出現(xiàn)更進一步的變化。真是平靜的一天。

?????? 我仿佛嗅到線香的氣味，逐漸飄散、充盈在整棟屋子里。

?????? 但這份寧靜僅維持了短短一天。在這段時間里，兇手不可能只是在漫無目的地消遣。后續(xù)事實也證明，對方一直在為下一項計劃進行著準備。

??????

?????? 急促的敲門聲和呼喊聲將我從睡夢中喚醒。畢竟發(fā)生過殺人案，我在入睡前鎖上了房門，所以誰也進不到屋里來。

?????? 想要像宇城在第一天清晨時那樣叫醒我是不可能的。我不太習慣早起，因此不清楚呼喊到底持續(xù)了多久。但門外的動靜大得出奇，要是還醒不過來，那才是怪事。

?????? 喊話的是那位明智先生。

?????? “到底怎么了？”

?????? 我揉著睡眼打開門鎖。站在門外的是宇城和明智先生，還有角館先生。

?????? “太好了，你還活著?！?/p>

?????? 宇城長舒一口氣，嘴邊下意識蹦出一句駭人的話。

?????? “什么意思，難道又出什么狀況了嗎？”

?????? 我不得不這么問道。

?????? “胡說些啥呢。還不是因為你一直不起床，我們還以為你肯定是遭毒手了，正商量著要不要破門而入呢?！?/p>

?????? 宇城含嗔帶怨地說道。

?????? 據(jù)說事情的經(jīng)過是這樣的。起初來叫我起床的是明智先生，他在門外喊了幾聲后不見回應(yīng)，便拿出了他那副洪亮的嗓門，這才引來家中的眾人。

?????? 照這么說，那副大嗓門也只是勉強才把我叫醒。簡直令我自己都嘆為觀止。

?????? “不過話說回來，你們?yōu)槭裁匆獊斫形移鸫材?？?/p>

?????? “對了?！?/p>

?????? 鏡片背后，明智先生的眼珠子正不停地打轉(zhuǎn)。

?????? “怎么了？”

?????? “差點忘了最重要的事。我來找你，是有樣?xùn)|西一定要給你看看。”

?????? 明智先生把手中的紙遞給了我?；艁y之中，它被攥得皺巴巴的，像是一團廢紙。我只好用指尖將它攤開。

?????? 紙面光滑，看起來應(yīng)該是文字處理機的打印紙，通過熱敏色帶實現(xiàn)印刷，是在許多設(shè)備上普遍使用的類型。

?????? 但重點是紙張上的內(nèi)容。

?????? “寫的是‘別多管閑事，繼續(xù)跟案件扯上關(guān)系，當心惹禍上身’嗎……”

?????? “這是警告信吧?！?/p>

?????? 宇城開口道。

?????? “從你門前經(jīng)過的時候，它就貼在門上。我想著得把這事告訴你，可是叫了幾聲都沒反應(yīng)，還以為你已經(jīng)沒命了呢?！?/p>

?????? 條理非常清晰的表述。然而明智先生并沒有要繼續(xù)說下去的意思。

?????? 我撇起了嘴。

?????? “怎么辦……”

?????? 宇城問道。

?????? 即使不讓我插手案件，我也已經(jīng)別無選擇。況且，聽從警告又能如何呢？推理小說里向來不會有人按警告信上說的去做，否則故事便無法順利推進，只會留下一起懸而不決的案件。

?????? 而且要我獨自一人下山回家是不可能的，我不能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收手。

?????? “威脅我又能怎樣呢?！?/p>

?????? 所以我如此回答道。

?????? “可是搞不好洋司你也會有生命危險的?！?/p>

?????? “就算什么都不做，也沒人能保證我會平安無事。哪怕兇手親口說不會要我性命，那也信不過吧?！?/p>

?????? 我強裝鎮(zhèn)定。

?????? “也對，沒別的辦法了?！?/p>

?????? 宇城神情復(fù)雜，似乎有些安心，似乎又有些擔憂。

?????? “對了，犬澤先生他……”

???????這當然是我首要關(guān)注的問題，畢竟他先前頻頻對我放出狠話。雖然他可能不是兇手，但不難設(shè)想，貼上這張紙的人很可能就是他。

???????“他不在。好像還沒起床。”

???????角館先生回答了我。

???????“我實在有點搞不懂他。動靜鬧得這么大，他肯定是被吵醒了，但我不覺得他會出來。如果是在寫小說或者干點什么別的事，沒準還會出來抱怨兩句?！?/p>

?????? 他的話讓我靈光一閃。

?????? “小說。犬澤先生寫小說的時候，會不會用到文字處理機呢？”

?????? 我好像聽說過，用上文字處理機，寫作速度就能突飛猛進，而日常生活中需要用上它的機會可謂是寥寥無幾。

?????? “對噢。這是文字處理機的字體，不用專門的設(shè)備是寫不出來的?！?/p>

???????宇城理所當然地脫口而出，而這也正是我想說的。

???????“沒錯。用文字處理機能隱藏筆跡特征，但那種方法只適用于在極其平常的環(huán)境下發(fā)生的犯罪。一旦找出用來打印的設(shè)備，隱藏筆跡的行為就毫無意義了。這屋子里究竟有幾臺文字處理機呢？”

?????? “是嗎，原來是這樣?！?/p>

?????? 角館先生點了點頭。

???????“我的書房，還有孝三的房間，只有這兩個地方。不過我書房里的那臺配的不是這種型號的打印機，而是點陣撞擊式的。”

???????我接過角館先生的話頭。

???????“既然信是用家里的文字處理機打印出來的，那答案就不言自明了。用的是犬澤先生房間里的那臺。”

?????? 看來犯人的身份已經(jīng)明朗。他犯了一個過于低級的失誤。恐怕是閉門不出，讓他忘記這棟屋子已經(jīng)成為一座徹底孤立于周圍環(huán)境的“孤島”了吧。

?????? 以上便是我的想法。說得更直白些，我認為犯人是犬澤孝三。至少有一點不會錯，他是張貼恐嚇信的幕后黑手。這不免讓我進一步猜測他同時也是犯下殺人案的真兇。再加上對我四處調(diào)查表現(xiàn)出的不滿，其背后的原因多半是他正是兇手本人吧。

?????? “怎么辦呢?！?/p>

?????? 角館先生向我問道。

?????? “找他當面對質(zhì)吧，也只能這樣了。必須問清楚他為什么要這么做……”

?????? “好，那我跟你一起去。”

?????? “我也去。”

?????? 宇城也表達了同行的意愿。角館先生快速伸手朝他后背上推了一把，如同在催趕他一般。

?????? 明智先生雖一言不發(fā)，但看樣子好像也打算跟上我們。

?????? 既然兇手身份已經(jīng)揭曉，至少不必提心吊膽了。接下來只要想辦法離開這里就好。

?????? 不過此時，另一條疑問浮上我的心頭。

?????? 他此前已經(jīng)三番兩次地當面開口不讓我插手案件，如今還有必要再用上書面警告嗎？這種行為難道不會適得其反，讓自己成為被懷疑的對象嗎？

?????? 我們穿行在走廊里，迎面飄來一個人影。剎那間，我還誤認為是犬澤本人現(xiàn)身了。可事實上，這是個巨大的錯覺。

?????? “美佐，早上好?！?/p>

?????? 身后的宇城開口道。

?????? 她腳步虛浮，如幽靈般向我們走來。就連宇城的問候似乎也沒傳進她的耳朵里。

?????? 烏黑的長發(fā)披散在她端莊面容的兩旁，襯出別樣的氛圍，令我有種說不清的忐忑。我不禁回想起了犬澤曾對我說的那番話。

?????? ——角館會變回鬼怪的樣子。

?????? 鬼怪指的不正是她嗎。母親被子女奪去性命。他不就是想說這起案件的形式與傳說故事是一脈相承的嗎？

?????? 雖然我認為犬澤才是真正的兇手，可不知為何，從美佐緒那張精致的容顏所表露出的神情中，我看到了般若*的影子。

【般若：日本傳說中的一種女性鬼怪?！?/span>

?????? 起伏不定的情緒使得她的面孔變得虛無縹緲。

?????? 一道影子從我身旁晃過。是宇城，他理所當然地上前扶住了她的身體。美佐緒頓時渾身癱軟，險些跌倒在地。

?????? “美佐緒！”

?????? 角館先生箭步?jīng)_到女兒身旁，勢不可當，好似要將宇城斥退。

?????? 我不禁由衷感嘆，此人的力氣真是非同小可。

?????? 見他來勢洶洶，宇城便立刻起身。

?????? “洋司，那我們走吧?！?/p>

?????? 從宇城的口吻中我聽出了沮喪。公主的騎士在國王的面前也失去了意義。我恍然大悟，原來對父親而言，他也只是一個企圖奪走自己女兒的男人吧。

?????? 我被催促著邁出腳步?？磥韲跛坪醪⒉辉趺聪矚g這位騎士。

?????? 在我看來，二人是天造地設(shè)的一對，但角館先生表現(xiàn)出的反應(yīng)卻像是在嫉妒著他們。

?????? “等等，我也去?！?/p>

?????? 一邊攙扶著女兒，角館先生一邊說道。我和宇城面面相覷。

?????? “您先照顧好美佐緒。”

?????? 我開口道。這里究竟會化為殘酷的戰(zhàn)場，還是行刑的法場，我尚且不得而知。無論結(jié)果如何，我心中都有些許期望落空時的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