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2-1：死亡與忘卻（Ⅰ）

　　

　　桃源鄉(xiāng)結(jié)界邊緣的石崖下，一片人跡罕至的海灘。

　　四名披著黑袍的人從石壁中鉆了出來。

　　“竟然海島嗎。”絨澤摘下頭罩感嘆道。

　　海風(fēng)帶來的咸濕和太陽灑下的烈陽，絨澤似乎看見了曾經(jīng)屬于人類的海灘。

　　也不知道這里對應(yīng)原來地圖的什么地區(qū)。

　　“整個桃源鄉(xiāng)在一座小島上，我們得依靠船只才能外出?！贬滤恼骂^罩。

　　另外倆人分別是背著一個大包裹的巴力和霞。

　　“欸，你臉上還有點沒擦干凈。”岐月四掏出手帕，擦掉了絨澤下巴上沾的藍色粘液。

　　“我說怎么還有點味道，謝啦?！?/p>

　　“沒想到小灰會這么難過?！?/p>

　　他們花了一天的時間準(zhǔn)備，臨行時小灰一直纏著絨澤，不舍得他離開，還不停地舔他渾身各個地方。

　　巴力哈哈地笑出了聲。

　　岐月四道：“之后如果還這樣的話，要記得及時擦，過會就臭了。”

　　“嗯，不過我們來這里干嘛？”絨澤道。

　　“躲人，等船，來了?！毕伎粗帐幨幍暮Ｆ矫妗?/p>

　　原本海面上于空無一物的地方，忽地長出了一個船頭，隨之一個爬滿藤壺，背著破舊船艙的烏篷船型木船慢慢從空氣中駛出，停在海邊。

　　這船看著破舊，船頭還立著一個布滿了黑色絲狀物的不明物體。

　　而后那黑色絲線下，露出了一只慘白的手臂，招呼幾人上船。

　　“額?！苯q澤有些猶豫。

　　絨澤這才看清，那拖拉在地板上的黑色絲線，原來全是頭發(fā)。

　　“走吧，沒事的。”岐月四率先前行。

　　巴力一手背著成人體型大小的包裹，一手推著遲疑的絨澤，登上了船。

　　而霞則早已在船艙中盤坐等待幾人，不知道她是什么時候上去的。

　　巴力將包裹放在船尾，壓得船頭都翹了起來，整艘船隱隱有翻倒的姿態(tài)。

　　一道波紋從船頭的黑發(fā)團中傳出來，這小破船又回到了原本的姿態(tài)。

　　待幾人坐穩(wěn)后，船只便慢慢散出霧氣，隱去了身形。

　　

　　

　　周圍的海浪被特殊的力量劈開，因此小船異常地平穩(wěn)。

　　巴力在船艙中睡著了，呼嚕打得震天，岐月四趴在他身上，睡得竟然挺香。絨澤有些遭不住，想著去外面透透氣。

　　但船尾堆著東西，沒地方坐，能去的只有船頭，但船頭有那個。

　　“想去就去吧，不會吃了你的?！北P坐閉眼的霞突然睜開了眼睛。

　　“是是是......”

　　絨澤訕訕地坐在船頭，雖然已經(jīng)盡量裝的不在意了，但眼睛還是不自覺地瞥身側(cè)的那一大團黑色頭發(fā)。

　　離得近了，才能看見一堆黑發(fā)下慘白皮膚的女性。

　　絨澤無所事事，看著一片空寥沒有任何新意的海洋，無聊地擺著腿。

　　咚。

　　咚。

　　咚。

　　腳與船板輕輕相撞的聲音隨著海浪的翻涌聲，在這空寥中奏起。

　　也，滿無聊的。

　　“大人......”陰沉的女生突然在絨澤的耳邊響起......

　　“啊啊啊?。?！”

　　不知道什么時候，那團黑色的頭發(fā)已經(jīng)湊到了絨澤的身后。

　　她俯下身子在絨澤耳朵側(cè)輕輕呢喃了一句，幽冥鬼音一樣的聲調(diào)把絨澤嚇得不輕。

　　絨澤手腳并用地往船后爬去。

　　但在這個過程中，他也看見了黑發(fā)的間隙中一雙眸子的驚愕和難過。她伸出手，黑發(fā)順著手伸了出來，像是想拉住絨澤，但又無法下手。

　　那只消瘦的，蒼白的手臂，就這么定在了空中。

　　絨澤意識到自己的反應(yīng)傷到對方了。

　　“啊，那個不好意思啊，一下的，沒反應(yīng)過來，小姐有什么事嗎？”絨澤撓頭把被嚇出來的冷汗擦掉。

　　一道黑影不知從何而來，悄悄地爬上了船甲板。

　　他看見面前的船夫和絨澤，手腳并用地撲了上來。

　　“請，請讓我進桃源鄉(xiāng)?。?！”

　　絨澤反應(yīng)過來，繞過船夫，接住對方撲過來的手，迅速地用過肩摔將對方丟下了船。

　　本以為以現(xiàn)在的身體行動會有點吃力，但沒想到對方出奇地輕，很容易就甩出去了。

　　同時，絨澤也看到，不知什么時候，船周圍的海域中有十?dāng)?shù)道的黑影。

　　“呀......”女性的聲音拖著長音，她伸出自己黑發(fā)下的左手，隨后將左手五指深深刺入右手的小臂中。

　　不知為何，絨澤感覺這聲音中有些哀怨。

　　漆黑的鮮血從船夫的傷口中涌出，但空氣中多出了一股粉色甜美的氣味。

　　隨著氣味，絨澤的眼前仿佛看到了曾經(jīng)美好的景象化作幻象出現(xiàn)在。絨澤的表情逐漸變得癡傻。

　　早已準(zhǔn)備好的清心咒在絨澤的懷中中亮起，絨澤瞬間恢復(fù)清醒。

　　紙符剩余量-1。

　　絨澤清醒過來，發(fā)現(xiàn)船夫此時被一圈粉色的煙霧圍繞著。

　　氣味、皮膚、黑色長發(fā)，絨澤才意識到眼前的這位是傳說中的“禁婆”。

　　能讓人入睡、看見幻象的骨香，正是禁婆一族的天賦術(shù)法。

　　“屬于超自然生物，天生刻印在靈魂和肉體里的構(gòu)筑式嗎。還是那么令人羨慕啊?！?/p>

　　在圣戰(zhàn)中，只需要消耗少量體力和精神力就能，通過自帶的構(gòu)筑式，隨便使用的天賦術(shù)法，可讓絨澤吃盡了苦頭。

　　一般法師，尤其是人類，必須消耗精神力，使用咒語或者其他準(zhǔn)備來制造構(gòu)筑式才能使用術(shù)法。

　　法師也可以消耗更多精神力，將構(gòu)筑式臨時保存在媒介上，制作成法術(shù)列表，就能在戰(zhàn)斗中盡可能多地省略繁雜的咒語和準(zhǔn)備。

　　不過通常來說，每個人能使用的列表容量有限，且通常只有一天期限。

　　簡而言之，想要使用術(shù)法，要么現(xiàn)場用念咒等方式制作構(gòu)筑式，要么提前準(zhǔn)備。

　　絨澤的符箓之術(shù)，也必須遵循這條規(guī)則。

　　使用精神力，花時間寫出云篆天書?；?qū)⒆龀蓵r限只有二十四個小時的紙符。

　　至于永久保存或者超長期保存，那便不是僅憑人力就能做到的了。

　　“如果有需要可以說，我的‘列表’還剩下幾個能直接用。”絨澤考量了一下手中剩余的紙符道。

　　禁婆點了點頭，而后望著海上。

　　一只手拍了拍絨澤的肩膀，他回過頭，發(fā)現(xiàn)岐月四那幾個人已經(jīng)起來了。不過他們一臉放松的樣子，進入了幻覺，手頭沒有現(xiàn)成的清心咒暫時拉不回來了。

　　絨澤幾個人安置在船頭一起保護，他們也乖乖地在船頭停下了。

　　巴力和岐月四已經(jīng)笑開了花。

　　霞的樣子還算矜持，沉默不語，但也能看出一些微笑。

　　船周邊的黑影也中招了，他們沉醉在夢的幻象中，發(fā)出滲人的笑聲。

　　絨澤想著去拿船尾的裝備，但他得提防提防的行動。

　　“該死的船夫?。　焙Ｓ蚶?。一名長著獅頭的存在發(fā)出一聲帶著哭腔的怒吼。

　　隨著這一聲吼叫，一道金色波紋從海面散開，吹散了覆蓋海域的粉色煙霧，喚醒了每一個身處幻覺的襲擊者。

　　“讓我們上去！”

　　“讓我們進桃源鄉(xiāng)！”

　　“求求您......！”

　　陌生人們喊著幽怨的口號，朝著船邊涌來。

　　身邊幾人不能作為戰(zhàn)力，絨澤不得不出手，吃力地用一拳一腳將他們打飛。

　　他們就像是餓壞了的野獸，想從絨澤等人身上撕一塊肉下來。

　　而禁婆右手用力，將爪子亮出，在左臂上也撕開了一道口子，粉色的煙霧再次騰起。

　　那浮在水中的獅頭張嘴吸氣，嘴前浮現(xiàn)著一個法陣，過濾煙氣。這就是他提前準(zhǔn)備好的，躲避入睡幻覺的辦法。

　　他想著再來一發(fā)，再一次打破這煙幕的控制。

　　絨澤想要下水將其打斷，但卻被襲擊者撲倒。

　　就在那獅子全力蓄力到極限的瞬間，一道黑發(fā)從水底刺出，直直地刺穿了那獅頭的下巴。那黑發(fā)以下巴的洞口為起點，直接將那張巨口綁了個嚴實。

　　獅頭掙扎著，想用手中的爪子撕碎那些發(fā)絲，卻發(fā)現(xiàn)那一層層黑發(fā)越來越厚，直到他的指甲再也無法刺破那層束縛分毫。

　　他那蓄力已久的天賦術(shù)法被憋在口喉中，隨后在他的顱內(nèi)炸開了。

　　那紅色的血和白色的腦組織，就這么在海水中暈開了。

　　而其他人很快便被粉色的霧氣控制，不再反抗。

　　騎在絨澤身上的襲擊者早已被絨澤打下船，此時也不再動彈了。

　　

　　煙霧散開，岐月四幾人也蘇醒了過來。

　　沾染鮮血的黑色發(fā)絲涌動，禁婆想要將在場所有襲擊者化作海底的養(yǎng)分，但清醒過來的岐月四攔住了她。

　　禁婆看著絨澤，像是要征求他的意見。

　　“沒必要，算了吧，他們只是想要更好的生活而已?！贬滤陌欀碱^道。

　　絨澤第一次見到岐月四這個表情，表情里的厭惡和反感壓抑不住，但嘴上卻還是為那些襲擊者求情。

　　他說的那些就像是勸說著自己要遵循某些準(zhǔn)則。

　　巴力也附和岐月四地啊了一聲，然后用自己大憨憨的狗狗眼向絨澤求情。

　　絨澤點了點頭，對以前的他來說，殺了才能絕后患，但目前看來，也無所謂了。

　　剩下的襲擊者都被控制住失去了威脅能力。

　　而且絨澤接觸過他們的身體所以很清楚，在場的每個人都瘦骨嶙峋，本就沒多少體力。

　　絨澤一時想不通，他們的動機。

　　但似乎是為了加強這個疑問，一扇散發(fā)著金色能量的大門進入絨澤的眼簾。

　　原處屬于桃源鄉(xiāng)的海岸上，有一扇壯麗的大門，由石塊組成，貫穿整個山體。

　　“那是桃源鄉(xiāng)的正門。”岐月四道，“能看見下面的東西嗎？”

　　那是一排排跪倒在地祈求的人，祈求的聲音連已經(jīng)走出一定距離的絨澤他們都能聽到。

　　“桃源門開！”

　　和襲擊者們一樣，瘦骨嶙峋，拼盡全力想用祈求來敲開那扇巨大的石門。

　　“我們救不了每個人，但盡量少殺幾個，極限了?！?/p>

　　岐月四說著，他向后面的海域灑出一包種子，而后用獨臂往空氣中一錘，那些種子迅速長成草皮，將海域上還未清醒的襲擊者包裹了起來。

　　止住了他們的下沉。

　　絨澤只看了一小會，沉默著確認了眼前的景象。

　　但除了些許屬于人共有的憐憫，也沒有更多情緒了。

　　一如既往。

　　

　　

　　目的地的海岸很快就到了。

　　船靠岸的一剎那，霞才緩緩從幻象中醒來，她抹去眼角的淚水，不顧絨澤好奇的目光，自顧自站起來，而后下船去了。

　　明明禁婆的煙霧早就散掉了，但她還是在幻象中停留了許久。

　　巴力抓起船尾的背囊下船，岐月四站在他的肩膀，掏著背包。

　　絨澤想下船時，倒是想起了此前他的失態(tài)。

　　他轉(zhuǎn)過頭，想向禁婆辯解自己先前的反應(yīng)。

　　卻見得禁婆搖了搖頭，她拾起絨澤的手臂，那上面有一道的齒痕，并不嚴重，但是已經(jīng)滲出了血，也有些疼痛殘留著。

　　當(dāng)人瀕臨極限時，會用上身體的一切作為武器。這齒痕證明了他們的渴望就是如此的強烈，又如此無力。

　　禁婆舔了舔那齒痕，一點粉色的煙霧覆蓋在上面，絨澤感覺手臂上的疼痛很快就消失了。

　　岐月四湊過來，他從巴力身上的包中掏了一株藥草，他將藥草置于空中，而后做錘擊狀。

　　那藥草化作光點，融入了絨澤和禁婆的手臂，為絨澤和禁婆療傷。

　　確認二人傷好了以后，岐月四豎了個大拇指就蹦著離開了，仿佛此前的襲擊從未存在。

　　“謝謝?！苯q澤對禁婆道。

　　但禁婆卻搖了搖頭。

　　她揮動手臂，雖然傷口已經(jīng)痊愈，但還殘留著一些血液。

　　那些血點灑在空中，化作粉色的霧氣，但這次卻沒有散開，反而是凝成了一個人形。

　　一個與絨澤身高體型相差無幾的少年形象，同樣有著黑發(fā)，額前有一撮白色挑染的身影，同樣沉重的黑眼圈。

　　那是絨澤一直以來刻意回避掉的，屬于“絨澤”的外貌。

　　那身影扶著禁婆上船，用此前無人使用的船槳將船推離海岸。

　　船，漸漸地消失于海面，一如它最初憑空出現(xiàn)的回退一般。

　　“她是被過去的絨澤邀請來的?！贬滤牡?。

　　“嗯，大概能猜到。”

　　

　　

　　

　　

注：配圖為AI制作，僅做配圖參考，無商用?！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