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1

Part 1

葬禮。

牧師呆板地念著單調(diào)的悼詞。

臺下的寂靜無聲，天空的陰沉，暴風(fēng)雨來臨前的悶熱，無一不與牧師無聊的聲調(diào)所營造出的肅穆氛圍相得益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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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場有錢人家的葬禮。

恰巧經(jīng)過露天草坪的路人會這么評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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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供游客野營的草地被盤下，幾個白色大棚占據(jù)著超大的面積，錯落有致的銀盤上擺放著為賓客們準(zhǔn)備的點心，仔細(xì)點看甚至還有香檳：在座的所有人皆穿著黑色，男性的西裝暫且看不出太大差別，可幾位女士顯眼夸張的帽子和即便隔著幾十米也能窺見精致的禮服裙卻能讓人一眼明白這家人的財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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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真是富人家族呢?！?/span>

“真的kkk，還有香檳呢，搞不懂有錢人，葬禮辦得和喜事一樣?！?/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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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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哀悼，哀悼。

真的有人哀悼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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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 2

田柾國坐在凳子上只覺得屁股硌得疼，西裝太緊，氣壓又低，悶得慌，想動一動又覺得不合時宜，感覺到周圍寂靜中的暗潮涌動，各懷鬼胎，又覺得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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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暫時還想不到一個準(zhǔn)確的形容詞去形容他目前復(fù)雜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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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去的是他的某位叔叔，他爸三個弟弟里最小的一個，原本在國外經(jīng)營著家族企業(yè)的子公司，那地方偏，盈利也少，任誰都看得出來是因為他能力不夠，但又迫于身份不得已安排了一個還算體面的職務(w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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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族里像這樣的夾緊尾巴做透明人還來不及，誰料前些日子他忽然大搖大擺地回國，招呼也不打一聲，理由也只說想家了，而回國的時間點曖昧地讓人生疑——恰巧一周前他二哥癌癥晚期去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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傻子才看不出來他是想回國做什么，頂替他哥的位置，等老爺子死了多分點錢。

當(dāng)然也只有傻子會把欲望大剌剌地寫在臉上等著被人看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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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訊傳來的時候田柾國心中毫無波瀾。

不過他倒是很想知道，這一次是誰下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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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向給人的感覺是不屑于參與家族內(nèi)的競爭，驕矜自傲的田家大少爺，而他確實也有這樣的資本與能力，做一個旁觀者，冷眼看著和自己頂著相同或不同姓氏的人背地里斗個你死我活，表面上和和氣氣相親相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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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樂于當(dāng)一個獨善其身的看客，并不是懦弱，而是還沒到時候。

嫡系長子的身份給了他無數(shù)特權(quán)與先天的優(yōu)勢，但無論如何，他現(xiàn)在都不是真正的上位者。

遠(yuǎn)不是，但他遲早會是。

因此摸清楚人心就格外重要，這么多年他見了不少，聽了不少，有時候覺得人，還真是索然無味的動物啊。

不過為了欲望而活，而斗，而自相殘殺。

金錢，名利，愛，性……

一切因欲而生。

欲念拎著，拖拽著人一步步爬上去，又在快接近頂峰的時候?qū)⑷艘话淹葡?，墜入萬丈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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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人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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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覺他開始盯著正前方那抹纖細(xì)的背影。

一身黑的裝扮，淺金色的長發(fā)被特意拉直，不同往常隨意披散，頭發(fā)用黑色的發(fā)繩系住，除此之外沒有任何別的飾品，樸素，干凈，大方，連坐了這么長時間背依舊挺得筆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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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柾國看著都替她累，有必要做到這種程度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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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傷心么？

他看著對方微低著的頭。

怎么可能，去世的這位她都不一定認(rèn)識。

那她會為了誰傷心？

腦海里不自覺地蹦出這個問題。

他瞟了眼她身旁的空位，他爸因為身體原因缺席。

會為了他爸？

呵…

原本清晰的思緒像是忽然被一團(tuán)亂麻纏繞，他忽然不愿去想這個問題的答案，或者說，懶得想，和他有什么關(guān)系。

不知道為什么，他忽然很想碰一下她的頭發(fā)，這種欲望愈發(fā)強(qiáng)烈，但最終他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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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 3

葬禮結(jié)束了。

沒有哭喪，因為確實無人在意，所有人都在急著趕緊離開，樸彩英打包票有人迫不及待想去開香檳。

她慢條斯理地拿起放在一旁空位上的黑色西裝外套披上，察覺到后方的視線，動作更加有條不紊，站起來，整理了一下才轉(zhuǎn)過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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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出意料地對上了田柾國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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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似乎很詫異，愣了一下，又好像是出于禮貌，朝他抿嘴笑了笑，然后向人群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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樸彩英注意到自己起身后，田柾國也隨之起身，不由得步伐加快，但想了想，又慢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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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顯地感知到身后，亦步亦趨地跟著一個，到現(xiàn)在都不知道該如何稱呼的人。

她不知道如何用語言來描述，這是一種怎樣的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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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座位到休息棚的距離也就幾十米，但樸彩英覺得這是她最近走過最長的一段路。

或許是因為很長時間沒穿高跟鞋走路了？

大概只是因為第一排距離更遠(yuǎn)一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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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 4

“樸小姐?！北ｇS畢恭畢敬地朝她鞠了一躬，抬起身沒一會兒便又低下頭，“田少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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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子已經(jīng)停在園區(qū)外了，樸小姐需要的話，現(xiàn)在就可以…”

“謝謝，但暫時不用，”樸彩英打斷道，“我還要在這里呆一會兒?！?/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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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后她自然地偏了偏頭，“我讓管家選的一些點心，不知道有沒有你愛吃的，要是覺得沒意思就早點回去吧，我讓保鏢送你，下雨天，別著涼了。”

這是對身后的人說的。

她等了一兩秒，沒有回應(yīng)，猶豫著回了頭，又一次對上了田柾國的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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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乎意料的，她愣住了。

意識到這一點之后她便后悔萬分。

那雙眼中似乎包含著太多東西，以至于讓她一下子說不出話來。

或許是雨氣朦朧，又或許是自己故意沒戴眼鏡的緣由，那一刻，那一瞬間，冰冷的雨滴被風(fēng)吹落在臉龐上，沒感覺到刺骨，她卻從對方眼中看出了某種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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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知道這很荒唐，但是她仿佛又看出了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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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滴雨點吹在臉上，她才意識到自己剛才說的那番話有多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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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沉默并不能看出什么，但是她知道當(dāng)下自己的表情、眼神已經(jīng)暴露了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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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后她給自己找補(bǔ)了很多理由和借口，但無濟(jì)于事。

她顯然無法偏過自己，自然也就不可能騙過他。

她當(dāng)然希望對方看不出什么端倪，最好當(dāng)她是被風(fēng)吹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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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具沒有被撕碎，卻是被對方的一個眼神輕松又輕柔地取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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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真是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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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 5

樸彩英從來看不透他。

這次也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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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在不知道停頓沉默了多久之后，他說，“謝謝樸小姐關(guān)心，那我就先回去了?！鳖D了一下，又說，“你也別感冒了?！?/span>

“再見?！?/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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樸彩英看著保鏢和他漸行漸遠(yuǎn)的背影如釋重負(fù)，然后才恍然剛才對方生硬的語氣和冷淡的音調(diào)，是在學(xué)自己。

……

她有點想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