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見到他，是在新歷217年?！?/p>

?

升到高二不到一個月，老師帶了一個新學(xué)生走進教室。

“這位是轉(zhuǎn)來的新同學(xué)，藍圖，他是在城市里長大的，現(xiàn)在身體不太好，所以來咱們第七鄉(xiāng)休養(yǎng)，有些男生，跟他打鬧的時候得注意一點分寸啊。藍圖，要不你再說兩句?！?/p>

“大家好，我叫藍圖，很高興能跟大家成為同學(xué)。”

他的話戛然而止，大家反應(yīng)了一下才響起稀稀拉拉的掌聲。

“你是得了什么病啊。”第一排好事的同學(xué)說道。

“我曾經(jīng)遭遇嚴重車禍，在醫(yī)院昏迷了兩年?！?/p>

“哇，這么嚴重啊，那你是休學(xué)了兩年嗎，你是比我們大兩歲嗎，99的？”

“是的，我出生于新歷199年，但我在昏迷期間使用冬眠倉延緩了發(fā)育，所以身體年齡上跟大家是一樣的?！?/p>

“好了好了，”老師打斷了他們，“閑話下去再說，誒藍圖你視力怎么樣，需不需要坐前排。”

“老師，我的視力很好，可以看清后黑板上的字。”

“那你這個身高，就坐到最后一排吧?！?/p>

“好的老師?！?/p>

侯佳佳看著藍圖從身邊走過的時候，下意識的撩了一下頭發(fā)，她看到藍圖的目光從她身上掃過，但并沒有什么多余的停留。

作為班上最好看的女生，侯佳佳不僅底子好，還比較注重打扮自己，當然不是濃妝艷抹，而是非常恰當?shù)谋３种@個年齡該有的清純，所以她早就習慣了別人的目光會多停留在自己身上一會兒，然而這個轉(zhuǎn)學(xué)生卻沒有。

“也許城里人就是見過世面吧。”侯佳佳這樣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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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圖剛來的這段時間，總有人圍在他周圍聊天。

有的人說：“聽說城里的人都是直接在天上飛的，不像我們還得坐車是嗎？”

藍圖說：“城里出行也只能靠汽車，不能直接在天上飛?！?/p>

有的人說：“聽說你們的車太多所以經(jīng)常撞在一起是嗎？”

藍圖說：“城里的車的確很多，所以都是由交通指揮中心統(tǒng)一規(guī)劃路線的，不會撞在一起?！?/p>

有的人說：“聽說城里的晚上跟白天一樣亮，照的你們都睡不著覺是嗎？”

藍圖說：“城里公共場所的照明的確很完善，晚上在自己家里關(guān)上燈就可以睡覺了?！?/p>

有的人說：“聽說城里有個大公司，可以讓你們那的人都永生不死，真的假的？”

藍圖說：“彼岸之道公司只是為大家提供意識備份服務(wù)，永生目前仍是一個美好的愿望。”

老師說：“沒聽見上課鈴嗎！快坐好！”

可是老師上課的時候同樣關(guān)注藍圖，他說：“藍圖來回答一下，人體當中的正反饋系統(tǒng)有什么。”

藍圖說：“愛情?！倍旱美蠋熀屯瑢W(xué)們哈哈大笑。

老師點了點頭說：“很有意思的回答，不過考試的時候大家記得要寫排尿反射。”

至于侯佳佳，她反而刻意在疏遠藍圖，她鄙視那些對城市一知半解就跟藍圖胡說八道的人，不愿意與她們?yōu)槲椋m然她心里很想跟這位城里人聊聊天，但那必須得是他先主動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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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晃便入了冬，一場大雪讓村里變了色調(diào)，大家也紛紛穿上了羽絨服。

冬天是侯佳佳最喜歡的季節(jié)，每當衣服穿的厚起來，她就喜歡去找別人聊天，因為羽絨服貼上羽絨服的時候，雖然沒有肢體接觸，但會給人一種很親近的錯覺，如果對方是男生，那他一定會害羞的臉上泛紅。

學(xué)校的附近只有一個公交車站，所以大家放學(xué)之后都要朝著同一個方向走，每到放學(xué)時間，路上一眼望去全都是穿著校服的學(xué)生，同學(xué)們?nèi)齼蓛傻淖咴谝黄?，所有人都是有說有笑的。

可是這一天，麻煩來的出乎意料。

隔壁班有名的混混張大力，聽說曾經(jīng)一只手就把別人舉到了窗戶外面，直到對方求饒才把他拖回來。這天放學(xué)剛出門，張大力就盯上了侯佳佳，他走過去一把摟住了侯佳佳的肩膀，然后挑逗似的說：“我陪你走走?！?/p>

旁邊的人剛想說什么，張大力就瞪著她說：“你走開！我不找你。”

“這，這，哦，我作業(yè)本好像忘帶了，我回去拿一下吧?！?/p>

“那你去吧，我先走了?！焙罴鸭哑届o的說。

一路上，侯佳佳越是想掙脫，張大力摟著她的手就越用力。張大力笑著問她：“你有男朋友嗎？你長得這么好看怎么能沒有呢？沒有個男人罩你多不合適啊？”

侯佳佳沒有理他，只是用不耐煩的語氣說著：“你輕點，你弄疼我了。”

侯佳佳的四周全都是學(xué)校的同學(xué)，但他們?nèi)韵衿綍r一樣三三兩兩的走在一起，所有人都是有說有笑的，甚至有人聽到侯佳佳說“你弄疼我了”之后，向著同伴會心一笑。

同路的藍圖注意到他們之后，快步的穿過了人群，走過去拍了拍張大力，他對轉(zhuǎn)過頭的張大力說：“你這樣做是不對的?！?/p>

“關(guān)你屁事？你誰啊？”張大力上下打量著藍圖，在印象里搜索著是哪號人物居然敢跟他叫板。

藍圖說：“雖然不是我的事，可是你這樣對待女同學(xué)是不對的，看得出來她很不高興?！?/p>

張大力放開摟著侯佳佳的手，轉(zhuǎn)身直面起了藍圖，侯佳佳趕緊跑到了兩人中間，她一臉不耐煩的推著藍圖說：“不關(guān)你的事！你走吧！趕緊走吧！”

張大力拉開了侯佳佳，瞪著眼說：“現(xiàn)在關(guān)他的事了。”他一步跨到了藍圖眼前，雙手拉起了他的衣領(lǐng)，藍圖下意識的抓住了他的手。

侯佳佳急切的說：“你放開！放開！你再這樣我去找老師了！”

張大力沒有理她，而是死死的盯著藍圖，兩人就這樣對峙著。他們的四周似乎出現(xiàn)了一個不可接近的屏障，將行走的人流推開了幾步遠，不過倒是不妨礙他們?nèi)齼蓛傻淖咴谝黄穑腥硕际怯姓f有笑的。

兩個人對峙了一會兒，張大力突然放開了手，啐了一口說：“真他媽掃興?！彼钢{圖說：“就你是吧，愛管閑事是吧，好，你等著?！?/p>

待張大力走遠了，侯佳佳才說話，不過她依舊是緊皺著眉頭，不耐煩的低著頭說：“都讓你走開了，你這人怎么聽不進話?！?/p>

藍圖看著侯佳佳說：“我只是想幫你?！?/p>

侯佳佳抬頭正遇上藍圖的目光，她停頓了一下，然后生氣的說：“誰用你幫！”說完便扭頭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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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日子還像往常一樣過，放學(xué)的時候，藍圖獨自走出了學(xué)校，這時突然有個人從背后撞了他一下，藍圖往前踉蹌了一步便站穩(wěn)了，他回過頭去剛準備關(guān)心對方，卻發(fā)現(xiàn)正是張大力撞得他，此時他雙手插兜，正用看麻煩一樣的眼神看著藍圖，仿佛一切都是對方的錯。

跟在張大力后面的是三個穿著其他樣式校服的人，他們是張大力在外面認識的“過命的朋友”，聽說好兄弟需要出頭，他們早早的翹了課跑出來，在門口蹲守藍圖。

一個看起來比張大力還要壯的人率先走了出來，他拍了拍藍圖的臉說：“就你跟大力牛逼來著是吧?！?/p>

藍圖剛要開口，侯佳佳已經(jīng)沖了出來，她提心吊膽了一整天，但該來的終究還是來了。她擋在藍圖面前說：“你們要干嘛！他身上有傷！會出人命的！”

“呵！那我倒要看看他哪傷著了?！?/p>

“他是城里來的！他爸媽不會放過你們的！”

“喲喲喲，還城里來的！哎呦嚇死我了哈哈哈！”

“這樣吧，”張大力看著指甲漠不關(guān)心的說，“你陪哥幾個出去溜溜，這兒就沒他什么事兒了。”

“行！”侯佳佳早就知道，也許只有這種方法能保全藍圖，所以她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

藍圖走到侯佳佳面前攔住了她，他說：“不可以，這是不對的?！?/p>

“你閉嘴，本來就跟你沒關(guān)系。”她想甩開藍圖的手，卻沒有成功，她看向了藍圖的眼睛，她發(fā)現(xiàn)他的眼睛是那么清澈明亮，仿佛不摻雜這世上的任何惡意，那一瞬間她覺得，不論受什么罪都是值得的。

藍圖看著她說：“不對的是他們不是我們，麻煩你去叫老師過來好嗎?！?/p>

侯佳佳本來以為他們會像電影中那樣，在訣別之時深情的對望，藍圖一說她才羞愧的想到，他們不就站在校門口嗎，當然是要找老師來解決問題了。

“啊對！你等著我！我馬上去找老師！”侯佳佳說完，轉(zhuǎn)身就跑了回去，大個子剛想攔住她，但她已經(jīng)跑進了學(xué)校大門，其他學(xué)生陸陸續(xù)續(xù)的在往外走，追進去似乎不合適，也很麻煩，反正本來的目標只是眼前這個瘦弱男，他便放任她去了。

“走吧，咱換個地兒聊?！贝髠€子一歪頭，示意藍圖跟他們走。

“為什么要換地方，我需要在這里等老師過來?！?/p>

“讓你來就來，廢話真多?！睆埓罅μ秩プニ{圖的衣領(lǐng)，打算強行將他帶走，沒想到藍圖一揮手就把他彈開了。

張大力這時才想起，昨天就是跟他角力的時候發(fā)現(xiàn)這人有兩下子，所以才沒有直接動手，不過現(xiàn)在他們有四個人，他便沒有顧慮了。于是張大力抬腿一個正蹬，目標是對方的肚子，一般人都會被這一下直接踹倒在地，可是藍圖一個側(cè)身就躲開了，他一手抓住張大力的褲管，一手抓住他的衣領(lǐng)，兩手用力向外一甩，張大力便飛出去重重摔在了地上。

大個子的表情頓時來了興致，他沖上去雙手抓住藍圖的衣領(lǐng)，準備學(xué)他把人扔出去，他自信憑他的力量肯定能辦到，然而藍圖卻幾乎同時抓住了他的袖子向下用力，卸掉了他的力量，第一下沒舉起來，大個子本想調(diào)整重心再發(fā)力，藍圖抓住這個空檔，用鞋尖踢在了他的小腿骨上，這一下疼的大個子渾身沒了力氣。

等到侯佳佳帶著老師跑回來的時候，外校的三個人已經(jīng)一瘸一拐的走遠了，張大力由于不服氣，反復(fù)的爬起來挑戰(zhàn)，所以多挨了好幾下反擊，此時正躺在地上痛苦的喘著氣。

侯佳佳看到地上躺了個人的時候馬上就要哭出來了，可是當她認出地上的是張大力的時候，她臉上的表情突然就舒展開了，她拉著藍圖的袖管左看看右看看，又不可思議的看了看地上的張大力。

“你沒事吧?！?/p>

藍圖搖了搖頭。

“你們干什么！怎么能在學(xué)校打架呢！”被拉來的是教導(dǎo)主任，侯佳佳跑進學(xué)校第一個看見的就是他，教導(dǎo)主任沒好氣的繼續(xù)說：“你們倆！到我辦公室！把你們家長都叫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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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的白天很短，此時已經(jīng)完全黑了下來，學(xué)生基本都回家了，教室也都閉了燈，整個學(xué)校黑幽幽的。亮著光的辦公室里，受傷的張大力和他的父親坐在椅子上，藍圖則自己站在一旁。打傷同學(xué)的事情不小，所以現(xiàn)在已經(jīng)轉(zhuǎn)交給了校長處理。

“校長你評評理！評評理！瞧把我家孩子打成什么樣了！”

“家長您先別激動，咱們先了解一下事情經(jīng)過?！?/p>

在校長的示意下，藍圖開口說：“張大力與外校學(xué)生三名，在門口攔住了我，他們讓我跟他們走，我沒同意，接著他們動了手……”

“胡說八道！”家長打斷了藍圖的話，“我兒子怎么會打人呢！”

“我相信學(xué)校正門有監(jiān)控可以證明……”

“放屁！這孩子不僅打人還胡說八道！照你那么說他們四個打你一個，你反而還沒事了！”

“家長您先冷靜一下?！?/p>

“我冷靜什么！你們哪招來的這種學(xué)生，處分！必須處分他！”

“處理決定需要我們謹慎考慮?！?/p>

“還考慮什么，你看看他！我都來了，他爹呢！他爹怎么就不來！這樣的爹能有什么好兒子！”

“這件事與我父親無關(guān)，您不應(yīng)該這樣評價他。”

“你看！還頂嘴！校長你說！反正我兒子今天必須有個交代，我要求你現(xiàn)在就處理！”

“是這樣的，藍圖的情況比較特殊，他的母親因故去世了，父親是城里的科學(xué)家，公務(wù)繁忙沒法到場，所以暫時由我照顧他。”

“城里人了不起了？你瞧不起我們鄉(xiāng)下人是嗎！你跟他們串通一氣是嗎！”

校長無奈的抿了抿嘴，然后換了商量的語氣說道：“您看是這樣的，藍圖的父親為了給藍圖辦入學(xué)，特意捐款為學(xué)校修繕了宿舍樓和操場，現(xiàn)在工期雖然結(jié)束了，但是尾款還沒有付，如果這個時候我們給藍圖處分，甚至讓他退學(xué)，那這筆錢誰來出呢？如果您能出的話，那么一切當然好商量了……”

其實藍家的捐款早就到賬了，只是對付不講道理的人，需要說他能聽得進去的話。

果不其然，一聽說藍家是明目張膽塞了錢的，張大力家長的氣勢一下子就弱了下來。

“有錢了不起啊，有錢就能打人了，我兒子就活該被打了？”

“我只是說，學(xué)校的確不方便處理藍圖同學(xué)，而且反過來說，這件事也未必是藍圖同學(xué)的錯?！?/p>

“你什么意思，你意思是我兒子先動手的？誰看見了，誰能證明是我兒子動手的。”

依校長對張大力和藍圖的理解，不用看錄像也知道到底是誰的錯，可惜這家長不到黃河不死心。校長剛想聯(lián)系機房調(diào)監(jiān)控，一直在門口的侯佳佳忍不住沖了進來。

“就是他的錯！校長！就是張大力先動的手！”

“你誰啊你?！奔议L斜眼看著侯佳佳。

“校長！是這樣的，昨天放學(xué)的路上，張大力拽著我，對我動手動腳的，是藍圖同學(xué)幫我解圍的，張大力懷恨在心，就糾集了幾個外校的混混要找藍圖麻煩?！?/p>

“這女孩怎么張口就來……”

“張大力就是欺負我了！就在大馬路上！幾十個同學(xué)都看見了！不信您去學(xué)校里挨個問！”

“嘶……”家長被說的啞口無言，他轉(zhuǎn)頭去看張大力，推著他的腦袋惡狠狠的說：“你個小兔崽子！跟我回家，看我不收拾死你！”

說完便拉著他的兒子走了出去，一句道歉的話也沒有留下。與其說是教訓(xùn)他，更像是趕緊跑掉以免惹上更多的麻煩。于是這件事就這樣不了了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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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雪映著昏暗的路燈，把四周都照成了深黃色，向來熱鬧的放學(xué)之路，此時只有藍圖和侯佳佳并排走在一起。

原本侯佳佳以為，不管事情如何發(fā)展，她以后都沒辦法面對藍圖了，可他竟然可以一敵四全身而退，那張大力的就再也不會找他們的麻煩了，所以她現(xiàn)在非常高興，不僅因為解決了問題，還因為她終于有了跟藍圖獨處的機會。

兩人走的非常慢，侯佳佳微笑著看了看藍圖，然后開口說道：“謝謝你?！?/p>

“我也要謝謝你，謝謝你在校長面前替我說話?！?/p>

侯佳佳搖了搖頭，“那又不算什么?！?/p>

“還要謝謝你，愿意在他們面前犧牲自己保護我?！?/p>

侯佳佳噗嗤的笑了，“是哦，這么一說，我還真棒。”

兩人沉默的走了一會兒，侯佳佳伸了個懶腰，她嘆了口氣然后說：“真討厭這兒啊?！?/p>

“討厭哪里?！?/p>

“鄉(xiāng)下，討厭這兒街，討厭這兒的學(xué)校，討厭這兒的人?！?/p>

“為什么。”

“你看這兒，”侯佳佳用手指著前面，“張大力從學(xué)校門口一直欺負我到這兒，居然沒有一個人愿意幫我，只有你。城里人就是好，連你的心都比這兒的人好。”

“我認為，善良和勇敢是不分地方的，你也一樣善良，一樣勇敢。”

侯佳佳害羞的把頭撇了過去，“你可真會說，我發(fā)現(xiàn)你說話的調(diào)調(diào)都比我們好聽，成績也比我好……”

“對了，我突然想起來，”侯佳佳突然轉(zhuǎn)了回來，“你剛來的時候，老師問你那個，那個，對，正反饋！你居然說的是愛情！哈哈哈當時真是笑死我了?！?/p>

現(xiàn)在的場景讓侯佳佳無端的想到愛情，“為什么會是愛情呢？”

“我認為，愛一個人就會越來越愛吧，既然愛情也是激素作用的結(jié)果，那應(yīng)該算是正反饋?！?/p>

“哦，好像是有點道理哦！當時我還以為你是不知道答案所以瞎編的呢，難怪你的生物成績那么好，我就不行了?！?/p>

“需要的話，我可以幫你。”

“?。俊焙罴鸭驯疽詾檫€得鋪墊鋪墊，沒想到藍圖直接跳到了結(jié)尾，于是她趕緊說：“好啊好啊，那就麻煩你啦?！?/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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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那天以后，事情全都在往好的方面發(fā)展，張大力只要遇到藍圖或者侯佳佳，總是會假裝看起別處的風景。

藍圖的傳奇事跡迅速的傳播開來，人們總是要聽侯佳佳和藍圖講這段故事，所以每到下課，侯佳佳就自然而然的走到藍圖的座位旁，跟大家一起聊天。

到了放學(xué)，侯佳佳就去找藍圖補習生物，偶爾會有某個人提出要一起學(xué)習，但都被好事者拉走了，看著他們對暗號一樣的表情，侯佳佳總是忍不住想笑。

補習總是讓他們在最晚的時間離開學(xué)校，天總是會黑下來，那條放學(xué)的路上總是只有他們兩個人。他們就慢慢的走著，慢慢的聊著天。這樣的日子一直持續(xù)到期末。

學(xué)期的最后一天，只需要上半天學(xué)，領(lǐng)了成績和作業(yè)之后，大家就可以回家放寒假了。原本應(yīng)該是開心的日子，可是侯佳佳的心情卻跌落到了低谷。

她的生物課沒及格。

如果是其他科目，她也就一笑而過了，可沒及格的偏偏是生物，偏偏是藍圖每天給她補習的生物，所有人都知道她每天都在學(xué)，所以所有人都嘲笑起侯佳佳。

有的人說：“你們每天不光是補習了吧？”

有的人說：“你們學(xué)的是另一種生物課吧？”

有的人說：“你是不是故意不及格的，想讓藍圖寒假也給你補習？”

如果寒假也能補習，對她來說倒是個慰藉，可惜藍圖說他假期要回城里，他們只能等開學(xué)再見了。

放學(xué)之后，大家都抓緊回家了，只有侯佳佳自己趴在桌子上不愿意動，她覺得自己受不了大家異樣的目光，想跟往常一樣等到最后再走。

藍圖走了過來，坐在侯佳佳前面的座位說道：“怎么了，有哪里不舒服嗎?！?/p>

侯佳佳趴著搖了搖頭。

“是心里不好受嗎。”

侯佳佳沒有動，于是藍圖也沒有動。

直到班里安靜了下來，侯佳佳才終于抬起頭。她睜開迷糊的眼睛，突然發(fā)現(xiàn)藍圖還坐在她面前，先是嚇了一跳，緊接著又捂起了臉。

“嗚，我沒臉見你。”

“為什么。”

“我我我，你都教了我半個學(xué)期了，可我考試的時候感覺腦子里全都是漿糊，我什么也想不起來，我要被自己蠢死了?！?/p>

“你的生物成績確實出乎了我的意料，我想這里應(yīng)該是有什么問題。”

“問題就是我太笨了！哼！”

藍圖沒有像侯佳佳期待的那樣安慰她，她氣的抓起書包就往外走。藍圖也拿起書包和外套追了上去。

他就在后面跟著侯佳佳，什么話都沒說，出了校門走了一會兒，侯佳佳突然停下腳步，回頭瞪著藍圖說：“別跟著我了！”

“好的?！?/p>

侯佳佳轉(zhuǎn)身就走，走了幾步發(fā)現(xiàn)身后并沒有腳步聲，一回頭發(fā)現(xiàn)藍圖竟然站在原地，她氣呼呼的走回來，指著藍圖說：“你還真就不跟??！”

“對不起，是我理解錯了?！?/p>

“啊啊??！氣死我算了！”侯佳佳說完就蹲到了地上，抓起一塊石頭去砸地上的雪。

藍圖看了她一會兒，然后蹲下來說：“如果你是為成績感到焦慮，那我希望你不要灰心，學(xué)習是長跑，不必急于一時。”

“我就是個廢物，再學(xué)也沒有用，白白浪費你的時間?！?/p>

“時間是不會浪費的，半個學(xué)期不夠就一個學(xué)期，一個學(xué)期不夠就學(xué)一年，只要不放棄，一定會變好的。”

侯佳佳停下手中的動作，輕聲的問：“那你愿意一直教我嗎?！?/p>

“當然愿意?！?/p>

侯佳佳把臉埋在膝蓋上偷偷笑了笑，然后扔掉了手里的石頭站了起來，他們又像往常一樣慢慢走在這條放學(xué)的路上。

侯佳佳看著四處的風景，突然感慨道：“鄉(xiāng)下真是討厭?！?/p>

“為什么這樣說。”

“就是討厭，我考的不好，只有你一個人安慰我，他們?nèi)荚诔靶ξ?。?/p>

“我認為同學(xué)們沒有惡意?！?/p>

“反正是嘲笑我了。鄉(xiāng)下的老師也教的不好，根本就聽不懂。要是我在城里長大就好了，我的成績也會變好的。”

“我認為我們的老師與城里的老師沒有區(qū)別。”

“那就是我真的笨咯？”

看著藍圖沒有說話，侯佳佳笑了笑，“嘁，我是不是為難你了?！?/p>

“沒有。”

“哎，好想去城里生活啊。”

“可以通過高考考進城里的大學(xué)，那樣你就有機會在城里生活了?！?/p>

“就我這個分數(shù)，哪個城里的學(xué)校我能考上呢?！?/p>

“離高考還有一年半，我相信你可以的?！?/p>

侯佳佳看著藍圖，想象著自己在他的鼓勵下奮發(fā)圖強，想象自己如愿考上了城里的大學(xué)，考上了跟藍圖同一所大學(xué)，然后他們兩人就可以在城里繼續(xù)這樣的生活。

“藍圖，你帶我去城里吧。”

“什么時間。”

“就現(xiàn)在。”

藍圖停頓了一下，“現(xiàn)在出發(fā)去城里，我們是無法在天黑前趕回來的。”

“那就不回來了，反正你也要回老家不是嗎，我想去，我想去城里看看?！?/p>

見藍圖不說話，侯佳佳拉起他的袖子就往前走，到了車站，她拉著他上了一輛前往第七鄉(xiāng)機場的公交。

“這樣做是不對的，我們會讓家里人擔心的?！?/p>

“不對又怎么樣，我就要去?！?/p>

于是藍圖不再提出反對意見。

看著窗外逐漸變成不熟悉的景色，侯佳佳興奮的手指都在顫抖，她無數(shù)次幻想著這個場景，幻想著逃離這一切，不管不顧的前往她心心念念的城市，但是她從沒想過，跟她一起瘋狂的會是藍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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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小時以后，他們到了第七鄉(xiāng)機場，侯佳佳走到售票處，那里的柜臺幾乎有她的下巴那么高，售票員高高的坐在里面，像是左右你能否前往新世界的審判員。

她把支付卡往上面一拍，說道：“最近一班去城里的機票，兩張。”

售票員噼里啪啦的打了幾下鍵盤，然后話筒里傳來一陣專業(yè)但毫無情緒的聲音：“最近一班五點整，可以嗎?！?/p>

“可以?！焙罴鸭哑疵狞c頭。

“支付卡?！?/p>

“這個?！焙罴鸭淹屏艘幌鹿衽_上的卡。

售票員拿到后說：“另一個人的。”

“我付錢！”

“我知道，要驗身份信息，另一個人的也拿來?！?/p>

“哦哦?！焙罴鸭淹屏艘幌滤{圖，藍圖掏出支付卡之后侯佳佳一把搶了過來，拍在了柜臺上。

售票員又噼里啪啦的操作了一會兒，然后突然停下了手里的動作，她盯著屏幕看了一會兒，然后用略帶不可思議的語氣說：“這張卡身份信息無效。”

“??？”侯佳佳拿過來一看，是藍圖的卡。

“無效是什么意思？”

“無效就是無效的意思。”

“那那，用我的卡買兩張不行嗎?！?/p>

“你當這是公交車呢，不用自己的卡買票是上不了飛機的?！?/p>

“那要怎么辦呀，該怎么讓它變有效啊?！?/p>

“我也不知道，你得去你戶籍派出所查一下到底是什么問題。”售票員說完，就把兩張卡都推了出來，從她的態(tài)度可以看出這件事是沒得商量的。

回去的路上，侯佳佳沒有說話，她知道跑去城市之后會面臨很多問題，只是下決定時的一股沖勁讓她一路跑到了機場，可是買票失敗讓她一下子泄了氣，她知道自己去不了城市了。

兩人回到鄉(xiāng)里的時候，天色已經(jīng)暗了下來，空中零星飄著細小的雪花，侯佳佳感覺，這個天氣非常適合自己悲慘的心境。

她剛要走，藍圖開口叫住了她：“佳佳，你不開心嗎。”

“我開心，我開心的都要飛起來了。”她說完后突然想到，藍圖這人聽不出反諷，于是轉(zhuǎn)頭看著他說：“怎么可能呢，我當然不開心了?！?/p>

“馬上過寒假了，我不希望你不開心的走?！?/p>

“那還能怎么辦呢，考試考得一塌糊涂，連干壞事也干的一塌糊涂，我這種人不配開心。”

“你配的，你善良，勇敢，對別人好，也不計較別人對你的壞。”

“謝謝，你也一樣?！?/p>

“我喜歡你。”

侯佳佳愣在了原地，她的心跳飆升上來，瞪著大眼睛反復(fù)思考著自己剛才聽到的話。她轉(zhuǎn)頭看向藍圖，一字一頓的說：“你，你說，什么？”

“我喜歡你?！?/p>

侯佳佳不可思議的說：“真的假的?！?/p>

“真的，我認為，愛情是個正反饋系統(tǒng)，從發(fā)現(xiàn)你的善良和勇敢開始，我就一天比一天喜歡你。”

侯佳佳嚇得趕緊看了看四周，生怕有人聽見藍圖說的肉麻話，確認四周無人之后，她低著頭踮了踮腳，然后用肩膀靠到了藍圖胸前，輕聲的說：“我也是?！?/p>

侯佳佳說完，頂了一下藍圖，自己害羞的走到了前面，一想到馬上要分開了，她轉(zhuǎn)過來問藍圖：“寒假你會給我打電話嗎?！?/p>

藍圖點了點頭，“會的?！?/p>

?

藍圖沒有打電話。

從假期的第一天起，侯佳佳就在等藍圖的電話，可是怎么等也等不到，她的心情逐漸從期待變成焦慮，焦慮變成急躁，最后變成了憤怒。她不是沒想過主動打過去，可是明明是藍圖先告白的，他怎么能一個電話都不主動打呢。

假期的每一天，侯佳佳都是熬過來的，她盼著開學(xué)，盼著見到藍圖時當面質(zhì)問他，或者干脆就不理他，當做什么都沒發(fā)生。

也許真的什么都沒發(fā)生過，都是侯佳佳自己做的一場夢。

開學(xué)那天，侯佳佳忐忑不安的來到學(xué)校，進門時，她瞥了一眼藍圖的座位，上面沒有人，于是她坐下之后一直用余光盯著門口，可直到上課鈴響，班主任走進了教室，也沒有見到藍圖的身影，這時侯佳佳才突然擔憂起來。

她忍不住回頭去看藍圖的座位，看看他是不是已經(jīng)來了，只是躲在哪里不出現(xiàn)，可是他的座位空蕩蕩的什么也沒有。旁邊的好事者看到侯佳佳總是回頭，笑著大聲問老師：“老師！藍圖怎么沒來！”

幾乎所有人都看了一下藍圖的座位，然后又把視線轉(zhuǎn)向侯佳佳，最后才看向老師。

老師說：“哦，藍圖家長說他病情惡化了，現(xiàn)在又回冬眠艙治療了，什么時候能回來我也不知道?！?/p>

于是大家又看向了侯佳佳。

侯佳佳瞪著眼睛看著老師，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么，先前的焦慮與憤怒現(xiàn)在全都變成了悲傷和愧疚，為什么自己從沒想過藍圖可能是出事了，為什么就不能主動給他打一個電話呢。

她的眼淚開始止不住的往外流，她趕緊趴在了桌子上。

“侯佳佳，怎么上課第一天就睡覺，一個假期還沒睡夠嗎。”

旁邊的同學(xué)輕聲說：“老師，她身體不舒服，讓她休息一會兒吧?！?/p>

下課之后，侯佳佳捂著臉低著頭跑出了教室，她跑去了電話亭，撥打那個她早就背熟了的號碼，可是直到上課鈴響起，對面都是無人接聽。

過了兩天，侯佳佳鼓起勇氣找到老師，問起了藍圖家的詳細地址，老師問她要地址干嘛，她說：“同班同學(xué)生病了，應(yīng)該去探望一下?！?/p>

可是侯佳佳順著地址找了過去，卻只找到一家研究院，當時正是周末，研究院的大門緊鎖著，她站在門口看了一會兒不知道該怎么辦，只好回去了。后來聽老師說，那是藍圖父親工作的地方，侯佳佳不知道該怎么找到他父親，也不知道見到他之后該怎么說，最初的沖動消失之后，她就放棄了找到他的念頭。

其實算下來，藍圖只不過短短的存在了四個月，他走之后，日子又是回到了最早的樣子，但是對侯佳佳來說，她始終覺得心里缺了一塊，這一缺就是五年多。

?

如果是在偶像劇里，侯佳佳會在藍圖走后奮發(fā)圖強，考上了城市的大學(xué)，然后某一天再次和他相遇，可惜現(xiàn)實當中的事不是想想就能辦到的。侯佳佳有想過好好學(xué)習，可她的成績還是那樣不上不下的，唯一讓她欣慰的是，她的生物成績變好了一些。

高考的成績中規(guī)中矩，侯佳佳報考了本地一所師范大學(xué)的生物專業(yè)，在鄉(xiāng)下又過了平平淡淡的四年，她順利的取得了教師資格，畢業(yè)之后，托熟人介紹回到了自己的高中母校當老師。

她一輩子都在向往城市，卻一輩子都沒能逃離生養(yǎng)她的地方。

第一天上課，侯佳佳早就經(jīng)歷過補習和試講，對于上課這件事倒是不緊張，但走進教室前她還是猶豫了一下，她突然想到，接下來要面對的是一群即將陪伴她兩年的孩子們，而自己不過五年前仍是他們的一員，這讓她有一種看透余生的感覺，這個感覺讓她感到害怕。

侯佳佳走進教室，交頭接耳的人都閉上了嘴，抬眼看著她。

“同學(xué)們好，我叫侯佳佳，是你們的新生物老師?！?/p>

“老師好！”坐在第一排的瘦小的男生接話道，“侯老師你看著好年輕啊?！?/p>

“我是今年剛畢業(yè)的，高中也是念的咱們學(xué)校，五年前我就在這個屋子里，跟你們一樣坐在下面聽課?！?/p>

“哇！老師那你比我們大五歲咯。”

“沒錯。”

“那老師你是01年的咯?！?/p>

“問這么清楚干嘛，你要給老師介紹對象嗎?！?/p>

侯佳佳的回答惹得下面同學(xué)哈哈大笑，笑聲過后，好事的同學(xué)繼續(xù)說道：“老師老師！我們班有個比您還大的呢，把他介紹給您？”

“比我大？”

“對啊，我們班有個99年的，就是他，藍圖?！?/p>

藍圖兩個字突然讓侯佳佳呆立在原地，她順著同學(xué)們的目光望去，看到了他們說的藍圖。

她看到了她的藍圖。

無數(shù)的記憶和多年的委屈涌上心頭，她呆呆的看著他，眼淚在眼眶里打轉(zhuǎn)，她很努力的不讓它們流出來。

剛剛還有說有笑的老師突然臉色沉了下來，這讓下面的同學(xué)有些不知所措，他們靜靜的等著，有的人看著侯佳佳，有的人看著藍圖。

侯佳佳本以為藍圖會跟她打招呼，可是她跟他對視了好久，他都沒有任何反應(yīng)，仿佛在看一個陌生人，仿佛只是在看他的老師而已。

難道藍圖已經(jīng)把自己忘了？難道是自己變化太大了他沒認出來？可是名字他怎么會忘呢，他怎么能忘呢？還是說自己其實根本沒那么重要，或者只是認錯人了？

侯佳佳冒出了無數(shù)個念頭，可她沒忘記自己現(xiàn)在是老師，于是她干咳了一下，假裝撩頭發(fā)拭去不明顯的淚水，她平靜了一下，然后裝作不經(jīng)意的問道：“你叫藍圖？”

“是，侯老師。”藍圖站起來回答道。

“你是99年的？”

“對啊?！?/p>

“怎么99年的還在上高二呢？”

“老師，他出過車禍，昏迷了七年，”瘦小的男生替他說到，“不過他七年都是在冬眠艙里過的，所以他身體上跟我們一樣大，您就別打他的主意了?！?/p>

同學(xué)們剛笑出來，侯佳佳突然嚴厲的說：“不要接話！”

這個故事與她認識的藍圖一模一樣，可她不明白他為什么見到自己沒有一點反應(yīng)。

“你不認得我了嗎？”

“我？我怎么會認得您呢侯老師?！?/p>

“五年前，就在這兒，這個教室，你是我同學(xué)，不記得了嗎。”

“額，五年前？老師我是最近才醒來的，五年前我還在冬眠艙里呢?！?/p>

“怎么……”侯佳佳剛想質(zhì)疑他，可她突然覺得，眼前這個藍圖跟自己印象中的藍圖有一點微妙的不同，但她說不上來是哪不一樣。

侯佳佳看了看四周，她覺得現(xiàn)在不是較真的時候，于是她強忍著雜亂的思緒給大家上起了課。

上課的時候她突然想起一件事，于是她對著藍圖說：“藍圖回答一下，人身上的正反饋系統(tǒng)有什么。”

藍圖站了起來，他左右看了看，然后說道：“愛情?！?/p>

侯佳佳不顧同學(xué)們的笑聲，繼續(xù)問道：“為什么呢?！?/p>

“因為，”藍圖等同學(xué)們笑完繼續(xù)說，“愛情也是激素作用的結(jié)果，然后我覺得，如果愛上一個人……”

“就會越來越愛?！焙罴鸭研÷暤淖匝宰哉Z，這個藍圖給出了跟曾經(jīng)一模一樣的答案，這讓她確信眼前的人就是她認識的藍圖，她的藍圖。

侯佳佳幻想過無數(shù)次與他重逢的場景，她會訴說自己的思念和委屈，她會責怪他的消失，他們也許會相擁而泣，也許會反目成仇，可她怎么也沒想到會是現(xiàn)在這種場景。她的悲傷全都變成了疑慮，眼前的藍圖的確是她認識的藍圖，但更像是她剛剛認識的藍圖，而不是那個跟她告白后的藍圖，這讓她有了一個可怕的猜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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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課后，侯佳佳直奔辦公室，她現(xiàn)在是老師了，自己有權(quán)利調(diào)閱檔案了，她翻出了藍圖的資料，上面填的家庭住址與五年前一樣。于是侯佳佳直接出了學(xué)校，來到了那個熟悉的研究院。

五年前她就止步在了這道門前，她也曾后悔過自己為什么不再努努力找出藍圖的下落，這一次她不會再有任何猶豫。

工作日的研究院是開著門的，這與她以前來的時候不同，老師的身份讓她有時間也有理由找到藍圖的父親。根據(jù)門衛(wèi)的指示，她來到了一間實驗室，實驗室開著門，里面有幾個書柜，一張辦公桌，上面擺放著很多書籍和紙張，看不出這是一間生物實驗室。

她敲門進去的時候，里面只有一個精瘦干練的穿著白大褂的男人，他帶著厚厚的眼鏡，頭發(fā)是黝黑的三七分，但可以看到下面花白的發(fā)根。

“您找誰？”男人看到侯佳佳之后客氣的問道。

“您好，請問您是藍恒宇教授嗎?！?/p>

“對，是我?！?/p>

“藍教授您好，我叫侯佳佳，是藍圖的老師。”

“哦！是老師啊，快請進，請坐?！彼{教授熱情的招呼了侯佳佳進門，然后裝作不經(jīng)意的把門關(guān)上了。

“您特地過來是有什么事？藍圖闖禍了？”

侯佳佳沒有說什么客套話，她深吸了一口氣，然后看著藍教授說：“藍圖，我第一次見他，是在新歷217年?！?/p>

“哦哦，17年，沒錯啊，17年，20年，他都上過學(xué)，但是因為身體一直不太好，所以冬眠休養(yǎng)了幾次，這些老師您應(yīng)該都知道啊。”

侯佳佳楞了一下，她沒想到藍教授這么大方的承認了，“可是，他不記得曾經(jīng)發(fā)生的事?！?/p>

“冬眠嘛，會對短期記憶有一些影響，所以他也只能每次從高二重新念，為了他的身體健康，這也是沒辦法的事?！?/p>

“不是，不是的，您沒懂我的意思?！?/p>

“哦？”

“17年，五年前，我還是個學(xué)生，藍圖是我的同學(xué)?！焙罴鸭讯⒅{教授，果然從他的臉上看到了微妙的變化。

“藍圖是我的同學(xué)，甚至，甚至我們不是普通同學(xué)，所以我了解他，現(xiàn)在的藍圖根本不是曾經(jīng)的他?！?/p>

“侯老師，藍圖就是藍圖，我沒懂你的意思?！?/p>

“藍圖的樣子不像是短期的記憶模糊混亂，更像是，更像是他從沒經(jīng)歷過，我是學(xué)生物的，冬眠不應(yīng)該有這種現(xiàn)象，這您應(yīng)該比我更清楚。”

藍教授收起了原本堆笑的表情，“那您認為呢。”

“他的腦神經(jīng)元被重置了，他被重置成了高二入學(xué)時的記憶?！?/p>

藍教授沒有說話，他笑著搖了搖頭。

“您知道這件事對嗎，您知道這是違法的嗎，這是殺人行為！”

“侯老師，事情遠不是你理解的樣子，還請您不要深究好嗎。”

“您不愿意說，那我就報警了?！?/p>

侯佳佳拿起了手機，但藍教授一把抓住了她的手，他的力氣很大，完全不像一個父輩的老人，侯佳佳掙脫不開，她轉(zhuǎn)頭想跑，卻發(fā)現(xiàn)實驗室的門不知什么時候關(guān)上了的，這一刻她才突然感到了害怕。

看到侯佳佳驚恐的表情，藍教授趕緊放開手并且后退了一步，他攤開手掌說：“別緊張，別緊張?！?/p>

藍教授嘆了口氣，他轉(zhuǎn)過身去說道：“我就知道會有這么一天。”

侯佳佳緊張的喘著氣，不知道他要做什么。藍教授把自己的手機遞給了她，說道：“你看看這個。”

侯佳佳平復(fù)了一會兒，然后拿起了他的手機，上面是一段視頻，她點開了播放鍵，視頻是城市里的一段監(jiān)控錄像，可以看到大街上錯綜復(fù)雜的飛行車，這時一輛卡車突然從行駛路線中竄出來，橫著撞上了一輛轎車，轎車的半個身子都被撞扁，噴氣引擎徹底損壞，直直的掉了下去，監(jiān)控拍不到路面，可見此處離地面的距離。

“這是，藍圖的車禍？”

“沒錯。”

“可是，這，這么慘的車禍，他是……”

“他是怎么活下來的？您想的沒錯，他沒有活下來，他跟我的愛人全都離世了?！?/p>

“可是，學(xué)校的，他……”

藍教授拿回手機，自顧自的說了起來，“我兒子考上了最好的大學(xué)，他媽媽替他高興，就開車帶他出去玩，結(jié)果碰上了這種事。我想讓他活著，想讓他有完整的一生，可他只有高二那年采集過意識備份，所以只能從高中重新開始念了?！?/p>

“意識備份不是只能采集嗎，即便理論上可以靠納米機器人重置神經(jīng)元，那也要有身體才行?！?/p>

“對，我們需要身體，所以我為他作了一幅身體?！?/p>

“你是說，藍圖，他是，人造人？”

“人造人似乎有些難聽了，不過是這個意思?！?/p>

“可是，可是，大腦要怎么造，這是能做到的嗎？”

“用最新的仿生物可塑材料，加上納米數(shù)字車床，可以3D打印出具有類大腦功能的器官模塊，再用納米機器人重置神經(jīng)元信號就行了?！?/p>

“可意識備份怎么來？你從彼岸之道那里偷來的嗎？”

“小姑娘，你來的時候沒注意到，這里就是彼岸之道的研究分院嗎?！?/p>

“這……你們這是在進行非法研究，這，這太違背倫理道德了，你這是褻瀆生命！”

“哈哈哈，倒是不必怪公司，藍圖的事是我自己要做的，不過小姑娘，記住我說的話，其實制定規(guī)則的人并不在乎倫理道德，只要有更大的利益驅(qū)使他們，任何倫理問題都是可以變通的，你應(yīng)該懂的，只要這項技術(shù)研發(fā)成功，人類就可以告別死亡，到那個時候就不會有人在意它有沒有倫理問題了。至于藍圖，我只是想看著他長大而已?！?/p>

侯佳佳看著藍教授像講故事一樣說完這些不可思議的話，她本該覺得荒唐，可是她想起了她認識的藍圖，想起他總是理性且平淡，他的臉上從來看不到一絲波瀾，侯佳佳一直認為那是城里人特有的性格特點。還有那一次，明明是車禍后療養(yǎng)身體的藍圖，卻能獨自面對四個高大的混混毫發(fā)無損，這其實都從側(cè)面印證了藍圖并不是一個正常的人類，他的身份信息沒辦法買機票，那是因為真正的藍圖早就死了。

“侯老師，既然您已經(jīng)明白了，那就回去吧，當做什么也沒發(fā)生，你是他的好朋友，就為他想一想，如果你報警，查封了我的實驗室，那他們會怎么對待藍圖，很難相信會是個好下場?！?/p>

侯佳佳緩緩抬起頭，她看著藍教授問道：“為什么要重置他?！?/p>

“重置是實驗的需要?！?/p>

“我跟藍圖相處了半年，根本沒發(fā)現(xiàn)他是人造人，按理說，實驗已經(jīng)成功了，為什么還要不斷地重置他的意識?！?/p>

“能夠騙過人類并不難，難的是維持他的生理機能，人體是十分精妙的，我們確實做出了類腦模塊，可是這個大腦，包括其他器官模塊，很多仍需要電力維持運轉(zhuǎn)，這都還是小問題，可是目前的仿生材料太脆弱，而且不具備人體一樣的自修復(fù)能力，所以一副身體運轉(zhuǎn)超過半年之后就會有崩潰的風險，這方面我一直在做技術(shù)優(yōu)化，現(xiàn)在的藍圖已經(jīng)可以生存超過一年了。在你看來藍圖是被重置了，其實現(xiàn)在的藍圖與你認識的藍圖，可以說沒有一個分子是相同的。”

“可就算身體換了，為什么要重置他的意識！你說要給他完整的一生，卻一次次的殺死他！”

“侯老師！你記住，我要給‘藍圖’完整的一生，不是給一個人造人完整的一生，只有最初的記憶備份才是我真正的兒子！”藍教授意識到自己有些失態(tài)，于是緩和了表情，“當然也有其他理由，為了實驗的準確性，沒有人可以知道他是人造人，包括他自己?！?/p>

“你難道不把現(xiàn)在的藍圖當成兒子嗎。”

“你既然是學(xué)生物的，那就應(yīng)該知道，人類的情緒，甚至生存本能，都是由激素觸發(fā)的，如果想用人造模塊模擬激素系統(tǒng)，就需要一套完善的內(nèi)循環(huán)機制，但全都是3D打印的軀體強度太低，沒辦法正常運行，現(xiàn)在還做不到十全十美。所以，那不過是一副空有意識模型的外殼，連人類的算不上。你既然跟他相處過就應(yīng)該知道，人造的藍圖根本沒有情緒起伏，他就跟一個AI差不多?！?/p>

這時外面響起了敲門聲，一個留著胡茬的中年人半推開門，禮貌的問道：“請問是藍教授嗎?！?/p>

“對，是我?！?/p>

“您在忙？”

“沒有，我們已經(jīng)談完了，侯老師慢走?！?/p>

侯佳佳恍惚的離開了實驗室，她沒能找到藍圖，不僅沒找到，還把她心里的藍圖也弄丟了。只要想到還有可能見到他，還有可能跟他一起在城市里生活，即便希望再渺茫，她也會覺得心里是暖的?？涩F(xiàn)在，她再也沒法期待在人海中與他相遇，就連已經(jīng)發(fā)生過的那些快樂時光，都變成了別人實驗中的虛假產(chǎn)物，雖然這個“已經(jīng)”對藍圖來說是不一樣的。

那天晚上，侯佳佳的情緒十分低落，她一度冒出了了卻此生的想法，仿佛這是她逃離鄉(xiāng)下的最后手段，不過這個想法并沒有給她帶來毀滅，而是讓她重新振作了起來。

“如果連死都不怕了，那還有什么可怕的呢?！?/p>

如果什么都可以做，那她還要做最后的掙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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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早，侯佳佳沒有坐公交，而是開車來到了學(xué)校附近，她把車停在路邊等著，等著那個熟悉的身影出現(xiàn)。沒多一會兒，藍圖就出現(xiàn)在了后視鏡里，他依舊保持了以前的上學(xué)習慣。

侯佳佳搖下車窗，向外喊到：“藍圖！”

藍圖向車里看了看，然后疑惑的說：“侯老師？”

“上車?！?/p>

“啊？”

“有事要你幫忙?！?/p>

藍圖看了看四周，沒人能夠幫他，于是他走到了車門口。

“您需要幫什么忙。”

“上車你就知道了?！?/p>

藍圖拗不過她，于是打開車門坐了上去，侯佳佳沒說什么，直接發(fā)動了引擎，車子垂直升到了空中，這樣藍圖想跑也跑不掉了。

藍圖慌慌張張的系上安全帶，然后疑惑的說：“侯老師！這是去哪啊，學(xué)校，學(xué)校已經(jīng)過了?！?/p>

藍圖看向窗外的地面，車子一個加速就越過了學(xué)校，顯然不是接他去上學(xué)的。

侯佳佳設(shè)置好目的地和速度之后，從駕駛位解放了出來，她嘆了口氣，揉了揉泛紅的眼睛，然后輕聲說：“去一趟城里?！?/p>

“?。砍抢?，老師我還得上學(xué)呢。”

“沒事，有老師在呢，跟上學(xué)是一樣的。”

“可是，可是這……”藍圖抓著書包，看著車子逐漸升高且加速，看來侯老師沒有逗他，他們似乎真的要出遠門，“我們?nèi)コ抢锔墒裁窗??！?/p>

“到了再說吧?！?/p>

侯佳佳半躺下來，這種不管不顧的沖動讓她一夜沒睡著，現(xiàn)在真的出發(fā)了，心情反而平靜了很多，她用余光看著藍圖，不知不覺就睡著了。

藍圖則是一路忐忑，他不知道現(xiàn)在是什么狀況，他想掉頭回學(xué)校，可是不知道車要怎么操作，他怕自己操作失誤導(dǎo)致車毀人亡，于是只能接收現(xiàn)狀。

過了將近兩個小時，系統(tǒng)的提示音吵醒了侯佳佳，他們已經(jīng)接近城區(qū)，車輛行駛軌跡被城市交通指揮中心接管了，于是他們慢慢降低了速度和高度，進入市內(nèi)規(guī)劃的行駛航線。

他們飛在大約一百米的高空，四周都是五彩斑斕的建筑，還有溫和但絢麗的燈光，向下向上都是目不能及，城市遠比鄉(xiāng)下要立體的多。行駛在他們前后左右的車輛，隨著深入城市逐漸多了起來，他們大概是趕上了上班早高峰，這讓侯佳佳有一種融入城市生活的幸福感。

車子穿過半個城市來到了最中心，交通控制中心自動把車停在了目的地附近的停車場。他們來到的正是這里最著名的景點，城市紀念碑。這里的一切對侯佳佳來說都無比新鮮，可是藍圖從小就不知道來過多少次了。

“侯老師，咱們怎么跑這兒來了。”

“你先下車，下去，我要換衣服，不許偷看！”

“哦哦。”聽說侯佳佳要換衣服，藍圖趕緊下了車，抱著書包背對著車門，還盡量走遠了幾步，可是聽到汽車在侯佳佳的折騰下晃動，他還是害羞了起來。

過了一會兒，侯佳佳下車了，她叫了一聲藍圖，藍圖轉(zhuǎn)過來，發(fā)現(xiàn)她竟然換上了校服。這么多年過去了，上學(xué)時的校服依舊合身，只是顏色比起藍圖身上的要淡了一些。

“你帶路，我要去看紀念碑。”

“哦好?！笔乱阎链?，藍圖也沒法再抗爭什么，于是他帶著侯佳佳來到客梯，客梯一路往上，來到了城市的中心點，一個看起來像是漂浮在空中的觀景平臺，城市紀念碑花園。

電梯門一開，侯佳佳就迫不及待的跑了出去，工作日的早上這里根本沒有人，她愉快的跳了兩步，來到了紀念碑前，這是一座三十米高的石雕鳳凰，在烈焰中展翅的場景，但是整體的色調(diào)是深灰色。

她呆呆了看了好一會兒，感嘆道：“真壯觀?！?/p>

藍圖也看向了雕塑，雖然他已經(jīng)看過很多遍了，但還是忍不住說：“是啊?！?/p>

雕塑前的電子屏自動滑到了兩人跟前，亮起了介紹文字，藍圖看著電子屏驚訝道：“它居然會動了？”不過他立馬想明白了，“哦，我已經(jīng)七年沒來過了。”

“我總是在手機上看到它，不過并不清楚它的含義?！?/p>

“它象征著人類文明的涅槃重生，紀念人類由舊時代邁向新紀元，我們不能忘記，是兩百年前犧牲的八十億古人，才換來了今天的輝煌文明?！彼{圖說完看向侯佳佳，“我們小時候都背過。”

“真羨慕你們，可以經(jīng)常到這兒來。”

“您是第一次來嗎。”

“當然了。”

“其實離得還是挺近的，您想看的話隨時開車過來就行……”

“我不能來，”侯佳佳打斷了他，“我不能只做我夢想的過客。”

侯佳佳看向了藍圖，她希望他能懂，可惜他的眼里只有不安。

她無奈的看向雕塑，這座象征人類文明拐點的紀念碑，紀念的正是人類經(jīng)歷死亡后獲得的新生，諷刺的是，藍圖的故事與人類是相似的。他經(jīng)歷了死亡，又獲得了新生，而且，正如他的名字一樣，他是人類未來的藍圖，可那跟她又有什么關(guān)系呢，她只想要屬于她的藍圖，屬于她的夢想。

侯佳佳轉(zhuǎn)身走向平臺邊緣，藍圖無奈的跟了上去，她看著遠處絢麗的城市景象，這些夢寐以求的景象，不屬于她的景象。

她等這一刻等了很久。

侯佳佳看向藍圖，她穿著校服，不自覺的撩了一下頭發(fā)，就像當年他們第一次見面那樣。

她問道：“我好看嗎?！?/p>

藍圖不安的左顧右盼了一會兒，然后磕磕絆絆的說：“嗯，嗯，侯老師您還挺好看的。”

“你會喜歡我嗎?！?/p>

“啊？老師，這個，我雖然出生日期比您大一點，但您畢竟是我老師，這個，這個，不對勁吧這個……”

“你愿意跟我留在這里生活嗎?！?/p>

“留這？可是，侯老師，我還是學(xué)生，我得上學(xué)呢，您還得上課呢，我們這樣，是會被開除的……”

“如果，你的生命只剩下一年，你愿意放下所有那些東西，跟我留在這里生活嗎?！?/p>

“一年？不至于吧應(yīng)該，難道我父親跟您說什么了嗎，我是不是病情又重了，不會吧，我沒什么感覺啊。”

侯佳佳看著藍圖打量自己，她覺得又氣又好笑，她想說你只是個機器人，你身體的使用壽命就只有一年，她想說，你的父親不會管你的死活，他會在你報廢之后再做一個新的你。

可她看著眼前的藍圖，突然明白一件事，那一直以來的異樣感到底是什么。

他太像人了。

他的表情，動作，多余的語氣詞和停頓，他太像一個正常人了，藍教授說的沒錯，他一直在優(yōu)化藍圖。

可那并不是侯佳佳想要的藍圖。

于是她的眼圈紅了。

藍圖驚慌失措的安慰起了侯佳佳，“老師！老師！怎么突然哭了呢，是我說錯話了嗎，難道，不會是我真要死了吧。”

侯佳佳笑了笑，擦掉了眼淚之后換上了愉快的語氣，“對不起啊，是老師搞錯了，你太像我曾經(jīng)的同學(xué)了，可是，你不是他。走吧，咱們回去吧，回去之后你就忘了今天的事。”

屬于她的藍圖已經(jīng)不會再出現(xiàn)了，可現(xiàn)在的藍圖還要繼續(xù)自己的生活，他也許還會有自己的侯佳佳，所以不必告訴他真相，不必打擾他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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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第七鄉(xiāng)的路上，侯佳佳始終背對著藍圖，兩個人始終沒有說話。到了學(xué)校附近，侯佳佳把車停好，兩人并排朝著學(xué)校走去。

心情平復(fù)下來之后，侯佳佳開始覺得自己有些過分了，不知道后面該怎么收場，比如一會兒到門衛(wèi)那里該怎么交代，到了班級里該怎么交代，會不會有什么不好的影響。

這么想著的時候，藍圖突然把侯佳佳拉到身后，緊緊抱住了她，她還來不及去想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一陣巨響傳來，聲音大的幾乎要把人的五臟六腑全都震壞。

侯佳佳覺得腦袋暈暈的，周圍的一切聲音都變得很模糊，她半瞇著眼，看到藍圖正關(guān)切的看著她，這感覺好像是在做夢，可隨即傳來的痛感讓她知道這不是做夢。

“侯老師！您沒事吧！侯老師！”

侯佳佳過了好一會兒才聽清了藍圖的話，她茫然的看著四周問道：“這是怎么了?！?/p>

他們的目光不約而同的看向前方，幾米遠的位置，一個路邊的垃圾桶此時已經(jīng)變成一朵綻開的鐵花，在這之前他們甚至從沒注意過這里有個垃圾桶。

“爆炸？”侯佳佳不可思議的問道。

“看起來是的，”藍圖扶起了侯佳佳，“老師您沒事吧?！?/p>

侯佳佳顫顫巍巍的站了起來，身上四處動了動，除了耳膜被震的發(fā)疼之外，身上沒有受傷，周圍的地上有很多垃圾和鐵皮的殘渣，要不是藍圖及時護住了她，恐怕難免要留點血。

侯佳佳趕緊去看藍圖，看他有沒有受傷，藍圖也在檢查著自己，他撩起袖子，兩人同時看到了他胳膊上的傷口，那里一滴血也沒有流，皮膚裂開的地方露出了絲織物一樣的線頭，里面是水晶一樣透亮的細小組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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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佳佳看了藍圖一圈，他背著書包，所以只有四肢上有幾處擦傷，脖頸處被蹭破了一點，此時藍圖正坐在馬路邊，盯著自己的傷口看，侯佳佳站在他旁邊，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么。

過了許久，藍圖才緩慢的吐出一句話，“我不是人類，對嗎?！?/p>

侯佳佳點了點頭，除了實事求是，她想不到還能怎么說。

從車禍醒來起，藍圖一直覺得自己的身體有些異常，這種異常并非難受或者生病，就是有些細小的感覺與原來不同，父親說這是車禍的后遺癥，即便他不覺得難受，還是堅持每兩天給他檢查一次身體，每次檢查時自己都會失去意識。之前他沒在意，但現(xiàn)在看來，種種跡象都表明他不是一個普通人類，但與此同時，他并不覺得恐慌，只是理性的分析出了這些結(jié)果。

“那場車禍，是不是真正的我已經(jīng)死了?！?/p>

侯佳佳點了點頭。

“您問我如果只有一年壽命會怎么樣，是不是真的只有一年?！?/p>

侯佳佳點了點頭。

“所以您以前的確見過我。”

侯佳佳點了點頭。

“那您知道我不是人類嗎?！?/p>

侯佳佳嘆了口氣，“我是昨天才知道的?！?/p>

這時警笛的聲音從遠處傳來，侯佳佳突然想到了什么，趕緊把藍圖的袖子拉下來，把他的傷口藏好。

“您干什么?！?/p>

“不能讓別人知道，不然你再也過不了正常的生活了。”

警笛聲由遠及近，警車飛速駛來停在了他們面前，兩個人一前一后的走了下來。打頭的年輕人亮了一下證件，然后問道：“這里剛剛是發(fā)生了爆炸嗎。”

侯佳佳和藍圖都點了點頭。

“你們有受傷嗎?！?/p>

侯佳佳看了一眼藍圖，趕緊搖了搖頭，藍圖于是也搖了搖頭。

侯佳佳說：“那個垃圾桶炸了，炸的時候我們還有些距離，沒碰著我們?！?/p>

“沒傷著就好。”警察似乎不在意他們?yōu)槭裁丛谶@兒，而是趕緊掏出手機說道：“隊長，確認發(fā)生了爆炸?！彼畔率謾C，對他們說：“你們趕緊回家吧，這里不安全?！?/p>

“學(xué)校里還有學(xué)生……”侯佳佳說。

“你趕緊走吧，這里交給我們。”

侯佳佳點了點頭，帶著藍圖又走回到她的車上。

?

“侯老師，您累了吧，別送我了?！?/p>

“我送你到家吧，別人要是看到了你的傷口……”

藍圖抬起胳膊看了看，“別人會害怕我嗎?！?/p>

“人們總是恐懼未知的事嘛，你別多想?！?/p>

“您說，我算不算是，真正的起死回生了?！?/p>

“嗯?！焙罴鸭殉聊艘粫?，“所以別人知道你的情況之后會發(fā)生什么，誰都不知道，這點也讓我害怕?！?/p>

侯佳佳開車載著藍圖，來到了藍教授的研究室，藍圖的傷估計只有他父親能治好，而且侯佳佳覺得，她必須親眼看著藍圖被治好，萬一藍教授直接換一副身體將他重置，現(xiàn)在的藍圖就相當于是死了。

然而車子剛剛接近目的地，車載系統(tǒng)就發(fā)出了警報，提示不可以再往前走，侯佳佳往前面一看，路果然被警戒線封了起來，有幾個記者徘徊在警戒線外，拼了命的想跟里面的人說上話。

“你先別動，我過去看看?！闭f完，侯佳佳自己下了車，走到了警戒線那邊，她向里面的人詢問發(fā)生了什么，可人家只是催促她趕緊離開。

正在她站著不知所措的時候，一個聲音從后面叫了她一下。

“你怎么在這兒?！闭f話的正是幾分鐘前剛見過的年輕警察，“這里也很危險，請你不要干擾辦案?！?/p>

“不是……”看來對方還以為侯佳佳是尾隨他們來的，“剛剛我那個學(xué)生，他父親就在這兒工作，我是送他找家長的，可是這里面……”

“這樣啊，里面的職員已經(jīng)疏散了，你要找誰，說個名字，我去幫你問問在不在這兒?！?/p>

“我找藍恒宇教授。”

警察一聽愣了一下，然后不可思議的盯著侯佳佳看。

?

“昨天我的一個同事私底下找到藍恒宇了解情況，結(jié)果當天他并沒有回家，我們找到這里的時候，發(fā)現(xiàn)他被藍恒宇劫持了，藍恒宇說他在城市各處埋了炸彈，把所有人逼退到樓外。目前正在對峙，他還沒有提任何要求。”被稱作隊長的人向侯佳佳解釋道。

“劫持？炸彈？”侯佳佳聽完只覺得自己聽了個故事，這些詞匯都不像是能出現(xiàn)她身邊的，“我昨天才見過藍教授，他看起來很正常啊。”

侯佳佳說完回想了一下他們的對話，似乎也不大好用正常來形容。

“隊長！”一個人放下電話跑了過來，“爆炸物是自制的疊氮化鉛，鑒定科說應(yīng)該已經(jīng)放置了好幾年，爆炸威力減小了很多?！?/p>

“威力小也是炸彈，”隊長嚴肅的說，他看向侯佳佳繼續(xù)說，“昨天你是在這里見的他嗎?！?/p>

侯佳佳點了點頭，隊長繼續(xù)問道：“你進他的辦公室了嗎?！?/p>

“進了，怎么了?！?/p>

“舉報人說，他懷疑這里有人從事非法生物研究，我的同事以朋友的身份過來簡單問問，才有了后面這些事，從爆炸物藏匿了數(shù)年來看，藍恒宇是蓄謀已久的，看來他的工作的確有問題，你進過他的辦公室，那你怎么看，是什么值得他不惜一切代價也要保護？”

侯佳佳立刻想到了藍圖，但她不知道自己該不該說，于是搖了搖頭，“不知道?！?/p>

隊長沒有說話，而是盯著侯佳佳看，她心里雖然慌，但還是努力的跟隊長對視著。

“隊長！”又一個人跑了過來，“歹徒提要求了！”

“講。”

“他說大部分炸彈藏在七鄉(xiāng)一中，他要求學(xué)校必須正常上課，并且周末還要給所有人補習?！?/p>

“這算哪門子要求？”年輕警察說。

“他這是把學(xué)校的學(xué)生全當做人質(zhì)了。”

“可是學(xué)校是會放學(xué)的。”

“歹徒特意強調(diào)了，宿舍樓里也有炸彈?！?/p>

“嘖，”隊長嘖了嘖舌，情況的確有些棘手，他看了一眼侯佳佳，問道：“他的兒子在你那？”

“對。”侯佳佳的思緒飛快的轉(zhuǎn)著，她害怕別人想利用藍圖。

“這樣，咱倆留個聯(lián)系方式，”隊長掏出了手機，“你先把他兒子帶去你那，有什么情況我會聯(lián)系你的，另外，”隊長刻意停頓了一下，“想到了什么信息，隨時告訴我們?！?/p>

?

侯佳佳把藍圖帶回了自己家，她把看到的情況一五一十的告訴了藍圖，在她的潛意識里，依然把藍圖當做那個跟他同進退的同學(xué)，而不是需要她保護的學(xué)生。

藍圖聽完父親做的事，同樣覺得不能理解，“炸彈？怎么可能呢，他為什么要這么做?！?/p>

藍圖說完才意識到，這個理由大概率就是他。

“人是會變的，”侯佳佳說，“現(xiàn)在的藍教授，比起你從前認識的那個人，已經(jīng)老了十歲，誰也不知道這十年他都經(jīng)歷了什么。”

藍圖第一次覺得有些難過，父親獨自一人承受了太多，還因此走上了極端，但他不知道自己能幫上什么忙。

“那接下來怎么辦?！?/p>

“不知道，該做什么做什么吧?！?/p>

“上學(xué)？”

“你就別去了，”侯佳佳看著藍圖手上的傷口，“你現(xiàn)在這樣也沒法去學(xué)校。”

“那您呢？”

“我肯定要去啊，我是老師?！?/p>

“可學(xué)校里很危險啊?！?/p>

“又不是只有我有危險，學(xué)校里的人們甚至不知道自己生命受到了威脅，也許關(guān)鍵時候我能幫上忙?！?/p>

“可是……”

“干嘛這么關(guān)心我，”侯佳佳假裝打趣的說，“換成是你也會去的吧，好在你現(xiàn)在不能出門，不然還真不知道怎么說服你在家呆著?！?/p>

侯佳佳站起來伸了個懶腰，略帶慵懶的說道：“你先收拾收拾吧，我去學(xué)?？纯?。”她環(huán)顧了一下四周，這才想起來自己竟然是要跟藍圖在同一個屋檐下生活了，她的房間很小，只有一間臥室，她想到自己每天洗完澡光著身子在屋子里面走來走去的樣子，一下臉紅了起來。

“那個，你，你就先睡在沙發(fā)上吧。”說罷她便趕緊跑出了門。

?

不論是當天下午還是第二天，學(xué)校里都看不出一點異常，藍圖請了病假，其他人全都是該做什么做什么，隊長特意聯(lián)系了侯佳佳，讓她一定要保密，一旦學(xué)校里的人因為恐慌外逃，很難想象會造成什么后果。

這兩天，她感覺自己仿佛在以上帝視角俯瞰眾生，他們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處境，甚至不知道還會不會有明天，所以他們依舊沒心沒肺的笑著、鬧著，荒廢著本該美好的生命。

直到第三天早上，侯佳佳剛好從窗戶里看到了正站在大門口的隊長，她趕緊跑了出去，卻聽見他們在吵架。

“我們是來執(zhí)行公務(wù)的，你怎么就聽不懂呢！”年輕警察正在跟門衛(wèi)吵架。

“我也是公務(wù)啊，現(xiàn)在是上課時間，不能進去打擾孩子！”

“我們不找孩子！我們找校長！”

“那你有預(yù)約嗎？有搜查令嗎？都沒有？那憑什么你想進就進？”

“我警告你，我現(xiàn)在可以以妨礙公務(wù)罪逮捕你。”

“那我就去告你！”

侯佳佳跑到了門口，隊長認出了她。

“你們是來找我的嗎？”侯佳佳問道。

“侯老師啊，我們是來找校長的，”隊長說完面向門衛(wèi)，“現(xiàn)在正式第一次警告你，開門。”

門衛(wèi)趾高氣昂的站在傳達室里，似乎料定他們不敢拿他怎么樣。

還不等隊長說話，侯佳佳從里面沖進了傳達室，一把推開了門衛(wèi)，拿起桌子上的遙控器便把門打開了。

走時還不忘留下一句：“什么東西?！碑斈晁{圖被堵在門口的時候，他裝作沒看見躲在了屋子最里面，完全不見他今天這樣難為人的氣勢。

“謝謝你侯老師。”隊長沖她點了點頭，她本以為隊長會高興，可他的臉色還是十分凝重。

侯佳佳把他們帶到了校長辦公室，如今的校長已經(jīng)換成了她當年的教導(dǎo)主任。她剛要走，隊長示意她留下一起聽。

隊長向校長講完她知道的部分之后，又繼續(xù)說道：“我們本以為，只要對峙的時間足夠長，等歹徒放松警惕的時候就可以進去將他拿下，可是，”隊長咬了咬牙，“歹徒在屋里設(shè)置了AI監(jiān)控，我們剛控制住他，我們，我們被劫持的同事就死了?！?/p>

“死了！”侯佳佳驚訝的捂住了嘴，她不敢相信那個看起來和藹可親的藍教授居然殺人了。

“他說，一分鐘之內(nèi)不讓他解除警報，其余炸彈都會引爆，我們不得已又退了出來?！?/p>

“那，那，你們……”剛聽說所有事的校長更加驚訝。

“現(xiàn)場那邊沒有進展，我們就想來這邊試試，歹徒藍恒宇藏在學(xué)校里的炸彈，您認為會在什么地方呢?！?/p>

“他，他以前捐錢修過學(xué)校，不少地方都動工了，連操場都是新修的，還送來一些裝飾品什么的，這，這么多年過去了，我也記不清都有哪些了?！?/p>

隊長嘆了口氣，既然是早有預(yù)謀的，那些裝修期間藏進來的炸彈，估計不用儀器是很難排除干凈的，如果大動干戈，肯定逃不過AI的監(jiān)控。

“有沒有什么辦法，能以比較自然的方式，把所有學(xué)生帶出學(xué)校呢?！蹦贻p的警察問道。

“秋游？”侯佳佳說。

隊長搖了搖頭，“需要提前準備的不行，歹徒發(fā)現(xiàn)后會叫停的。”

“那，您給我點時間，我好好想想?！毙ｉL說。

?

侯佳佳順著隊長的思路，想了一晚上怎么能讓學(xué)生們不動聲色的離開，她想過防災(zāi)演習，想過組織集體看電影，但似乎都不太合適，最后還是藍圖提醒了她。

“學(xué)校里那么大，不可能到處都是炸彈吧，操場上也許有沒動工過的地方，加上這么多年炸彈威力減弱了，只要躲在合適的位置，應(yīng)該不會有多大傷害?！?/p>

第二天，侯佳佳帶著藍圖的方案來到了學(xué)校，打算找校長詳細商量商量，可是她一天跑了校長辦公室十幾趟，都沒能看見他的人，手機也打不通，一直到放學(xué)，所有人都說今天沒見過校長。

侯佳佳回家之后氣的把包往沙發(fā)上一摔，“這個老東西，肯定是藏起來了，只要炸的不是他，他就不管別人的死活了?！?/p>

藍圖默默的把她的包擺正，看著她不敢說話。

這時侯佳佳的手機響了，是隊長打來的。

“喂，隊長？”

“歹徒提要求了，他要見你?！?/p>

“我？見他兒子嗎？”

“不是，他指名見你，侯佳佳?！?/p>

“?。课?？為什么是我？”

“我們也不知道，我知道這聽起來很危險，這不是你應(yīng)該做的，但是希望你能配合我們?！?/p>

“您放心，我這就去?！?/p>

“謝謝，接你的車已經(jīng)快到了，你下樓就好?！标犻L說完便掛了電話。

“你父親居然指名要見我?！焙罴鸭岩贿呑叩介T口換鞋一邊說著。

“您要去嗎？”

“當然了。”

“可他，可我父親他殺人了，我怕您會有危險。”

“顧不上了，有一整個學(xué)校的人質(zhì)，我怎么能不管呢?！?/p>

藍圖走到了門口，默默的看著忙碌的侯佳佳，她推門剛要走，藍圖叫住了她。

“侯老師?！?/p>

“怎么了？”

“哦，我只是想說，”藍圖扭捏的說道，“你小心一些。”

“哦，好的。”

“侯老師！”

“又怎么了？”

藍圖停頓了一會兒，說道：“就是想說，我要是，也是你的同學(xué)就好了?！?/p>

侯佳佳看著他，突然就笑了，她皺著眉說：“瞎說什么呢?！比缓蟊汴P(guān)上了門。

雖然她知道這不合適，可心里的一陣暖意，讓她突然覺得不論多危險都是值得的。

?

又一次回到研究所附近，這里又發(fā)生了很大變化，侯佳佳坐在車上，還沒到上次見過的警戒線，路上就已經(jīng)被人封鎖起來了，警察的數(shù)量多了很多，他們的衣服也與上次見過的略有不同。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路上除了站崗的警察之外一個人都沒有，似乎記者已經(jīng)不敢再接近這里了。想到這兒，侯佳佳覺得后背一陣發(fā)涼。

到了研究所門口，侯佳佳又一次見到了隊長。

“謝謝你的配合?！标犻L伸出了手，侯佳佳不好意思的握了握。

“我們也是實在沒辦法了，只能麻煩你了?！?/p>

“沒關(guān)系，需要我做什么?！?/p>

“這個，”隊長舉起一個指甲蓋大小的U盤，“歹徒所在實驗室的網(wǎng)絡(luò)是與外界完全隔離的，唯一的數(shù)據(jù)出入口只有七鄉(xiāng)一中攝像頭的信號，僅憑這個我們沒辦法做什么，需要把這個裝有病毒的設(shè)備物理連入實驗室的機器，這樣我們的技術(shù)人員才能破解里面的監(jiān)控AI?！?/p>

侯佳佳半懂不懂的接過U盤，“就是找個機器插進去就行了對吧?！?/p>

“沒錯，”隊長點了點頭，“這個你也帶上?！标犻L把一個微型耳機遞了過來，又給侯佳佳的衣服里面別了一個微型麥克風，“這樣方便我們聯(lián)絡(luò)，一旦破解成功，我們的人就會暴力突入，我會提前告訴你的，最后是這個。”隊長又拿來一件防彈衣，套在了侯佳佳身上。

“這，這有必要嗎?！?/p>

“歹徒手里有槍，我們已經(jīng)犧牲的同事就是死在槍下的?！标犻L的臉上閃過一絲悲傷。

侯佳佳本來以為只是跟藍教授聊聊天，隊長的這些準備反而讓她更加害怕了。

“對不起啊，”隊長說，“要不是實在沒辦法，我們也不會讓你冒險，記住，我們的時間不多了?！标犻L說完，憂心的看了看遠處站崗的那些人。

侯佳佳不懂他的意思，但她強行擠出了笑容說道：“交給我吧?！?/p>

隨著大喇叭喊出侯佳佳到來的信息，她慢慢的一步一步的走進了實驗室，來到了上一次她見藍教授的地方。藍教授還坐在相同的位置，穿著相同的白大褂，可他的神態(tài)蒼老了許多，人不再那樣筆挺，連頭發(fā)看起來也更白了。

“藍教授。”侯佳佳膽戰(zhàn)心驚的打著招呼。

“侯老師來了，快進來，請坐?！笨吹胶罴鸭眩{教授開心的笑了。

侯佳佳把身體挪到椅子附近，剛要坐下，卻看到旁邊的墻上有一簇四散的血跡，嚇得她連忙后退了兩步。

“對不起，嚇到你了，”藍教授起身說，“我讓他們把尸體帶走了，但是這些痕跡不太容易清理。”

“你，你為什么要這么做?！?/p>

“是他們逼我的，如果他們不強行突入，那個小伙子也不用死了?！?/p>

“你這是詭辯，明明就是你害死的他?！?/p>

藍教授笑了笑，“關(guān)于‘死’，我跟你有一些不同的看法。殺人是違背天性的，我也不想，所以我已經(jīng)把他的意識數(shù)據(jù)上傳到彼岸之道的數(shù)據(jù)庫了，他只是肉體死掉了，但他的意識一定會在將來獲得永生?！?/p>

看著藍教授略帶自豪的表情，侯佳佳不敢相信的說：“你，難道認為你是幫了他嗎?！?/p>

藍教授思索著點了點頭，“鄉(xiāng)下的人本就沒什么機會備份意識，我給了他一個跟隨人類永生的機會，而且他是前幾天備份的，關(guān)于死亡的痛苦記憶不會跟隨他復(fù)活，這難道不是件好事嗎?！?/p>

“你，你以為自己掌控了生死，所以就隨意玩弄別人的生命，真是瘋了?！?/p>

“也許吧?！彼{教授苦笑。

“不要刺激他，”耳機里傳來隊長的聲音，侯佳佳這才想起外面都在聽著他們的對話，“穩(wěn)住他的情緒，找一下可以插入U盤的地方。”

侯佳佳環(huán)顧了一下，然后站了起來假裝四處參觀：“你，你為什么把自己關(guān)在這兒，這么多天了，你究竟想干嘛?！?/p>

“我倒認為我的意圖很明顯了。”

“是什么？”侯佳佳心不在焉的回答著。

“拖延時間?！?/p>

“為什么。”

“為了完成我的研究。”

“什么研究?！?/p>

“你想看看嗎?！?/p>

“好啊?！焙罴鸭言谶@邊沒看到電腦主機，看起來并不在這個房間。

藍教授走到了屋子里側(cè)，刷卡打開門，里面是一間更大的研究室，四周擺放的都是大型儀器，很多連侯佳佳這個學(xué)生物的都叫不上名字，在這里她終于看到了一臺電腦主機。侯佳佳的手里緊握著U盤，跟著藍教授來到屋內(nèi)參觀，她裝作不經(jīng)意的四處看著，但是她的心跳很快，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余光里的主機上。

他們越走越近，藍教授直接走了過去，而侯佳佳在路過主機的時候停了下來，她假裝拿起桌子上的文件看了看，然后趁著藍教授沒有看她這個方向，趕緊拿出了U盤，她緊張的手一直在抖，試了兩次才把U盤插進去，她把手收回來的時候，藍教授剛好回頭看她。

“那只是草稿紙?！彼{教授說。

“哦。”侯佳佳裝作隨意的把文件放在了主機箱上蓋住了U盤，雖然U盤非常小，但她還是怕被發(fā)現(xiàn)。

侯佳佳追了兩步到藍教授身邊，他似乎并沒有察覺到什么異常，這時候耳機里傳來隊長的聲音：“連入成功了！十分鐘之后我們就可以讓AI監(jiān)控下線，然后特警就會介入，這期間你還要穩(wěn)住他的情緒，不要讓他發(fā)現(xiàn)異常。”

聽到任務(wù)完成了，侯佳佳暗自長出了一口氣。這個時候，她才發(fā)現(xiàn)藍教授在跟她說話。

“你知不知道我為什么找你來。”

侯佳佳搖了搖頭。

“因為你跟我兒子接觸過。”

“藍圖？”

藍教授點了點頭，“你接觸過他，所以我認為你會理解我?！?/p>

“他們說的非法研究是，是……”其實侯佳佳一早就猜到肯定跟藍圖有關(guān)。

“我想跟你聊聊他，能不能，只有我們兩個聊聊呢。”藍教授點了點自己的耳朵。

侯佳佳心里一驚，不知道自己什么時候暴露了正在跟外面對話。

“他們希望你打探出我的真實目的，然后好跟我談條件吧，我覺得你大概猜得到我是為什么，所以接下來的話，你希望外面的人聽到嗎？”

侯佳佳發(fā)現(xiàn)自己插U盤的事沒暴露，心里松了口氣。藍圖的事，她的確不想讓外人知道，于是她取下了耳機，又把麥克風拉出來關(guān)掉了電源。

“藍圖在我那，他受傷了，皮膚裂開了好幾處，他現(xiàn)在這樣沒辦法出門，您能不能修好他?！焙罴鸭殃P(guān)掉耳機后立刻說道。

“我現(xiàn)在這個狀況，恐怕很難幫上忙了，再說，不必管那個人造人了，我說的研究不是他?！?/p>

“不是藍圖嗎？”

“是藍圖，但不是那個藍圖，你來看?！彼{教授按下一個按鈕，一個碩大的實驗艙緩緩打開，里面竟然浸泡著一個孩子，大概十歲的模樣，整個人像胚胎一樣蜷縮在實驗艙里，他的四肢瘦小，顯得頭顱很大。

“藍圖？”侯佳佳認出了實驗艙里的那張臉。

“是他，”藍教授點了點頭，“這才是我的目的?！?/p>

“這，這到底是什么?！?/p>

“還不明白？你可是學(xué)生物的?！?/p>

“這難道是，胚胎培育倉？克隆人！”

“哈哈哈，沒錯?！?/p>

“你要把意識加載到克隆人身上，來讓藍圖復(fù)活？可是，現(xiàn)在已經(jīng)有人造軀體的藍圖了啊?！?/p>

藍教授點了點頭，“雖然我在研究人造軀體，可從第一天開始我就知道，這不是短短幾年能完成的，大自然花了上億年完成的進化，不是我們能輕易破解的，所以從搬到第七鄉(xiāng)的第一天開始，我就在培育藍圖的克隆體了。”

“可我記得書上說過，生長環(huán)境會影響神經(jīng)元的突觸結(jié)構(gòu)，所以即便是克隆體也不能正常加載本體的意識啊。”

藍教授笑了笑，“確實，可書上沒寫后半句，只要在培育克隆人的過程中，用納米機器人裁剪不一致的分支，就可以保證與本體的突觸結(jié)構(gòu)一致了?！?/p>

“這，這可行嗎?！?/p>

“當然可行了，只要培育過程中用納米機器人不斷刺激神經(jīng)元發(fā)育，就能保證突觸一定會長出需要的結(jié)構(gòu)?！?/p>

侯佳佳不可思議的看著培養(yǎng)倉里的藍圖，她仿佛可以看到他在微微的顫抖，“那他豈不是每時每刻都處在痛苦當中，這太殘忍了。”

“沒辦法，想要人起死回生，總要付出一個靈魂的代價?！?/p>

“這簡直就是反人類！藍圖就算這樣復(fù)活了，他能像正常人一樣活著嗎！”

“當然可以！”藍教授吼完，恢復(fù)了平靜的語氣說道：“你以為這么簡單的技術(shù)組合只有我能想到嗎，你以為城里人能永生的傳言只是空穴來風嗎，那些有權(quán)有勢的人早就永生了，他們甚至可以為了享樂隨意敗壞身體，然后再換一副新的，就像換衣服一樣。我不過是，想讓我的兒子活過來而已?！?/p>

“不，不可能，怎么會有人……”侯佳佳從沒想過，她向往的城市里，有著無比黑暗的一面。

“外面來了很多城市的警察吧，”藍教授揉了揉眼睛，從容的說道，“只要查過我近幾年的設(shè)備購買記錄，稍微有點知識就可以推斷出我在做什么了，那些不想讓永生技術(shù)公之于眾的人，恐怕已經(jīng)做好了犧牲七鄉(xiāng)一中的打算，他們不會讓我活著出去的?！?/p>

“你憑什么這么說，你把人想的太壞了！”

“我是兩天前要求見你的，可你今天才來，為什么？”見侯佳佳沒反應(yīng)，藍教授繼續(xù)說：“說明那個隊長也知道，有人準備不惜代價強攻了，所以才派你來的不是嗎，他想通過正常途徑解決問題，你是最后的希望。”

侯佳佳想起隊長說，他們沒有時間了。

藍教授撫摸著昏暗的培養(yǎng)倉，繼續(xù)說道：“克隆體至少需要到十四歲才能生長出足夠的神經(jīng)元，加載藍圖十六歲的意識，可現(xiàn)在才過了七年，我太需要時間了。”

“你難道打算跟警察對峙七年嗎？”

“這當然是不現(xiàn)實的，從第一天起我就知道，藍圖的事早晚會敗露，所以我有兩手準備，”藍教授打開了培養(yǎng)倉旁邊的蓋子，“這是生長誘變劑，可以讓生物的發(fā)育速度增加三百倍，可惜有很高的畸形率，所以只有萬不得已的時候我才會用。好在最危險的幾年已經(jīng)過去了，兩天，只要再有兩天就夠了，可我好像沒那么多時間了?！?/p>

“我不懂，你為什么非要復(fù)活他，不惜培育個怪物也要復(fù)活他，外面那個難道就不是你的兒子嗎？你去關(guān)心他不可以嗎？”

“我說過了，人造人只是個沒有情感的機器，他根本算不上人類?！?/p>

“他不是機器！五年前，五年前他就親口說過他喜歡我！”

藍教授望著侯佳佳，他的表情像是在聽笑話，“喜歡？怎么可能？”

“寒假前最后一天，在學(xué)校的車站，他說他喜歡我，可他再也沒出現(xiàn)，那個場景我記了五年，我也等了他五年，可再見到他，他卻什么都不記得了?！焙罴鸭烟痤^，對藍教授認真的說道：“他不是機器！他就是人類！如果你有用心跟他相處過你就會知道的！可你不僅沒有，還一遍又一遍的殺死他，就為了這個怪物！”

藍教授不敢置信的看向培養(yǎng)倉，“難，難道說，意識并不是絕對的理性……”不過藍教授的慌亂并沒有持續(xù)太久，“算了，想也來不及了，目前的人造軀體只有一年的壽命，而且必須精心維護，我不想讓他永遠那樣活著。侯老師，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什么事?！?/p>

“這個藍圖，我想托你照顧他，我就算活著走出這里，估計也活不長久了?！?/p>

侯佳佳看著培養(yǎng)倉里的藍圖，他既然已經(jīng)來到了世上，就總該有人照顧他，于是她同意了。

“我想問您最后一個問題?！?/p>

“請講?！?/p>

“如果，外面的人真的強行沖進來了，您真的會炸掉七鄉(xiāng)一中嗎?！?/p>

“當然不會了，一中根本就沒有炸彈，那個警察，我可以說服自己是在幫助他永生，可學(xué)校有那么多孩子，我怎么可能……”

“所以您現(xiàn)在做的一切都是虛張聲勢？”

“算是吧，能拖多久就拖多久，”藍教授走到電腦前，“我已經(jīng)給監(jiān)控AI下了指令，只要他們沖進來逮捕我，就會觸發(fā)藍圖的意識上傳，這就是我能盡的最大努力了。”

“AI……藍教授！”侯佳佳跑到電腦旁，拿下了她放在上面的資料，指著U盤說，“他們讓我?guī)нM來的病毒！說是要對付你的監(jiān)控AI！”

“什么！”藍教授一驚，趕緊跑過去把它拔了下來，他對著電腦操作了幾下。

“來不及了！”藍教授迅速跑到了培養(yǎng)倉旁邊，對著顯示屏按了起來，這時突然一聲巨響，鋼化玻璃的門碎了一地，一群全副武裝的警察沖了進來，大喊著“別動！”

侯佳佳沖到他們跟前喊道：“請等一等！”

可是前面的人根本沒聽見她說什么，只當她是需要保護的人，一把把她攔在了身后。

藍教授來不及看發(fā)生了什么，拼命的操作著，打頭的警察見他還在動，直接扣動了扳機，非致命的電擊槍打在了藍教授身上，他拼進最后一絲力氣，按下了啟動鍵。

“報告，歹徒已控制?！?/p>

現(xiàn)場安靜了兩秒，突然，培養(yǎng)倉里傳來了一陣滴聲，原本需要接入化學(xué)品處理器的管道此時正裸露著，倉里的培養(yǎng)液嘩的流了一地，機器緩緩打開，侯佳佳趕緊跑了過去。

濕漉漉的藍圖緩緩睜開眼，即便是屋里昏暗的燈光，他的眼睛也不能直視，他覺得渾身上下都沒有力氣，連思考都沒有力氣。過了好一會兒，透過水與光交織的幻影，他終于看清了身邊的那個人。

“佳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