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篇】：CV3516456

難道……他是故意引我到這里的？他究竟是什么人？！

被騙的絕望感一下子讓我從頭冷到腳，但求生的本能還是在拼命拉扯著我尋找生機。我用盡力氣往四周看，希望能找到某個可以借力讓我爬到高處的地方。

一疊又一疊的水浪鼓動出巨大的吸力，卷著冰涼的泡沫，從更高的地方砸下來，直接從我頭頂潑灑墜落。

我又嗆了幾口水，手臂浸泡在水里使不上力，雙腿已經(jīng)虛脫到無法站立。

水位接著上漲，有一股水裹挾著不知什么銳器，猛然砸入我的耳廓。下一秒，我好像感覺到，有什么溫?zé)岬臇|西淌了出來。

幾秒鐘的頭痛和耳鳴后，世界忽然一片安靜。

我聽不見了。

滔天水浪瞬間無聲，在陰暗的天幕下變得更加可怖。水面快漲到胸口的時候，好像有什么絲線一樣的東西纏住了我，但我已經(jīng)完全拼盡一切，無能為力。

哪怕覺得這里不可能有第二個人存在，我還是本能地想用最后一些力氣呼救。我張大了嘴巴，想喊出來。

這時我才發(fā)覺，我根本說不出話。

我什么也聽不到，也發(fā)不出聲音，徹底陷入一個靜音的世界。

末日在一片靜默無聲中亮出爪牙，我卻只能眼睜睜看著它靠近。

原來在死亡面前，根本沒有什么跑馬燈一樣閃回的畫面，之前記得的所有，這一刻統(tǒng)統(tǒng)都忘光了。

完全吞沒入水下前的最后一刻，在不遠處，我睜大了眼睛，突然看到了一個不可思議存在。

旋轉(zhuǎn)木馬?。?/p>

游樂園里不是沒有這個嗎？！

昨晚做過的那個夢瞬間被拉回，原來我夢見的，湖心游樂場，旋轉(zhuǎn)木馬，我發(fā)不出聲音……這一切都發(fā)生了！

所有那個夢確切無疑，就是預(yù)知夢！

唯一不同的是，這里沒有許墨。

下一刻，水面徹底沒過頭頂，意識在窒息中被生生撕裂，散落在血腥味的海里。

灰色的水光浮動，將我從四面八方牢牢鉗制，身體無處可依，好像遁入了無窮的虛空。

或許是墜落一樣的感覺吧，我極力驚恐地想抓住什么東西，卻什么也抓不到。

在那之后，我的意識，就徹底死去了。

……

很久很久。

我好像再次漂浮在了水面上，一根長長的繩子捆在我腰間，看不到盡頭。我試了試想要掙脫，卻根本無濟于事。

這時，我隱隱感覺到了有股微微的震動順著繩子傳過來，我順著看過去的那一刻，心里的一根線，突然繃斷了。

Ares??？

他整個人完全浸沒在水下，我透過渾濁的水色看過去，只能模糊地看到，他的手里，似乎握著一把匕首。

所見的場面，再一次與夢境重合。

匕首的刀刃一下又一下落在繩子那頭，只是輕微的力量，卻拽得我心里一陣揪緊。

Ares為什么會在這里？出現(xiàn)在我的虛擬世界？

不對……這到底是不是虛擬世界，我已經(jīng)無法確定。畢竟，沒有那個虛擬空間可以讓人面臨如此真實的死亡。

拉拽力從腰間突然消失，我感覺到，是繩子斷開了。

接著，一只大手從我后方攬住我的肩膀，將我緩緩帶離，向水面上升。

熟悉的溫度貼合著我的后背，我看向攬著我的Ares,他的眼里卻不再有往日所見的那種銳氣，只有淡漠一如既往。

我們探出水面后，我終于看清移動的方向，是旋轉(zhuǎn)木馬！

那時我才感覺到，冥冥中，似乎有一股巨大的推動力，把事情的所有發(fā)展都朝著不可逆的方向推動。

這個旋轉(zhuǎn)木馬出奇地高大，高得完全不像是這個游樂場里的設(shè)備，甚至周圍的鐵質(zhì)圍欄,都比現(xiàn)在的水面高一些。

封鎖的圍欄門瞬間被Ares砸開，洶涌的水流迅速涌入被保護得很好的旋轉(zhuǎn)木馬內(nèi)部。

下一秒，沒等我反應(yīng)過來，Ares抓住我的手腕，以不可抗拒的力氣一把將我推入圍欄內(nèi)！

門瞬間又被關(guān)上了，一面鐵皮護欄擋在我面前。只是幾秒鐘的時間，我和Ares就被這樣隔開。

可是，外面的水很快就會把他淹沒！他把我推到了安全區(qū)域，那他呢？他還在外面！

我拼命地推著護欄入口的門，門卻像被焊住一般，完全打不開。

或許是感覺到了越來越大的水氣，我的心被提到了嗓子眼。

看到更高處的旋轉(zhuǎn)木馬，我抓住臺階，爬到了一個馬背上。

更高的視野下，目光越過圍欄，Ares白衣的背影終于重新出現(xiàn)在我視野里。?

洶涌的水浪前，他一個人背靠著圍欄，死死抵著門口，白色的襯衫上滲出淡紅的血跡，似乎不允許任何東西進來，也不允許我再打開門。

不知道是不是感知到了我的目光，他轉(zhuǎn)頭看向我的方向，似乎在說什么。

耳朵聽不見了，雨落無聲，水流靜默。

我不知道Ares說了什么，只是忽然有了種錯覺，似乎站在那里的，不是Ares,是許墨。

是那個在研究所舊址保護我的許墨，是一步步指引我尋找真相的許墨，是那個在破碎的夢境邊緣遮住我的雙眼，抱著我從高崖墜落的許墨。

也是在那個風(fēng)箏跌落的黃昏，離開的我的許墨。

最后，腦海里剩下他曾經(jīng)問過我的那句話：

——“如果，我真的要走，你會舍不得嗎？”

只在最后，根據(jù)唇形，勉強辨認(rèn)出一句話，那是“別怕。”

眼淚一下子滾落，心的里某個地方，像是被挖去一塊。

我坐在這個世界最高處的旋轉(zhuǎn)木馬上，大風(fēng)迎面而來，把眼淚吹成淚痕。

耳中的世界一直很安靜，安靜得我只聽得到自己的哭聲。

……

“姑娘？”一個蒼老的聲音突兀地在我腦海響起。“聽得見嗎？”

是游樂場的老爺爺？

我一下子回過神來，我沒看到老爺爺，只看到周圍的水浪、旋轉(zhuǎn)木馬，還有Ares,都化成飛沫在頃刻間飄散。

意識像是被什么拖拽著飛過一個隧道，靈魂急速穿梭，最終安然無恙地停下來。

我好像忽然摸到了VR眼鏡的存在……這么說，我能離開了？

我心里猛地一驚，連忙把眼鏡摘下。

之后，我看到了坐在VR體驗館座椅上的自己，滿目狼狽，一臉淚痕。

我連忙擦了擦眼睛，整理了一下衣服。

“姑娘，看到什么了，竟然哭鼻子了？”老爺爺眼神里多了幾分訝異，但依舊笑意盈盈。

原來這個老爺爺，并不是什么故意引我到這里來的人，只是這個VR體驗，實在太過真實了……

“我不是告訴過你嘛，哪怕看到什么傷心事，也不用太在意?！崩蠣敔斣谝慌宰聛?，“畢竟，都是假的?！?/p>

“爺爺，”想到剛才那場大雨，我仍然心有余悸，“如果在那個世界里死了，會對現(xiàn)實有影響嗎？”

聽到我的話，老爺爺像是聽到了什么笑話，忽然笑出來。

“忘了告訴你哈，”他沒有再看我，“這個世界上啊，不存在絕對假的東西。所有假的，都來源于現(xiàn)實?！?/p>

“那我在VR里看到的，也來自于現(xiàn)實嗎？”我追問。

“那是當(dāng)然了，”老爺爺依舊一臉溫和，站起身來，準(zhǔn)備往屋外走，“要是你從沒見過那些場面，那它一定來自某個新的世界?！?/p>

新的世界？我有些聽不明白。

體驗館的門開了，老爺爺走了出去，沒有關(guān)門。熟悉的風(fēng)雪吹進來，讓我終于感受到了真實的呼吸和空氣。

我跟著跑了出去，老爺爺卻不知道去哪了。

夜色已濃，周邊的路燈亮了起來，大塊的雪片堆疊在一起，紛紛揚揚，從高空頂處搖落。雪花透過燈光的路徑，閃出碎鉆般的光。

一張紙被風(fēng)嘩嘩地吹到我腳邊，我撿起來，是一張泛黃的舊報紙。

報紙的頭條版面，是一個科研項目的報道：徐XX博士研制成功致幻劑，臨床試驗表明，該致幻劑可讓意識突破維度界限，看到其他世界維度的畫面……

配圖是一個小小的試劑瓶，里面是半透明的藍色液體。

讓意識突破維度的……致幻劑？

更讓我驚訝的是，報道旁邊那個叫徐XX的照片，是看管游樂場的那個老爺爺？!他居然是個生物學(xué)博士？

這么說，老爺爺所說的新的世界，就是新維度的世界？

我立即想起剛才在VR體驗中看到的一切，大雨，旋轉(zhuǎn)木馬，許墨……原來那是在另一個維度的世界發(fā)生的，真實的事……

風(fēng)雪驟然加劇，將我手里的報紙一把扯走，飛卷上高空。

路燈的光影在大雪中變得破碎，我似乎聽到，有人踏著累日的積雪，緩步走來。

遠方，燈火迷離處，一個白衣的人影慢慢移動，純色的衣擺飄搖在獵獵的風(fēng)里。

是許墨。

直覺告訴我，那不是Ares,是許墨。

白雪的碎末在我們之間飛舞，高高揚起，我們之間的距離越來越近。

如果不是他，我的生命里，不會看到那么多璀璨的知識，不會看到更加廣袤的世界。

如果不是他，我的世界里，也不會留下無法忘卻的記憶，陪伴著我成長。

如果不是他，我的信仰里，不會擁有無法撼動的力量。

不管許墨會不會永遠陪在我身邊，但我知道，一定會有一個新的世界，在那里

，我與他共同進退，至死相守。

多不容易，能在紛繁復(fù)雜的眾多世界線里，再次遇到你。

他走到離我?guī)撞竭h的地方，停下。笑容一如往昔，溫和雋永。

“原來，你已經(jīng)來了?！?/p>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