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早上起床，還在睡眼惺忪之際，手機突然傳來了一條訊息。朋友告訴我，林肯公園的主唱查斯特死了，上吊自殺，終年只有41歲。我瞬間就清醒了過來。

　　在趕去上班的路上，渾渾噩噩的我不斷刷新著社交網(wǎng)絡(luò)，看著各路媒體對這件事的報道，還有真正喜歡的、以及見風使舵的網(wǎng)友對他的悼念。我打開播放器，戴上耳機，聽起了那幾首已經(jīng)非常熟悉的音樂。查斯特標志性的嘶吼仍然在我的耳畔縈繞，可世間再也不會有他的歌聲了。

一

　　我大概不算是林肯公園的頭號歌迷，但既然混跡于歐美音樂圈，怎么可能沒聽說過他們的大名。

　　第一次接觸他們的音樂，記憶里應(yīng)該是《變形金剛1》的片尾。在柱子哥教科書般的圣母發(fā)言之后，鏡頭慢慢向上升起，浩瀚的星空映入眼簾，耳邊則響起了《What I've Done》的迷人旋律。前奏才剛剛開始，我就知道我已經(jīng)愛上了它。

　　對于林肯公園來說，《What I've Done》不是他們的成名作，而是職業(yè)生涯的轉(zhuǎn)折。最初收錄這首歌的專輯叫做《Minutes To Midnight》，中文翻譯是“末日警鐘”——就是那個美蘇冷戰(zhàn)時期，被用來指代世界離毀滅還有多久的計時裝置。1953年它最接近代表核戰(zhàn)爭爆發(fā)的12點，達到了11:58。而如果你想知道現(xiàn)在它指針的位置，我可以告訴你是11:57:30，僅次于1953年的最高值。

　　

        在這張專輯發(fā)布之后，林肯公園開始更多地關(guān)注環(huán)保、戰(zhàn)爭、貧困和饑餓等世界性難題，就像很多他們的老前輩那樣。如果各位曾經(jīng)看過《What I've Done》的MV，我想應(yīng)該不難理解他們想要表達的思想內(nèi)涵。影片中不斷地閃回非洲孤兒、原子彈爆炸、911事件、被毀掉的壞境、希特勒統(tǒng)治下的納粹德國、前蘇聯(lián)的個人崇拜等畫面，而樂隊的主唱查斯特則用撕心裂肺的嗓音怒吼道：

　　“好好看一看，我們他媽都做了些什么？！”

　　簡直唱到了我的心坎里。

MV畫面

二

　　我很少去聽國內(nèi)的歌。不是說國外的月亮比較圓，只是相比于中文圈要么我愛你你愛我，要么你把我甩了、我只能當備胎的陳詞濫調(diào)，我更喜歡環(huán)保、反戰(zhàn)、自由和人權(quán)這些題材。這樣的歌，大多只有國外的歌手會涉及——如果說得再精確一點兒，他們應(yīng)該是搖滾樂隊和樂手們。

　　比如Guns N' Roses《Civil War》的反戰(zhàn)，AC/DC《High Way to Hell》的自由狂放，One Republic《Truth To Power》對環(huán)境保護的呼吁等等。盡管總是苦情的歌曲最能收獲別人帶著回憶的評論，可我只會對著約翰?列儂的《Imagine》哭成淚人。

　　樂壇和愛好者中間流傳著這么一種聲音，說林肯公園后期（特別是《Minutes To Midnight》之后）的音樂風格已經(jīng)不再搖滾了，他們玩起了流行、玩起了電音，他們叛變了搖滾這個大家庭，喜歡他們的粉絲也不配被稱為“搖滾歌迷”。

　　這樣是不是有點狹隘了呢？搖滾經(jīng)過這么多年的發(fā)展，本就分化出了很多細小的分類。有的時候各種元素混搭在一起，也不好說他們的音樂到底屬于哪一種風格。不是只有槍花、涅槃這樣的老炮兒才是真搖滾，提到林肯公園就必來踩上一腳的“粉絲”，大多只是鄙視鏈心理在作祟而已。

　　在我看來，搖滾樂重要的不在形式，而在內(nèi)心。一首有著搖滾精神的歌曲，我就覺得它有資格被算作搖滾樂。

　　什么才是搖滾精神？離經(jīng)叛道，但不是為了反叛而反叛；狂放不羈，有種舍我其誰的霸氣；特立獨行，和主流文化涇渭分明；理想主義，呼吁大家去關(guān)心那些可能永遠解決不了的難題；宣揚自由、平等與和平，心有大愛獨步世間。

　　所以你看鮑勃?迪倫的歌一點也不“吵”（大概除了他的嗓子），節(jié)奏也很舒緩，風格也更接近民謠，可他還是被稱作搖滾樂的奠基人。因為在他那個年代，反戰(zhàn)的《Knockin' On Heaven's Door》和《Blowin' in the Wind》就是嬉皮士們的指路明燈。

獲得過諾貝爾文學獎的鮑勃·迪倫

　　你會發(fā)現(xiàn)，搖滾巨星這個詞描繪的也不一定是歌手，而是那些具有搖滾精神的人。就像史蒂夫?喬布斯，當年他在蘋果的辦公室里竟通過懸掛海盜旗來激勵員工開發(fā)麥金塔電腦，有人就形容他是IT行業(yè)里的搖滾巨星。

　　而屬于朋克且大多歌曲以簡單和弦為主的Green Day在入選美國搖滾名人堂的時候也遭到了不少人的非議。在我看來，寫得出為和平發(fā)聲的《21 Guns》和《Wake Me Up When September Ends》，就完全有資格受到萬人的敬仰。

因此，為什么要去質(zhì)疑林肯公園的血統(tǒng)呢？難道查斯特的嘶吼還不足以喚醒你們的激情嗎？

三

　　因為獨特的氣質(zhì)擺在那里，搖滾大概要屬我們游戲玩家最為熟悉的音樂類型了。它動感、激情、富有表現(xiàn)力，光是聽到狂躁的鼓點和吉他迅捷的Solo就能讓人血脈噴張，和同樣熱情洋溢、炫酷無比的電子游戲簡直就是天作之合。

　　而在那么多搖滾樂隊里，林肯公園又是我們最熟悉的那一個（剩下兩個應(yīng)該是Fall Out Boy和Imagine Dragon）。除了搖滾本身就有的特質(zhì)之外，大抵是因為主唱查斯特的聲音太具辨識度。那種不在乎嗓子好壞的嘶吼，簡直就是直接打在神經(jīng)上的一針興奮劑。

　　一開始，他們的聲音和《CS》的精彩操作集錦聯(lián)系在一起，配合著《In the End》的經(jīng)典旋律，畫面上的頂級選手不斷地爆頭、連殺，讓人大呼過癮；接著，初試啼聲的《英雄聯(lián)盟》看中了他們的風格，《Numb》、《Crawling》和《Black Out》三首主題曲變得家喻戶曉；然后，經(jīng)過重啟的《榮譽勛章2010》正式發(fā)行，《The Catalyst》則成了它最好的名片……

　　同時，他們也是《吉他英雄》的?？?，甚至還推出過一款以他們?yōu)橹鹘堑南袼仫L音樂手游：《Linkin Park 8-Bit Rebellion》。

　　除了在游戲方面的建樹，在同人MV的領(lǐng)域，林肯公園的歌也是最受歡迎的那一類。無論是游戲、動漫還是電影的剪輯，只要有他們的作品出現(xiàn)，總能獲得非常高的點擊。

　　或許這就是為什么他去世的消息傳出去之后，我們這個圈子里的人也都扼腕長嘆的原因之一吧。

四

　　前面提到過，盡管我很欣賞林肯公園的風格，但并不算他們的歌迷。

　　嚴格來說，林肯公園早期的風格應(yīng)該是金屬樂。別看他們一個個打扮得沒什么特別，但是他們的金屬樂同行們可都是瑪麗蓮?曼森那樣的“視覺系殺馬特”。

真正的金屬可是會嚇壞小孩子的……

　　金屬樂在文化上的一個特點是，除了有特立獨行、憤世嫉俗等搖滾有的特質(zhì)之外，會更多地表達頹唐、絕望、失意、這個世界就要完蛋了等負面情緒。就好比曼叔最著名的《This Is The New Shit》里唱的那樣：

Are you motherf**kers ready for the new shit?

你們準備好接受又一次的放屁了嗎？ 

Stand up and admit

承認吧

Tomorrow's never coming

永遠不會有明天

This is the new shit

又是一次扯淡的老調(diào)重彈

Stand up and admit

你們就承認吧

　　類似地，雖然林肯公園在團員們的外表上沒有太過浮夸的設(shè)計，但他們的歌曲卻一直飽含壓抑的感情。比如《In the End》的歌詞：

I had to fall

沉淪于此

To lose it all

失去所有

But in the end

最終才看透

It doesn't even matter

一切都是徒勞

　　所以，哪怕我非常喜歡他們歌曲的旋律，喜歡他們歌詞的立意，喜歡查斯特聲嘶力竭的怒吼，可是鑒于那種消極情緒的存在，我始終沒法真的愛上他們。

　　現(xiàn)在看來，這一切都是有原因的。

　　查斯特從7歲開始，就遭到一名成年男子的性侵，這樣的性虐待直到13歲才結(jié)束?？墒沁@對他心理上的創(chuàng)傷，卻一直沒有停止。

　　他曾坦言，這么多年來他一直有想要輕生的念頭。他曾經(jīng)酗酒、吸毒、或者通過怒吼的方式來緩解心中的憤懣，他也曾在家人和朋友的幫助下逐漸回到正常人的生活。可是他一直都不快樂，童年的性侵就像月下的陰影，揮之不去。

         在今年林肯公園剛剛發(fā)布的單曲《Heavy》里，他是這么唱的：

So much more than I can carry

負擔得過多我已承受不起

I keep dragging around what's bringing me down

一路上拖曳著難以割舍的累贅前進

If I just let go, I'd be set free

若我肯放手，便無束無拘

Holding on

仍在掙扎

Why is everything so heavy

為何一切都這樣沉重無比

　　可能他從未從陰霾里走出來過。

五

　　余虹在其《一個人的百年》中寫道：“事實上，一個人選擇自殺一定有他或她之大不幸的根由，他人哪里知道？更何況拒絕一種生活也是一個人的尊嚴與勇氣的表示，至少是一種消極的表示，它比那些蠅營狗茍的生命更像人的生命”。

　　但是，自殺不易，活著更難。痛苦但卻堅持地活下去，何曾不是一種隱忍？

　　雖然我完全理解查斯特所做的決定，可他畢竟留下了妻子和孩子，留下了他的團員，留下了翹首以盼的歌迷。就像當年同樣選擇用自殺結(jié)束自己生命的涅槃主唱科本，查斯特的嗓音是林肯公園的靈魂，沒了他，這個樂隊已經(jīng)名存實亡。

　　今天我不想評述他的選擇，我只知道，這個世界失去了一位出色的主唱，世間再也聽不到他標志性的嘶吼。但是他留下的音容笑貌，留下來有關(guān)搖滾的精神，永不消亡。

　　而且，與其去爭論他的選擇，不如去指責當年那個性侵他的罪犯，他才是這一切的罪魁禍首。“三年起步，最高死刑”在很多人看來只是一句玩笑話，可是，它真的一點兒也不好笑。

六

　　林肯公園有很多首經(jīng)典的歌曲，可我最喜歡的卻是他們不那么出名的《Roads Untraveled》。這首歌曾經(jīng)被電影版《極品飛車》選做片尾曲，在影片的最后，主角托比駕駛著柯尼塞格駛過終點，他讓壞蛋得到了嚴懲，卻也因為非法飆車遭到逮捕。

《極品飛車》片尾畫面

　　畫面外賽事主辦人沉思著說道：“為了證明自己無辜，又去蹲幾個月的監(jiān)獄——這真的值得嗎，小子？”

　　然后，查斯特的聲音響起：

Weep not for roads untraveled

不要因未走過的旅途而哭泣

Weep not for sights unseen

不要因未看到的風景而傷心

May your love never end and if you need a friend,

愿你的愛永遠不會結(jié)束，如果你想要個朋友，

there's a seat here along side me.

我的身邊永遠有一個位置為你而留

　　我的身邊也永遠有一個位置為你而留，查斯特。愿搖滾精神與你同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