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日傳說 第十七話 回歸 下篇
有學(xué)者言,風(fēng)不是在空中自由游動的魚群,而是一條條無盡綿延的綢緞。若是如此,那晨風(fēng)想必是由某些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交織而成的吧。
嗯,原諒我又自顧自地說了些題外話。還是同樣的,不論你是否認(rèn)同我的說法,現(xiàn)在回到故事本身吧。
在酒館里,老板的目光觸摸著晨風(fēng),而在另一邊,在晨風(fēng)公園里,索菲婭索莎小巧的雙手亦觸摸著晨風(fēng)。
“在想什么呢?”索菲婭索莎的耳畔輕輕傳來菲利絲坦莎溫柔而細(xì)膩的聲音。
“?。 彼鞣茓I索莎顫了一下,她沒想到方才還站在她眼前的菲利絲坦莎忽然繞到了她身后。
“你呆住好久了?!狈评z坦莎微笑著說。索菲婭索莎瞪著大眼睛,轉(zhuǎn)頭看向她。
“有多久?。俊?/p>
“快二十分鐘了吧。你沒感覺到么?”
“沒有……”
索菲婭索莎看向自己那不知何時向前伸出的雙手,那被她藏在了袖口中的百合花瓣向外探出了一點點頭,在晨風(fēng)的撫摸中朝著她微笑。
“那個……”索菲婭索莎再度看向菲利絲坦莎說道,她的眼神中還余留著花瓣的潔白“其實……姐姐你和父親在酒館里的對話,我全聽見了。那個……還請不要擔(dān)心,我,我并沒有因此而有什么負(fù)擔(dān),因為……因為我很早就明白了,明白了父親和我的處境并不……并不樂觀,還有這個世界上有很多很多的壞人,藏在陰影中的壞人。而且……而且像母親在床前為我講述的童話那般美好的世界,是不存在的……但是……但是我就是特別想……特別渴望一個童話,一個溫暖而美麗的夢……所以我才一直……”
索菲婭索莎的話語斷斷續(xù)續(xù),她的雙眸中漸漸盈滿了淚水,花瓣的白色與瞳孔的紫色在淚水的包裹下模糊,而水晶花的光彩卻偏偏不合時宜地闖了進來,在淚水中瘋狂地躍動,不斷地刺傷著她。
“所以你才一直那么陽光,那么堅強。”
“是的……”
索菲婭索莎再沒能從抽泣聲中拼合出任何一句完整的話,菲利絲坦莎只靜靜地從她身后到了她面前,擁抱著她,直至晨風(fēng)將索菲婭索莎的最后一滴淚水挾去。但袖口中那片花瓣卻像是無視了這晨風(fēng),一直安然地躺在那里。是不是,有什么話還沒有說完呢?
晨風(fēng)公園為她們而寂靜。
之后,她們攜著手,一同踏上了回酒館的路。這條路與來時那條并沒有什么區(qū)別,只不過是長了一些。
她們終是走到了酒館門前,那門正慵懶地倚在墻上,任由外界的空氣涌入。
“我們出來時有關(guān)門么?”菲利絲坦莎問道。
“不記得了誒。這扇門從來都不上鎖,風(fēng)經(jīng)常會把它吹來吹去。姐姐你知道嗎,門被風(fēng)關(guān)上的聲音是‘咚咚’,被打開的聲音是‘吱吱’,我這兩天聽到了好多次呢。”
索菲婭索莎臉上的淚痕早已被抹去,取而代之的是天真爛漫的笑容,看來這孩子真是個天生的小太陽。
“喲,回來了啊。”她們正欲進去,酒館老板突然叼著一根全新的煙走了出來。
“叔叔,你回來了?。 彼鞣茓I索莎很是驚喜。
“嗯,回來了?!崩习迤届o地應(yīng)道。
老板自己都覺得自己老到能當(dāng)索菲婭索莎的爺爺了,可她就是愛叫他“叔叔”。他每次聽見“叔叔”二字都會感到不適應(yīng),但一想到是從她口中蹦出來的,心情反而會好上不少。不過這次,他沒有顯露在臉上。
“姐姐,他就是父親口中的那位收留了我們的叔叔?!彼鞣茓I索莎搖著菲利絲坦莎的手說。
“你是……菲利絲坦莎·愛薩佩蒂亞?”老板看向索菲婭索莎身旁的菲利絲坦莎,拿下了嘴中的煙,淡淡地說道。
“是的,您怎會知曉我的姓名?”
“你那位朋友告訴我的。”老板的雙眼看向了遠(yuǎn)方。
“我出來是想透透風(fēng)的,你們進去吧,不用管我?!彼謱⒛抗饫亓硕松砩?。
她們點了點頭,便向酒館內(nèi)走去。菲利絲坦莎恰好與老板擦肩而過,他手中的那根煙,不知何時被浸濕了。在她們消失在他的視野中的那一刻,他本想回頭望望,可終是沒能下定決心。他孤身去往一個偏僻的暗巷,倚著蒙滿了灰塵的墻,點燃了那根被浸濕了一半的煙,狠狠地抽上了一口,又輕輕地將煙霧吐了出來,他望著那團緩緩消散的灰云,望了好久,好久。
另一邊,菲利絲坦莎只簡單地與薩蘭慕斯父女告別后就與法娜麗卡離開了。她本想和索菲婭索莎多說些什么,但想想或許就這樣淡淡地告別會更好。而她所不知的是,之前在酒館門外時,索菲婭索莎已悄悄將那花瓣藏在了她的袖口中。
菲利絲坦莎與法娜麗卡是按著來時的路線回去的,菲利絲坦莎的精神意外的飽滿,真是奇怪,他先前分明疲憊得就像連續(xù)奔跑了三天三夜的瘦馬,雖然薩蘭慕斯身上的特伊爾草氣味能起到振奮精神的作用,但那畢竟只是氣味,效果甚微,一定有什么事比特伊爾草更能振奮她的精神吧。
此刻時間大概是上午九時,城市的街道上已有了不少的行人,為了不引起注意,法娜麗卡特意飛得很高很高,她白色的身體和空中的那些浮云是如此的相像,以至于令人完全分不清。
但是,在廣袤的大地上,仍有那么一個人清晰地看見了。
“替我向老威爾……問好?!?/p>
那人如此說。
她們乘著風(fēng)回到了那熟悉的地方,此刻時間已接近正午,她們二人在落地后不久便分別了。這里的天氣全然不如索菲婭索莎那邊晴好,渾濁的云層重重地壓在天穹智商,透不過半寸陽光,空氣像是被冰凍了一般,完全感受不到其流動。在一種陰森到有些詭異的氣氛的包裹下,菲利絲坦莎回到了家中。她父親,不在,她母親,好像也不在,女仆……怎么也不在?菲利絲坦莎頗為驚異,諾大的別墅里除她以外竟沒有任何人。室內(nèi)家具及物件的擺放沒有異樣,也沒有任何可疑的痕跡或是氣味出現(xiàn),他們仿佛就是在某一剎那突然消失的,就像是伊爾澤伊的家具在一剎那突然顯形那樣。整幢別墅寂靜得就像是偏遠(yuǎn)之地的遺跡。
她從一樓搜到了三樓,從廚房搜到了臥室,從書桌搜到了窗臺,地板磚上的灰塵數(shù)量怕是都快要被她數(shù)清了,卻依舊沒能尋得哪怕一點有價值的線索。她最終爬上了樓頂,那地方平時父母是不讓她去的,她在那里四處眺望,外面的世界只是一片寂靜。
她再也忍受不了被謎團玩弄于股掌之間了,既然以自己一介凡人的能力不足以探出真相,那就使自己超越凡人。
“靈魂——思考加速。”樓頂周圍卷起了風(fēng)。
“靈魂——感知超越?!睒琼斨車娘L(fēng)如狂瀾般激蕩。
“我方才加速了思考并強化了感知,現(xiàn)在我能以比常態(tài)快上數(shù)倍乃至數(shù)十倍的速度進行思考,同時視、聽、觸、嗅、味等感覺會變得極其靈敏,在我的感知范圍以內(nèi),我?guī)缀跏恰摺D莾煞N魔法皆是四階尼亞索恩等級的靈魂魔法,先前我已能輕易釋放同為四階的元素魔法——雷暴,那么于我而言,讓這兩種魔法在較長一段時間內(nèi)持續(xù)釋放不成問題?,F(xiàn)在最好利用其每分每秒的時間挖掘有價值的信息。在以我所處的點為圓心,以六十米的長度為半徑的園內(nèi)大約是我家的范圍,不論是之前的搜索還是現(xiàn)在的感知都沒能捕獲到任何線索,這實在是極不合常理。既然如此,那么造成家中人消失的原因極有可能與起源之力和魔法這些能夠超越常理的存在有關(guān),這樣一來就基本確認(rèn)了第一步要尋找的目標(biāo)——源技與神祈的使用者以及魔法師。達孔德斯城經(jīng)濟相對繁榮,能夠使用起源之力或魔法的人絕對不少,況且四階靈魂魔法的強度還不足以支持我將感知范圍擴大至整座達孔德斯城,若貿(mào)然展開‘地毯式’搜索,無異于大海撈針。那么就應(yīng)用更進一步的推理來縮小搜索范圍。達孔德斯城處在馬拉喀納斯家族的勢力范圍內(nèi),為了加強對領(lǐng)地的控制,馬拉喀納斯家族一向熱衷于經(jīng)營領(lǐng)地,他們對社會上的起源之力與魔法的使用管控得相當(dāng)嚴(yán)格,能在光天化日下令在當(dāng)?shù)赜兄恍∶母簧碳捌淦拮悠腿私y(tǒng)統(tǒng)消失,此人要么是馬拉喀納斯指派的人,要么是能避過管控的,活動于暗影之中的人。馬拉喀納斯家族素與愛薩佩蒂亞商會交好,即使他們單方面改變了態(tài)度,也絕不會做出這等事,因為能不能做是一回事,敢不敢做又是另一回事。他們有能力做,卻無能力承擔(dān)做之后產(chǎn)生的代價,愛薩佩蒂亞商會是伯恩灣最大的商會,沒有之一,消滅這樣一個強力的盟友于他們而言弊遠(yuǎn)大于利。那么就只余下另一種可能。”
菲利絲坦莎思考的速度快如閃電,每個字在她腦海中都停留不過十分之一秒。若有人妄圖以她思考的原速度用嘴將其思考的內(nèi)容復(fù)述一遍,那么那個人縱使有十條命也會最終因斷氣而死。
“很精彩,不過你只算對了一半?!币魂嚰怃J的聲音如箭矢般穿進菲利絲坦莎的腦中。
“什么?”菲利絲坦莎驚愕道。她急忙環(huán)顧四周,那閃電般的思考仍在繼續(xù)。
“為什么我之前完全沒有感知到聲源的存在,而且這個人仿佛能夠讀取我的思想?!?/p>
“靈魂魔法,你不也在用?!蹦锹曇粼俣纫u來,而菲利絲坦莎仍沒能尋到聲音的源頭,想必那腦中的聲音真是靈魂魔法所致。
“我不能跟你說太多,不過我能告訴你,你的父母還有仆人都安然無恙,他們會在一小時后被傳送回家。其他的,你沒必要了解?!蹦锹曇衾^續(xù)道。
“也就是說即使我在此詢問你的身份,你也絕無可能回答我?”
“不錯,我喜歡聰明人。小妹妹啊,好好享受現(xiàn)在吧,風(fēng)暴就要來臨了?!?/p>
“風(fēng)暴?什么……嗯,反正你也不會回答……我明白了?!?/p>
“好?!?/p>
那聲音自此便消失了。
“感知不到位置,還能輕易讀取我被加速后的思想……伊爾澤伊說過,有的魔法師會……原來如此么……”
菲利絲坦莎咬了咬下嘴唇。
“他方才說我只算對了一半又是何意?嗯……我之前對目標(biāo)的身份推出了兩種可能,并排除了第一種。若將‘馬拉喀納斯指派的,站在陽光下的人’看作‘白’,那‘能避開層層封鎖,在陰影中潛行的毒蛇’即是‘黑’,算對一半……難道是‘灰’?是有什么沒有算到么……”菲利絲坦莎咬著嘴唇自言自語道。
她在樓頂徘徊了許久,而待到她下樓后,父母及女仆們果然一齊出現(xiàn)在了大廳中央的雕像旁,他們的面色十分凝重,像是被糊上了一層厚厚的石灰漿。她的父親看了看樓梯旁的她,又看了看身旁的妻子,邁步向她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