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又一個早春，高二下半學(xué)期開始了。剛開學(xué)的某一天，幾人還在樓道里還碰著了葉青竹；她的馬尾明顯短了許多，像小兔尾巴一樣晃著，倒是還頗增了幾分活潑。

? “你剪頭發(fā)了？”司馬一上去關(guān)心了她一句。

? “是啊，方便一點。”葉青竹甩甩發(fā)尾對他笑笑。

? “短了嗎？我咋沒看出來呢！”鷹眼繞著葉青竹跑了一圈觀察了蠻久。

? “你那眼神能瞅著個啥玩意！”趙德柱也回到了學(xué)校，揪著鷹眼慣例和他吐槽了起來。

? “我什么眼神？我的眼神就是尺！”鷹眼嗆嗆。

? “行了行了，咱原來同學(xué)都咋樣了現(xiàn)在？”脫韁凱倒是打斷了他們兩個，和葉青竹寒暄了起來。

? “現(xiàn)在趙靜梓她學(xué)習(xí)壓力挺大的其實，雖然平時不會表現(xiàn)出來?！?/p>

? “啊？”趙德柱擔(dān)憂。

? “那你姐你不知道?。　柄椦蹜凰?。

? 趙德柱沒好氣地說：“我訓(xùn)練去了我從哪知道？”

? 葉青竹笑了，又講起了其他同學(xué)的情況：藝術(shù)生胡順星也總在外集訓(xùn)，他來學(xué)校的次數(shù)少了，現(xiàn)在都是半天半天的來。學(xué)霸軒子終于在高二上的期末考試考了他的第一個班級第一；此后，他似乎比以往更加心高氣傲了。

? “對了?！比~青竹好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她問起了司馬一：“這次咱兩個班之間的辯論會，你有興趣來嗎？”

? “班主任也跟我說了，只不過我沒有隊友?。滑F(xiàn)在屬于一缺三。”

? “那不正好咱四個嗎？”鷹眼倒是絲毫不長教訓(xùn)地毛遂自薦。

? “青竹你來嗎？咱一塊唄！”趙德柱也自告奮勇道。上次之后，他就真的很希望有能和葉青竹同臺競技的機(jī)會，來會一會這位文武雙全的大美女。

? “那能行嗎？”脫韁凱有些不自信：“德柱你那嘴笨，鷹眼就更別提了。我又沒啥相關(guān)經(jīng)驗啊。”?

? “行?！彼抉R一頗為認(rèn)真地仔細(xì)想了想，好像確實分析出了些什么：“脫韁凱，這次辯題你剛好專業(yè)對口；德柱平時嗆嗆鷹眼挺厲害的，剛好適合這個二辯的職位。至于鷹眼……鷹眼的模樣可以迷惑對手?！?/p>

? “司馬一你這是夸我還是罵我呢？”鷹眼可聽不得這種話，在一片笑聲中嘟起個嘴。

? “那咱倆剛好對上了，我也是二辯?！比~青竹倒是對趙德柱笑了笑。

? “司馬一，你說專業(yè)對口，那辯題是什么??？”脫韁凱好奇。

? “當(dāng)代肥胖中年男人該不該受到外貌歧視。我們是正方：‘該’?！?/p>

? 脫韁凱聽著便笑出了鵝叫。主任探出頭大聲喊著叫他別嚷嚷；他嚇得停了笑，瞅著那大葫蘆一樣的身材；臉憋得通紅，眼淚都快噴出來了。

? 辯論會當(dāng)天，四大天王來到了現(xiàn)場；對面坐著軒子、葉青竹、王來順、方子四個人。脫韁凱看著臺上那肚包肉主席，再一次拼命憋起了笑；主任見這脫韁凱多少帶著點私人恩怨，用手指向他的方向點了一下，示意他可快把那嘴閉上吧。

? “同學(xué)們，評委老師們大家好；歡迎來到這次辯論會，下面請雙方辯手自我介紹?！敝魅沃鞒值馈?/p>

? 鷹眼在那傻乎乎地左看右看，直到旁邊的趙德柱戳了戳他才站起了身：“我是李幻鷹…”見趙德柱還擱那瞪著他，他才想起來自己是來干嘛的：“我是那個啥呢…反方大辯！”

? “正方一辯?！敝魅螄?yán)肅地糾正他。

? 對面的軒子頭都快笑飛了，鷹眼卻大愚若智地指了指他：“哦，反方大辯是他??！”

? 軒子一瞬間氣得臉都紅到了耳朵根；他跳了起來，用那種最為嚴(yán)肅也最為肯定的聲音喊道：“我是反方大辯劉文軒！”

? 臺上臺下的人一瞬間都懵了，緊接著又爆發(fā)出一陣哄堂大笑；主任只好尷尬地咳了兩聲：“咳咳！一辯，一辯?？梢粤耍筮吚^續(xù)吧?！?/p>

? 軒子狠狠瞪了鷹眼一眼，真覺得這火藥味點燃的實在太快了。

? “正方二辯趙德柱?！壁w德柱依然有些憋不住笑。臺下的那幫體育生，甚至包括他的教練，卻都已經(jīng)沖著他加油吶喊了起來。

? “我是反方二辯葉青竹?！比~青竹站起身，臺下的男生們哄鬧了起來。

? “大家好，我是正方三辯司馬一?！彼抉R一禮貌地環(huán)顧了一圈臺下對方以及主席臺。這下輪到臺下的女孩們尖叫了。

? “我是反方三辯王來順?！蓖鮼眄樈榻B自己，卻也不忘沖著安靜下來的眾人揮了揮手：“大家也給我給點面子唄！熱情一點！”臺下果然被他的幽默逗出了一陣笑。

? “大家好，我是反方四辯……哦不，正方，就是說我們就該歧視中年肥胖油膩男的那一方；我叫脫韁凱。”主任看這小子哪怕緊張到說錯自己的陣營，也不忘自己公報私仇的任務(wù)；真是有一股無名火從心底燒了起來。

? “大家好，我是真正的反方四辯，我叫方子……全名趙紅方?！狈阶幼詈笞晕医榻B道。臺下小飛領(lǐng)著青龍幫成員在那瘋狂為他打起了call，甚至還舉起了個青龍幫的應(yīng)援牌。

? “下面請正方一辯陳詞?！敝魅沃鞒值?。

? “正方觀點：肥胖是一種不健康的生活方式……所以，這樣的歧視有助于……”鷹眼用那雙斗雞眼看著稿子念道；雖念得跟小和尚念經(jīng)似的，卻還是頗為流利地把那稿子念完了，甚至?xí)r間把控也是不多不少的3分鐘左右。

? 軒子聽著，自然認(rèn)出這明顯就是司馬一的手筆；但他卻還是被鷹眼的念經(jīng)聲折磨著心態(tài)，雖說手底還是努力記了許多重點，可那又沙啞又尖細(xì)的b聲音卻依舊在腦內(nèi)反復(fù)回蕩。

? 接下來，他站起來讀完了那張自己早已爛熟于心的抄紙。卻也讀得有口無心的，根本沒比鷹眼好到哪里去。他真覺得這小玩意肯定就是司馬一派來帶他節(jié)奏搞他心態(tài)的；也許自己一開始就確實不該有什么輕敵的情緒。

? “下面是攻辯階段。”主任主持道：“由正方二辯開始?！?/p>

? 趙德柱站起身子看向葉青竹，好像早就醞釀好了這一刻：“反方二辯，請回答我的問題：外形的美麗來源于自律；如果外貌歧視不存在，那么肥胖中年男人難道不會變得更加不自律嗎？”

? “自律是多方面的，中年男人有許多來源于家庭、工作和社會的壓力；并且對中年人來說；維持良好的體態(tài)所投入的時間精力若是投入在其他地方，則會取得更為顯著的成效?！比~青竹是臺上唯一的女生，卻在氣勢和心態(tài)上絲毫不輸那幫大老爺們。

? 主席臺上的主任聽著這些自己愛聽的話，都不禁點了點頭同意著。

? 接下來，葉青竹又提起了司馬一：“正方三辯，現(xiàn)行的社會審美本就是偏向年輕人的，中年男人恰恰是被社會審美忽略的群體；若是提倡外貌審美的一元化，不是更會加重刻板印象，傷害中年男人的內(nèi)心嗎？”

? 司馬一站起了身，他似乎思考了片刻，又頗為平和地開了口?？扇~青竹聽上去，卻還是感受到了種莫名的、凌駕于自己之上的壓迫感：“反方二辯；肥胖和過度消瘦一樣，是一種畸形審美。現(xiàn)行的社會審美更符合我們對年輕人的刻板印象，恰好是因為年輕人總體上身體狀況的良好；我們評價中年人‘顯年輕’，很多時候也來源于其身體狀況的全方位良好。而且，歧視只是一種心理狀態(tài)；若不上升到惡意攻擊，則其本身并不能夠構(gòu)成故意傷害?！?/p>

? “反方二辯，現(xiàn)在輪到我來提問了?！彼抉R一回答完，卻好像也并沒有要放過葉青竹的樣子；葉青竹卻也幾乎猜到了，他肯定就是覺得面對王來順那個家伙沒有什么把握才來盤問自己的：“請問在其他無關(guān)方面的成就可以彌補肥胖中年男人在身材方面的不足嗎？”

? “我方認(rèn)為，在社會評價方面確實是這樣的。我們的題目是圍繞著“歧視”這個話題進(jìn)行的；在現(xiàn)實中，我們并不會對每一個中年肥胖男人都持有負(fù)面的看法，正如我們的脫主任，雖說身材肥胖，卻對每一位學(xué)生都很認(rèn)真負(fù)責(zé)；所以他收獲的并不是歧視而是尊重?！?/p>

? 脫韁凱聽到她的發(fā)言，倒是不禁捂嘴偷笑抬眼看了眼主任；主任眼神有些復(fù)雜地冷冷瞪了脫韁凱一眼；脫韁凱吐吐舌頭，好像在表示：“這又不是我說的?！?/p>

? 王來順發(fā)現(xiàn)了葉青竹的回答果然存在些漏洞，但他卻就著本方的觀點又問了趙德柱一個問題：“正方二辯，為什么即使我們尊重肥胖中年男人的個人特質(zhì)和能力，但他們?nèi)允艿酵饷财缫?？?/p>

? “那是因為他們在外貌上沒有做到良好的管理。社會的評價是持久存在的；我方觀點認(rèn)為，在其他方面的成就再大，在外貌上不行就還是不行?！壁w德柱果然并沒有真正面對王來順問題的核心，而更像是站在己方的觀點上重新回答了司馬一的問題。

? 接下來到了自由辯論環(huán)節(jié)；反方四人都不禁齊齊望向司馬一，看他還能怎么就這個問題說下去。可正方居然是鷹眼第一個站起來發(fā)起了言：“要沒這外貌歧視，那咱主任一天哪能把他朋友圈發(fā)的相片給P那么瘦呢？還有他還在辦公室里又?jǐn)[著跳繩又?jǐn)[著VR，他家里還有瑜伽墊健身環(huán)呢?，F(xiàn)在這樣，主任都有兩百多斤，那要沒歧視他指定得三百斤，完拍照也絕不會P一下子，而是感覺自己特別滿意！”

? 這一套無心卻攻擊性極強的發(fā)言下來，全場大部分人都驚呆了，他們的目光齊齊匯聚在主席臺上，漸漸爆發(fā)出了些小聲的哄笑。司馬一驚訝之余倒是不忘對著鷹眼比了個大拇指。臺上那主任的臉可真是青一塊紅一塊的；但在此情此景之下，他卻也只能掩藏憤怒，尷尬又無奈地示意了下反方陳述觀點。

? “對方辯友?！避幾訁s是站了起來，頗為胸有成竹地繼續(xù)就著己方的觀點說了下去；他全班第一的頭腦自然一下子讀懂了王來順問題的意思：“如果不是外貌歧視太過嚴(yán)重，脫主任就可以把更多的金錢和時間用在更為重要的地方了。并且，如果外貌歧視不復(fù)存在，那么我們也會對脫主任更為尊重，更加認(rèn)可他的價值和權(quán)威；如脫韁凱那般給他起諷刺性外號、以及畫諷刺漫畫的同學(xué)也會不復(fù)存在了?！?/p>

? 脫主任狠狠地瞪了脫韁凱一眼；他好不容易調(diào)整過來的心態(tài)又有些壞了，他真覺得這幫王八犢子真是不想自己下臺了。

? “那身體才是一切的根本?！斌w育生趙德柱倒是反駁起了軒子的觀點：“歧視才會帶來壓力，壓力才會帶來進(jìn)步嘛。如果絲毫沒有壓力，那么主任就會懈怠；如果懈怠，那么主任都不會有一副好身體，又怎么談其他的呢？”

? “但是壓力帶來的也不僅僅只有動力?！比~青竹倒是繼續(xù)說道：“還會帶來焦慮，而過多的焦慮會讓主任的心理陷入亞健康狀態(tài)，如果主任沒有健康的心理和快樂的心情，也會影響到他的工作狀態(tài)甚至身體健康的?！?/p>

? “主任他心態(tài)可好了。哦不……”脫韁凱看到主任指了指辯題上的主語，他糾正道：“肥胖中年男人其實并沒有那么容易陷入焦慮。其實我們都錯了，最容易陷入身材焦慮的恰好是年輕人，尤其是年輕的女性；她們?nèi)绻菀紫萑虢箲]會不顧一切變瘦的。中年男性恰好是掌握著社會大多數(shù)話語權(quán)的群體；如果再不給他們一點外貌歧視，那么他們必然會一路向錯誤的方向滑去?！?/p>

? 臺上那老主任有些尷尬地撇了撇嘴，雖然主語換回了“肥胖中年男性”，但他依然有一種坐在上邊接受著審判的感覺。此刻，他也在等待著被一輪來自對面的辯解所說服。

? “我方辯手之前就表述過觀點，對中年人來說最重要的不是外貌。但是一個中年男人哪怕內(nèi)在做到再好，卻也能被一句‘肥胖’給一票否決了；貼在他身上最上邊的那張標(biāo)簽永遠(yuǎn)都會是‘肥胖’，人們甚至不會意識到下邊隱藏著多么豐富的東西?！狈阶诱酒鹕恚椭鮼眄樦伴_的好頭繼續(xù)道。

? “我們忽視其他因素去歧視一個肥胖中年男人，并不是因為對身材的在意大過一切；而恰好正是因為這才是那個男人最大的短板。我們用主任舉例子，其實也是一種先入為主。主任其他方面都很優(yōu)秀，他本人也受到大家普遍的尊重和認(rèn)可。不難發(fā)現(xiàn)，這些優(yōu)點其實并沒有被他肥胖的缺點所掩蓋。但是，他在其他方面的突出也并不應(yīng)該令我們忽略與掩埋他在身材方面存在的不足。”

? “但是回歸話題的本源。”王來順是本場最后一個發(fā)言的人，他卻突然轉(zhuǎn)移了話題闡述了個難以讓人辯解的新方向：“中年男人，當(dāng)然也包括所有人；當(dāng)然可以自己對自己有所要求，但所有人都不應(yīng)該遵從社會的壓力行事。為什么社會普遍意義上的美麗和健康就要成為所有人的束縛呢？如果是我，寧可一頓兩碟排骨開心走過相對短暫一生，也并不想要迎合社會規(guī)則活那么擰巴；即使這樣確實可以長命百歲，可又有什么用呢？所以，社會的歧視并不應(yīng)當(dāng)被強加在肥胖中年男人身上?！?/p>

? 最后的總結(jié)陳詞階段，主任好像又恢復(fù)了那種穩(wěn)健。令脫韁凱和方子分別就剛才的發(fā)言又做了下總結(jié)和整理。

? “我方認(rèn)為，中年肥胖男人是應(yīng)該受到歧視的，因為肥胖是一種不良的生活方式……”脫韁凱說著說著，還抬眼偷偷看著主任；可那主任卻不再怒目圓睜看著他，甚至聽著聽著點點頭，好像認(rèn)可了自己的觀點似的。

? 接下來方子發(fā)言，主任也沒有多說什么，依舊點點頭不知是不是在贊同；最后，兩方臺下評委們就辯論的技巧和得分點為兩支隊伍分別評了分，最終三班以微弱的優(yōu)勢成為了辯論的獲勝方，可最佳辯手卻發(fā)給了對面的王來順。最后，看著這個頗為和平的結(jié)果，辯論會的主席做了下總結(jié)陳詞。

? 脫主任清了清嗓子，脫韁凱好像看到他的面頰稍稍有了點紅，他開了口：“兩方同學(xué)的辯論非常精彩。我有幸成為此次辯論會的主席；同時也更有幸，成為本場辯題的一個實例?！彼辛送卸亲?，有些自嘲地輕松地笑了：“我不是那種過于隨心所欲活著的人，我的內(nèi)心還是希望擁有一個更為健康的生活方式的。所以謝謝這場辯論會，能夠為我敲醒一個警鐘，起到一個督促的作用?！?/p>

? 臺上臺下，全場都為了他的真誠鼓起了掌；都不禁覺得這老主任真是有些可愛。

? 此后，脫韁凱私底下還經(jīng)常問起小涵，那老家伙到底有沒有堅持鍛煉；小涵聽到后笑了：“他要是偷懶；我就告訴他，我們再舉辦一場一樣的辯論會?！泵擁\凱聽著那看似人畜無害其實滿滿壞心思的小涵，真覺得她完美遺傳且完美克制了他的老丈人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