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安，阿桃。”

有點(diǎn)緊張——這是云明第一次這樣叫桃沐的名字。

誠如所見，云明，這個黑發(fā)黑瞳平時還把自己的臉遮起來的家伙，正是羅德島的博士。

而躺在沙發(fā)上的黑長直少女，桃沐，身著和他一樣的博士套裝。她正像只小貓咪那樣輕柔地呼吸，窩在沙發(fā)上嬌小的身體蓋著毯子。

他們兩人都是羅德島的博士。至于為什么桃沐會出現(xiàn)在云明的方舟上，這還要從一個月前說起。

躺在沙發(fā)上的少女揉揉眼睛，看見了正蹲伏在自己眼前，微笑著的男人。她噌地一下跳起，趕忙摟住自己的外套和毯子與他隔開一段距離。

剛剛的桃沐絕對睡糊涂了。于是云明輕輕咳嗽了一聲，再次出聲。

“早安，阿桃?！?/p>

有關(guān)于阿桃這個稱呼，是桃沐之前和云明說過的，他可以使用的叫法。云明為了避嫌，還是選擇了繼續(xù)叫她桃沐。但是今天不一樣。

今天是桃沐降臨在這個世界上的那一天。

“哦。哼，早上好?！碧毅逡娧矍暗倪@個男人轉(zhuǎn)身去準(zhǔn)備早餐，在他背后輕哼著回復(fù)他的早安。

“關(guān)于泰拉之海的研究，昨天晚上辛苦你了。”

一個月前，為了研究海中源石含量的組成部分，云明博士與他的副手，莫斯提馬，以及凱爾希一同前往了泰拉最神秘，最深邃的地域，泰拉之海。而在科考當(dāng)中，他和莫斯提馬意外的在海邊發(fā)現(xiàn)了兩個驚喜。

一個，是現(xiàn)在正抱著毯子的桃沐。當(dāng)時她緊閉著雙眼倒在海邊，海水輕輕滌蕩著她的身體，將她那如同一葉扁舟的纖細(xì)顯露出來；云明在莫斯提馬密切而調(diào)笑似的眼神中紅著臉把桃沐背回羅德島。

第二個驚喜，是與羅德島上紅長得完全一樣的，就連蘇醒之后的性格也是完全一致的紅。當(dāng)時云明哥剛想要叫醒紅的時刻，那個紅立刻睜開眼睛拿匕首襲擊了他。

幸好莫斯提馬速度快，否則博士的小命不保。

自從桃沐蘇醒之后，云明和這位與他身著同樣服裝的博士交流甚深。這下云明知道了桃沐原來也是一個羅德島上的博士，當(dāng)時也在研究泰拉之海的秘密，隨后她突然就失去了意識，醒來之后身處的地方正是博士的世界。兩人合計(jì)著他們身處的可能是所謂的鏡像世界，而現(xiàn)在因?yàn)樘├５脑?，桃沐來到了云明的身邊?/p>

有意思的是，當(dāng)兩只紅聚集在一起的時候，那個畫面可謂是可愛至極——當(dāng)紅互相摸對方的尾巴的時候，桃沐快要激動地暈過去了。

“怎么現(xiàn)在才叫我阿桃?！碧毅宓脑捓飵е还勺硬粷M，但是語氣難以抑制地上揚(yáng)。她隨手抱起身邊的一只小貓放在膝上——為了這個愛貓人士，云明特地請慕斯養(yǎng)了一些小貓陪著她?，F(xiàn)在那些小貓已經(jīng)學(xué)會守在桃沐的身邊睡覺，以及趴在她的膝蓋上讓她撫摸了。

云明不好意思說是避嫌，更不好意思說自己有些害羞。他打著雞蛋的手有些顫抖，蛋清差點(diǎn)從碗中撒出一點(diǎn)。

“男女…有別？”

“這個時候知道男女有別了哦?！碧毅逶谒砗笈蘖艘宦暎拔乙娔阏f自己喜歡莫斯提馬的時候怎么沒個自覺？”

莫斯提馬是自己最信賴的副官，云明很相信那個強(qiáng)大而隨性的她。但是桃沐和莫斯提馬總是處不好關(guān)系，就算云明再三強(qiáng)調(diào)自己對莫斯提馬的感情并非是愛情也沒有半點(diǎn)作用。

讓莫斯提馬不要黏著自己？抱歉，那個家伙最喜歡故意在桃沐面前裝得和自己好像情侶一樣，然后讓桃沐自哀自怨地調(diào)配藥品一整天——時不時調(diào)出一些只有阿才能調(diào)出的藥物，然后猛地灌進(jìn)博士的嘴里。

那個味道能讓云明記住一整天。

“….莫斯提馬不是….”

“狡辯。”

“說到底…”

“啰嗦?！?/p>

“副官…”

“略略略！”

她一如既往地開始耍賴。云明雖然覺得這樣很可愛，但如果一直故意讓她這樣，自己在她心中的名聲恐怕會受到影響。桃沐總是會因?yàn)樽约荷鷼?，云明不希望自己在她生日的時候火上澆油了。

“先不說這個，阿桃?！痹泼魍Ｏ率种械母苫睿彦佒械募宓暗乖诒P子里?！吧湛鞓钒　！?/p>

“哼。就算是今天是我的生日，我也不會覺得開心的?！?/p>

“為什么？”云明的腦子里開始敲響警鐘。

一般來說，如果談到這句話，自己指定要被罵上一頓。

“自己想。減2分。”

這個評分系統(tǒng)之前因?yàn)樽约旱牟僮?，變得不可能再正分了起來。但云明還是想要挽回一下負(fù)50多分的這個現(xiàn)狀——大部分都是自己作死作出來的，任誰都后悔。

“….沒陪你？”

“不是。雖然也有這個因素…”

“熬夜？”

桃沐默不作聲了一會。就在這默不作聲的時間里，云明已經(jīng)拍了拍自己的膝蓋，然后撲通一聲跪在桃沐的面前。

“我錯了?！?/p>

“我說了多少次了，不要熬夜，不要熬夜，就算泰拉之海的課題很重要也不能熬夜啊，你這家伙…”

“哪次聽我的，啊？每次都是在我睡著之后繼續(xù)熬夜，不要以為我不知道…”

云明覺得自己有些委屈，因?yàn)榘滋斓臅r候他需要出門辦事情，至于自己的研究只能放在晚上，如果不在晚上工作的話自己完全抽不出時間。但是他覺得在生日的時候還是不要反駁桃沐的話了，再說她的確也說得不錯。

“對不起?！?/p>

“對不起有什么用！天天熬夜，天天熬夜…”

桃沐的語氣里充斥著擔(dān)心和氣憤，她劈頭蓋臉地說教著云明，這一幕要是被哪個干員給看見了，云明這半生的名譽(yù)絕對不保。

“阿桃，其實(shí)我熬夜還是另有目的的…”

“啊？還有別的目的？”桃沐更加不能坐得住陣，湊到云明的面前，那對黑色的眼瞳死死盯住自己的眼睛?！澳氵€有什么目的？”

這個目的，稍微有點(diǎn)難以啟齒。簡單來說，是云明自己的一點(diǎn)私心。他從未和桃沐說過，一次也沒有。

如果有別人聽到了，云明保證自己會當(dāng)場社會性死亡。

“就是…”
“就是什么！”

在她眼神逼視與強(qiáng)烈的威壓下，云明咽了咽口水，隨后以細(xì)若蚊的聲音輕輕說道。

“想…想聽你說晚安…還有就是，想看看你的睡顏…”

沒錯，就是這么簡單的理由。云明一直覺得喜歡貓的人都會很像貓，而這位桃沐徹底印證了他的觀點(diǎn)。當(dāng)她像只小貓蜷縮在沙發(fā)上，窩在被子里呼呼大睡的時候，云明總是看著自己手上的論文發(fā)愣，怎么也寫不下去。光是看著她緊閉的眼瞼和光潔的長發(fā)，云明覺得今天晚上自己就別想要睡著了。

聽到這句話，桃沐才停止了對他的嚴(yán)辭教訓(xùn)。說出羞恥臺詞的云明本人自然是臉上發(fā)燒的狀態(tài)，那平日揚(yáng)起的腦袋怎么也無法抬起。眼角的余光稍微瞥去一點(diǎn)，他就捕捉到了桃沐臉上發(fā)燙著的紅潤，像是晨光照射過云霧，透著淡薄的紅色。

“別，別以為這樣就會饒過你了！”

桃沐的語氣柔和了不少。她很好安慰，既不會死纏爛打又不會過于冷漠，剛剛好地掐在卡在正中間。

云明一直對此心懷感激。

“好好好…那么今天，你打算做什么？”

“嗯…”桃沐的食指點(diǎn)在嘴唇上，稍微沉思了一會?！把芯窟€沒完成吧？”

“你說泰拉之海？”

“是的?！?/p>

云明看著桌上疊起的文稿稍微思索了幾分鐘。

桃沐一向先為工作考慮，但是今天是難得一見的生日，他決定撒一個小謊。

“已經(jīng)研究完了哦。”

“哎？讓我看看讓我看看！鏡像世界的研究終于出結(jié)論了嗎！”桃沐雙眼發(fā)光，像是找到了魚干的貓往桌上的稿紙沖去。云明猛地拽住她的手臂，情急之下一把將她抱入了懷中。

“這個是不能給你看。等到你享受完了之后再說。”

“唔…那好吧。”

現(xiàn)在她的注意力已經(jīng)沒法放在桌上的實(shí)驗(yàn)數(shù)據(jù)上面了。懷中她的身體溫軟而又香甜，至于她本人更是滿臉羞意地看著云明，雙手拉下她頭上的兜帽，遮住自己發(fā)燙的面頰。體溫順著云明的手臂傳遞過來，溫暖地像是在撫摸曬在陽光下的貓咪，或者午后的一杯清茶。

云明自己也意識到這個動作的危險程度，他陡然間放開了桃沐的身體，然后又有些后悔放開了那樣柔順的長發(fā)。桃沐用自己的手抓著發(fā)梢梳理，掩蓋自己因?yàn)榫o張不斷眨著的眼瞼。半晌，云明才試探著說出第一句話。

“去逛街？”

“啊…嗯?！?/p>

桃沐并不像自己一樣，如果要買衣服一定是囤到實(shí)在沒衣服穿的時候，入店必買。她喜歡在龍門市區(qū)的街道上隨便逛逛，看到有些心儀的款式就走進(jìn)去，換上個一小時再從店里走出，不留一絲塵土。

云明老老實(shí)實(shí)地跟在她的身后，像只跟著主人一起逛街的犬科動物。在桃沐進(jìn)入更衣室換服裝的時候，他安靜地坐在旁邊的座位上，獨(dú)自思考著云游天外；當(dāng)她換好衣服在鏡子面前晃悠，他又會主動走上前去夸獎幾聲。這樣的舉止很容易被人認(rèn)為是隨便應(yīng)付吧；但是云明只是因?yàn)槟X子里根本無法想除了“她真可愛”之外的所有事情，才會如此作為。也許挑衣服本身對他是一件比較難熬的事情，但是正是因?yàn)樘毅逶趽Q，他才會如此集中精神。他鐵了心地要讓桃沐在這個最重要的日子過得愉快而歡樂，他傾盡所有的溢美與溫柔，只是為了博得桃沐那開朗外表下有些壓抑內(nèi)心的一點(diǎn)點(diǎn)解放。

他還記得桃沐第一次展露心聲的時候，是在一個夜晚。那天晚上的她像是喝醉了酒似的晃晃悠悠，為了掩飾自己的情緒對著云明博士展露一個笑臉。云明知道她樂觀的外表下有多么的悲傷，因?yàn)榫退闵硖幵谶@邊的世界，并不代表那邊的世界就會消失。那個末日只要仍然存在在那里，她的心臟就永遠(yuǎn)地?zé)o法放下戒備，就像這個世界的天災(zāi)讓云明自己頗為頭疼也是一樣的。

云明沒有說過自己的事情，那些個輾轉(zhuǎn)反側(cè)的夜晚，或者是心中的悶氣無法呼出的痛苦——可是只是聽到桃沐的聲音，感受到桃沐的溫柔，云明就覺得自己得到了救贖。他們兩人互相知曉，互相拯救，也許云明從未知會過桃沐，但他從心底里感謝著桃沐的舉動。

調(diào)笑也好，討論也好，還是耍一些小性子也好，有時候在自己的身邊多這么一個人就夠了。

“云明！云明！醒一醒，走了！”

啊，是桃沐。自己不小心在服裝店打盹了，希望不要影響到她的心情。

下一站是電影院。云明看著在自己身前歡快地跳躍著奔向電影院的她，自己的心情也好上了不少。就算現(xiàn)實(shí)的枷鎖和禁錮再怎么多，在她的身邊總能夠感覺到那股力量，默默地在他的身前引領(lǐng)著自己前進(jìn)。

“不是喜劇片嗎？為什么最后死了啊！”

她走出電影院，鼻子酸楚，有些稀里嘩啦地哭著。云明自己倒是對電影沒有什么共感，但他明白有這份共鳴并不是一件可笑的事情，反而是值得驕傲的事情——為了他人流淚不叫軟弱，那叫做善良。他低聲地安慰著桃沐，不自覺地擦了擦她眼角的淚花。令他沒想到的是桃沐稍微抹了眼淚，然后將自己的臉埋在手臂上哭泣。云明的體溫在蹭蹭地上升，像是燒開了的水壺冒著熱氣；但是他伸手摟住了桃沐的后背輕輕拍打著，因?yàn)檫@個女孩他要用自己的雙手守護(hù)好。

平常的生活里，云明就只是不停地重復(fù)著博士的職務(wù)與工作，僅此而已。他重復(fù)著指揮，重復(fù)著戰(zhàn)斗，重復(fù)著悲劇，重復(fù)著戰(zhàn)爭，就像以前的自己一樣，為了痛恨戰(zhàn)爭而利用戰(zhàn)爭，為了讓他人放心而強(qiáng)撐著笑臉。其實(shí)他比誰都迷茫自己的歸屬，不管是失憶，世界，還是這里的末日，一切都讓他疑惑不安，乃至于恐懼。

但是她的到來給了云明一個可以棲身的地方，只是和她稍微說說話，云明也覺得自己釋然了不少。在私下悄悄叫她幾聲小奶貓，這樣的蠢事得虧沒有曝出來；她會回答一個大狗狗，妄圖讓自己和她處于同一平級。在短暫的時間里那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永恒的流水，靜靜躺在歲月的河道里流淌。

那是云明最愉快的時間。

“今天做了好多事情啊?！碧毅暹€在拍著落日的余暉和建筑的照片，她向來喜歡保存這個世界美的一面。

“嗯。比起以前都要多很多?！?/p>

“以前嗎….以前，只是一直在拿著平板指揮而已。和干員們交流，得到的也盡是有關(guān)于這個世界的殘酷?！?/p>

桃沐的聲音有些萎靡，云明馬上接上，“但有了你之后就不再這樣了。不是嗎？”

“啊…”桃沐咬著嘴唇，憋住她臉上的紅暈?！笆沁@樣嗎….”

“是的，因?yàn)橛心阍冢@個世界就不顯得那樣殘忍了?！?/p>

“…那，如果我走了呢？”

云明笑著回答，“不會的，現(xiàn)在還不知道要如何把你送回去….”

桃沐從口袋里拿出一張稿紙，擺在云明的面前。稿紙潦草地?cái)D著幾個字，慢悠悠地飄落在博士的腳邊。

“….”

“云明?！?/p>

這是她第一次直接喊自己的名字。

“我也是和你一樣的博士，我也會自行研究的。說到底我們兩個人腦子里的東西都裝得差不多。”桃沐把雙手深深插進(jìn)自己的口袋。

“泰拉之海，鏡像世界，結(jié)論就是數(shù)據(jù)。當(dāng)我們兩個泰拉世界的人同時接觸泰拉之海的時候，這片裹挾著數(shù)據(jù)流的海水就會讓人成為整個信息流，最后隨著海水流向另外的世界。泰拉之海大，大得無邊無際，是因?yàn)樗B接的是另外一個世界的數(shù)據(jù)。”

“幸運(yùn)的是，我現(xiàn)在正站在這里度過生日?！碧毅宓脑捑渚湓谠泼鞯男呐K，就像那天晚上，自己的稿紙上演算的那樣。

“但是數(shù)據(jù)的缺位是需要彌補(bǔ)的。倘若我不回去，那邊的世界就會分崩離析。但是如果我回去了，那么下一次鏈接著的是哪一個世界，我不知道。”

信息亂流不會建立雙向的獨(dú)立傳送，這就是泰拉之海的混亂。

云明清楚那邊的世界對她來說是什么。那是她應(yīng)該在的地方，她所需要面對的一切，是真實(shí)而迫切的，需要解決的困境。她在那里一定擁有著無數(shù)的牽掛，就像云明在這里是一樣的。

她必須回去。回去之后，下一次會是什么時候再來，那將會是一次漫長，而辛苦的等待，等到某一天數(shù)據(jù)之海將她傳送過來，或者自己去找她。

“所以云明。我…”

她說到一半，卻又說不下去了。夕陽照在她的臉上，云明感受到熱烈的碰撞與沖擊，明明化在懷中的夕陽是溫暖的，他卻覺得自己的胸膛和心多么的冰冷；他想要伸手把桃沐抱入懷中，可是他又害怕。

他害怕自己在那個必須離開的時間更加痛苦，所以他逃避了。

桃沐就站在那里，她和自己也是一樣的。從她攥緊的雙手，微微顫抖的嘴唇，還有她晶瑩的那層水霧，云明知道她也是一樣的。

“我…總會離開，一段時間?！?/p>

這段時間有多長，有多短，云明自己沒有考量過。

無法運(yùn)算，他也不想要運(yùn)算。

“嗯?！?/p>

“很感謝你在我生日的時候，陪伴我的這些時刻，也很感謝你…感謝你平時讓我矯情，耍一點(diǎn)脾氣?！?/p>

“嗯?！?/p>

“可是…我還是會走…”

“我知道?！?/p>

“你知道...你不知道，云明...”

她的聲音像是突然穿破云層，混合著她本人最真實(shí)的悲傷，心酸，期許，以及難過一并爆發(fā)了出來，悶在瓶中的調(diào)味倒在夕陽下，給金黃鍍上一層冷色調(diào)。

“我不想回去…那里充斥著的是絕望和災(zāi)難，冰冷無情，那里是深淵，是惡魔身處的地方。我不想….我真的不想….”

她很痛苦，痛苦到了極點(diǎn)。云明突然對自己的所作所為產(chǎn)生了強(qiáng)烈的罪惡感，如果她沒有來到這個世界，她沒有遇見自己，就不會出現(xiàn)現(xiàn)在這樣的情況；她會帶著愉快和幸?；貧w，而不是像這樣，流著淚看著自己。

“云明…”

“嗯?！?/p>

“如果我回去了，不再回來了…你….”

是啊，我該怎么辦呢？云明這樣想著。

我這邊也是一樣的地獄，災(zāi)禍，只是因?yàn)樘毅宓某霈F(xiàn)從而更加寬松起來。如果失去了她，我也必須重新投入到自己的絕望里，像是掘金的人挖光沙漠最后一塊土地。

沒有她我該如何是好？從未擁有過這樣的日子的我，要怎樣面對這個悲慘的世界？

云明捏了一下自己的鼻子。他走到桃沐面前，比她高上不少的身體擋在她的眼淚面前。

透過淚幕，桃沐看到了云明和自己相差無幾的表情。

“我…會等著你?！?/p>

“如果我來了，你會在哪？”

“我會在海邊等著你?！?/p>

“如果…如果我承受不住呢？”

“如果你隨時想要一個避風(fēng)港，就去泰拉之海賭上一把?！?/p>

“萬一，你離開了….”

“我不會走。我會一直等待。”

“那如果我離開了…”

“我。我會去找你的，不管要嘗試幾千次，幾萬次，幾億次，在這片大海中我也會找到你。”

這是云明最后，能夠做出的回答。他揉了揉桃沐的腦袋，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然后讓她靠在自己的胸前。

“你真的會等著我嗎？”

“我會的。我發(fā)誓?！?/p>

“無論你什么時候出現(xiàn)，我一定會在那片海等著你?！?/p>

終于忍受不住的桃沐拉住自己的兜帽，放聲大哭；云明低著頭撫摸著她的后背，卻感覺到自己的臉上也有溫?zé)岬囊后w滑落。

滑落在金色的街道，滑落在兩人的重逢，滑落在那片海上的水波里。

匯成河流，匯成江海，匯成一切——

泰拉之海靜靜地漾著海水。

一個男人坐在旁邊的礁石上。

他抬手看了看表，指針已經(jīng)沒動很久了。

于是他起身，然后看著腳邊的海水。

海水不冷不熱，拍打在他的腳背上。當(dāng)他發(fā)現(xiàn)這股波浪變大的時候，他抬起了頭。

一抹靚麗的黑色正站在泰拉之海的中央。

泰拉之海沉默地聆聽。從相識，相認(rèn)，最后是相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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