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我賭你的槍里沒有子彈

雷德又看看手表，嘿嘿一笑：“你們兩個小娃娃還不走是吧？我可見過太多的生離死別了，多你們兩個，對我來說，根本不會有什么內(nèi)疚感，一會你倆要是掛了，可別怨我。”

雷德清了清喉嚨，吐出去一口痰，與其說是講給二人聽，倒不如說，是他自己在整理思緒：

“后來，又過了很久很久，久到我已經(jīng)沒有了概念，因為時間對于當時的我來說，是加速的，也是無意義的。

有的時候，我作為一名守城的無名小卒，誓死捍衛(wèi)自己的國家。卻發(fā)現(xiàn)對面國家，那殺人如麻的皇后，竟然是我曾經(jīng)的某一任妻子，我們生活過很久，她以前明明看見毛毛蟲都要哭很久的。

而有的時候，我窮困潦倒，無奈去投奔一國的君主，害，您猜怎么著，這國王真夠?qū)O子的，我是說，他真的是我孫子！

很多年過去了，世界的科技水平已經(jīng)很接近現(xiàn)實了，可是，無論是個體還是國家，依然重復(fù)著同樣的愚蠢，犯著相同的錯誤。

人類從歷史中學(xué)到的唯一教訓(xùn)，就是人類沒有從歷史中吸取任何教訓(xùn)。

我對人類失望，也是對自己子女的失望，更是對自己失望。

漸漸的，我開始隱于朝、隱于市、隱于野。一個人隨波逐流，不再關(guān)心世人，當然，世人更不會關(guān)心我，他們甚至不知道我的存在。

我開始祈禱早日醒來，或者死去?？晌覠o能為力。

但人總是要追求一些什么的，那我追求什么呢？

追求愛情。

當我十幾歲的時候，我曾相信過愛情。當我?guī)资畾q的時候，我只相信酒精。

當我?guī)装贇q的時候，我什么都不相信。但是當我到達幾千歲的時候，我又開始相信愛情了。

最初，我與很多女人都發(fā)生過愛情，與她們養(yǎng)育了很多兒女。

那些女人風(fēng)情萬種，各有姿態(tài)，有的女人具有領(lǐng)導(dǎo)才能，做事雷厲風(fēng)行，當之無愧的部落領(lǐng)袖，一掌就能擊斃一頭野牛。

有的女人，則是挖礦冶煉方面的專家。

有的女人心有猛虎，有的女人細嗅薔薇。

但讓我永遠無法忘懷的，是一位生物學(xué)博士。

我和她共同生活了一百年，她總是對這個世界充滿了好奇，對周圍的一切充滿了愛心，樂于助人，孜孜不倦。

比如，每當她看到一種小動物，都要小心翼翼的，將它們釘在木板上，解刨，做成標本。

還有，她總是能從不同的大石頭里，掏出來很多奇奇怪怪的東西，比如鍋碗瓢盆，比如AK47，和筆記本電腦。

藥品、美食、化妝品，甚至小孩子的衣裳，在那個物資匱乏的遙遠年代，她總是能出其不意，給大家驚喜。

后來她一度被崇拜為神，緊接著又淪落成女巫，幾次被燒死。

我很愛她，就像我愛其他女人。

但是，永恒的愛情要與有限的壽命相匹配，而在無限的生命面前，愛情是那么的脆弱。

我們最初那一百多人，就像是歷史洪流中的幾片孤葉，分分合合，最終天各一方。

分離是必然的，即使再牢固的友情，再堅貞的愛情，也敵不過熱力學(xué)第二定律。

后來，在人海之中，我又幾次與她們再相遇。與她，再相識。

又一個千年以后，面對從噩夢中驚醒的孤零零的自己，我想起那個遙遠的歲月，與她在世界的最東方泡溫泉，在赤道的大海里抓龍蝦，在原始雨林中雕刻石人，在沙漠里砌金字塔……

但是在這長久的詛咒面前，一切美好都只是轉(zhuǎn)瞬即逝，唯有孤獨永恒。

這永恒的詛咒消磨的，不光是我們的愛情，還有我們的記憶和人性！

因為這一切，只是剛剛開始！”

回憶到這里，雷德好像想起了自己的使命，眼神不再渾濁，他的靈魂徹底回歸到現(xiàn)實之中。

“可是，可是那一切是如何結(jié)束的呢？是因為我們的闖入嗎？”小迷妹伊賽兒追問道。

“也許吧，也許跟你們的闖入有關(guān)，也許是其他因素，得以使我有機會終結(jié)了那一切。”雷德回道。

這時，伊賽兒三人身前，那一排排肉棺材劇烈的蠕動，一只只手臂從中伸了出來。

三人中，只有修佩斯緊張到顫抖，馬上開始檢查自身的武器裝備。雷德卻淡定的看待這一切，而伊賽兒，貌似還在等著聽故事。

雷德指指腳下，“我們此刻所處的這臺大型計算機，也許是一個大神級文明所創(chuàng)造的一個世界，我想，它們是遇到對手了。它們的真正目的，是要模擬出這個對手的社會形態(tài)，由于對手很強，所以它要盡可能的推演出接下來會發(fā)生的事件。

但由于不知名的原因，模擬失敗了，致使里面那個世界發(fā)生了混亂。

當那個世界的人類發(fā)明宇宙飛船，想要追求星辰大海時，他們發(fā)現(xiàn)，世界之外一片混沌，根本無法探索。

而那個世界是由真實的物理引擎驅(qū)動的，所以，當資源枯竭時，全人類滅亡了，過程我不想回憶，無論那些孩子是真還是假，對于我來說，我都付出了真實的感情?！?/span>

雷德盯著那些棺材，“那個世界里，僅剩下最初這一百多人，而在之后的無盡歲月中，我們丟失了記憶，丟失了愛情，甚至丟失了人性。

我們每個人都覺悟了毀天滅地的能力，無奈誰也消滅不了誰，我們逐漸遺忘了，自己曾經(jīng)生而為人。

在漫長到連質(zhì)子都會發(fā)生衰變的時間長河里，這一百人，慢慢的，慢慢的，變成了，妖怪。”

“而現(xiàn)在，這些妖怪要出來了，不止一個，而且很憤怒?！?/span>

講到這里，伊賽兒也不再淡定，“那你呢……你為什么沒有迷失……”

雷德色瞇瞇的在伊賽兒的細腰上掃了一圈，“是幸存者偏差，老夫的能力，恰好能收拾他們。聯(lián)邦政府應(yīng)該給我頒發(fā)一枚獎?wù)?，否則，讓這一百多個妖怪跑出去，這顆星球，就不能要了，搞不好天上那座太空城都能給你揚了?！?/span>

“故事講完了，你們兩個小鬼，快滾吧，去好好珍惜自己余生的歲月?！崩椎码S即攤開雙手，從容的面對那些即將破土的所謂妖怪。

“不，”伊賽兒毅然決然的站到了雷德的身邊，只不過，她將步槍對準的，是雷德。

在伊賽兒的眼里，這個男人已經(jīng)完全瘋了，聽她講故事，完全是在照顧他的情緒。

一方面她完全不相信這個男人的瘋話，一方面，此地這些巨大的外星遺址讓她三觀碎裂，“無論如何，我的職責不允許我把你丟在這里，更不可能將其他幸存者留在這里。就算他們是妖怪，也是那個世界的妖怪，現(xiàn)在，你們都是急需救援的普通人?！?/span>

合著講了大半天，連杯水都沒有，原來被當成了精神病，雷德這枯井一般的心靈有些懊惱，但轉(zhuǎn)瞬間，他又高興了。

因為他發(fā)現(xiàn)，回到現(xiàn)實后，他的身體再一次的感受到了活力，他為自己竟然產(chǎn)生了情緒波動而高興，“哈哈！小家伙，你對天啟力量，一無所知。還有，我賭你的槍里，沒有子彈?！?/spa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