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這座小鎮(zhèn)之前，有人曾告訴我，不要再往前走。前方是一片森林，遠(yuǎn)遠(yuǎn)望去，當(dāng)然難以望到盡頭。那些樹干豎在那里，一棵緊挨一棵，這樣長估計很難不會打架。我想，倘若有風(fēng)吹過，它們就會發(fā)起一場戰(zhàn)爭，以樹枝為劍與戈，劈砍，捅刺，爭奪陽光和肉眼不可見的水分……

但在為啟程做準(zhǔn)備時，經(jīng)營店鋪的老板娘叫住了我。?能幫我個忙嗎，小伙子？?

老板娘沒有那么貧窮，但其實也不難看出，她家里目前只有她一人。圍裙常洗，也是老款式了。耳朵，手指，佩戴著銀首飾，價格也的確不菲;脖子上，根據(jù)經(jīng)驗判斷，有關(guān)于項鏈的痕跡。應(yīng)該也就四五十歲的樣子，但也的確有著比同齡人更深更多的皺紋。

?榮幸，女士。?

?到森林里面時，可以幫我找一下我的丈夫嗎？?

?啊，行……?

不知是不是因為我的爽快，店里稀有的防風(fēng)火柴就塞到了我手里。雖也付了錢，不過這對于她來說，或許不愿賣出手。在城鎮(zhèn)和小國家之中，無疑我會賺點維持生活的錢，不過這里的東西都比較落后，不能和自己的家鄉(xiāng)相比?；A(chǔ)的倒不愁，但釣魚用的魚餌卻沒有了。電池也只能保證還能用，反正看上去和手里應(yīng)急的手電真的不配，不過能用就行，電池又不是拿來放外面看的。對吧？只是裝進(jìn)去的過程屬實困難。

但是，據(jù)說在樹林的另一邊，有一個國家，至少不再如遠(yuǎn)方的家鄉(xiāng)般落后。森林的隔絕能力不是一般的強(qiáng)，阻擋住人們的步伐和貿(mào)易商品的流通。幸好我?guī)У腻X幣還能用，畢竟是通用了幾十年的貨幣了。那么，也只能先去尋找森林中的河流了，捆在背包上的鐵棒就是我的魚竿，可以伸縮，只是少了自帶的餌。這是真正能保證我吃食的東西啊。也罷，其實還是得找到河流。

艱難穿過第一排的樹木，灌木叢和樹枝伸出它們的枝丫，企圖把我阻擋于森林之外。無奈，砍刀揮下，我在森林的邊緣開辟出一個嶄新的入口。

生生不息的植物，一次次勾住我的衣角和背包。畢竟是要一直穿的衣物，也只好退回，小心取下殘枝，生怕在衣服上開朵花。

樹枝一直沙沙響，其中也夾雜著些許蟬鳴。初夏已至，樹葉是最旺盛，最富有生命力的。告別陽光的注視，可時間一長，還是覺得有些后怕，涼爽的氣溫也感覺開始降低，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森林里有各種樹木，這是我小時就有的認(rèn)識。深入腹地，只看見千篇一律的大樹。不必多說，種類基本相同。待久了，懷疑之心從內(nèi)心的湖底浮出水面，蕩起漣漪。情不自禁把手放于樹干上，并沒有什么異常。估計是我太疑神疑鬼了吧。

后退一步，又踩到了什么。手臂抵住了一條藤蔓，拉下一堆樹葉。這時，一塊樹瘤出現(xiàn)在上面，細(xì)看，有些奇怪了。像什么？像一顆石頭，又不對。即使樹皮粗糙，還是能隱約看出一些較深的紋路把這塊東西分成幾個部分。思索著，越來越熟悉。

?心臟？?

應(yīng)該只是像而已，再說把樹看成人的事也不是不常見。

啊，是河流！看起來還不淺。就在這里過夜吧。

魚餌還有些存貨，釣上幾條巴掌大的魚。味道不錯，但還是決定再挖一點蟲子之類的餌來。說句實話，也有一段時間沒有見到蚯蚓了呢，再說這里有嗎，我也不清楚。

我不禁瞟到一旁的樹，根系有一部分裸露在外。它似乎還在往外伸展，根的尖頭本為樹的一體，它卻仿佛在逃離樹的束縛。宛如一條胳膊，掙扎著，手指緊扣泥土，不愿被惡魔所擒。

那些樹根……有些的尖端卻不正常，圓頭，又分段。表面被樹皮覆蓋，但頭部又有一塊較平整，光滑，一片般，大小和指甲差不多。這，又怎么像手指呢？

我還是聯(lián)想到了下午看見的樹瘤。心臟，手指……都是身體的部件、器官。毛骨悚然，我也沒什么雅興了。手握鏟子，我嘗試往地底下挖掘。

耳朵，人臉的輪廓……與樹根為伴的一顆頭顱出現(xiàn)在眼前，我最怕的事情發(fā)生了。我雙腿發(fā)軟，不自覺靠在這棵樹上，大氣都不敢出，我感覺樹在發(fā)出聲音，有規(guī)律地震動，抑或有東西在里面跳動。它還活著嗎？！我緊緊注視著它們，這片樹林十分可疑！

大白天見鬼不常見，可現(xiàn)在是深夜，而且僅僅就是我一個人在這里面。篝火的火舌舔拭著樹枝，突然將其掰開，發(fā)出噼啪的聲響。河流、小溪的流動聲極其細(xì)微，有意避開石塊，躡手躡腳慢慢走過。

我嘗試后退，逃離陰風(fēng)的吹襲。它仿佛沖來，企圖拉住我的腳踝。一瞬間，我的頭重重磕在地上，火焰變得暗淡，漸漸沒有聲息。

待到艱難睜開眼，早已是清晨。那棵樹，一夜之間迅速枯萎，好像在極地嚴(yán)寒之中，樹葉消逝，一片葉子都沒有。穩(wěn)定下來后，眼前總算清晰了一點。樹旁的樹葉堆有著人形的輪廓，還沒靠近，里面的人一瞬間就坐起來，真是大白天見鬼了。

?你是？?

?現(xiàn)在是多少年？?

?額……嗯……是……?我回憶著，顫抖手向小刀摸去。

?這個，說實話，如果按照上一個紀(jì)元來看，是2049年。?

?那個，我并無惡意，只是昏迷了過去……等等，什么？?

?創(chuàng)新紀(jì)元2049年，其實實際是新紀(jì)元元年。?

?那么我……?他摸出口袋里的懷表，上面的時間是2035年，秒針艱難地邁步，想必是已經(jīng)受損許久，整體也沒有任何那種老式的磨損，除了型號確實比較時代久遠(yuǎn)。但我依舊不愿意相信，樹變成了人，抑或人變成了樹。

這里的壓抑氣氛不知不覺間引燃我怒火，我也不知到底因為什么具體情況而導(dǎo)致，只是失控。

?你的話我不會相信，你是來干什么的？！?

?我……真的只……?

?夠了，不要再說了。?

我一拳錘在地上，試圖發(fā)動那個我不愿想起的能力，回溯以前這里的狀態(tài)，卻沒有除我之外的人進(jìn)來。呼吸穩(wěn)定后，我的眼前已經(jīng)是他懷表上所示的日期時的這里。

2035年10月中旬，這片嚴(yán)密的森林兩天內(nèi)被幾十人打開，他們是城鎮(zhèn)里派出來打通通往森林另一頭的富饒地域的人。這一次耗費(fèi)了大量人力物力，從眾籌物資到變賣財產(chǎn)的行動最后以全軍覆沒無一幸存返回的結(jié)局告終。因為他們打擾了祖先和神明的安寧。這是他們的發(fā)源地，最后卻荒無人煙，無人居住。先人的遺跡被樹木所掩蓋。而這些樹木，卻是他們的母親之一。

在這片神物與人共存之地上，這是一種可以消除人類身上負(fù)面效果的樹。如果人們受了傷，可以用它將人暫時吸收入樹干中來治療，但被吸收的人會進(jìn)入休眠狀態(tài)，需要外力來喚醒。這就是他會出現(xiàn)的原因，或說他被我喚醒的原因。喚醒之后，便能重獲新生，就好像剛降臨在這個世界上一樣。

在行動中，這些?孩子?重新見到了他們的母親、救命恩人。不知為何飄起的迷霧把人們圍繞住，吞滅火把，再就是混亂，如臨大敵，他們慘叫著，呻吟著……霧散，平息，這片森林恢復(fù)了它原本的樣子。這位陌生人，就是這些人之一。

我再次回到現(xiàn)實。

?探尋原初之真相，溯源萬事之因果……?我想起那句神明贈與我的話。

我繼承的血脈帶來非凡的能力，沒有擁有它前，我曾做過一些?錯事?，犯下了?罪過?。

當(dāng)年，得到他們的許可之后，我拿起由『隕鐵』制造的器具進(jìn)入禁區(qū)，但那些人們見到這樣一個青年拿著所謂的圣物，只是一昧認(rèn)為，這是一個叛徒。

神明所需的信仰被動搖，我變得孤立無援，信任的大叔早已跟隨部隊，奔赴遠(yuǎn)在千里之外的變革戰(zhàn)爭。我沒有救命稻草，只能在他們的驅(qū)逐之下，來到邊境之地的邊界。

我早已把『隕鐵』交還給神明，TA將一把匕首交給了我。TA在離去之際，告訴我，我需要出去，因為我已經(jīng)不適合繼續(xù)在這里生活。我自從出生，就背負(fù)著罪惡降臨，我需要出去，找到生存的意義，為了贖罪。這是我的使命，我不愿意讓其繼續(xù)存在。我看著被破壞的結(jié)界，用那把匕首，打開界限，開始我的救贖之旅。

?是啊，我需要救人。?

?你是那邊來的嗎？?我對那人說，手指向我之前光顧的小鎮(zhèn)。

?是的。?

?這盒火柴認(rèn)識嗎？?

?這是……我妻子的。?

?是嗎。那請隨我踏上回家的路。?

第三天的黃昏，我們回到了小鎮(zhèn)。

他的容貌沒有變過，他的妻子，也就是老板娘，一眼就認(rèn)出了他。他雖有遲疑，但最后還是和妻子擁抱在一起，喜極而泣。

可喜可賀可喜可賀。

可之后，事情卻變化得很快。

我似乎聽見有許多村民在爭吵，因為我認(rèn)為我不應(yīng)該介入他們，所以我還是回去休息了。倒頭就睡，兩耳不聞窗外事，而且我確實很累，需要休息，畢竟有機(jī)會，何樂而不為呢？

本就應(yīng)該休息完畢后繼續(xù)從森林出發(fā)的，直到被喧鬧聲吵醒，我發(fā)現(xiàn)，事情惡化得很嚴(yán)重。

因為他們覺得這片樹林是不會有人能夠通過的，所以見到我后只是吃驚，但看到那個人的時候，他們卻徹底被嚇到了。那些管理城鎮(zhèn)的人本來就是想讓一些人不顧他們所謂的?勸阻?來樹立自己的威信，進(jìn)而可以更好地統(tǒng)治小鎮(zhèn)。這就像一個徹底斷絕外交的小王國，繼續(xù)發(fā)展了幾十年。

我并不是那個把這個?國家?推向滅亡的人，只是恰好在即將消亡時來到這里而已。

現(xiàn)在，他們引燃了森林，火光沖天，妄圖繼續(xù)茍延殘喘下去。遇到這樣的火災(zāi)，我也沒什么辦法。但我相信，群眾們不是壞人。至少，她不是。

我跑進(jìn)店里，一片狼藉，他們還在這里。我對他們說，趕緊離開這里，向我來的方向逃離。

?那你……?

?那是我曾住過的地方，記住，向那邊走，沒有看到建筑群不要停下。?

?我得向森林走，只是換條路而已。?

?感謝……在西北方那邊，那里有個廢棄的小港口，里面有船，水路更安全。?

船沒有破洞，木槳敲擊船的邊緣，火焰在遠(yuǎn)處吞噬這樹木，引燃星點的天空，宛如白晝。他們將自己的歷史銷毀，心里眼中滿是貪婪。我之前企圖砍伐一些樹木，讓火不再蔓延。卻還是放棄了。

燃燒的樹干倒下，跨過小溪，點燃了那些樹木。她們是神樹，是母親。她們只是站在那里，像一位等待孩子歸來的母親，卻被孩子們的罪孽所受傷。一滴滴露珠從葉片上滑落，那是她們的淚水，包含著許多，落入地面，被火焰蒸發(fā)。心中的一切，也因這場大火，和自己的身體一同消逝。

我沒有拯救那些善良的群眾，他們何去何從，我也無法得知。這片土地，荒無人煙，森林是，外面也是。就好像人們沒有發(fā)現(xiàn)一樣，沒有從森林里走出來一樣。這是一片沒有歷史的土地，我卻在此，見證了千百年來的一切……

河水泛起波紋，森林依舊沒有盡頭。岸邊云霧繚繞，若隱若現(xiàn)間，一個人影從樹林里出現(xiàn)，在找些什么，又往前眺望，向我的后方望去。仿佛看到了云霧后的事物。沒有多久，漸漸退回去，隨著霧一同消散……

時之星海

借物表/靈感來源和鳴謝:

湯湯——《再見，樹耳》

荒木飛呂彥——《Steel Ball Run—甜糖山之泉》

白石定規(guī)——《魔女之旅01—可愛如花的她》

龍君曉初——《查理九世16——不死國的生命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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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里是星空鏡像創(chuàng)作小組，年底的序章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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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