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風】光風霽月
光風霽月(楔子)
? ? ? ?一向不喜鋪張浪費的風府突然間大肆翻新,令外間很多人都感到疑惑。這處宅子已經冷清了很多年,只因風家此時的主人娶得是當朝天子的嫡親妹妹,先帝最寵愛的那位公主。
如此的婚姻,婚后自然是住在偌大而華麗的公主府,這兒也就漸漸冷清了很多年。三年前,原本是這帝都中最美麗的富貴之花猝然凋謝。
駙馬首當其沖的成了嫌疑人,畢竟很多事情藏是藏不住的。何況就在這帝都內,在天子的眼皮子底下。起因在一段時間內,可謂人盡皆知。
這段原本該是人間佳話的婚姻在起初的時候并不是兩情相悅的歡喜之事。大概是在十年前,宮中因為公主及笄舉辦了一場盛大的宴會,受邀之人空前廣泛。
也是在這場宴會中,年幼的公主看見了還是少年時的風盛德,自此一眼萬年,再也挪不開眼。那時,公主還是先帝手中百般呵護的花骨朵,而風盛德卻已是名震帝都的少年郎,滿腹經綸,活力四射,正如他的名字那樣。
少女的心思直來直往慣了,在她的人生里,她想要的就從來沒有被拒絕過,這次自然也不會深思熟慮??吹搅俗约盒膬x之人,自然是直白的央求一向對自己疼愛有加的那位做主賜婚。
可是風家?guī)状紝?,如今更是手掌王軍,不是隨意可以拿捏的主。況且,風家長子與司家嫡女的婚約也是早先年天子親自做主安排的。不巧的是,風盛德正是這風家長子。有道是,君子一諾千金,天子的旨意又怎能輕易更改。
彼時的司家因為身為帝師的當家人剛剛駕鶴西去,失去了一直的倚仗,剩下的接班人只是一個編撰的閑職。這人就是婚約中那位姑娘的父親,文人氣息濃郁,一生不爭。
由于父親是帝師的緣故,他也曾在年幼時做了天子伴讀,整日沉迷于書籍的他不曾因為這個緣分為自己謀劃一絲一毫的未來,在父親走后的那段時光里。他是有后悔過的,雖然自己不爭那是本性,但因為自己的隨性連累了家人便是他此生最大的遺憾。
風家勢力鼎盛,自然不是一個好的切入口。要想這紙婚約不作數,只能從司家入手。只是,大家不曾想到,作為天子,為了自己的安排可以順理成章,不被人詬病朝令夕改,居然會用那樣狠厲的手段。
上元節(jié),眾人都會上街賞花燈。原本因為聽說公主對風盛德有所想法,內心焦慮的司恒夕當日是不想出門的,可是耐不住風盛德的反復邀請,最終還是勉強出了門。
少年心中所想,自然是想借著這歡樂的氣氛能讓自己的心上人快速從不良的思緒里走出來??删褪沁@個邀請,讓他后悔了好多年。
那夜過后,司家嫡女罔顧禮法,失了貞潔的消息散遍帝都。次日,天子做主,駁了之前的那道賜婚,算是為風家做主。過后,還自謙的說道為了彌補自己胡亂安排的過錯,決定將自己的掌上明珠下嫁于風家,以示補償。
風盛德那日稱病,并不在朝堂之上,但是他即使不去,也能想象得到那些人丑惡的內心。那道賜婚的圣旨就那樣平靜的躺在案臺之上,他的心也許也就是從那刻起,有了別樣的想法。
往昔不可追,意氣風發(fā)的少年郎還是娶了公主,當了駙馬。公主性子也還可以,雖然從小嬌生慣養(yǎng)的,但是對他的情意是真,婚后也算通情達理,從不刁蠻任性。
成婚后三年,帝王駕崩。新舊交替間,風家的勢力倒是因為這位公主的嫁入一提再提,成了新朝的股肱。
可是公主的肚子偏是不爭氣,連生了兩個女兒。對于將門來說,男丁比尋常人家更為重要。國喪期滿,由公主做主,為駙馬納了兩名侍妾。自己則是開始了長時間的試藥之路。為了搏得男丁可謂竭盡全力。
可是往后的幾年里,公主沒再得過胎,身體也是一日不如一日。風盛德勸過,但終究用途不大,公主依舊一意孤行。可是這府里,到底是沒能等到添上一名男丁公主就先一步香消玉殞。
之后,帝王起疑,公主府被封,駙馬被押送入宮,秘密受審。幾個月后,各方證據都證明,終究是因為那些江湖術士的偏方害了一個如花的生命,風盛德無罪釋放。
從宮里出來的那一日,風盛德便再也沒回過公主府。公主已經沒了,他就該掙脫了駙馬的名號,回到自己的本該有的身份。盡了臣子的本分過后,也想盡了他為人夫為人父的責任。
風家大宅內,一改將門的古樸,多了一份文人的雅致。庭院內,兩個大小不一的小男孩站在一起蹲馬步,嘴里念叨的是今日要背的課業(yè)。各個身姿挺拔,算是練武的好苗子。不遠處的屋子里,一向體弱的老三隔著窗戶偷偷瞧著兩位哥哥,好生羨慕。
那些原本沉睡的記憶原本不會再被提及,但是隨著能力的積攢,也為了對她的承諾可以得以踐行。之前的往事被寫成話本,在坊間廣為流傳。傷疤被揭開的背后,為得是不久后的正名。這個隱忍了很久的男人覺得他可以給他所愛的那些一點交代的時刻已然到來。這是他出宮前就和宮里的那位商定的決策。他認為幸福總算是在不遠處向他招了一次手。
“盛德,你真的要這么做嗎?”
熟練的幫男人脫著那面的斗篷,聲音很低,很不確定的問了這么一句。近日,她的心里總是有些不明原因的慌亂,總覺得會有不好的事情發(fā)生。外界流言也是聽了一二,她原本只想悄悄地待在他的身邊就好,沒成想,他居然選了如此高調的方式。雖有感動但亦有不安。
“恒夕,這一切原本就都是他們的錯。我只是想要給你一個本該屬于你的名分。公主在時,我一向以禮相待,她有了這樣的結局也屬實不是我愿。我自問從未有過其他逾矩之事。征戰(zhàn)多年,戰(zhàn)功如何也不曾要求任何賞賜。這事,君上已然應允,你就不要再擔心了?!?/p>
將斗篷放置架子上,婦人再未開口。既然已然如此,多說無益,且看著吧!風雨欲來,她雖無力能擋,但有他在身邊,亦不會害怕。
“辰兒今日如何?還是不能出房門嗎?”
“今兒已經好多了,到了那日該是可以出來見客,你就不要操心這些小事了。”
“這怎么能是小事,都是我的無能,才讓你們遭了那樣的罪,不然辰兒的身體也不至于烙下病根。也不知能不能徹底治好,如若不能,那我豈不是又害了他一生?!?/p>
“說什么傻話,一家人不說這么見外的話。你可是我們最牢靠的倚仗,還是少些思慮的好,看你這鬢角怎么都有些花了?”
男人爽朗的笑了兩聲之后,這才平靜的說道。
“是該注意了,他們還沒長大,你也還沒護好,我可不能先老了?!?/p>
外界還算平靜的時候,月亮谷倒是發(fā)生了一件之前從未發(fā)生過的大事。月亮谷祖訓,水滿可出。意思是說,谷外這個湖,水滿的那天,新一屆圣女就可以出去了??蛇@次水滿之際,圣女才是個五歲樣式的小姑娘,著實有些令谷里眾人為難了。
“婆婆,你不是說了嗎?水滿了就能出去了。現(xiàn)如今這湖里的水倒是滿了,可你怎么還不讓我出去呢?”
看著眼前這個眼睛透亮的孩子,老者的眉頭沒忍住皺到了一起。圣女出,天地變。這個人間該換主了。可是,這次圣女還未學成,該如何輔佐新一任的天選之人?外界本就復雜,何況她要做之事更是兇險異常,怎就未及她長大就滿了呢!這到底是哪里出了問題。
“婆婆,你怎么不說話了?”
老者被這輕柔的一喚收回了四散的思緒,語重心長的說道。
“小月,聽話。你還有很多本領沒有學會。水為何突然滿了,婆婆也不知。這里面說不定也有什么錯漏,待婆婆查明再做決定可好?!?/p>
小姑娘自出身從未見過外面的世界,按理說既然沒見過,這里如此美麗富饒也不會生出這些莫名的向往。只是打她來這起,她就知道自己與旁人不同,她來這世間走一遭是為了萬民。
旁人有疼愛他們的父母親人,而她卻只有眾多的師傅和婆婆。硬要說親人的話,可能只有一人有這樣的可能。所以,格外親近了那么一些。
“兄長,你過來,婆婆說話不算數。她總說,我們一切都按天啟行事。可是現(xiàn)如今有了,她卻不應了。既然我被冠了這樣的責任,我為何不能去那世間看看。如若是天啟出了紕漏那也無妨,我看完再回來便是。怎么就不成了呢?你留下與她說吧,我收拾行李去,這次,誰也攔不住我。”
小姑娘說完轉頭就出了門,往自己住處走去。被她喚作兄長的這位,已然是一副英俊瀟灑的成人模樣,看著往外跑的那個嬌小身影,有些為難。老者見了,搶先一步開了口。
“千軍,難不成你也如此想嗎?伶月尚且年幼,很多事還未來得及教習,沒想到這水就滿了。你倆原本一同從那水上漂來,來時一般大,可你們畢竟不是常人。月亮灣來的孩子,男嬰總是成長飛快,女嬰總是成長緩慢。所以就這幾年光景,你們兩體態(tài)上的差距已經這么大了。據古籍記載,男嬰向外發(fā)展,先長體魄,再育心智。女嬰向內發(fā)展,先育心智,再長體魄。這也不知真假。只是,她喚你一聲兄長,你可受得起?”
這事,老人從未在小姑娘面前提起,卻在少年面前說了無數次。對于他們來說,圣女是主,其他人皆是她的下屬,雖然平時教習嚴厲,但本質不可變。
雖說古籍所云不可考究,但據平日里觀察所見,可信度極高。圣女雖說還是個孩童模樣,但心智成熟,不輸成人,眼前這位少年,體態(tài)成熟但內心卻很純粹,從來都是唯圣女令行事。
“婆婆教導,千軍一日不敢忘。但圣女說的也沒錯,既然讓她挑了這擔子,早些去外界瞧瞧是個什么模樣也是有好處的。我雖然思慮不及她成熟,但是本領已經掌握的差不多了,師傅們也都認可。我愿意陪她出去走這一趟,就當是一場試煉,檢驗一下我的本領如何?如果是天啟出了紕漏,婆婆喚我們回來便是,我一定負責把她平安帶回來?!?/p>
一通說辭講完,老者意味深長的看了少年一眼。接著搖了搖頭,嘆了口氣說道。
“千軍啊,你這本領倒是學了不少,可這腦子還是跟她差遠了。這話,也是她教你說的吧!也罷,你帶她去看看也好,既然天啟如是,我們也只能隨機應變了。待我查明原因,再通知你后續(xù)如何安排。屆時,一定有召必回,切記!”
少年聞言,抬手行了一個禮。滿臉微笑著說道。
“婆婆放心,千軍定不負婆婆所托。”
說完,少年就急著轉身,想快點將這個好消息告訴伶月。剛一行動,就被身后的老者喊住。
“等一下,這件斗篷帶上。圣女如若見到天選之人,必自動締結契約。你命她一定時時穿好,不得脫下。此物可掩飾締結契約時的異相。圣女年幼,我們還應極力護好才是。如果途中遇上了解決不了的事,一定火速將她帶回。她的安全最重要。天大的事,我們都可以一起商議著應對,切不可冒險!”
“千軍明白?!?/p>
接過婆婆遞來的斗篷,少年再次做了承諾,這才從房里離開。看著他快速離去的背影,老人再次陷入了自己的思緒中。她送走了很多位圣女,有的成功,有的失敗,但無論成敗,她們好像都不快樂。
因為她們生來就是為了旁人而活,從沒有什么自我可言。伶月雖小,但難得她有自己的想法,果斷而決絕。所以,老人也想試試,隨著圣女的心意走,是否結果就會有所不同呢?而他們這個地方,又會存在到何時才能算是一個終結。
“小月,婆婆答應了。東西可備好?我們可以出發(fā)了。過來,這是婆婆給的,說是一定要穿好,不可脫下。你可要聽話,不然我可就要受罰了。”
兩人單獨相處時,少年習慣喚她小月,就像無論人前人后伶月都喚他兄長一樣,他也打小就把她當自己妹妹看待。只是人前,礙于規(guī)矩,他不得不尊稱她為圣女。
小姑娘見兄長完美攻克困難而歸,笑得格外燦爛。乖乖穿上了斗篷,將桌上的包袱扔給了少年,就徑直往外走去。這一步,是她邁向自我的第一步。雖然一直被灌輸著她應履行的使命,但她也想活的自我一些。除了大義,她也想要尋常人就能好好擁有的那些經歷,走一走那些只屬于她自個兒的路。
就這樣,一位少年帶著一個小姑娘,一個包袱,一把劍,簡簡單單的上了路。出谷需要坐船,水滿時才能到達人間。上了岸,改坐馬車,少年在外趕車,小姑娘坐在車內。原本,他們無需這樣的交通工具也可以去往任何想去的地方。但為了低調,也為了車里那位可以好好的賞賞這外間的景色。
按著小姑娘的心愿,第一站到的就是帝都。她想看看如今的帝王是個什么樣,為何要被換了去?她要相助的那位定要比他好上許多才可。不然,她可不愿出這冤枉力氣。
當然,她們此行還需謹慎,自然不能堂而皇之的去到他面前觀察,在她心里,這人都要被換了。那自然該去最接近他的地方,這樣才能看的真切。外圍那些毛病他還能借口鞭長莫及,這自己身處的地界該是沒有理由治理不好了吧!
一路接連走了好多天,這才到了帝都。這一路上,看過僻靜的山村,落魄的小鎮(zhèn),整潔的州府,倒是沒有見過帝都這樣繁華熱鬧之處。月亮谷雖然很美,但是人好像少了些,不像這兒,剛進城,就能看到來來往往的人,似乎沒有斷頭。
平日里師傅有教,來人間要住客棧,住店需要付錢,幸好婆婆不算小氣,給的盤纏還算充足。兩人找了一家看著雅致的店面,由少年進去詢問。
很快,出來接上了小姑娘,就在此處住下。不為其他,就為了這樓里,有一位出名的說書先生,每日都會講一些這城里的新鮮事。小姑娘一定會喜歡。權當讓她聽聽故事也無妨。
兩人一起來到房間里坐下,小姑娘打量了一下四周,算是這一路最好的落腳處了。雖不比谷里,但她也不是貪圖享受之人,夠干凈即可,其他要求不高。只是一時興起,打趣似的說道。
“兄長這是怕銀錢不夠?婆婆給的本就挺足,我還帶了私藏,你大可放心。”
少年被她說得臉微微一紅,有些害羞的答道。
“不是因為價格。這樓里有一名說書先生,每日早晚會有新鮮故事可以聽。我覺得你會喜歡,聽聽這城里的故事,不是你想要的嗎?”
小姑娘眉毛一挑,俏皮的說道。
“兄長何時開竅了?我的心思竟領悟的如此透徹,還找了如此寶地,小妹佩服?!?/p>
少年的臉越發(fā)紅了一些,有些賭氣的說道:“別拿我打趣,趕緊收拾一下,馬上開晚市,可以聽故事了。”
待小姑娘簡單的收拾了一番,隨著少年下樓的時候。堂里說書先生已經就坐。今夜,講得是明日將軍府即將要舉辦的宴席,還有將軍那令人遐想的感情故事。
前后講了約莫兩個時辰,小姑娘聽得津津有味,特別想去明日的宴會瞧瞧。一個帝王再仁慈,怎會容得他如此行事。她一個初來乍到之人都能聽到這樣的流言,想必已經傳了很久。只是她恰巧趕上了這個熱鬧。
明日,一定要親自去這風府看看。師傅常教,帝王者,需殺伐果斷,現(xiàn)如今宮里那位,莫不是因為太善良才不得勝任?這規(guī)矩定的,實在是有些冰冷。不是她所喜。
故事聽完,回了房間,小姑娘有些為難的開口:“兄長,要不……”
才說了幾字,就惴然停下沒有繼續(xù)??粗行殡y的神情,少年還是先表了態(tài)。
“小月若是想去,我便帶你去?!?/p>
原本皺在一起的眉頭瞬間舒展開來,小姑娘開心的說道。
“兄長果然越來越懂我了。那我們早些歇息,明日想個辦法混進去就是?!?/p>
冬日的帝都有些冷,昨夜還下了一場大雪,伶月倒是挺開心的。這樣的天氣,對她來說再合適不過了。不然婆婆給的這斗篷,她時長披著怕是會引起旁人側目。重新把領口的帶子認真系了系,清脆的聲音飄了出來。
“兄長,出發(fā)吧!可有想好怎么進?”
“這世上就沒有我去不了的地方,昨日那老者也說了,今日客人繁多,沒人會注意到我們。我們進去之后,只要不故意鬧事,應該不會有什么大問題?!?/p>
小姑娘笑著看了他一眼,之前在谷里十分聽話的兄長,這一出門就帶她做爬墻宵小也是難能可貴的經歷。
雖然,她只是被他帶著輕輕一躍就到了院子里面。但這在她心里就是爬墻。兩人悠閑自在的走在院子里,這里似乎很偏,不遠處的熱鬧的聲音和這里相比,顯得有些恍惚。
兩人從大樹旁慢慢來到一早打掃出的小道上,突然聽到一個微弱的聲音。
“你們兩個是從哪兒來得?怎么會在這里?”
小姑娘尋著聲音望去,看到不遠處的屋子里有一個小腦袋縮在窗戶邊上,似乎很怕這外面的寒風。
“小哥哥好。我和兄長是今日隨家人來這府上做客的。那邊人好多,我怕生,就吵著兄長把我?guī)У角鍍籼幫嬉粫海咧咧偷搅诉@兒了。這兒是哪,可是不允許外人來,那我們馬上到外邊去?!?/p>
屋里那位警覺的看著他兩,提高了一點兒聲音,繼續(xù)詢問道。
“今日的客人都被安排在了主院,你們怎么會走到這偏院里來。莫不是爬墻進來的。”
說話間,小姑娘已經走到了窗前,微微把身子讓開了一些,指著遠處的雪地說道。
“小哥哥說笑了。你看,那邊可是連個腳印都沒有。我們怎會是爬墻進來的。我們真的只是來做客的。只是身份不高,不敢在前面肆意活動,所以才找了一個僻靜的地方躲一會兒。小哥哥怎么也在這?”
屋里的小男孩努力的把頭向外邊探了探,仔細的瞧了瞧不遠處的雪地上,確實一個腳印都沒有。這才半信半疑放下了一些戒備之心。
“小哥哥怎么不說話了?我們真不是壞人,我叫伶月,這是我兄長,他叫千軍,你叫什么?”
此時的千軍注意力都放在了別處,就在他們被小男孩發(fā)現(xiàn)的同時,他感受到了周圍好像突然有很多人同時在向這個大宅靠近,而且都是帶著武器來的高手。
看來,這里今日并不平靜,不久必將有大事發(fā)生。所以,伶月在說什么,他并沒有在意,權當她是為了隱瞞爬墻之事在和一個孩子斡旋,平常孩子哪里會是她的對手,他無需擔心。
小男孩看著滿臉笑容的同齡人站在他面前,真誠的做著自我介紹,作為主人,他也該大方一些。于是乎慢慢吐露了一些與自己相關的事情。
“我叫風穆辰,這兒是我家。娘說,我身子弱,待會時間到了再來接我出去,讓我在這先等一會兒。昨夜又忽然大雪,所以我就被留在了這里。”
伶月還想繼續(xù)和他聊的時候,千軍在后面拍了拍她的肩膀,小聲說道。
“小月,我們該走了?!?/p>
伶月納悶的回頭,看到千軍的眼神就能明了,看來,這兒不久之后就會有大事發(fā)生。他們這才出來,不能干預人間事態(tài)走向,還是離開的好。轉頭笑著對小男孩說道。
“你的名字很好聽,很高興認識你。但是時間過去挺久了,未免家人們尋我們,我們要回去了。你自己小心。”
說話間,伸手想要幫小男孩把窗戶關上,不小心碰上了小男孩過來關窗的手,頃刻間,伶月周身閃現(xiàn)出亮眼的光芒,要不是穿著婆婆給的斗篷,怕是帝都所有人都會看到這個奇景。三人都是一臉震驚的樣子,伶月更是停下了腳步。
她仔細打量著眼前的這個小男孩。很多個午夜,她不止一次的設想過,自己將要輔佐的那位將會是個什么模樣的,可不曾想過會是這樣的一個病怏怏的孩子模樣。
“千軍,他就是。我們也不能管嗎?”
這次,她沒有喚他兄長,少年定是明白了她的意思。但是他只能快速的搖著頭,并不能給出不同的答案。那些人越來越近了,千軍只能迅速上前,拉著伶月的手臂說道。
“既然他是,他不會有事的。我們還是走吧!”
伶月迅速的把手從他手里抽了出來,語氣冰冷的說道。
“這什么規(guī)則?既然已經知道他是,我就有護他安好的責任。今日,我哪兒都不會去。這是命令!”
說完,已經閃進了屋內。小男孩聽著兩人的對話,也察覺出了一些異樣。有些焦急的問道。
“你們剛才的對話是什么意思?我到底是誰?你們又是誰?為什么我拉著你,你就會發(fā)亮。我們家會發(fā)生什么事?”
一連串的問題問得她太陽穴微微的跳動了幾下。雖然這個天選之人和自己設想的相去甚遠,但是她見他的第一面起,就覺得很親近。
她可以毫無防備的告知他她的姓名。她有想要和他聊上幾句的不受自己所控的莫名想法。在知道他會有危險之后,她也有想要護他周全的沖動。
這些都發(fā)生在她得知他是天選之人之前,而這個意外的發(fā)現(xiàn)只是她給自己的任意妄為找了一個看似完美的借口罷了。自己怎么會對一個孩子生出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來,真是有些不應該。
不容他們多想,外間已經有了打斗的聲音。而且越來越大。今日,原本受邀的客人本就只來了一部分,還有一部分壓根沒有來,這本該是一個重大疑點。
但今日的宴會是為了什么大家都明了,有些人想要明哲保身不趟這渾水風盛德也是能理解,所以并沒有將這異常放在心上。
在官場,他一個武將不似文臣會玩心眼,也不屑于勾心斗角。不愿來就算了,他也不計較。有他這些好友相伴足矣!
但是,突然出現(xiàn)的黑衣人才讓他如夢初醒。原來,這一切都是宮里那位早早安排好的,為得就是能夠一網打盡。
不僅是對他,還對那些和他親近之人。今日能到者,無需再問,一律格殺,權勢再大又如何?一日就能徹底覆滅,不留一絲復燃的余地。就不該相信他們會變了性格。
“恒夕,對不起。你帶著孩子從密道出去。這兒由我擋著?!?/p>
婦人的臉上已經滿是淚水,要不是自己,他也不至于落到如今的地步。她就不該留在他身邊的,終究還是害了他。
“不,我不想再和你分開了?!?/p>
男人一把把她推向了兩個孩子處,大聲的喊到。
“熠然,帶上娘親和弟弟趕緊走?!?/p>
說完,看向人群,找到了兩個女兒,向她們快速跑了過去。長劍架在了兩個小姑娘的脖子處。男人大吼一聲。
“這兩位,你們也不管不顧了嗎?你們停手,我跟你們回去?!?/p>
善良的人,永遠想不到狠辣之人的丑惡能到什么地步。一支箭就那樣徑直的往他們這邊飛了過來。風盛德見了,迅速將兩位小姑娘拉致自己身后,輕聲說了一句。
“是我這個做父親的對不起你們,待會兒你們自己往外跑。不成為人質,他們應該會放過你們吧!之后,忘了這一切,好好生活?!?/p>
說話間,一支箭穿過他的肩膀,差一點就射中了其中一位小姑娘。兩個女娃娃哪里見過這樣的場面。早就哭了起來,看到父親中箭,哭得更加厲害了一些。已經忘記了要跑。風盛德轉身對著門外,又大喊了一句。
“她們可是公主的骨血,你們怎能如此狠心。我現(xiàn)在讓她們出去,你們能放過她們嗎?她們是無辜的?!?/p>
對面站立了一人,對著他招了招手。示意他這個交易他做了。風盛德繼而轉身,對著兩位女兒溫柔的說道。
“去吧!以后舅舅會照顧你們的。一定要乖,不可再發(fā)脾氣。要多提你們的母親,絕不要提我。記得了?婷兒,你是姐姐,帶妹妹走出去?!?/p>
兩個小姑娘踉踉蹌蹌的走了過去,黑衣人蹲了下來,看著兩個小姑娘輕聲問道。
“這府里有幾個哥哥弟弟?告訴叔叔,叔叔給糖吃?!?/p>
小一些的那個剛想答,就被姐姐拉了拉手,然后快速搶了話。
“我們也是今日剛來,并不清楚。今日來的哥哥弟弟不少,記不清了?!?/p>
說完,拿了一個糖果遞給了妹妹??此粤耍粫俨遄?,這才繼續(xù)說道。
“我們能走了嗎?皇奶奶說了,如果在家待著悶了,就讓人送我們去宮里找她。今日,這兒一點兒也不好玩。我和妹妹都想她了??梢宰寢邒咚臀覀冞^去嗎?”
黑衣人起身,這小丫頭片子還算機靈,這樣的情況下還知道把太后拿出來說話。這世人能護住她兩的估計也就只有太后了。也罷,孩子何其無辜,公主在世時還曾對他有恩,他這也不算違命。思考片刻之后,黑衣人平靜的說了一句。
“嬤嬤怕是不能了。屬下找人送兩位主子過去吧!”
對面的風盛德聞言,總算是稍微松了一口氣。兩個女兒到了太后那,也算是逃出一劫。這下,自己只需專心應敵,為他們爭取多一些逃跑的時間就好。
右手執(zhí)劍,左手握住箭頭,一下割去了露在外面的箭頭。然后,瞬間用力,將箭拔了出來。隨身攜帶的金瘡藥胡亂撒了一些之后,快速包扎完畢。久經沙場,受傷那是家常便飯的事。處理傷口也是熟能生巧,信手拈來之事。
“風將軍,今日我是受命帶隊前來清剿。敬你是個英雄,也就事先言明了,也讓你死得明白。之后,也就別怪我手下不留情?!?/p>
“風某也不是一個糊涂之人,李將軍只管出力便是,我想護住之人,就由我自己負責?!?/p>
頃刻間,雪白的積雪之上開出了一朵朵鮮紅的花朵。打斗聲,哭喊聲不絕于耳??粗∧泻⒂行╊澏兜纳眢w,伶月上前將他的耳朵捂了起來。
“穆辰,對不起。我只能護你一人而已?!?/p>
最后,這場慘烈的屠殺總算結束。地面上不再是朵朵紅花,而是成片成片的紅暈。這是死了多少人,才能把地上的這一片染紅,化開。
司恒夕和兩個孩子在通往密道的途中被人追上,相繼倒在了血泊里。倒下的那一刻,她正好面對著這個屋子,嘴型說著的是一個跑字。
原本有些顫抖的小男孩看著自己的母親倒下,然后又看著哥哥們相繼倒下,反而變得冷靜起來。拉著伶月的手就跑進了密道里。之后一路狂奔,直到到了出口,看到千軍。才將手松開。
“雖然我不知你們是誰,但是我依然要謝謝你愿意在那樣的情況下選擇護我。以后,不要做這么危險的事了,你是女孩,本該被護才是。好了,我們就在此處分開吧!你跟你兄長回去,我也要去找我的路了。”
伶月實在是沒想到,這樣一個病怏怏的孩子,在剛剛經歷了這些之后,跟她說的會是這些。她原本覺得他會是一個只會哭鼻子的孩子。沒等她說什么,小男孩已經動身向前走去。趁伶月行動前,千軍上前將她打暈,帶回了月亮谷。
這次外出雖然沒出什么亂子,但是他覺得該回去了。不然,伶月定不會袖手旁觀,但如若她違規(guī)出手,那么必將承受嚴厲的懲罰,這是她現(xiàn)在還沒有能力可以對抗的。
今日的風府,除了那個男孩以外,無人生還,頃刻間成了一座死宅。他和她都還需要時間成長,還是晚些再見比較合適。
告別了短暫結識的朋友,風穆辰一人走在荒涼的路上,昨夜,母親給他準備這套衣服的時候,他便覺得不安,果然,今日就出了這樣的事情。
走了一段路之后,快速將外衣脫下就地掩埋,順勢往自己臉上抹了些塵土。按著母親交代的路線上路。他一定會重新回來,弄清楚一切,為家人復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