選自安定醫(yī)院郝醫(yī)生.《你也是蘑菇嗎》
易梯呦的話:以下章節(jié)是我從書中截取的,希望讓大家有閱讀的興趣,雖然只是復制粘貼,還希望得到一個小小的贊、小小的硬幣。以酬謝那小小的汗水。Thanks?(?ω?)?
讀書那會兒,老周就是靠手氣吃飯。之所以這么說,是因為他考試的秘訣——大抄小抓,就是大題靠抄,小題靠抓鬮。將答案捏成紙團,抓一個,填一個。
那年期末考試,老周坐我后面,一拿到卷子就開始抓鬮,然后抄了我的大題,完事后說:“文才,抄我的吧?!?/span>
“為啥?”
“我最近手氣不錯?!?/span>
“滾你大爺?!?/span>
成績出來了,我62,他89。媽蛋!
19歲那年,在毛主席“上山下鄉(xiāng)”的號召下,老周來到了農(nóng)村,接受貧下中農(nóng)再教育,也就是當知青。
老周去的第一天,主動給書記遞了一包煙。書記看這小伙子有靈性,就讓他做了知青點的點長,相當于班長。老周說這包煙是他爸爸給的,其實不是,這是和校長的兒子吳建剛打牌贏的。那一夜,吳建剛輸了一塊六,不想給,說用成績抵債,一毛錢10分。吳建剛從他爹那里偷了學校辦公室的鑰匙,給老周換了一張100分的卷子,抵一塊。老周生平第一次不作弊考了個滿分,舉著卷子在縣城里走了三大圈,也算是走上了人生的巔峰。剩下的六毛錢就是這包煙,也因為這包煙成就了老周的點長,所以他在當知青期間并沒有吃多少苦,過得還行。
1977年,老周結(jié)束了知青生涯,回到城里,在父母所在軍工單位的車隊上班,開大解放,每月工資18.5元,收入還算可以。
那時候出一趟遠車都有1.5元的收入,老周起早貪黑,也小有存款。第二年討了個媳婦,兩口子小日子過得還挺滋潤的。
好景不長,幾年后由于管理不善和體制改革,廠里效益下滑,老周上班也就變得無所事事了,為了打發(fā)時間,就和工友們打起了小牌。一開始只是貼紙條、頂碗什么的,后來演變成賭錢,越賭越大,經(jīng)常夜不歸宿,最終在賭博的歧途上越走越遠,無法自拔。
可能是前幾年人品用光了,半年時間,就輸光了積蓄,想翻本兒又沒錢,于是老周想到了我。
“文才,商量個事兒唄?!?/span>
“什么事?”
“最近手頭緊,你看能不能……”
“哦,那你找對人了。”
老周樂得合不攏嘴,連說謝謝。
“手頭緊可能是肌肉痙攣,估計是壓力大,你就把拳頭捏緊了再放松,五秒一次,每組三分鐘,多來幾組就不緊了。”
“別這么說,我真有急用。”
“別說雞用,鴨用我也沒有?!?/span>
“就咱倆這關(guān)系,你不能見死不救???”
“不是我不救,是死人根本救不活?!?/span>
后半個小時里,老周又是賭咒、發(fā)誓,又是寫欠條、捺手印的,死皮賴臉地從我這里借走了30元。結(jié)果,當晚他就輸沒了。
老周就這樣渾渾噩噩地賭了一年,也敗光了家產(chǎn)。次年冬天,媳婦早產(chǎn),直到媳婦推進產(chǎn)房,老周才從賭桌上趕過來。接生的醫(yī)生叫王桂芝,我的初中同學,她對老周說:“你老婆大出血,情況不妙,你做個心理準備,要大還是要???”
老周毫不猶豫地冒了句:“我押莊家?!?/span>
老周他爹凌空一腳踹過去,拔了鞋就開始抽這個賭鬼兒子,大家紛紛上前勸阻。
老周邊躲邊說:“大的大的,我要大的?!?/span>
沒多久,一聲啼哭,孩子出生了,老周撲通一聲跪下,號啕大哭道:“你這個天殺的醫(yī)院,我說了要大的要大的,為什么還給我開???你還我老婆,還我老婆。”
王桂芝推門而出,摘下口罩,擦了把汗說:“貨,別哭了,大小都搶過來了,是個閨女,母女平安?!?/span>
老周破涕為笑,一屁股坐在地上,拍著大腿說:“媽的,還以為買大開小,不得賠死,嚇死老子了?!?/span>
四
女兒的到來給這個幾近破碎的家庭注入了新的活力,老周似乎規(guī)矩了很多,有時間就回家抱孩子??啥颊f狗改不了吃屎,老周這樣的資深賭徒真要是狗就好了,至少吃屎還能填飽肚子。
當時的老周就是病理性賭博癥,病理性賭博癥患者有越來越強烈的欲望及強迫感,目的在于心理上的滿足,賭博行為中以及完成時,常感到愉悅和舒暢,之后可能會后悔、自責。若一段時間停止賭博,就會出現(xiàn)心煩意亂、緊張焦慮。所以,很多賭徒歇手沒多久,又會重操舊業(yè)。
孩子滿月后,老周手癢了,想方設(shè)法地利用一切手段找錢去賭。老婆一怒之下抱著孩子回娘家了,原以為老周會洗心革面,沒想到,他為了還債和籌措賭資,索性把房子賣了,這可是祖上的老屋。
周老爹知道后氣得直跺腳,舞著拐棍說:“老子賭了那么多年,都沒打過這老宅的主意,這鱉孫還真敢下注?!?/span>
周老爹牽著家里僅有的老黃牛,準備賣了再籌點兒錢,贖回祖屋。雨天路滑,在距離縣城不遠的位置,老牛體力不支走不動了,腳底打滑滾到了水溝里,周老爹想去拽繩子,沒拽住,自己也跟著滑了下去。
老周剛應(yīng)付完催債的債主就聽說他爹出事了,瘋了一樣直奔醫(yī)院,負責搶救的大夫是王桂芝的愛人——陳書明。老周在醫(yī)院大門口見到了拖拉機上奄奄一息的老黃牛和周老爹,他撲通一聲跪下,抱著陳書明的大腿說:“書明,這次我不押大小,我就要我爹,求你了,救救我爹吧。”
陳書明沒工夫理他,快步走進急診室,準備開始搶救。
凌晨四點,急診的門開了,陳書明走出來,嘆了口氣,搖搖頭說:“已經(jīng)盡力了?!?/span>
那一夜,老周在他爹的遺體前跪哭到天亮,沒人去拉他。
因為影響惡劣,單位將老周開除了,他媳婦回娘家后再也沒有見過他,曾經(jīng)稱兄道弟的牌友都躲著他,老周這次算是徹底醒悟了。
老院長和周老爹生前是摯友,見老周如此落魄,就安排他到醫(yī)院做保安,前提是再也不許沾賭,但凡有一次就立馬走人。老周知道,這是他最后的機會,沒有發(fā)誓,沒有承諾,對院長說:“我不會再賭了?!?/span>
院長拍拍他的肩膀,點頭說:“好?!?/span>
老周的直率和豪爽挺受大家喜歡的,工作也兢兢業(yè)業(yè)。兩年后,他被提拔為醫(yī)院保衛(wèi)室主任,幾年后攢了錢贖回祖屋,媳婦也抱著女兒回家了,生活也這樣平平淡淡地過著。
他經(jīng)常上班穿著病服到處走,他說這樣方便接近病人,也不容易被發(fā)現(xiàn),患者和家屬鬧事的時候也好有個“里應(yīng)外合”。別說這招還真管用,解決了不少麻煩,就是經(jīng)常被實習醫(yī)生和家屬誤以為是患者。
那幾年,老周除了上班就是回家,基本過的是兩點一線的生活,他經(jīng)常說:“這樣挺好的,離開醫(yī)院和家人,就算吃藥我也會犯病,待在醫(yī)院和家里,不吃藥我好歹算個正常人?!边@也算是一個賭徒瘋狂過后,浪子回頭的心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