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燃燒的天際

囚犯

鷹隼與牢籠

————————————————————————————————————

考狄利婭虛空定居區(qū)? 天王星高層軌道

————————————————————————————————————

???等離子流劃過飛船上的穹頂觀察口，擊中距安提烏斯號咫尺之遙的另一條泊位，在一陣無聲的爆燃中將它從空間站上撕下。一公里長的石頭和金屬從空間站上脫落，翻滾著，逸散出熔融的碎片。被鎖在泊位梁上的艦船隨之一同墜落。一艘船發(fā)動引擎嘗試脫離，卻撕裂了船身表面。它翻滾著飛進深空，艙內(nèi)的物件四散飄零，在行星的光芒下閃爍著。下一瞬間，一陣碎片雨構(gòu)成的沖擊波擊中安提烏斯號，運輸船的船體如暴風吹拂下的鐵皮一般震動，呻吟。

???卡德姆斯·維克看著穹頂被碎片擊中而皴裂。運輸船在泊位上抖動。

???“松開我們的船！”他喊道。

???“我們得等船長，”大副科倫叫著?！八€在主登船橋上！”

???“現(xiàn)在你就是船長——把我們送出去！“他又喊道。

???“但——”

???“現(xiàn)在！”

???科倫遲疑了。她的臉色蒼白，皺紋滿布，眼眶中滿溢著痛苦。一些周圍的船員停了下來，有的甚至已經(jīng)準備去關(guān)閉艦橋的艙門。

???“不，我做不到?！笨苽愰_口?！按L——”

???維克從罩衣上拔出槍。這是一把小小的手槍，但在他手中卻如此沉重，如此陌生。維克凝視著這把槍，舉起，對準她。震驚讓她的嘴張大。

???“解纜。”他說道。一抹憤怒的血紅在她的臉上浮現(xiàn)。

???此時，一陣劇烈的爆炸伴隨著如星耀一般的藍白光芒在上方穹頂外轟然作響?？苽惐徽鸬靡豢s身，隨即點了點頭。

???“全體注意！準備解纜！開始倒計時！”

???“外面還有人在通過登船橋！”一名年輕的船員喊道。

???“拉響連接斷開警報。”科倫說?！叭绻麄兿牖蠲?，他們會跑的！”

???維克能看到科倫在下命令時積蓄的怒火。她永遠不會原諒他強迫她做的事。如果她鼓起勇氣，也許有一天會為此殺了他。只要大家能活過接下來的五分鐘，他甘之若飴。

???“反應(yīng)堆輸出功率達到百分之六十。”Chi-32-Beta說道。在所有船員里，技術(shù)教士看起來是最不關(guān)心周遭正發(fā)生之事的人。包裹在打滿紅色和灰白色補丁的長袍里，她躬身行走在艦橋的各個系統(tǒng)間，似乎世間從沒什么事需要倉皇不安。其他船員匆匆接上纜線，進入他們的職位，呼叫出命令或疑問。

???“全系統(tǒng)解纜準備確認！”科倫喊道。應(yīng)答聲此起彼伏地響起，焦躁的情緒在噪聲中找到宣泄口。

???“引擎準備完畢！”

???“舵機準備完畢！”

???“鳥卜儀準備完畢！”

???隨著冰冷的機器在它體內(nèi)蘇醒，船身開始震動。安提烏斯號是一艘小船，從艦艉到艦艏不過三分之一公里長。從一艘遇難的漂流船上拆卸下來，又被工匠的巧手翻新過的骨架和船體，大多數(shù)都已不復往日。它談不上快，也不算慢，但它一直兢兢業(yè)業(yè)地在天王星的諸多衛(wèi)星和小行星帶之間運送勞工和礦石，百年如一日。它挺過了海盜襲擊，活過了一場被矯稱為“順從”的征服。如今，維克希望她再次證明自己能活下來。

???科倫轉(zhuǎn)過身。

???“登船橋上還有人在朝我們跑來。我們不能解纜?！?/p>

???“下命令?！本S克不耐煩地說道。人類之主啊，他在腦海中想著，寬恕我的所作所為。

???汗珠從科倫凹陷的面頰上浸出，順著下巴滾落。

???“關(guān)閉所有艙門。”她說道。光芒隨指令閃動。靴子落地的瞬間，寂靜襲過艦橋。一名年輕船員望向科倫，點點頭。

???“解除船錨架，解除登船橋?！?/p>

???科倫回首望向維克,眼中再次燃起怒火，嘴唇翕動，準備說些什么。

???一道閃光吸引了維克的目光。他從艦橋抬頭望向穹頂。某個巨大的東西正穿過天王星慘白的光環(huán)。

???一道閃光。

???他長大他的嘴，叫喚出來……

???宛如白晝……

???如此耀眼，竟令人目不能視，口不能言，渾渾噩噩……

???盲目……

???喘息……

???只感覺到掌心和膝蓋下的金屬甲板。

???接著是一聲咆哮。叫聲沖撞著他的耳膜。他直起身，滿眼金星。

???“所有動力供給引擎！”科倫喊道。她面無血色地緊抓著指揮臺。有什么東西擊中船身，導致甲板傾斜。穹頂觀察口外，太空正在燃燒。

???考狄利婭定居點已經(jīng)沒了。許多大塊碎片組成一道寂靜的毀滅沖擊波，片片碎石翻滾。他能看到定居點簇狀的外形，還能看到一條泊位上細長的分叉。仍有許多艦船被鎖在位置上，它們的船體被打出一個個大洞，燃料和空氣在后方散逸。安提烏斯號猛地向前傾，景觀也隨之而變。此時他看到道道光線切過星星，閃爍著寶石一般的顏色——黃玉般的燒灼，紅寶石般的火焰，藍寶石般的冰冷。接著，許多艦船穿過他的視野，龐大或是逼近得能讓他用裸眼看到鋸齒般的線條……

???成百艘……

???上千艘……

???如此壯麗……

???安提烏斯號加速前進?？涌油萃莸慕饘侔宀粩鄤澾^視野。科倫叫喊著下達命令。

???“快速下降，然后切斷能源。”

???“這樣我們會失去機動力的?！绷硪幻瑔T喊道?！拔覀儧]辦法——”

???“你希望讓那些剛燒掉整個定居點的天知道什么家伙覺得我們是個威脅？”科倫吼道?！胺拿睿蛘吣憧梢詽L出去和那些我們剛甩掉的在一起。”

???我們剛甩掉的……

???維克發(fā)現(xiàn)他手里還拽著那把沉重的手槍。他低頭看著它。他在顫抖。

???“先生。”聲音很輕，剛好能讓他聽到，卻不會被其他人注意。他抬起頭，阿克辛雅就站在他身邊。望著顧命讓他感到一陣寬慰。

???在他之前，她服侍他的母親，再往前則是他的祖母。有著太空后裔纖細瘦長身形的她看起來似乎弱不禁風，而她的年齡更加強了這種印象?；野咨つw緊繃在清晰可見的肋骨上，點綴著一塊塊老人斑。一叢碳纖維質(zhì)地的假發(fā)聳在頭頂，扎成豎直而堅硬的形狀。長袍上灰黑混編的料子，袖口和領(lǐng)口的白色蕾絲昭示著一名貴族的年邁導師，或是一名寡居主母的身份，一個完全錯誤的身份。她確實年事已高，一點不假，但他曾見過她眨眼而過的速度，和空手破塑鋼的力量。

???他在她的義眼里看到了自己的鏡像。一個包裹在厚重絲綢織就的罩衫下的發(fā)福男人，大汗淋漓，手中不知所措地握著一把槍。與那個守護他家族的女人之間的差異竟如此分明，差點讓他笑出聲來。

???“他們還安全嗎？”他問道。

???“在船長室，尼卡爾和科巴守著呢。沒法指望他們能睡著，但至少還很安靜?！卑⒖诵裂盼⑽⑿α诵?，眼角的皺紋更加深邃。“噢，如果我們都擁有這些孩子的力量?！?/p>

???“謝謝你，阿克辛雅。“他說道。嗓音干澀而沙啞?！敝x謝你做的一切?！?/p>

???阿克辛雅輕輕點了點頭，仍然微笑著。

???“這是我的使命，也是我的義務(wù)，先生?！?/p>

???他點點頭，不知道還能說些什么。他和他的女兒，兒子能活下來全是因為她。是她在警報聲響起之前從定居點的指揮信道里捕捉到了威脅警告。這讓他們有足夠的時間通知安提烏斯號并趕到港口。差一點……

???“有多少……“他開口問，眼神飄向手里的槍。

???“大約有一千人趕到船上?！鞍⒖诵裂旁谒D住話頭時就說道?！贝蠖鄶?shù)人都在貨艙。我擅自把通向船上其他地方的通道封鎖了。他們現(xiàn)在正處于震驚之中，但不會持續(xù)多久，而當他們知道真相時，震驚會轉(zhuǎn)化為悲憤?！?/p>

???他點點頭。警報響起時，人們被純粹的恐懼驅(qū)使，蜂擁趕往港口。他還記得一年前，當戰(zhàn)帥背叛帝皇的消息傳到時，發(fā)生了怎樣的騷亂。執(zhí)法者也介入了。有的人死了，有的人被捕。在那之后，禁衛(wèi)官之手嚴密地掌控一切。嚴苛的命令和規(guī)矩被頒布下來——起先并不舒服，但漸漸也習慣了。維克眼見他的一些資產(chǎn)被剝奪，金屬礦石倉儲被下令征用，家族的兩艘運輸船被編列為軍用運輸艦。其他人損失得更多，但這并沒有令他寬慰。

???隨著時間流逝，戰(zhàn)爭將會蔓延到太陽系的恐懼成了永遠不會兌現(xiàn)的諾言。確實發(fā)生了一些事——埃利亞礦業(yè)公司關(guān)門了，警報和封鎖，一系列的拘捕——但解釋這些事的謊言足以讓人們回到安逸的生活軌道上，沖突畢竟遙不可及。那些異狀，比如戰(zhàn)艦駛過軌道，對遷徙活動的嚴密檢查以及“老大哥”永遠凝視的目光漸漸成了生活的一部分。日子還得繼續(xù)。

???當幾個小時前阿克辛雅從睡夢中將他喚醒，告訴他必須帶著家人登船時，他多么希望這只是個謊言。

???“那么，有多少……我們解纜時有多少還在港口上？”他說道。

???阿克辛雅搖了搖頭?！拔也弧壬彼D了頓?！斑@不是你該問的?！?/p>

???他看著她，正準備說什么。

???飛船突然傾斜。

???光芒在艦橋指揮臺上閃爍。警鈴驟然響起。

???維克望向四周。

???“沖擊波?！笨苽愓f著，目不轉(zhuǎn)睛?！翱ɡ箍臻g站剛剛被引爆了。”她的聲音沉著而冷漠。“有許多高能反應(yīng)和巨大信號源，很多很多……”

???“是戰(zhàn)艦？”維克問道。

???科倫聳了聳肩，沒有看他?！拔覀冎挥谢A(chǔ)的導航傳感器——我怎么知道？”

???“信號傳入！”一名船員喊道。

???“來源？”科倫問道。

???“小船，很近?？赡苁羌艽┧髾C。信息很清晰?！蓖ㄐ殴僬f道?！笆莻€使用太陽系空間通信協(xié)議的求救信號?！?/p>

???“切斷它?！笨苽愓f道?！拔覀儾荒堋?/p>

???“不?！本S克突然出聲。這個聲音令他自己也嚇了一跳。科倫望向他，他能看到怒火順著脖頸充溢到她臉上，染出一片赤紅。

???“到處都有敵人?！笨苽愓f道?！澳鞘撬臆娪蔑w行器。援助行為會讓我們變成目標?！?/p>

???“這兒所有的東西都是目標?！本S克不耐地說道。

???“你命令我們把數(shù)千人拋下，而現(xiàn)在你希望我們——”

???“我們會和他們一起死！”維克吼道，怒上心頭?！岸@些人我們能救！”他搖了搖頭，壓下躥升的怒火?？苽惪粗?，滿臉困惑?！斑@些人我們能救……”他重復道，轉(zhuǎn)過身栽倒在一座控制臺的空座椅上。

???科倫久久凝視著他，終于點了點頭。

???“應(yīng)答呼叫?！彼f道。

???穿梭機的后部艙門嘶嘶作響地打開。梅賽蒂解下安全帶，又停了下來。尼祿斯已經(jīng)站起身走向打開的艙門。他轉(zhuǎn)身看向她。

???“來吧?！彼f。她沒有動。“以群星之名，你干嘛還坐在這兒？”

???梅賽蒂搖搖頭。一股異樣的感覺襲來，掩去了飛船應(yīng)答他們的求救信號后那陣寬慰。她曾感到穿梭機躍過充斥著爆炸和閃光的太空，沖向命定的避難所。如今那因為封閉的機庫，將他們與燃燒的太空隔絕開的寂靜似乎比戰(zhàn)斗的光芒和垂死飛船的余燼更令人不寒而栗。

???尼祿斯皺起眉頭，連帶他額頭的金屬甲片也皺了起來。

???“什么？”他問道。

???艙門觸碰到外面的甲板。

???“出來！”嚴厲的命令聲傳來?！叭绻銈冇形淦髟谑郑覀儠_槍。如果你們不回答，我們也會開槍。”

???梅賽蒂深深吸了一口氣，舉起手，走到燈光下。

???外面的機庫很小，一個變形的金屬盒子，剛好裝得下穿梭機和那群正等著他們的人。外面有五個人。兩個緊張兮兮的士兵，身穿藍色和銀色制服，干凈得顯然從未經(jīng)過戰(zhàn)爭洗禮；一個極高的女性穿著黑灰色衣服；另一個女人則穿著梅賽蒂不認識的藍色制服，制服上綴著金色穗帶；最后則是一個有著光亮的烏木般膚色的肥胖男人。碩大的貓眼石點綴在他的額頭上，滿眼警戒之色。一個士兵扣住霰彈槍的扳機。

???“你們是誰？”身著藍金制服的女人問道。

???“你是這艘船的船長？”梅賽蒂反問。

???“越看越不對勁?！鄙泶┲品呐宿D(zhuǎn)向身著華服的男人，不耐煩地說道。

???“拜托，”梅賽蒂懇求道?！拔矣性挶仨毢湍銈兊拇L說?！?/p>

???高瘦的女人舉起一只手。從梅賽蒂走出穿梭機開始，她就一動不動。女人面相蒼老，但自有一股威嚴的力量。她的目光銳利似刃，令梅賽蒂如同刀劍加身。

???“這是一艘日冕級登陸艇?！案呤莸呐四坎晦D(zhuǎn)睛地盯著他們，緩緩說道。”保養(yǎng)完善，武備精良，但沒有任何軍用或準軍用的標識。然而瞧瞧他們的衣服?！芭松斐鲆桓揲L的手指，指向梅賽蒂。”破舊，簡單，就算在扣子那也沒有金屬，袖口和領(lǐng)子上縫了數(shù)字——囚衣?！案呤菖宿D(zhuǎn)身望向飾著貓眼石的男人。“先生，你是這艘船的主人。你希望如何處置？”

???男人往前走了幾步。梅賽蒂覺得他看起來精疲力竭，似乎整個宇宙都壓在他的肩上，令他不堪重負，難以自持。

???“你是誰？”他盯著梅賽蒂問道。

???“我叫梅賽蒂·奧列頓?！彼鸬?。

???“你為什么被關(guān)起來，梅賽蒂·奧列頓？“

???她看著他，想著此時告訴他真相會造成什么后果，最后給出了心中唯一的答案。

???“我不能說?！?/p>

???“那你在這艘船上也必須保持囚犯的身份?！八f道，向高瘦的女人點了點頭。士兵們向前邁步。

???“求求你。“梅賽蒂說道。士兵抓住她的胳膊時，痛苦猛然襲來?！蔽冶仨毞祷靥├冶仨毭嬉娊l(wèi)官?！?/p>

???身穿藍金制服的軍官大笑起來，轉(zhuǎn)身走開。士兵們把梅賽蒂按倒在地，將她的雙手扭到身后。

————————————————————————————————————

巴布要塞? 帝國皇宮?? 泰拉

————————————————————————————————————

???蘇-卡珊闔上眼，聽到門在她身后鎖上。房間里的空氣隨著她的呼吸逐漸升溫。隨著室內(nèi)的靜謐取代了皇宮外嘈雜的警報聲，她的內(nèi)心逐漸安定下來。她仍然筆直站立著，享受這難得的時刻，輕嗅著熟悉的氣息：淡淡的胡爾克煙草，冰冷的石頭和陳舊的織物。

???作為太陽系防御指揮部的高級軍官，她被分配了一間位于帝國皇宮錯落的塔樓與廳堂間的宅邸。為了避免拒絕這份殊榮的尷尬，她請求在巴布要塞里獲得一間簡易的倉房。羅格-多恩親自過問此事，想知道她的理由。

???“我是在戰(zhàn)艦上學到我的本事。”彼時她回答道?！皯?zhàn)于斯，憩于斯?！?/p>

???他頷首，卻沒有笑容。一個小時之后她的請求得到批準。

???巴布要塞在帝國皇宮的建筑群中甚是顯眼，如同一顆傾倒樹木的樹樁。它的地基有半公里寬，由未經(jīng)修飾，聳立如危崖的巖石構(gòu)成。在周圍還是荒原時它已矗立在此。數(shù)十年來，帝國皇宮在它周圍不斷擴建，荒地化為廊柱，穹頂，尖塔，而它始終巍然不動。有傳言說工程部隊曾多次嘗試用巨量的炸藥爆破它，但它堅若磐石，直到掌印者親自下令保留這座堡壘。如今，隨著皇宮的房頂布滿機槍巢，虛空盾在裝甲覆蓋的塔樓外閃爍，巴布要塞的頑強更像是對未來的警示，而非對丑陋過往的紀念。當荷魯斯發(fā)起叛亂，羅格-多恩開始強化皇宮的防御時，他選定巴布要塞作為自己的指揮部。而這五年來，一間位于它北面，三分之一高度處的三間小房間就是蘇-卡珊的家。

???睡眠。以木星上全部風暴的名義，她需要睡眠。

???一陣靜電在她的皮膚上噼啪作響，一股煙灰和臭氧的氣味取代了煙草香。他們又在測試堡壘的三重虛空盾了。

???她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是廳堂里的幽黑。她眨了眨眼，在黑暗中熟練地從墻壁的鉤子上取下制服。一雙圓睜的眼睛隨著柯立克的蘇醒點亮房間的另一端。爪子的咔噠聲打破靜謐。她笑了起來，走上前，從矮桌上拿起訓鷹用的護臂。

???“噓，“她說道。”現(xiàn)在還是白天，還不是你捕獵的時候?！靶椩谔K-卡珊解開牢籠的鎖扣時又叫了一聲。柯立克看了看她，跳上她的胳膊，越過護臂，徑直爬向肩膀。它的爪子刺進防彈織物，令她微微蹙眉。它不屑地眨了眨眼睛。蘇-卡珊笑著打開水龍頭，水聲伴著她在屋內(nèi)踱步。

???屋子中央擺著一張用古老的雪松木制成的矮桌，兩邊放著兩個陳舊的軟墊。一把土星式動力軍刀掛在墻上，下方陳列著一個黃銅鑲邊的木盒，盒子里收納著她首次出航時從一名海盜船長那兒繳獲的成對霰彈手槍的其中之一——已經(jīng)是久遠之前的事了。

???她應(yīng)該睡覺的。在她回到崗位之前只有兩個小時，但她知道她睡不著。再者，這短暫的平凡比睡眠中的驚夢更能讓她放松。

???她啜飲著一杯香茶。此時，柯立克警覺地縮身仰頭，圓睜雙眼鎖定大門。敲門聲隨后響起。她愣了一陣。

???誰會來這兒找她？如果是警報或者危險，會有流程，信號，但墻上的警報器沒有動靜。她取出盒子里的霰彈手槍，熟練地上膛。堡壘里滿是衛(wèi)兵和警戒哨，還有多恩的哈斯卡爾衛(wèi)隊。但有些東西令她芒刺在背，而她靠這種直覺活過很多次危機。

???“表明身份?！八e起手槍對準緊閉的房門，命令道。

???“前來尋求忠告之人。“回復道。蘇-卡珊驚訝地倒吸一口氣，接著搖了搖頭，打開門鎖。

???“擾人休憩，我深表歉意，上將?！安旌吓_可汗說道。

???“大人……“她低頭致意，開口道。

???“請勿多禮?！八Φ?，同樣低頭致意?！辈凰僦蛯嵅豢叭绱硕Y遇?！?/p>

???“發(fā)生什么事了？“她問道，仍然覺得頭暈?zāi)垦！?/p>

???“無事?！翱珊沟?。”至少不是需要勞動尊駕之事。“他的雙瞳如水晶般流轉(zhuǎn)著微光，身形厚重如拂面的山風?？铝⒖嗽谒缟陷p叫一聲，挪動身體。她晃了晃，走到一旁。

???“友人蒞臨寒舍，實感蓬蓽生輝?！彼龔挠洃浝镎业角筛呃拐Z中的待客之詞，卻突然想到霰彈手槍還握在手里。

???可汗展顏而笑。

???“吾甚惶恐。寬宏之人，必有后福?！?/p>

???步入房門之前，他再次低頭致意。她注意到可汗的動作緩慢，輕柔，直如踏雪無痕。超人般的神速代之以沉穩(wěn)姿態(tài)。他沒有穿上他的盔甲，而是披著一件黑色皮質(zhì)大衣，絲綢縫邊上綴著白色毛皮。珠光溢彩的刀柄在腰際閃耀，雕飾成雄鷹與巨蟒的銀戒環(huán)繞在指上。他的頭發(fā)上涂抹著油膏，發(fā)間的銅飾與寶石叮當作響。一位無拘無束的軍團之主，形如其人。她暗暗想到。

???她向地板上的軟墊作了個手勢，點亮更多照明球?？珊沟难凵駫哌^屋內(nèi)，她很肯定這一瞬之瞥已經(jīng)看清一切細節(jié)。他的視線停頓下來，看著她把霰彈手槍退膛，放回盒中。旁邊本該是這對武器的另一把之處卻是空的。

???“雙生之器，卻失其一?！彼f道，在軟墊上坐下。盡管身上半是絲綢半是護板，他卻在這與他的身形相比很是狹小的坐榻上怡然自得。

???“我把另一把送出去了。”她說著，向他奉上一杯香茶。

???“給了另一位戰(zhàn)士？”他接過香茶，淺酌一口。

???“給了我的女兒?！?/p>

???“是嗎……那令愛高就于何處？”

???“我想你知道的，大人?！?/p>

???她迎上他的目光。他的笑容黯淡下去，隨后點了點頭。

???“卡麗婭·蘇-卡珊·宏·二世艦長，最后的記錄乃是雷破號的指揮官，歸屬第六十三遠征隊，受十六軍團節(jié)制……荷魯斯之子?！?/p>

???她點點頭，迎著他的目光。她的思緒非常鎮(zhèn)靜。

???“是的，大人。”

???“當然，那是在叛亂之前?！彼a充道。

???“有何指教，大人？”她在他對面坐下，說道。

???他看著她，又看了看周圍的房間。

???“你對我兄弟的戰(zhàn)術(shù)另有見解?！?/p>

???“我協(xié)助策劃作戰(zhàn)計劃，大人。我沒有不同意見?！彼D了頓。

???可汗輕笑，他望向立在她肩上的柯立克。旋鷹輕聲嘶叫，展開雙翼掠到可汗的手腕上。他咧開嘴，雙眼迎上鳥兒的目光，神采煥然。

???“一個來自木星的太空軍官，會說巧高利斯語，飼養(yǎng)旋鷹，用泰拉產(chǎn)的香茶待客，坐在雪松木制的桌子邊。你是你們中的異類，上將。”

???“也許吧，但這些東西真的罕見嗎？大人？我在飛船上，在軌道定居點里，在狹窄的金屬房間里長大，那里沒有天空，樹木只存活在故事里。”

???“一座牢籠?！笨珊股斐鍪种篙p撫柯立克的羽冠，說道。“你生于宿命之籠，卻能打破藩籬。只因你察知生命非止于鐵石與死亡之間，人生之樂正在于此?！?/p>

???“我喜歡與我所知不一樣的東西?！彼柫寺柤纭?/p>

???“然而時光荏苒，當你的心沉靜下來，你重歸牢籠，重拾誓言與宿命，成為命中注定的戰(zhàn)士。你重回了曾經(jīng)逃出的故地?！?/p>

???蘇-卡珊眉頭緊蹙。這場談話的走向令她難以接下。可汗話中有話，卻又不點破，而她看不透。

???“天王星的首份報告在你離開指揮室后送達?！彼沉似乘?，又看向旋鷹?？铝⒖硕秳映岚?，張開鳥喙。蘇-卡珊一瞬間覺得鳥兒似乎在笑。

???“美麗的生物，實不該坐困牢籠。如此雄鷹如不能翱翔天際，必將郁郁寡歡。雖然我敢斷言你也會讓它外出捕獵?！?/p>

???“有機會的時候，我會帶它到外墻上讓它飛一陣子?！?/p>

???“而它總能返回？”

???“是的。”

???可汗笑了笑，接著面色一沉，如同烏云蔽日。

???“外面的警報聲聲不息。一個小時前，在阿提努斯巢都，上萬人鎖閉了居住區(qū)域，切斷空氣，自戕而亡。最后的信息說他們無論在夢中還是清醒時都能聽到狼嚎。還有其他相似之事，規(guī)模雖小但與日俱增?；鹦菤w于沉默?；鹧媾c恐懼四處散布。就在敲門之前，我收到來自海衛(wèi)一和海王星衛(wèi)星殖民地的請求。他們已能看到冥王星的戰(zhàn)火。他們懇求從其軌道上調(diào)走的戰(zhàn)艦回防，他們渴求幫助，他們乞求泰拉禁衛(wèi)官拯救他們?！?/p>

???二人一時默然。

???“天王星守住了嗎？“她想著那些戰(zhàn)艦，那些被從其他星球調(diào)去增援極樂之門防線的數(shù)百艘戰(zhàn)艦。她想著那些從海王星攫取來增援天王星防線的資源。她想著每個無人防守的居民點都成了讓叛軍必須血戰(zhàn)才能奪取天王星和星門而付出的代價。

???“我被尊為戰(zhàn)鷹，“可汗說道?！币苍S只因我能振翅高飛。我的兄弟，多恩，則從來只知道牢籠——責任，榮譽，力量。而每一道他人加諸其身的藩籬，他都愈加自困其中。牢籠緊縮，小而彌堅，直至展翅之時方覺已無容身之地?！?/p>

???可汗抬起手，柯立克張開雙翼，掠回蘇-卡珊的肩上。

???“你對這場戰(zhàn)爭打法的質(zhì)疑，上將，”他說道?！澳銉?nèi)心的懷疑其來有自，而你也合該向我的兄弟說明這些質(zhì)疑。他能聽你之言，能信任你。而他所選擇的戰(zhàn)法或許正是他為他自己而造的最后一道牢籠?！?/p>

???“您認為他錯了？“

???“不，我認為他是對的，但不得不為之事正讓他難以自持。他必須聽到那些告訴他代價，讓他行所當行的聲音。返回必要的牢籠之前，他需要高飛之刻。“

???可汗站起來，欠身。蘇-卡珊正要站起來，但他抬手止住她。

???“承你之惠，讓我能一展肺腑之言，深表謝意，上將?！?/p>

???她低下頭，不知該說什么。

???可汗走向房門，打開，又轉(zhuǎn)過身回望著她。

???“敵人大軍已通過天王星的極樂之門通道。衛(wèi)星軌道戰(zhàn)火遍野，但天王星守住了?！八麘K然一笑?！∪顼L中殘燭?！?/p>

仲夏驚雷之主

煉獄就在光芒邊緣

手足情誼

————————————————————————————————————

???天堂之矛號戰(zhàn)列艦?? 太陽系宙域

————————————————————————————————————

???獵鷹艦隊在光芒的邊緣潛入深淵?；野状蝗蛩乃医M成一隊，他們在黑暗中獨自啟航，黃道面處于它們下方，太陽的光芒猶如一個燃燒的小點。它們是第五軍團的艦船，都是優(yōu)美且迅速的殺手。前往泰拉的途中，可汗將他的艦隊化整為零，分散于太陽系黃道面的上下兩方。在那兒，它們環(huán)繞在太陽的光芒周圍，猶如旋鷹環(huán)繞在訓鷹者周圍。

???有些指揮層的人想過，第五軍團的艦船何不加入到月球和泰拉的艦隊戰(zhàn)力中，或被送去增援火星的封鎖線，正如圣吉列斯帶來的艦隊那樣?？珊咕芙^了。他的戰(zhàn)士將站在泰拉的土地上，但他的戰(zhàn)艦不是被拴著看守灶臺的狗。它們的力量在于運動，敏捷，機動。羅格-多恩認同并終止了爭論。白色傷疤的戰(zhàn)艦被分散在眾行星軌道的側(cè)面，巡曳并守望著黑暗。

???基本而言，艦船能夠從亞空間中躍出的內(nèi)部極限，是一個以太陽為中心的球體。不使用天王星或冥王星導航星門的艦船能夠在這個球體無形皮膚上的任意一點跳出。盡管極樂之門和冥府之門是主要的灘頭堡，并不意味著叛軍不會從黃道面的上方或下方進攻。所以，第五軍團的戰(zhàn)鷹們在遠離太陽光芒的地方翱翔，守望并等待著。

???天堂之矛的艦橋上，朱巴可汗披甲跪著，腦海中思緒萬千。他的關(guān)刀立于他身后的甲板上。焚香的煙從他身側(cè)的一對碗中升起。天堂之矛沒有設(shè)置指揮座，只有一個隆起的平臺，由烏木和發(fā)黃的骨頭制成。環(huán)繞它的艦員移動著，除了下達命令時，近乎寂靜。

???透過他緩慢的呼吸，朱巴聆聽著艦船運動的起伏和機器的嗡嗡聲。真正的風暴常常發(fā)生在大戰(zhàn)之前，在閃電與雷鳴之前凝聚著寂靜與壓力。它來了。死亡報告從冥王星和天王星傳來，戰(zhàn)艦的傳感器也看到了戰(zhàn)火的光芒。立于此地，下視星盤，那些光芒也許顯得頗為遙遠，希微，但朱巴知道，這是種錯覺。這將是場終結(jié)一切戰(zhàn)爭的戰(zhàn)爭，一場吞沒一切的風暴，所到之處草木不生。他能聽到風暴在寂靜中來臨。

???過去的記憶猶如雨滴一樣墜入他的記憶中，他記得那些為了驕傲的決斗，為了理想的戰(zhàn)爭，而這些理想現(xiàn)在看起來卻像是哄騙孩童的謊言。他記得所有他親近的人的面龐：西吉斯蒙德，他的靈魂縛于他的誓言和寶劍；波爾修斯，在嘗試掌握關(guān)刀武技時緊皺眉頭，周圍的白色傷疤們則報以善意的嘲諷和大笑；阿巴頓，在血染的塵埃中跪下闔上死去兄弟的雙眼。他發(fā)現(xiàn)自己再也不能對過去的碎片露出微笑了。

???他們將會變成什么？

???他們將在這場旨在將過去真相一掃而空的風暴中變成什么？

???他聽到指揮甲板上的旋律改變了，于是睜開雙眼。

???“看到了什么？”他問道。

???天堂之矛的傳感器探測到了一艘戰(zhàn)艦，又一艘，然后更多。一艘接一艘的戰(zhàn)艦如同箭雨般降下。鳥卜儀在試圖辨認來者身份時滴滴作響。數(shù)據(jù)淹沒了探測機仆的大腦。敵軍的戰(zhàn)力值在幾秒內(nèi)滾動跳躍：十，二十五，一百零六，數(shù)百，數(shù)千……

???在外部的黑暗中，在遠得讓引擎噴出的火焰淹沒于群星弧光中的距離外，一支艦隊落在天堂之矛和它的三艘伙伴艦船之上。敵艦在虛空中具象化之后立即開始加速，勢如黑云蓋頂。

???“他們看到我們了。”一個軍官說道。

???朱巴可汗在看到數(shù)據(jù)之前就讀出了人們的震驚。從他唇上發(fā)出的命令沒有一絲猶豫。

???“迎風向前?！彼f道。

???天堂之矛的引擎噴射出蔚藍的熱量，巨艦朝著下降的艦隊猛撲過去。三艘艦船與它并肩前行。引擎噴口向下方噴發(fā)出與艦船長度相當?shù)纳淞鳎苿铀鼈兟菪降厣仙?/p>

???信號則發(fā)回給環(huán)繞著太陽的其他兄弟艦隊，并向著泰拉波動。

???“索敵傳感器有多種射擊方案，”呼喊回蕩在天堂之矛的艦橋，“接近預(yù)計武器最大射程?！?/p>

???“選擇目標，準備開火” 朱巴說道，他的聲音平穩(wěn)而沉靜。一秒之后，敵方艦隊最前端的一艘艦船閃爍在全息投影中。它是一艘巡洋艦，足夠大，但還比不上那些航行在它旁邊的巨獸。

???這就是他們的戰(zhàn)士之道，他們的原體和先祖如何在巧高利斯上戰(zhàn)斗——兩軍相接時，鎖定敵方前列的戰(zhàn)士。不會是一個將軍，因為強大的敵人絕不會讓箭輕易射中中樞，但也不能是一個無足輕重的靈魂。首次擊殺必須引人注目，且讓后來者感到畏懼。

???朱巴看著這艘被標記和選中的艦船在屏幕上變大，同時鳥卜儀和沉思者分析著它的識別信息。那是四重巨狼號，一艘被用作獎勵十六軍團的戰(zhàn)艦。那時，他們還是影月蒼狼。絕好的目標，精彩的擊殺。

???朱巴起身，手握關(guān)刀。當引擎的機魂嘯叫出火焰時，他感到戰(zhàn)艦在他身下顫抖。在指揮屏上，他看到敵方艦群越來越近，不斷超越顯示的范圍。黑云蔽日。一場來自于幽暗地平線之外的風暴。他發(fā)現(xiàn)他露出了微笑。

???“放箭?！彼f道。

???魚雷從每艘白色傷疤的戰(zhàn)艦中射出，筆直地朝著四重巨狼號撲去。

???“進入敵軍射程！”一個軍官說道。

???“回旋?！敝彀驼f道。天堂之矛和它的護衛(wèi)們短暫熄滅引擎，點燃姿態(tài)推進器，翻轉(zhuǎn)著。引擎重新啟動，光芒大作，同時從其他系統(tǒng)中攫取能量。

???天堂之矛艦橋上的光芒黯淡下來。朱巴聆聽著聲響和機器的律動，而四重巨狼號終于意識到將發(fā)生之事，盡力轉(zhuǎn)動方向規(guī)避魚雷。它點燃了姿態(tài)推進器，但太快了。魚雷穿透護盾，猶如鐵箭透射衣服。紅色的火焰綻放，膨大。它仍然向前沖了一陣，即便爆炸令它翻滾失衡，慣性力仍然在推動著前進。周圍的艦船紛紛避開。接著它的內(nèi)部在虛空中炸開，形成一朵赤紅與橘色的光之花。

???“第一刀?！保彀涂珊棺匝宰哉Z著，笑容不減。

————————————————————————————————————

突擊護衛(wèi)艦淚滴號? 木星宙域

————————————————————————————————————

???火焰包圍了冥王星。上一次敵人來到泰拉的大門時，他們以層層謊言為掩護。阿爾法軍團通過詭言欺詐，在遁入黑暗前血洗了冥王星的軌道。這次，冥王星嚴陣以待，而敵人則帶著勢不可擋之威兵臨城下。

???環(huán)繞著冥王星，幾千艘戰(zhàn)艦掠過宇宙。數(shù)百艘戰(zhàn)艦激戰(zhàn)正酣，火焰于虛空綻放，隨后溶入夜幕。冥府之門在幾天前就已被入侵者奪走。最后這一切化為了數(shù)字問題。攻擊者每有一支戰(zhàn)艦化為熔融殘骸，更多的敵艦便頂替它的位置。

???潮水般的敵艦帶著亞空間的痕跡與舊日戰(zhàn)疤涌來。他們滿載戰(zhàn)士與軍火，船體因惡魔觸碰而血流不止，傳訊器嘟囔著非為人言的詞句。一艘又一艘，它們擠滿了行星的軌道。西吉斯蒙德的防御部隊被包圍了，宇宙中的每一面都有敵人在游蕩。但戰(zhàn)斗依舊在繼續(xù)。留給帝國之拳艦隊的戰(zhàn)術(shù)空間越來越小，但他們?nèi)匀灰豢滩煌５膴^戰(zhàn)著。

???敵人奪取了冥衛(wèi)一（卡戎）和冥衛(wèi)二（尼克斯），在那以后，隨著他們反戈進攻自己的母星，行星要塞之間也展開了混戰(zhàn)。戰(zhàn)場一片混亂，防御體系被熾焰所點亮。荷魯斯的軍隊踏上衛(wèi)星，在縱橫交錯的道路上等待他們的是密布的陷阱。關(guān)鍵系統(tǒng)失效。在冥衛(wèi)二上，為行星表面四分之一電池供能的等離子導管熔斷破裂。在冥衛(wèi)一上，一群殺戮機仆從墻間和地下的密室里涌進走廊。

???但背叛的種子也早已被種下。在仍處于防御者們控制之下的衛(wèi)星和空間站上，這些種子發(fā)芽生根。在嵌滿重炮的刻耳柏洛斯，一個太陽輔助軍的高級軍官走進了一個通訊控制站，在用微型離子武器自殺之前，先一發(fā)擊毀主火控沉思者陣列。在海德拉，阿爾法軍團在幾個月前的進攻中于大氣洗滌器埋下的神經(jīng)病毒劑混進底層防空洞里的空氣中，死亡隨之蔓延。

???火焰在黑暗中舞動，變化萬端，永不停歇。長數(shù)萬公里的光矛在飛船和冥王星的行星要塞間閃爍。數(shù)百萬噸彈藥從刻耳柏洛斯的炮管里傾瀉而出。爆炸在黑暗中綻放，變大，褪色，然后再一次點亮。

???第一球域的戰(zhàn)艦在行星要塞和冥王星之間移動。他們穿梭在不同的戰(zhàn)場上，盡最大努力拖慢敵人的步伐，然后又繼續(xù)前進。除此之外他們此舉仍另有目的。防御部隊和彈藥庫存正一點點的轉(zhuǎn)移。這是計劃已久的事，細節(jié)僅被少數(shù)人所知，畢竟冥王星的捍衛(wèi)者也有戰(zhàn)帥的眼線。很快敵人就會知道，留給他們的要塞空無一人。

???唯一的希望就在于他們不會知道這意味著什么。

???在淚滴號的艦橋上，西吉斯蒙德的雙手緊緊握住他出鞘的寶劍。戰(zhàn)場上的硝煙，鮮血和傷疤，在他盔甲上留下了標記。數(shù)十條誓約宣言掛在他的肩甲上。一些已經(jīng)燒毀了一半，另一些是新的，羊皮紙上的詞句是嶄新的墨跡。

在我的使命之前，我將無所畏懼。

在我必做之事之前，我將堅定不移。

即使行于黑暗，我亦不會動搖，后退…。

???字句不斷地延伸。在這一刻之前的幾年里，他親手將墨水和倒下的死者的骨灰混在一起，然后寫下了這些字。他們是已誓之約，此刻隨身，未來亦然。

???在他眼前，一簇新星炮彈擊中了刻耳柏洛斯，它們咆哮不息地擊破了虛空盾，嘶吼著將半公里長的行星要塞的表皮撕裂。

???“艦隊的兵力保持在百分之六十五?！辩昀锒蛩拐f道。在淚滴號就位前，西吉斯蒙德身側(cè)首席副官的全息投影已數(shù)小時不發(fā)一言。艦隊的每一個部分都需要在一個精確的位置和航向上，所有這些行動的意義都需要對敵人保持隱蔽性。這既意愿，也是一種武技。除了第七軍團，沒有軍團能做到。

???“那時刻即將來臨。” “珀里厄斯說道。

???過了很長一段時間，西吉斯蒙德?lián)u了搖頭。

???“它已經(jīng)來了?！彼f道?！斑@就是轉(zhuǎn)折點。不把握此刻，之后都是徒勞?！?/p>

???西吉斯蒙德闔上雙眼，雙手握緊寶劍。

???“大人，仍有時間向泰拉確認命令。

???“這是禁衛(wèi)官的意志，也是我們……”他停下了，又一次聽到群英廣場上羅格-多恩低頭看向他時風吹過的聲音。

???“我不是你的父親！”原體吼道?！澳悴皇俏业膬鹤印！彼吐曊f道?！安还苣愕奈磥頃l(fā)生什么，你都不再是我的兒子?！?/p>

???“…父親的意志?！蔽骷姑傻吕^續(xù)說道?！八鼤崿F(xiàn)。”

???珀里厄斯低下了他的頭。

???“當然。但還有其他的方法，我們可以……”

??????“我們不為反問而生，兄弟?！?西吉斯蒙德聽到他語氣中的尖銳，話語的回聲將其從他所知珍重的事物中喚醒。他呼出一口氣，而當他重新開口時聲音變得低沉?！拔覀儸F(xiàn)在的職責是服從，保持忠誠直至最后。無論代價與任務(wù)?！?/p>

???“我明白?！?珀里厄斯說道。

???西吉斯蒙德點點頭。他回頭看向敵軍戰(zhàn)艦的先鋒沖向刻耳柏洛斯。衛(wèi)星的表面依舊被新星打擊炮的光所環(huán)繞著。在冥王星的軌道之外，冥衛(wèi)二也加入了這一行列。隨著它開始對自己的胞親開火，亮光在行星表面綻開。

???西吉斯蒙德從那景色中轉(zhuǎn)過頭來?！耙坏┛潭芈逅箿S陷，發(fā)出信號。全體撤退，所有船只火速前往星系核心?！?他感到苦味隨著這句話在他舌間徘徊?！爸码娞├Ｚね跣菧S陷了。”

————————————————————————————————————

戰(zhàn)斗駁船戰(zhàn)爭誓言號 太陽系宙域

————————————————————————————————————

???“下手，孩子?！?/span>

???男人的臉上盤踞著火光和暗影。疤痕組織吞噬了他的左眼，當他靠近時，他的呼吸散發(fā)著肉臭和酒味。

???“下手?！彼吐曢_口，拿著骨柄刀。在洞穴各處被火堆里燃燒著的光照得通亮，光線將光滑的刀刃染成了橙色和紅色。老人靠得更近了一點。他的頭發(fā)是深紅色的，扎成一個頂髪，其余垂在他的肩膀之間。肩膀滿是肌肉，雖然比不上年輕時，但也堪稱虎背狼腰。燒焦的盔甲覆蓋著他的胸口， 鐵制的殺戮戒指使他的手指變黑，鏡幣在長長的璉上隨著他的動作叮當作響。再往后，尊稱這個男人為大人的戰(zhàn)士們背墻佇立，保持著沉默。

???男孩越過老人看向跪在地上的四個人。每個人身后都站著一位戰(zhàn)士，手拿束縛著他們脖子的鐵鏈。古爾，她的肩膀在她拼命控制自己時上下起伏著。她的手在顫抖，發(fā)間染黑的鏡幣叮當發(fā)響。不了解她的人，也許覺得那是恐懼。但那不是。那是她正在控制自己的狂怒。卡斯在她身旁一動不動，長長的四肢緊貼著，他那參差不齊的金發(fā)垂在臉上。在守衛(wèi)按下他的頭之前，他瞥了一眼，亮藍色的眼睛閃爍了一下。戴斯克看上去睡著了，他胸前低垂著圓石般的頭。格雷頓在抽搐著，他的手指在他感觸到他的刀時緊繃。

????????“下手，阿巴頓?！蹦莻€老人，他的父親說道，然后，他又傾斜著子，聲音低沉?！皠e讓我失望，孩子。你將成為王。而這是王冠和王座的代價?！彼プ“皖D的手，把劍放在他的手上。“現(xiàn)在，是時候?qū)W會付出代價了?！?/span>

????????他的父親退了一步。阿巴頓低頭看向那四個，那是在他小時候一起奔跑的同伴。他們救過他的命，一如他一直做的那樣。他記得他們的笑聲和他們的聲音，就像他記得自己的一樣。古爾教過他信任，格雷頓教會他欺騙。他們是結(jié)伴的朋友，是用鮮血立下誓言的族人，他們一起長大，成就他；他們是他的一部分，就如同他拿著刀的那只手。

???“用心聽，仔細看。”名叫塞科麗達拉的老嫗，站在他父親身后。煙灰覆蓋著她裸露著的頭和手臂。銹粉環(huán)繞著她的眼睛。白灰點綴了她舉到陰影下的天花板上的手掌?！按藭r此地，在眾人眼前，鐵繩之子以血和生身成年。他從誕生前的時代歸來，從無光之池里歸來，用血手他在我們中占有一席之地。視其將近，望其舉掌。”

???阿巴頓看著跪在洞穴地面的四人。手緊握刀的骨柄。他往前走了一步，和他的父親平行。老人的眼睛呈黑色，他們的邊緣反射著火光的弧線。阿巴頓感覺到這一瞬變得緊繃。他慢慢地轉(zhuǎn)過他的頭，看向他的父親。

???“我不想成為王?！彼_口，然后舉起刀，猛地將刀插入了老人的內(nèi)臟。

???他張開了雙眼。

???“開火，”阿巴頓說道。

???戰(zhàn)斗誓言吼叫著與來阻擋他的灰白船艦相見。艦首炮組開火了。一陣等離子脈沖光矛，擊中了一艘護衛(wèi)艦，在護盾消失后，瞬間將它的船身擊毀。其他的白色傷疤戰(zhàn)艦轉(zhuǎn)向后撤，但能量波依舊追上了他們。

???“他們?yōu)槭裁催@么做？”扎度-拉亞克說道?！八麄冎皇菄L試吃掉利維坦的小蟲子。他們心中到底燃燒著怎樣愚蠢的希望，支撐著他們一次又一次地去嘗試？”

???阿巴頓沒有回答，而是轉(zhuǎn)向掌管戰(zhàn)艦通訊的科技神甫。這個生物被綁在一根油污金屬柱上。 電纜覆蓋了它剩下的五官，一個通訊器堵住了它的嘴。它散發(fā)著一股靜電和腐肉的味道。

???“給剩下的艦隊發(fā)信號，讓他們保持航向和速度?！?/p>

???當電纜包裹的生物開始咯咯地確認，阿巴頓已經(jīng)向艦橋外的門走去了。在他身后，船上的火炮仍在全息顯示器和瞄準屏幕上追逐著白色傷疤飛船。

???他聽到拉亞克和跟著他的護衛(wèi)的腳步聲，憤怒油然而生。他從橋的嗡嗡聲中走出來，踏入毗鄰的中庭的幽暗和寂靜之中。一個由金屬玻璃和鐵組成的穹頂覆蓋整個空間，這是帝國之拳造物的典型標志。戰(zhàn)爭誓言號的炮火在星空中閃閃發(fā)光。

???“你沒去看交戰(zhàn)的場面?！崩瓉喛死^續(xù)跟著。阿巴頓沒有回答，而是大步向前走。在艦隊分開之前會有一個會議，他需要為此做好準備。分艦隊中每一位成員的內(nèi)部結(jié)構(gòu)他都了如指掌。相信一切都會如愿以償，但這不是發(fā)動戰(zhàn)爭的方式。因為勝利不僅在于劍擊和敵人的死亡，也與軍事準備、領(lǐng)導者執(zhí)行力和謀劃息息相關(guān)。阿巴頓是從他的兄弟中被挑選來執(zhí)行這一任務(wù)的，他既不是屠夫，也沒有被憂郁的宿命論驅(qū)使。他是軍閥中的佼佼者，他的豐功偉績既來自他的統(tǒng)領(lǐng)技能，也源于他的武藝。

???他聽到拉亞克和他的兩個護衛(wèi)在他身后停了下來。但他沒有停下來，而是大步朝中庭盡頭的門走去。

???“你沒有護衛(wèi)，” 拉亞克說道。

???這些話使阿巴登皺起了眉頭，他放慢腳步，停了下來，慢慢地轉(zhuǎn)過頭看向拉亞克和與他隨行的懷言者。他們從未卸下頭盔，也從未發(fā)聲。兩人腰間都戴著入鞘的劍。劍奴，這是一些人給他們的名字。就像跟懷言者有聯(lián)系的一切事物一樣，亞空間的臭味籠罩著他們，就像腐肉上的惡臭。拉亞克歪了歪頭。移至他面甲臉頰的紅眼睛如同在星光下燃燒著的煤炭。

???“你沒有個人護衛(wèi)，”拉亞克說，仿佛在繼續(xù)一場僅僅被打斷而不是從未開始的談話?！凹词故菓?zhàn)帥也有他的加斯塔林，但你，他的左膀右臂，獨自行走著?！?/p>

???阿巴頓對視拉亞克良久，然后慢慢地看了看兩位劍奴。其中一人緩緩地歪頭，與他的主人相呼應(yīng)。

???“我并非一人?！卑皖D說，并再一次回頭走開?！拔覐牟华毿小！?/p>

???拉亞克說：“你不喜歡我的存在和我的問題?！?/p>

???阿巴頓吼道：“你已經(jīng)找到了真相，牧師?！?/p>

???他最終說道：“你非常不喜歡我，是不是？”

???阿巴頓冷冷地笑了。

???“關(guān)于這一點，我們都同意?！?/p>

???“我們目的一致，皆為一人效力，從這一點來看，我們是兄弟?！?/p>

???阿巴頓保持著他的目光，他的身體靜止不動。

???“不，”他說?！澳阒皇且恢谎馕抖鴣淼囊肮?。吃腐肉的不能稱呼狼為兄弟?！?/p>

???“誰是狼，誰是食腐的？”拉亞克反問道。阿巴頓覺得他看到了拉亞克面具的彎曲鐵牙舒展，仿佛金屬本身在呼吸著。他感覺到憤怒在那刻生起，感覺它沖上他冰冷的意志。其中一個劍奴向前移動。

???不，他想。無法突破。

???阿巴頓好像要轉(zhuǎn)過身去，但隨后又猛地退了回去，在眨眼之間，肌肉鼓起，戰(zhàn)甲崩騰，他與三位懷言者距離僅在咫尺之間。他穿的是標準的戰(zhàn)甲，而不是加斯塔林精英的黑白涂裝終結(jié)者裝甲。他唯一的武器是掛在腰間的短劍。他在沖鋒時拔出了刀刃。能量場隨著一瞬閃光亮起。拉亞克向后退去，手中權(quán)杖旋轉(zhuǎn)著以進行防御。

???但劍奴卻更快。而且快多了。兩人都拔出了他們的劍。裂縫涌上了他們的手臂?；鹧婧突覡a從他們裝甲的裂痕中傾瀉而出，他們身形膨脹。他們手中的劍伸長，與拿著他們的手融合在一起，每一次揮舞都牽動著周遭光影。

???阿巴頓看見襲來的第一擊，他彎腰避開，把自己的劍砍入了與劍奴手臂融為一體的劍基。血液飛濺，在墜落時消散成黑灰。接著劍發(fā)出了尖叫，像是蛇一樣扭動出擊，但是阿巴頓早已側(cè)身抬劍，迎接它孿生兄弟的斬擊。

???那些與他搏斗過的人都會說他速度極快，甚至超過了他的超人同類。但那卻迷失了了真正的真相。在偉大的戰(zhàn)士中，還有其他人速度更快：朱巴可汗、西吉斯蒙德、盧修斯、賽維塔——甚至那個傻子洛肯。并不是阿巴頓快，而是他根本不會思考速度、不會去想如何格擋與反擊，或者進攻和防守。生死無關(guān)緊要。流血毫不在意。連他的生命也可以無視。在他眼中只有勝利。這讓他超越‘快’，超越‘熟練’。讓他成為了死亡。

???阿巴頓在第二個劍奴揮出長劍前向他猛撲過去。燒焦的肉和熱鐵的臭味盈滿了他的嘴。他抓住了劍奴頭盔下顎下的脖子。隨著手指陷入溢滿亞空間能量的血肉，他感到手指被灼傷了。他舉起并擰扭，借著動量與發(fā)力，劍奴被甩向它的孿生兄弟?；覡a和橙火從里面散落。另一個劍奴閃身躲開，然后繼續(xù)向前沖鋒，可阿巴頓已經(jīng)盯上了拉亞克。他找到懷言者的防御空隙，用肩甲接下了權(quán)杖一擊。拉亞克搖晃著。鬼魂般的光芒爬上權(quán)杖。牧師的面具咆哮著，鐵牙咀嚼著空氣。阿巴頓用雙臂環(huán)抱住了拉亞克，扭轉(zhuǎn)他對短刀的握持，把刀尖伸向牧師的身體側(cè)面。

???拉亞克一動不動。兩個劍奴都一動不動。

???從遠處看，它看起來就像一個擁抱，但它遠遠沒有那么友好。只要拉亞克做出任何動作，阿巴頓都會把刀刃插進拉亞克的胸膛，一擊就可以刺穿每一根肋骨、心臟還有肺。在科索尼亞，他們稱這是殺人犯的問候。現(xiàn)在他們近到阿巴頓能聞到懷言者牧師身上香薰的味道。

???“兄弟情誼不是外物造就，”阿巴頓嘶嘶地說。“而是在于我們所做的選擇。”他慢慢地轉(zhuǎn)過頭去看那兩尊跟雕像一樣靜止的劍奴?！拔铱匆娔?，看見一個人如何將他的兄弟變成他的造物。透過這個，我知道了我所需要的關(guān)于你的信息?！?/p>

???阿巴頓緊繃了一會兒，讓短刀的能量場燒進拉亞克胸甲的側(cè)面。然后他放手，退了一步。劍奴向前猛撲過去，但拉亞克挺直身子，舉起了一只手。

???“而我在你身上看到了諸神所說的一切，”拉亞克說?！爸x謝?！?/p>

???“為了什么？”阿巴頓咆哮著。

???“為了闡明，也是為了你繞我一命，艾澤凱爾·阿巴頓。這種行為會在靈魂之間創(chuàng)造一種紐帶，而紐帶則是一種禮物。“他低頭示意，然后轉(zhuǎn)身離開，權(quán)杖敲打著地板。兩個劍奴收縮到了正常大小，并收回了他們的武器。阿巴頓看著他們走到中庭的一扇門。

???“眾神注視著你，阿巴頓。縱然是身處那些你選擇稱為兄弟的人中，祂們依然望見你形影單只。”

————————————————————————————————————

原文版權(quán)全部歸Games Workshop所有 僅供學習交流

請勿用于商業(yè)。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