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穗與田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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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承認天底下再沒有比愛情的責(zé)罰更痛苦的，也沒有比服侍它更快樂的事了。 —— 莎士比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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倉本 過去式

4.

??? 維吉尼亞州威廉王子縣的郊區(qū)充滿了紅楓、杉樹、白楊樹、白橡樹等樹木，夏秋交替之際，這一大片樹林會披上紅黃綠交織的色彩，落葉不斷落在黑色柏油道路上，人工建造的道路穿插在樹林裡，在這裡開車必須在無盡的白色和深棕色樹幹中前進，視線一大部分會被這些樹葉所遮蔽。

??? 從天上的照片拍下來，除了一點零星的建築物和波多馬克河的分支河流，整個地面幾乎都被這群樹木所覆蓋，如同廣闊無盡的海洋，建築物則如同海洋中的孤島。包含了各種其他美軍和聯(lián)邦執(zhí)法機構(gòu)的寬提科學(xué)院便是佇立在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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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寬提科學(xué)院的石色大樓給人一種冷峻的感覺，巨大的面積和容積會令站在建築物前的人有一種壓迫感，然而這裡卻是許多執(zhí)法人員嚮往的地方。

??? 圖書館的空間很大，樓層裡多個房間構(gòu)成的區(qū)域複雜的像迷宮一樣，除了軍事書和一般常見的書籍，圖書館更是收藏了許多珍貴的研究資料。

??? 下午的自由時間我一如既往地坐在我熟悉的位置上，閱讀區(qū)最深處的房間。這裡安靜的可怕，圖書館來往的人比想像中的少，更別說是這個需要走好幾分鐘才能到達的房間了。

??? 剛結(jié)束下午的課程我便來到這裡，今天課上發(fā)下了來到學(xué)院課程後第一次考試完的申論題考卷，題目只有一題，好幾張紙被釘在一起，最後一張寫著分數(shù)和教授評語。

??? 我一邊看著考卷一邊思考，然後把考卷放在桌上拿起幾本剛找到的厚重書籍看著，那是各社會學(xué)和心理學(xué)家在學(xué)術(shù)期刊的文章。

??? 我看著那些書籍陷入沉默，我在腦中不斷慢慢咀嚼著第一頁的文字內(nèi)容，那些複雜的名詞和句子。由於寬提科的大樓禁止攜帶個人通訊設(shè)備，我慢慢把那些看不懂的字詞抄在筆記本上，等等要去電腦室進行查閱。

??? 心中一種焦急感佔據(jù)著腦中的一角，我在腦中一邊盡力回想課堂上教過的自我心理制約，一邊想辦法壓抑住那股焦躁感。

??? 或許是因為過於專心思考，我沒注意到一股視線已經(jīng)注視著我好一會兒了。

??? 等我注意到時我才看見一個人站在我的桌子對面。

??? 對方的外表看起來像隻鹿，淺淺的棕黃色毛髮，有點濃密的頭髮，大耳朵些微平貼在頭上，哺乳動物的鼻子，大大的眼睛有一對紅色瞳孔，瞳孔裡反射著亮光。紅色瞳孔就像紅楓一樣醒目。

??? 他穿著跟我一樣的袖著聯(lián)邦調(diào)查局的基地T袖，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大眼睛的關(guān)係，他給我一種他的年紀只有高中生的感覺。

??? 他有一點緊張，像一頭緊張的小鹿，雖然他本來就是了。

??? 「你好?！顾脦е囂叫缘恼Z氣對我說道。

??? 「你好?！刮抑皇俏⑽⑻ь^，繼續(xù)看著桌上的書。但我很清楚因為別人的打擾，我根本無法專心閱讀，更別說是這個像天書一樣的期刊了。

??? 「我觀察了你一段時間了，你從來到這裡後的自由時間都在圖書館最深處的房間讀書?！?/p>

??? 「這裡很安靜?！?/p>

??? 「你的成績一定很好。」聲調(diào)拉低，我在想他馬上要說出他的目的了。

??? 「……不?！?/p>

??? 我看著桌上的東西慢慢地說道。此刻我的心情又開始複雜起來了。

??? 「那個…教授在課上有強調(diào)過我們需要在課程期間盡可能找到同伴練習(xí)談話吧，我在想，你或許需要一個練習(xí)談判的對象……剛才的考試我的成績不是很好。」

??? 「我沒辦法幫你什麼。」

??? 「咦?!拜託啦，這裡的課程我完全聽不懂，沒有人幫忙的話我一定會無法通過…到時候局長的臉色肯定會很難看?！?/p>

??? 他臉上焦急的情緒一覽無遺，難道他忘了在課上教授說過要多做表情管理控制嗎。

??? 「……圖書館前面坐了很多一樣是參加了協(xié)商課的學(xué)生，他們的成績和學(xué)歷比我漂亮多了，或許你應(yīng)該去拜託他們。」

??? 他的臉上出現(xiàn)些微為難和尷尬的神情……他頭上的耳朵會些微的晃動。

??? 「這裡的其他同學(xué)我都不熟悉?！?/p>

??? 「難道我跟他們有不同嗎?」

??? 聽到我說的話他的表情換成了驚訝，好像我說了什麼怪異的話。

??? 過了一會兒，他才緩緩答道。

??? 「難道你不知道嗎?剛來到學(xué)院時的新生集訓(xùn)，你不是有被點名問話嗎?你的發(fā)言已經(jīng)引起很多人的注意了。當(dāng)時我在旁邊有聽到，聽到你參加課程的理由我很感動，嗯，現(xiàn)在也一樣，我就是想成為你那樣的人?！?/p>

??? 他的語氣帶著一絲敬佩和崇拜。我聽著他說的話，想到了剛來到寬提科的新生集訓(xùn)，還有我對調(diào)查局學(xué)院院長的回答。

??? 我只是皺起眉頭作為回應(yīng)。

??? 「所以…我在想，你一定是個熱心的人，會去幫助那些被社會排擠的人，對談判的事很了解，我想拜託你幫我更了解，心理學(xué)的事。」

??? 熱心的人……。一時間我腦子裡不斷重複說著這段話。

??? 我抬起頭看著他，看著那個看起來熱心的眼神。

??? 「你為什麼會來參加這個課程?」

??? 「嗯?」他的語氣有點不安。

??? 「為什麼你會報名來參加寬提科的高等心理談判訓(xùn)練課程?」

??? 「…是局長推薦我來參加這個課程的，他認為我應(yīng)該要多累積高級課程的經(jīng)歷…他很提拔我?！?/p>

??? 我簡短的沉思一會。

??? 「我想你應(yīng)該知道每年寬提科學(xué)院的高級協(xié)商集訓(xùn)有多少聯(lián)邦執(zhí)法機構(gòu)人員報名申請，每年開放的課程名額又只有多少，報名申請的錄取率有多低吧?！?/p>

??? 「我知道……新生集訓(xùn)時院長有說過?！?/p>

??? 「或許你有想到你能來到這裡的原因。」

??? 「……」

??? 短暫的沉默，我們互相看著彼此的眼睛。

??? 「為了讓自己想要提拔的人脈履歷漂亮一點以更好晉升，用自己的推薦權(quán)擠掉真正有心理學(xué)專才的人，老掉牙的套路?！?/p>

??? 他低下頭來盯著桌子。看起來他是個會願意承認事實的人，就跟外表的印象一樣是個單純的人。

??? 「你明明沒興趣，對那些擠破頭想?yún)⒓舆@個課的人，你不會覺得羞愧嗎?」

??? 我緩緩的說著這些話，可是我的語氣既冷靜又平淡，好像我只是在描述一件既有存在的事實，而不是一個帶有主觀意識的指控。而事實上我的心裡也確實是如此。

??? 我反而在心裡問著自己，我到底在做什麼。

??? 說這些話有什麼意義又有什麼用，這些話也對我沒有好處，如果我不想答應(yīng)他，我直接拒絕打發(fā)掉他就好了。我到底在做什麼。

??? 我想起我的兒時玩伴克里米亞，她最後的眼神和表情。

??? 說這些有什麼用，說出事實真相不但改變不了什麼還只會給我?guī)砺闊?/p>

??? 說這些有什麼用。我反問自已。

??? 說這些有什麼用。

??? 「我很抱歉?！?/p>

??? 他緩緩地對我說道。他的表情完全藏不住懊悔的情緒，可能他也無意去隱藏。

??? 對我的話，他有了回應(yīng)。事情有了一個小小的改變。

??? 「不過，我沒權(quán)利說你什麼。」

??? 我轉(zhuǎn)過眼睛看向旁邊的窗戶，跟圖書館死氣沉沉的氣氛不同，窗戶外的景色是蔚藍的天空，萬里無雲(yún)，讓人想走出建築物走到室外，讓身體暴露在陽光下。維吉尼亞州的天氣一直都是這樣。

??? 「嗯?」

??? 「這個課程大概一半的人都是這樣吧?！?/p>

??? 畢竟局長等一些高級的職位都有課程的推薦權(quán)。

??? 「你是對的……我知道我把別人真正需要課程的名額拿走，還完全不了解課程這方面的事，剛才的考試成績也很差。」

??? 他把頭緩緩靠近我。

??? 毛茸茸的。

??? 「所以，我很想把這件事做好，將課程上好，不辜負我得到的位置，不辜負，那些同樣想?yún)⒓蛹?xùn)的人?！?/p>

??? 「……」

??? 「所以說，我希望你能答應(yīng)我，幫我完成這堂課，我需要你的幫助，我會努力的，還有可以的話我也會回報的。」

??? 我們彼此互相注視了一會兒。

??? 這算是一種協(xié)商吧。我這樣想著。

??? 「好吧。」

??? 「真的嗎，太好了?！?/p>

??? 他的表情按耐不住興奮。

??? 毛茸茸的。

??? 「只是恐怕即使我想?yún)f(xié)助也協(xié)助不了你……你有拿回改過的試卷對吧?你的評價是什麼?」

??? 「啊?喔。」

??? 他從背包裡拿出幾張充滿摺痕的紙張。

??? 「……只有C而已，很低對吧，嗯~我也知道我除了擅長運動，學(xué)校成績一直不好……」

??? 「我只有D，可能是全班最低的?！?/p>

??? 他不可置信地睜大了眼睛。

??? 「…為什麼?」

??? 「在來這裡前我在心理學(xué)這塊的底子顯然不夠，雖然我自認為已經(jīng)比一般人好多了。這個題目我已經(jīng)盡可能的申論說明了，但教授顯然覺得這樣還太淺了，而且…因為我的見解有誤加上我過於認真的描寫，反而讓整篇答案的錯誤和漏洞加劇，所以導(dǎo)致成績才，糟糕透頂?！?/p>

??? 「考試時我有看到你認真的寫考卷…」

??? 他憂慮地看著我。難道他是在為我擔(dān)心嗎?為了一個剛認識的人。我這樣想著。

??? 「但那是錯的，也只能盡力補救，把缺乏的知識補回來?！?/p>

??? 「那個，你不會擔(dān)心嗎?和其他人之間的落差……」

??? 「說實話，會，不過我還是不覺得我和他們的差距很大。」

??? 「為什麼?」

??? 「因為他們寫考卷也只是依靠以前在大學(xué)學(xué)到的理論而已，我不認為在對社會學(xué)和心理學(xué)的體悟上我比他們差?！?/p>

??? 我再度想到了克里米亞。每當(dāng)想起她我便確信，身為社會事件的當(dāng)事體驗者，親自對社會學(xué)的實踐與體悟絕對是了解心理學(xué)的最佳方式，我對人群心理的見解和分析絕對不輸給那些只看過紙上理論的人。

??? 想到這裡，成績的事情突然間對我而言已經(jīng)不是那麼重要的事情了。即便這之前我還在為此煩惱著。無聊的小事，我這樣想著。

??? 「嗯…我知道了?！?/p>

??? 他似乎還是擔(dān)心，畢竟他不知道我所經(jīng)歷過的事，會有那樣的憂慮仍是無可避免的。

??? 他看了看我桌上的天書和寫滿字詞的筆記。

??? 「我知道我們有落差，可是這些書很難讀耶，連教科書都算不上，別說是熟悉和活用在課程上了，連能不能看完一本都是問題……」

??? 「對我們來說，我們就只能選擇去做，如果想得到課程證明，我們就沒有別的選擇?！?/p>

??? 「我知道你自由時間都待在這裡?！顾€是有些猶豫。

??? 「那還遠遠不夠。」我答道。甚至，就算我們在七個月的課程期間一直讀書也完全不夠。我心中暗想著。

??? 「呃，我還以為，光是課程就快要忙不過來了…」我看見一道驚恐的眼神。

??? 「寬提科的圖書館有很多不能外傳的研究資料，想拿好成績就必須這樣子，把握在寬提科的時間。」

??? 他用有些賭氣和懇求的眼神看著我，我則平靜的看著他。我們就這樣對視著。

??? 「好啦，我知道了，我也會跟你一起讀?！?/p>

??? 表示完投降後他便拉起椅子和我面對面坐下，在拉起椅子時我可以看到他精實的手臂。沒有肉球。

??? 他渾身散發(fā)著好動的精力，顯然比起讀書他更擅長和喜歡去運動。而顯然他也不習(xí)慣坐在座位上看書，由於不習(xí)慣他顯得有些緊張。

??? 「嗯，拜託你了?！顾f道。

??? 我對他眨一眨眼，然後我從書堆裡挑出一本市面上有賣的社會學(xué)書籍的給他，這是書堆裡最簡單的了，他接過書後嚥了下口水。

?? ?「對了，我都忘了，你叫什麼名字?」

??? 他往前靠向我。張開的嘴巴裡有一雙小尖牙。

??? 從這麼近的距離看著他，不知道為什麼，我感覺到我的心跳變得有點快，而我控制不住。

??? 「文森特(Vincent)，你可以叫我伊凡斯。」

???? 除了說出了現(xiàn)在使用的名字，我還對他說出了我原本的名字，明明說出原本的名字沒有好處，我還是不自覺的告訴了他。

??? 「很好聽啊~那我就叫你伊凡斯囉?！?/p>

??? 他對我露出微笑，或許他人就是這樣，總是直接且熱情的對待別人。我多久沒有遇見過這樣的人了。我不禁在心裡這樣自問道。

??? 「我呢，我的名字叫傑莫爾(Jerome)，叫我艾鹿就好了。」

??? 「…艾鹿。」我複誦著。

??? 傑莫爾，這個名字有點熟悉，似乎在電視上有聽到過。

??? 「嗯，麻煩你了。」

??? 我看著艾鹿，看著這隻鹿，艾鹿笑起來很可愛。

??? 毛茸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