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冷的夜雨緩緩墜入黑色的紙張，將一切歸屬于霓虹的顏色暈染而開，失焦而朦朧，星星點點的靛青與湛藍(lán)在淅瀝的雨聲中也滲透出絲絲寒意。這般清淡而滋潤的雨水，想必只能在蒼穹之下才能得以體悟，這是他作為一個攀附于星辰之人，久經(jīng)干渴后的感慨。

“.........”指揮官倚靠著散發(fā)著淡淡檀木氣息的窗欞，若有所思地凝視窗外朦朧曖昧的色彩，九龍的詩歌繁而細(xì)膩，想必是因為那些創(chuàng)作者們生棲于如此多雨城邦的緣故。不知為何，他似乎也開始觸景生情，試圖作一首稚嫩甚至笨拙的律詩了。

而且這首詩......一定要以自由與抗?fàn)幾鳛樗暮诵男?，指揮官一邊如此懇切地思索著，一般篤定地點點頭。畢竟，他方才從賈米拉的幽禁中逃離，又再次被曲親自禁足.....

時過境遷再度重返九龍，他卻無法盡情感知這片如此的溫軟與厚重，指揮官一時間倍感悵然若失。

“....啪嗒.....”緊縮深春的宮門....臥房門扉輕輕被推開，曲打理好纖細(xì)修長的腰身，伸手徐徐捋平蠶絲質(zhì)地的廣袖，細(xì)軟而悠揚的長發(fā)綠鬢淳濃，在坦然與驀然含蓄間躊躇不定的眼眉一如既往地鶯慚燕妒，她本想做到目不斜視，但余光卻早已傾向指揮官嘴角的笑意，“...你靠在窗邊做甚..”

“...我在寓情于景?！敝笓]官輕聲嘆了口氣，以一種故作深沉的面色眺望著窗外被雨水摧折的殘枝，“....那根樹枝上還有最后一片樹葉...總感覺...它就像我心中....已經(jīng)快要完全熄滅了的希望?！?/span>

“....為賦新詞強說愁，這番感時傷懷真是足夠蹩腳...”曲輕挑秀靨的眉梢，她走至指揮官身邊，盡是斥責(zé)的言語卻容納了不少嗔怪之意，“...若心有不快的話...姑且可以向我傾訴....”

“....曲大人有心了...”指揮官緩緩露出一抹寬慰的笑容，“...我現(xiàn)在唯一尚存的愿望...就是能再次主宰自己微不足道的自由....但或許...很難實現(xiàn)了吧...”

“.........”曲略嫌聒噪地輕撩散發(fā)著幽香的云鬢，她只是不以為意地微斜精致素雅的臉龐，欲言又止般緩緩瞌上眼簾，將眉宇間的寡淡壓抑而下。

“...不知曲大人是否知道愛情和沙粒的哲學(xué)?！敝笓]官繼續(xù)平靜而淡然地陳述著，仿佛在刻意顯露著什么一眼便可看破的精巧哲思，“...沙粒攥得越緊，那么它流失得也就更多...其實愛也是....”

“...你剛才將自己所謂的希望與那片樹葉比擬，確有其事？”曲以更為淡漠的語氣打算了他的絮叨，那面無表情的眼眉似乎正醞釀著近似深海的慍色，微風(fēng)般平靜的吐息似裹挾著雷雨的云層，她取下一根簪針，漫不經(jīng)心地將其握在手中把玩。

“...額...是的....”指揮官被某人緩緩發(fā)散的氣場震懾，一時間停止了嘴上的詭辯。

在得到肯定答復(fù)之后，她忽然繃緊指尖，以迅捷而生脆的力道將簪針信手揮出，準(zhǔn)確無誤地?fù)糁杏陲L(fēng)雨摧折中艱難求生的枝葉，恰似正橫眉冷對指揮官的清秀眼眉，讓后者徹底失去招架的余地，“...現(xiàn)在還有這么想法嗎？”

“....額...不敢有了.....”

“...甘愿在阿迪萊那里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在我這里連一會兒都坐不住么？”曲似乎頗為介懷地移開目光，意有所指地擰緊自己的雙臂，交疊的寬大褥袖中藏匿著她纖弱的身姿。

“...倒也不是那個意思...”指揮官略微好笑地?fù)狭藫项~角，某人似乎又開始刻意地隔空飲醋，以至于她的一切怒容和矜持都已然毫無距離，“...我只不過是想傷好了出去轉(zhuǎn)轉(zhuǎn)而已.....”

“....那你現(xiàn)在應(yīng)該已經(jīng)明了我的評判了?！彼噲D以寡淡的目光表述一定程度的高傲，但在指揮官的有色眼鏡之中，她這番刻意的漠然卻無時不刻不在隱秘的角落書畫著難以啟齒的柔情。

“...我明白了，曲大人....”指揮官強忍嘴角的戲謔殷勤答復(fù)著，只差向她點頭哈腰，“...謹(jǐn)遵曲大人的命令。”

“...當(dāng)然...也并非不允許你外出....”似乎是自己誠懇的態(tài)度不禁讓某人龍顏大悅，她緋色的眼黛略微展露出一絲溫軟，微不可見的弧度在朝露般清澈嫩滑的唇扉緩緩綻開，淺淡的眼眸如含秋水，“..只要時機(jī)尚可，我自會允諾你。但若在此之前膽敢踏出房門一步....”

“...絕對不會...”她似乎早已看穿了指揮官心中的小算盤，讓后者頓時心虛不已，“...對了...曲小姐為什么穿著睡裙進(jìn)來..？莫非是有什么....穿著睡衣微服私訪的習(xí)慣？”

“.....我怎么會做這種有傷風(fēng)化的事....”曲顯而易見地微蹙眉宇，刻意拿捏好那微乎其微的復(fù)雜情愫，不知從何時起，她似乎已然嫻熟于借助那零星的弧度來表情達(dá)意，“...我只不過是特意在外面換完了衣物....”

“.....至于這么提防我嗎....”指揮官略顯無奈地嘆了口氣，轉(zhuǎn)瞬間又換了副戲謔的口吻，“..雖然換衣服這種事的確應(yīng)該回避...不過...我們不如現(xiàn)在就先演練一下，以后在一起也不會覺得太突兀。”

“...能把授受不親之事說得這么冠冕堂皇...果真最為厚顏無恥之人...”某人雖然竭力維持住自我氣場的重心，但承載其重量的堅冰卻在逐步融化消解，從而讓她的堅持如履薄冰一般，她輕輕瞥過有些緋色的臉龐，“...虧我一以前一直將你視為正人君子，現(xiàn)在看來還是走眼了....”

“....主要是因為正經(jīng)的話，就看不到曲小姐可愛的一面了?！敝笓]官略微湊近了些，似乎是某種大膽舉動的前兆，不自覺在潛意識中為雙方埋設(shè)下了心理鋪墊，“...不是嗎？”

“....你想....怎樣...”曲仍舊以清秀的眉宇展露出不容輕薄的端莊儀容，她不自覺后撤了一步，但隨后便定格重心不在有任何閃躲與偏移，似乎那是一種必要的，放于臺面的疏離。

“.........”指揮官以自己的鼻尖緩緩在她溫燙的脖頸上緩緩刮蹭，并耐心將她散亂于臉頰的發(fā)絲纏繞于食指，仿佛唯有如此的親近才能讓他內(nèi)心的干渴得以滿足，隨后又意猶未盡地以唇齒輕撩她的鼻翼。他抬起頭，仿佛欣賞著自己一番親昵之后的戰(zhàn)果，“.....怎么有種吸貓的感覺？”

“........”曲默然抿緊冷硬的唇線，準(zhǔn)備在任他如此輕薄非禮之后再毫不留情地秋后算賬。但至于為何自己不及時予以還擊...她到目前而言也不得而知，正是因為思考起了這個話題，她幾欲快沉醉于自我愈發(fā)羞赧的滾燙紅暈，過高的機(jī)體溫度讓難以平靜的她更加難以思考。

“....曲.....曲........”指揮官笑吟吟地將如此雋永的名輕聲把玩，似乎要從一杯香茗中品鑒出所有層次分明的滋味，他低垂眼簾溫柔注視著她，“...我突然覺得....這個名字還是直接這么叫更好聽?！?/span>

“....................”

“.....總感覺這么單純叫你的名字的話，就沒有什么距離感...”指揮官的聲音在夜雨中格外溫和，在一片朦朧中飄搖著清晰的旋律，“...雖然某人老是皺著眉不斷維持著這種距離感....”

“.......我之所皺眉....并非是出于試圖維持距離....”曲方才的怒氣似乎被指揮官突兀的深情款款消磨了大半，她試圖讓自己的視線更為坦然，但局促仍舊占據(jù)著上風(fēng)，“...你還真沒有自知之明....”

“...知道我為什么這么厚顏無恥嗎？”指揮官微微偏頭，以另一種新穎的角度欣賞她姣好的微嗔星眸，“...因為你沒有害羞或者生氣的話，老是不停做著符合自己身份的事，但我不想讓你那樣做?！?/span>

“.....所以你就故意激惱我...非...對我毫無禮數(shù)可言...”曲淺淡的眼眸中散落下星星點點的紅花瓣，漂浮于平靜的深潭，在微微漲溢的漣漪中緩步搖曳，“...你的意圖可以以此解釋?！?/span>

“....嗯，雖然我們永遠(yuǎn)不可能對等?！敝笓]官緩緩移開目光，“...但我想在彼此獨處的時候，我們倆是平等的存在，不是因為我不想屈從示好，只是單純因為這樣更好，這也是我對我們未來生活的一大期望?！?/span>

“... .又在咬定伴侶的事聒噪不休了....難以理解為何你會報以如此期許.....”曲輕聲嘆息著，從那清秀如竹的眉宇間似乎一閃而逝什么仿佛自高嶺中新生的嬌花，她驀然瞥過臉去，將這份難以言說的心緒小心翼翼掩藏，“......在歷代九龍家主的言傳身教中，所謂伴侶...不過只是一份新的責(zé)任與角色罷了....與往日的負(fù)荷無異....”

“...但在我們眼中，它是一件幸福的事哦?！敝笓]官在曲的身邊輕輕躺下，像是因安然而緩緩瞌上了眼，“...不用害怕，但也不能輕率，我認(rèn)為，愿意承受的負(fù)荷可不叫負(fù)荷...應(yīng)該叫世界的重量....”

“...真是一如既往般固執(zhí)而傲慢...你果真向來如此。”曲輕輕側(cè)過身，寡淡而疏離的眼眸仿佛不習(xí)慣于某人的離去，只是執(zhí)著而愈發(fā)含情地凝視著他似乎一無所知的側(cè)臉，內(nèi)心深處激烈翻涌的情緒仿佛清冽山澗般飛涌而下，于表情達(dá)意的五官上濺起些微雨霧。

“...雖然我們現(xiàn)在都有著彼此眼中的缺陷，但我相信以后我們會在相處中慢慢變?yōu)閷Ψ礁矚g的樣子的?！敝笓]官睜開眼，若有所思地注視著穹頂深處搖曳的柔光，“...沒準(zhǔn)，以后曲小姐會主動向我索....”

“....不要耽溺于不切實際的幻想，做人應(yīng)活在當(dāng)下?！?/span>

“.....抱歉，那就當(dāng)我睡著了?！敝笓]官無奈笑了笑，干脆選擇逃避她的說教。

“....我的意思是，或許你所期望的會先一步于幻想....率先抵達(dá)當(dāng)下。”曲緩緩從床上坐起，她略微局促地撩起細(xì)軟的云鬢與青絲，蠶絲質(zhì)地的寬薄裙褥在柔弱的輝煌下蕩漾著淡紅色的暈彩，她輕輕抬起眼眸，似乎正欲傳遞什么積極而稍縱即逝的訊息。

“........”指揮官也絲毫不敢怠慢地從床上坐起。

“....灰鴉，我想向你道歉....”曲的眼眸不易察覺地黯淡了一份，正如稍早時她注視指揮官的眼神那般，仿佛理所應(yīng)當(dāng)輝煌熾熱的太陽忽然開始思考了一般，多了幾分因感性而生的躊躇，“...雖然.......我總是對你與我相悖的觀點嗤之以鼻....但每當(dāng)我思考起你的時候，每次試探吧般的贊許都會讓我的內(nèi)心仿佛寧靜而喜悅....或許正如你所說....我是否該試著令自己更為坦然...也正如你所言那般...要想彼此陪伴...也必須有所改變....”

“....曲.....”

“.....抱歉...之前對你太過苛刻.....”曲面紅耳赤地移開目光，卻再無掩飾眼底的歉疚，“...我非常...掛念你....”

“....沒事....我并沒放在心上....”面對著突如其來展現(xiàn)出溫軟而赤誠的某人，方才振振有詞的指揮官此刻卻不知所措、啞然失聲，只是吐露出言之無物的客套話，“....不必太自責(zé)的....”

“...你想要的...我也并非全然會拒絕....”曲似乎已然沉溺于自我羞恥心的劇烈燒灼之中，仿佛將熏香扔入火爐，便隨即飄散出過量濃郁的云霧，“.....但勿要不知滿足...”

“...那我......”指揮官不禁囁喏其詞，但隨后便已自己行動代替了語言的試探。他輕輕吻了吻她滾燙的嘴唇，緊接著輕輕伸手去撫摸她的腳尖......

在觸碰到的一霎那，他便被狠厲的一腳踢倒于床下。

“.....你果然不知滿足，恬不知恥?！?/span>

“....？這就....？”指揮官倒在地上，滿臉挫敗而驚疑。

“....你大可嘗試，但界限由我定奪?！?/spa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