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集 時春宴 下

場上嬌媚的貴女一舞畢，滿場掌聲。

楊夫人亦是微笑著點頭（三品郡夫人，授封品階），一旁的虞紫鳶卻很是不屑，心下暗唾：“花瓶一個！”想著，她的視線輕掃場內(nèi)，余光停駐，“不過要說花瓶嘛……”

“花瓶”藍湛輕輕抬眼，面上一派輕松，似是對場內(nèi)暗涌的波瀾全無所覺，純?nèi)惶煺?，正合著他十八歲的年紀。

可這年輕“花瓶”的內(nèi)里卻是各種清楚：“雖然表演才藝應(yīng)該和我沒什么關(guān)系，但是今日嘛……”

“花瓶”這正想著，有聲音就不出意外地響了起來，“早就聽聞「太行郎」的名號，娘子夫人們難得見到，今日得幸，藍郡上君不給姐妹們展示下開開眼眼嗎？”

“花瓶”“太行郎”藍湛抬眼，望向那說話的人，正是端坐在主位上的他的堂三伯娘（三堂嫂）晁郡王妃王靈嬌。

就見她嬌俏地一挑眉眼，揚聲道：“讓眾家娘子貴君們也都瞧瞧「詩酒玉劍仙」的風采！”

輕甩發(fā)帶，微微理理袖擺，“花瓶”“太行郎”“詩酒玉劍仙”藍湛暗道：“來了吧！”

外宴上的賽詩會進行到了品鑒之時，有隱約的誦讀聲掌聲傳進內(nèi)宴，“桃花：六宮獨傾國，一笑可留春……杏花：淡紅褪白春風醉，活色生香第一流”……

藍湛側(cè)耳去聽，一時間就有些出神。

王靈嬌見他不搭腔，冷然哼道：“總該不會是不屑給姐妹們展示吧？！那不成了瞧不上這御賜的「君子」身份嘛！”

“三妹妹慎言！”聽著話音不對，嫡親嫂子王靈羊連忙出聲打斷，急急維護道：“我家小姑文武雙全，人品貴重！那可是受過圣上稱贊的！”

“是吧！”一旁的澄郡王側(cè)君金子瑤突然也搭了腔，環(huán)顧著眾人笑著軟聲道：“既然都來了，怎么會是看不上這「君子」身份呢？”說話間笑容漸斂，金子瑤的神色里帶上了幾分為難，語氣也開始遲疑，“只是前夜寧郡王宅院遭逢走水，湛上君身體……”

藍湛這會兒早已回了神兒，聽著幾人言語，不禁覺得有趣：這是……嫂子開會？

外宴上，無聊地逛到了長亭另一側(cè)的魏嬰?yún)s是看著倚靠著廊柱打瞌睡的聶崢覺得有趣，“桃花、杏花……騷客文雅，看把大舅父無聊的，都快睡著了！”

輕笑著搖搖頭，轉(zhuǎn)著手里的墨竹笛，魏嬰找了個正對著內(nèi)宴進出門廊的位置坐了，巴巴地張望：“滿園春色，不及他半分。”

勝過兩園子春色的魏嬰的心上人這會兒正板著他那張白嫩的小臉如瑟瑟秋風般冷淡地發(fā)言：“已無大礙?！?/p>

被打斷了話頭，金子瑤下意識地抬頭望去，又似是被藍湛冷淡的神色嚇到，忙不迭地收回了視線，微微頷首示意，縮脖縮肩地不再吭聲。

掃了眼金子瑤做作的畏縮神態(tài)，藍湛暗暗輕哂，涼颼颼地繼續(xù)道：“瑤側(cè)君都能參宴，某縱是嬌貴些，總也不好太過。只是某的名聲素來都是在外，眾位嬌客若想看，說不得，”說著，他拿起避塵，從座位上起身，“還請隨某到庭院來吧！”一拂衣袖，踱著步子，自顧自向外院走去。

眾人面面相覷，一時無主，紛紛望向楊夫人。

見眾人目光望來，楊夫人笑道：“既然湛君讓我們隨他去庭院，那大家正好也活動活動，咱們這就往庭院去瞧瞧稀罕吧！”說著起身，由王靈羊挽著，帶頭往外走去。

楊夫人領(lǐng)了頭，于是內(nèi)宴上一陣熱鬧，眾人呼啦啦地起身，或三兩結(jié)伴、或由仆從簇擁，皆往庭院行去。

眾人就這么被引走了，主位上的王靈嬌大惱。

雖不知那小賤人要表演什么，到了外院卻定是都要隨意散坐的，哪還會如現(xiàn)在這般由眾人拱著她這大月亮！

縱然王靈嬌是萬般惱恨，卻也沒什么辦法，眼見眾人陸續(xù)都出了院子，若是再晚，約么也只有后排位置了！晁郡王妃惱了又惱，終是跺跺腳，帶著婢女，殺往庭院。

看著王靈嬌如狂風般沖出去的背影，魏大娘子暗暗譏笑：庶的就是庶的，總想著翻出天，卻不掂量掂量自己有幾斤幾兩，真真是癡人說夢，癡心妄想！

還有那二房的庶弟媳，出身再高又如何？公子就是公子！這種場合也只能表演個舞刀弄劍罷了，還不是上不了內(nèi)庭的臺面？

魏大娘子輕笑：“粗俗之流！”

魏厭離有意另嫁，她胞弟魏澄是否能承襲王爵，在魏王府的地位如何，對她來說，就至關(guān)重要。在她看，魏府兩個庶子無足輕重，可若想扳倒二房的正統(tǒng)嗣王，著實不太容易。她阿耶自是也覺棘手，才會主動給二房投入一枚棋子。這枚棋子，越是粗俗魯莽好利用或越是蠢笨愚鈍好控制才越為美。

計劃里，魏王是打算把這棋子牢牢控制在內(nèi)宅之內(nèi)，用他內(nèi)牽外制，來個一石二鳥的。不曾想，這棋子滑不溜秋，異常難纏，從未嫁時的請旨求封到嫁進來后的吃食人手，方方面面都防得密實，讓人無從下手。這才入王府幾天，他們是沒得機會控制，倒是那棋子靠外連內(nèi)，混得風生水起，那叫個如魚得水。

控制不得，就只能利用了。

好在今兒依她端看，這棋子到底也非是真小哥，再精明強干也還是公子心思，怎么可能玩轉(zhuǎn)這內(nèi)宅的彎彎繞繞！

想著，魏厭離輕挽起母親虞紫鳶的手臂，蓮步款款，婀娜搖曳地隨同她一起向外走去。

和入宴就坐去了娘家席位上，現(xiàn)在仍陪在自己君父金光善身側(cè)的魏王妃的嫡兒媳金子軒不同，金子瑤這個郡王側(cè)君可一直都規(guī)規(guī)矩矩地陪在自家婆母的左右伺候。

這會兒金子瑤也是規(guī)規(guī)矩矩地跟在魏王妃母女的身后，規(guī)規(guī)矩矩地低垂著頭，好似只是在規(guī)規(guī)矩矩地望著腳下的方寸之路。而其實，無人看到的他那看似規(guī)矩低垂著的眼望著的，卻是腳下那路通向的無盡遠方。

也許是九霄天宮，也許是阿鼻地獄，誰知道呢？金子瑤陰陰地輕笑。反正這路上，不該是只有他一人的吧！

參加宴會也要配劍，那是什么呢？公子習性。

想著那好運的白衣小子，金子瑤勾起嘴角，臉頰上就露出了個圓圓的酒窩。

酒窩，又叫笑靨，佛說，那是癡情人的轉(zhuǎn)世印記。

轉(zhuǎn)過回廊，抬目遠處就是外宴眾人所在的長亭。

“不出所料，外宴在賽詩，大將軍應(yīng)會很無聊……”

想象了下無聊至極的大將軍對著一堆書畫打瞌睡的畫面，年輕的太傅幺子彎著眼睛，翹起了唇角，暗銀絲云紋的白錦緞袍擺輕蕩，鬢邊垂落著的一縷青絲不停地與白嫩的臉蛋貼貼靠靠。

村頭矯健的大白鵝趾高氣昂是因為它剛啄破了村里游手好閑不務(wù)正業(yè)的地痞混混的麻布褲子，讓他露了半個屁股蛋子丟了大臉，混混來打它時它飛躍過了混混阿耶的肩膀，于是混混又被他阿耶提著棍子揍了光溜溜的屁股。

庭院里俊逸的白衣君子意氣揚揚是因為一切都如他的預料。他就要去征服一頭猛獸，然后就能騎在猛獸的頭上踩死旁邊的那只……禽獸。

踩得扁扁的！踩得稀巴爛！

白白皮子的羔羊踏著輕盈又雅正的腳步去獵捕他看中的獸。想象畫面里瞌睡的大將軍的身側(cè)還有一個隨時會被睡倒的大將軍壓得扁扁的草包墊子。

“無聊的定還有那個……禽獸草包?！?/p>

巴巴望著內(nèi)宴方向的“禽獸”“草包”立時就看到了那抹清雅出塵的白，陽光下閃閃發(fā)光，灼燒人眼?！安莅遍_心地笑起來：“美人弟媳這么快就出來了！定是太無聊，想我了！……”

一白一黑，就很快樂的兩個人。

怎么說呢？大概這就是，花瓶和草包的默契。

內(nèi)宴眾人浩浩蕩蕩地跟隨著藍湛來到外宴旁側(cè)不遠處的一座亭樓里，楊夫人命人按照藍湛的要求進行了布置。

有婢女小廝忙碌穿梭，抬來了松竹梅蘭梨木嵌玉的長幾，景儀抱了忘機琴置于其上，思追恭謹?shù)匕驯軌m劍放于琴側(cè)。一列伯府的書童小俾魚貫而入，放置書畫用的各色筆墨、研好濃墨的蕉葉白洮河綠石硯、酒壇酒瓶小玉杯、掛著凈白宣紙條幅的雕花烏梨木字畫架，又有雜役小廝抬著一扇約有兩人高三人寬的蓮花梨木嵌白玉畫屏擺放在亭樓外湖畔綠地廣場對著亭樓方向的東南角，那廣場的東側(cè)是大片的花樹林，這時節(jié)，桃花、杏花、梨花、海棠，粉粉白白開得正盛，湖畔旁種著大片的牡丹、芍藥、杜鵑花，里面很多珍稀品種，也是開得花團錦簇，一片熱鬧。

見內(nèi)宴的眾人差不多到齊，都由伯府的仆從引導服侍著在亭樓里重新落座，太傅嫡幺子寧郡王上君藍湛傲然一笑，揖手朗聲道：“大家既然想看，那忘機就獻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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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集 時春宴 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