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是足球比賽，這是戰(zhàn)爭?！?/span>

——托尼·唐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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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我們之前溝通的?！蔽迕组L桌的對面，年邁的稗田家主招了招手指，使喚家丁為上白澤慧音呈上一紙合同——人里FC主教練，任職為期一年，工資條款若干，特意在“需全程帶隊參加神明杯”旁用印章打上三角。

老人就這樣看著慧音，如同環(huán)繞周遭枯山水庭院中的石雕。六月梅雨仍然淅淅瀝瀝，吹拂而來的風有些濕悶，但他只覺脊背冷汗直冒，這忽如其來的停頓使得老人生怕對方突然發(fā)現(xiàn)了其中惡意，一口推翻先前的商談，讓他從頭開始再找個替罪羊頂上；那時間就怕是不夠了，冤大頭也是不夠的。

慧音就這樣看著合約，少許沉默后，她說：“補一條，藤原妹紅，簽下藤原妹紅?！?/span>

“當然，你是主教練加上球隊經(jīng)理，你可以買入任何人，只要財政允許?！卑尢锛抑鞑唤?jīng)意間擦了擦汗。他直直盯著慧音拿起簽字筆，命家丁悄悄確認合約上白紙黑字地留下了慧音的姓名，并不存在任何法律條文上的空子可鉆之后，連忙下令送客，門外還有個簡短的記者會來歡迎這位新一任倒霉蛋。

待客人離去，老人心中的石頭方才落了地。他突然又想起什么，問身邊的家丁：“誰是藤原妹紅？讓球探去問問，可別是給我挖的什么坑?！?/span>

家丁頓時面露難色，難以察覺地撇了撇眉毛，用手指向了會客廳的一角——那里是球隊的榮譽墻，與柜中零星幾個奇形怪狀的金屬獎杯相比，墻上張貼的照片更引人注目。從初代家主的畫像，到球隊隊徽的演變以及古早球衣的樣式，如同一本泛黃的影集，記錄下這所俱樂部從襁褓開始的生長；而身披10號球衣的藤原妹紅在黑白相片中笑著，排列在隊伍的末尾數(shù)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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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誰是藤原妹紅？

在仆人的指引下，慧音一邊伸手遮擋閃光燈，一邊在稗田宅邸外的大棚中草草落座。簡陋的場地中擠滿了天狗、巫女、妖精等各式各樣的記者，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鬣狗般高高舉起手示意，緊攥著的錄音筆看起來不懷好意，令人咋舌。

慧音心里也很清楚，他們的到來并非因為這次主教練的任職有多么顛覆足壇格局，而是為了天大的消遣，一份等了四年的樂子。

隨著主持人的示意，某位天狗記者迫不及待地站起：“四年前的神明杯，人里FC以10個凈勝球的微弱劣勢被淘汰。請問本屆杯賽您希望取得什么樣的成績？”

“在單場淘汰制中使用‘10個凈勝球’的說法是非常不職業(yè)的用詞，請您回報社重新學(xué)習一下?！?/span>

“但您還沒回答……”

“好了！一人一個問題，下一位?！?/span>

隨著主持人推進進度，臺下一雙雙貪婪的目光露出森森微笑，這次的小丑格外出彩。

“上一任主教練在杯賽前臨陣脫逃，目前正在寺子屋擔任教職。請問你們是否達成了場外協(xié)議以交換職業(yè)……”

“沒有，我不認識他。山本先生是非常盡責的教練，我很期待繼承他的衣缽。”

只有前半句是真的。

“請問作為丙級聯(lián)賽的球隊，您要如何帶隊迎戰(zhàn)超級聯(lián)賽級別的競爭對手？”

“我相信我的職員以及球員們的水平，在董事會的支持下我們能夠達成預(yù)期的成績?！?/span>

我們沒有預(yù)期。

“四年一屆的神明杯作為最高水平的足球賽事，在妖怪賢者規(guī)定下，總要將淘汰賽階段的八個名額之一保送給人里FC。請問您覺得這對其他隊伍是否合理？”

“我相信足協(xié)的布局和視角，這樣的選擇必有其深意。我們目前沒有必要思考這個問題，唯一要想的是怎么踢好下一場比賽?！?/span>

見了鬼，誰知道八云紫在想些什么東西。

“今年春天俱樂部終于有了專屬的球場，因由河城企業(yè)贊助而命名為河城罐頭球場。請問你對這個名字有什么看法？”

“非常好的名字，我迫不及待地想帶著小伙子們坐鎮(zhèn)其中迎接第一場比賽?！?/span>

簡直蠢透了。

“今年永月聯(lián)合作為唯一一支海外球會，時隔多年之后再一次進入到神明杯的淘汰賽階段，并成為本次奪冠的最大熱門之一。請問你認為他們最終能夠到達什么名次？”

“……祝他們好運?！?/span>

快速問答一時沉默下來，世界隨著上白澤慧音的迅速起身離席而再次運轉(zhuǎn)，閃光燈交替間主持人連忙結(jié)束了發(fā)布會，只剩下文思泉涌的記者們開始思考，究竟應(yīng)當將這篇報導(dǎo)推送到體育板塊還是娛樂板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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奔跑。

球場照明燈在夜幕中圈出一個囚籠，而我在綠茵場上奔跑。

觀眾席上鼓聲歌聲震天，但只能感受到體力不支的耳鳴；球迷拉起了橫幅，好像印著隊徽與我的畫像，但睫毛上的汗滴模糊了視線。

腳下打顫，大口喘息，從肺里擰出最后一口氣。

右手架住緊逼爭搶的防守人，咬牙發(fā)狠掙脫出被拉住球衣的窘境。

漂亮的直塞球貫穿半場，離球還有七步遠，距離球門三十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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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氣變得熾熱。

傷停補時第六分鐘，全場最后一次反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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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方門將準備出擊，還沒有吊門的空間；側(cè)面補位的中后衛(wèi)即將追上，身后那方才擺脫的腳步聲也漸漸逼近。

調(diào)整步頻，右腳觸球瞬間向左一扣，躲開右側(cè)防守人的堵截；左腳順勢向前一趟，預(yù)判起跳躲開后方回追的鏟搶。

油炸丸子。

瞥見門將出擊到點球點，我在大禁區(qū)線上調(diào)整步頻，身后防守人還有三步。

為什么不直接射門？

右腳劃過球的上方，左腳反向?qū)⑶蛱粝蜃髠?cè)。

為什么還在踩單車，為什么不直接射門？

重心移向右側(cè)，右腳落地同時向左蹦出，搶在門將撲到皮球之前橫向再趟一步。

勉強挽救了錯誤的決策，而回追的防守人同樣躍過了出擊失敗的門將準備封堵。

放低重心，蹬向草皮，向球滑鏟，只要在對方之前。

還差一點，還差一點！還差一點——

忽然一股熾熱的氣息燎花了眼，我急忙翻滾起來，拍打身體周遭那些滾燙的部分，蜷在地上，抹了抹眼睛，回頭去瞧。

本隊6號伸出了手，想要扶我起來?？床磺逅拿婷?，因為已被火焰炙烤成焦炭，球衣熊熊燃燒著，唯有那數(shù)字6格外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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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原妹紅從床上蹦起，長吁出一口氣，摸了摸被單上汗水浸濕的部分，將被子疊向一旁。在打鳴聲中走出茅草屋，準備補些飼料喂雞。她隨手起了火，燒水下了些米，簡單解決一頓后便換上運動背心，抄起柴刀竹簍上山覓些柴火或者野味。

初夏清晨梅雨剛停，山路還有些泥濘，吹起醒人的風。妹紅掛著露水，挑選起老竹子下刀。相比新竹，老竹更難劈開，但那舉刀揮下的機械動作能為她帶來不少慰藉，可以放空大腦想些別的事，或者什么也不想。山里的生活她已經(jīng)過上了幾十年，優(yōu)點在于安靜，沒有煩心的事——不，也有，但沒有煩心的人在耳邊唱和。沒有恭維、安慰、質(zhì)疑……只有自己。偶爾趁著夜深去竹林邊上的酒家消遣小會兒，可能是唯一與文明社會接軌的時刻。

這一刀下得特別狠，妹紅只能抬腳蹬著那老竹，雙手抓住刀柄左右扭動，才慢慢將卡住的刃擺脫出來。再次長吁一口氣，心性依然不靜，會想起些很久之前的事，把毀壞當下的物件作為代償，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而當她背著簍子走回小屋時，卻有人在庭院里等著。

“進去坐坐，要水嗎？我給你倒?！泵眉t將竹簍擱到地上，拍了拍慧音的肩，準備往屋里走，“但如果是那件事，請回，我說過很多次了?！?/span>

慧音沒有動：“聽說永月聯(lián)合進入淘汰賽了嗎？她回來了。”

“當然，她們很強；你的事情也聽說了，《新任教頭現(xiàn)場開火，雜魚夢想再續(xù)篇章》，也祝你好運?！?/span>

“這是四十年來難得的機會，我希望你能夠好好考慮一下，離提交名單還有幾天，我和俱樂部的電話一直通暢……”

“夠了！”

突然的叫聲驚起幾只雀，倏倏喳喳地從林中飛遠。

“注冊名單？隨你，反正我現(xiàn)在是自由球員，不要轉(zhuǎn)會費簽字費，工資違約金隨你開，自己擬了合同自己簽，你看我會不會從這山里走出去一步?！?/span>

妹紅轉(zhuǎn)過身正想往屋里進，忽地又扭頭回來，咬緊后槽牙對面前的半獸嚷嚷起來：“我也不知道你又想整些什么幺蛾子，你以為能帶著這幫歪瓜裂棗哪怕進一個球嗎？憑什么和別人奪冠熱門碰上！

“我倒是早就走出來了，如果沒有你在磕絆，我早就出來了！陷進去的人是你啊，總說要幫我?guī)臀?，那就幫幫忙把那該死的球擺得離我遠點！

“還有你，你怎么不清楚那八云紫在想些什么混賬東西？她拱火把一只丙級隊伍送進最高水平杯賽，美其名曰公平平等，就是想讓那幫人類看看，在公平的比賽場上會被羞辱成什么樣子！只有依靠她的規(guī)則，只有掛靠在妖怪邊上才能活啊——

“呸！公平個屁！那幫大人物，有錢有閑有權(quán)，有場地有設(shè)施有青訓(xùn)，這邊還在白天打工晚上踢球呢，那邊已經(jīng)開始研究優(yōu)生優(yōu)育基因工程了。憑什么踢得過人家！你也是，凈往里面摻和，往泥湯子里面趟！說得好聽就是搶著當小丑，說難聽點成八云紫的走狗了。還想些什么，快走！快走??！”

藤原妹紅嚷得氣急，紅著臉跺起腳，轉(zhuǎn)身找了一圈差點沒看見茅草屋的門在哪，大踏步進了屋將門砸上。

又來了陣風，露水從山坡上吹下來一些。庭院中的上白澤慧音歪頭思索了一下，然后從隨身的背包里掏出已經(jīng)擬好的合同，將它抵在包上，歪歪扭扭地模仿起妹紅的簽名。

“也就是同意了吧。”她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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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莫四十年前的人里FC黃金一代，成員大多由當?shù)厍嘤?xùn)體系培養(yǎng)，在甲級聯(lián)賽中積91分排名第二，隊史第一次升入超級聯(lián)賽，其中佼佼者為藤原妹紅以及蓬萊山輝夜。藤原妹紅，10號，進攻組織核心，當賽季以19球12助攻的數(shù)據(jù)成為隊內(nèi)MVP，同時榮獲聯(lián)賽助攻王；蓬萊山輝夜，6號，中場指揮塔，球隊節(jié)拍器，當賽季3球10助攻，球商極高。全隊平均年齡23.9歲，均處于漲球階段，未來不可限量。

“該賽季結(jié)束，蓬萊山輝夜在未通知球隊的情況下，單方面支付違約金跳出合同，幾周后直接宣布退役并進入永夜聯(lián)合的董事會，原因不明。

“休賽期進行的神明杯預(yù)選賽第三輪，人里FC對陣吉田聯(lián)隊，常規(guī)時間戰(zhàn)至1:1平，其中補時最后階段藤原妹紅錯失單刀。加時賽雙方皆未能進球，最終人里FC在點球大戰(zhàn)中以6:5獲勝。

“返程途中，球隊航班突遭雷雨天氣，飛行至富士山口地區(qū)遭遇雷擊，引燃油箱導(dǎo)致爆炸，空中解體，除藤原妹紅外全員遇難。該事故被稱為富士空難。

“搜救人員在距離富士山腳幾公里外的林區(qū)發(fā)現(xiàn)了正在蘇生的藤原妹紅，不幸的是尾隨跟蹤的記者拍下限制級的現(xiàn)場照片，隔天將其公布于刊物頭版發(fā)行，自此藤原妹紅的蓬萊人體質(zhì)人盡皆知；雖然第三天該刊物被叫停，但事件影響已無法停止。

“受空難的情緒沖擊，球迷在瘋狂中將《人類叛徒》的橫幅拉到了訓(xùn)練場門口，唱起侮辱性的歌謠，輪流頂班分工明確全天無休；報社使出各種招數(shù)以尋求爆料，包括且不限于假扮應(yīng)召女郎、球隊安保、清潔工人……

“藤原妹紅兩周后宣布退役，淡出主流視野。一線隊幾乎全滅的人里FC三年連降三級，隨后在丙級聯(lián)賽中長期保持中游水平?！?/span>

稗田家主瞇著眼讀完了球探報告，坐在椅子上仰起頭，過了一會兒又看向旁邊的家?。骸澳阏f說看，她會不會覺得，假如當時那個絕殺球踢進了，事情就會完全不一樣——常規(guī)時間結(jié)束比賽，提早起飛的航班將會與雷暴擦肩而過，所有人可以一起興沖沖地備戰(zhàn)第二年的超級聯(lián)賽，順便痛打那個背叛者的球隊一頓。哦對，如果那個6號沒走的話，說不定也早就贏了?！?/span>

“老爺您說的是?！奔叶〔恢每煞竦攸c點頭。

“另外這些歷史資料怎么之前沒給我看過啊，還挺好讀的，快去給我準備一下，也解釋解釋什么叫甲級聯(lián)賽什么是降級。等我和罐頭廠聊完回來，希望能在桌上看到?！?/span>

家丁應(yīng)了一聲，扭頭瞧了瞧被家主墊在桌子腿底下好幾年的書，灰塵覆蓋的書脊上還顯露著球隊隊徽。但他目前還不想失去這份工作，于是便默不作聲地準備離開。

“等等?！崩先擞窒肫鹆耸裁?，“咱們教練應(yīng)該快到球場了吧，通知阿求一聲，讓她帶著四處轉(zhuǎn)轉(zhuǎn)了解一下?！?/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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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求打了一個噴嚏，在菜地里舉著一塊“歡迎上白澤慧音女士蒞臨指導(dǎo)”的牌子并不是件讓人愉快的差事，何況是梅雨過后冷熱交替的時分。并且她所不知道的是，竹林距離球場可不算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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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罐頭，你好！

對球員而言，夏天往往是度假的好時機。聯(lián)賽從八月下旬開始，到來年五月結(jié)束，夾在中間的兩個月通常用來休整、續(xù)約、轉(zhuǎn)會談判；同樣在冬季也有兩到三周的冬歇期，但那時聯(lián)賽進行到一半，很少有人會用那段短暫的時間做出冒險的簽約。

當上白澤慧音在午后來到河城罐頭球場周邊時，便已經(jīng)聽到了尖銳的哨聲、皮球的悶響，以及零星的交談和老黃牛的哞哞聲。很顯然，在七月開賽的神明杯成為了夏季派對的攪局者。但此刻慧音仍不確定，眼前這四道兩米高圍墻所包裹的場所，有沒有可能是什么村民集會中心之類的地方，因為周遭那一望無際的農(nóng)田和耕種中的農(nóng)家實在不像是球館應(yīng)有的配套設(shè)施，直到她看到了那塊牌子，以及于其下守望的阿求。

年輕人向慧音招了招手，目光有些閃躲。

“是這里？”

“……是這里?！?/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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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一塊已經(jīng)捂熱軟化、粘稠不定型的廉價巧克力從包裝里挖出來，放進一個陶瓷盤里——做這種事情就和為一支沒有未來的丙級球隊贊助建設(shè)球場一樣，意義不明。河童們是聰明的生意人，想要的只是一場小丑表演的冠名播出，一錘子買賣之后恐怕就拉進了黑名單，直到四年之后再來一趟。也正因如此，那個陶瓷盤——河城罐頭球場，唯一重要的只有這個名字，以及能通過驗收，其他的一切都被壓進了最低標準。

上白澤慧音當然理解這個道理，所以她能夠接受兩個平房構(gòu)成的主客隊更衣室，也對于沒有設(shè)立觀眾席不予評論，甚至很感激有兩個正常工作的照明燈，并且四周加裝了防護網(wǎng)，不然他們就要去外面的菜地里撈球了。但當她看到草皮的第一刻，仿佛手里捏著用透明膠布勉強黏住碎片，不知什么時候又會散落一地的破損陶瓷盤。

且不談在梅雨和滑鏟過后，地上還有沒有草皮的痕跡。那坑坑洼洼的、凹凸不平的泥地如同月球表面，甚至在場地邊緣還有未清理干凈的溝渠和地壟；而倒霉的球員們成了泥里打滾的水牛。不平的場地對于球員而言是非常危險的，正常積水的草皮都會很大程度影響地滾球的速度和精確性，更別說泥坑。這絕對不是能夠通過驗收的球場水平，但自己遠遠沒有足夠的影響力去質(zhì)疑唯一的贊助商。

除去安全問題之外，慧音更加擔心球員的心理狀況——她相當懷疑這種環(huán)境下的球員對于俱樂部還有多少信任，還留有什么勝利的自信和欲望。到處都是借口，場地不行、管理層不行、教練跑了、沒有支持者，即便再熱誠的雄心在這種地方也只能堅持幾個月后逐漸消磨。

但令慧音慶幸的是，起碼身邊這位女孩并不是她所預(yù)想的樣子。稗田阿求一邊領(lǐng)她看了看構(gòu)成更衣室、辦公區(qū)、倉庫的幾間平房，一邊聊起球隊近幾年的遭遇和人員情況，又慢慢說起了過去的輝煌歲月。雖然慧音來之前做了不少功課，但內(nèi)部人士的詳細敘述為那些查得的資料填充了不少細節(jié)，包括妹紅在登場前要左右腳各綁五次鞋帶這類流傳悠久的軼事。那女孩眼里放著光，雖然只是稗田家派來的短期導(dǎo)游，但起碼說明在球隊內(nèi)部還是有不少真正熱愛這家俱樂部的朋友以及戰(zhàn)友。

最后當她們繞回到球場邊線的時候，阿求遞上一份文件夾，里面裝有球隊正式的人員清單以及訓(xùn)練安排。那職員列表看得慧音直撓頭，沒有分析師，僅有的一位球探兼職開了家花店；體能教練還算靠譜，但他還兼任了門將教練——他甚至從來沒當過門將；進攻和防守助教過于年輕，但水平尚可，直到她看到姓名欄。

“稗田阿求，助理教練兼任鋒線球員。”

慧音疑惑地抬起頭，短暫對上了女孩的目光，后者迅速閃躲開。

于是半獸翻向下一頁的球員信息，那仿佛餐廳菜單般的傷病史止不住慧音驚愕的下顎。髕骨腱局部斷裂、右膝軟骨組織粉碎性骨折、左膝十字韌帶撕裂、扭傷及肌肉拉傷不斷，可以說雙腿沒一塊好肉，能在青年隊的短短幾年集齊這些傷情，不知該說醫(yī)療水平出神入化，還是阿求本人倒霉透頂。

“隊醫(yī)說過，我絕對撐不過二十歲就會退役，能夠像正常人一樣行走就已經(jīng)是上天的大恩大德?！卑⑶髮⒁暰€從腳下的溝渠移向那片濺撒著泥點、砰砰作響的球場，“但我想踢球?！?/span>

慧音想說些什么，但還是住了口。眼下的麻煩一樁接著一樁，她一邊在心里祝福面前的女孩好運，一邊也擔心起會不會有什么來自稗田家的麻煩——例如插手控制阿求的上場時間、為了讓阿求轉(zhuǎn)型成教練而對自己暗中掣肘、半途解約之類的事。對此慧音目前沒有任何辦法，牽制董事會的唯一手段，是獲得球隊的信任。

二人默不作聲地在場邊看了一會兒，隨后慧音讓阿求加入訓(xùn)練，自己還要對照著球員名單做些觀察；待會兒到訓(xùn)練課即將結(jié)束的時候，再拜托阿求行使助教的責任，幫忙召集一下球員們，做做簡單的介紹。

“聽說我們又要簽下藤原妹紅了嗎？”阿求離開前突然開口詢問道。

慧音沒有遲疑：“是的，她會回來的，但不是馬上?！?/span>

她回應(yīng)著阿求此刻脆弱而堅持的視線，沒有一絲退卻，不含任何謊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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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管先前有所準備，也在場邊對照著名單觀看了一下午的訓(xùn)練，但當整支隊伍首次在眼前召集時，上白澤慧音還是有一些緊張。替補多為村莊里兼職的人類，首發(fā)則為妖怪、妖精及少量人類的混編聯(lián)隊。對于人里FC里卻沒多少人類的情況，慧音已有預(yù)想到。多年低迷的戰(zhàn)績以及糟糕的名聲，使得球隊的青訓(xùn)體系破壞殆盡，從根本上阻止了新生球員的涌現(xiàn)，大多是因為愛好與生計考慮、前來試訓(xùn)的兼職球員，而他們中的許多還在罐頭廠里打工。

作為代償，球隊不得不簽入一些廉價好用的外援，以及租借更高級聯(lián)賽球隊青年隊的年輕人——這些小伙子已經(jīng)超出了青年隊的水平，但又沒達到一線隊的標準，而租借去低級聯(lián)賽踢首發(fā)則是恰到好處的訓(xùn)練。即便在租借市場上，人里FC也只能分到些難以出手的邊角料。

而作為混編大隊的代價就是，他們很難達成高默契：年輕人往往只是將球隊作為跳板，待個一兩年就想回去了；而外援很少能夠迎合異族的習慣，所幸語言是相同的，盡管玩不到一塊去，交流還是沒有太大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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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孩子、高中生、玻璃人、草根妖怪、業(yè)余打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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慧音第一眼很難想象要怎么把這群人捏合成一塊兒，即便她浸在職業(yè)足球歷史中醞釀準備了幾十年，也沒有任何一位主教練遇到過如此地獄繪卷。

但事情總要做，一步一步做。

球員們眼神有些渙散，一方面整天在泥地里打滾確實不是一般人能忍受的，另一方面他們也應(yīng)當難以理解現(xiàn)在的備戰(zhàn)究竟有什么意義，反正最后總是被屠殺一輪游的結(jié)果。球隊教練一直換，每個人都一樣，與訓(xùn)話相比趕緊去那破更衣室里沖個澡才更實在。

對于意料當中的情況，上白澤慧音從衣著開始便備好了先手，一件筆挺的西裝將她與之前那老實本分的山本先生相區(qū)分，職業(yè)化是給予信心的第一步，他們不是種田的農(nóng)夫，不是在泥坑里養(yǎng)蝦的伙計，而是正在被帶領(lǐng)著向前走的職業(yè)球員。

“初次見面，我是上白澤慧音，人里FC在未來一年中將會由我擔任主教練，日后還請多多指教?！被垡舴潘芍仙?，掃視向面前排成三行的隊員們，吐字一板一眼。

“請多多關(guān)照。”隊伍第一排高大的男性應(yīng)答到，他叫森近霖之助，半人半妖的血統(tǒng)，性格溫和待人周道，入隊時間較長，這樣的履歷很難不成為球隊隊長和更衣室領(lǐng)袖，而這種場合也往往是由隊長來構(gòu)建全隊與新任主帥溝通的橋梁?！胺浅？孔V”，先前聊起時，阿求是這么評價他的。司職中后衛(wèi)，選位穩(wěn)健，不錯的身高使得他面對一般對手時有著顯著的高空球優(yōu)勢，是隊里少有的幾個正常球員。

霖之助左側(cè)是兩個小孩兒，琪露諾和大妖精，甲級球隊霧之湖森林的青年隊成員，租借期一年，今夏剛剛?cè)腙?。二人似乎本想站到隊伍末尾的角落，卻搞反了前后方向。正盯著泥地發(fā)呆的藍發(fā)女孩是琪露諾，思維往往有些跳脫，在場上的決策神鬼莫測，但畢竟踢的是左邊鋒位置，偶爾的靈光乍現(xiàn)比起平庸而言要好得多；拽著琪露諾衣角的是大妖精，不太自信的防守型左邊衛(wèi)，有時會因為位置拖后而導(dǎo)致與琪露諾脫節(jié)，但二人私下關(guān)系很好，一起訓(xùn)練時也經(jīng)常打出成功的配合。此外，后者雖然看起來矮小，但體測數(shù)據(jù)顯示力量驚人。

而隊長右側(cè)是草根妖怪三人組，慧音之前有所耳聞。赤蠻奇、今泉影狼、若鷺姬原是甲級隊伍竹林聯(lián)合青年隊的中場，后來球隊破產(chǎn)清算時，被稗田家撿空收入囊中。若鷺姬速度緩慢，慢到被稱為“在地上游泳”，但出球及視野良好；影狼下腳果斷，奔跑覆蓋面大；赤蠻奇較為平庸但也沒有明顯短板，球商還成。三人配合相當不錯，已經(jīng)能夠達到乙級聯(lián)賽水準，但似乎缺少一些上進心，反過來說也任勞任怨，性情緩和。

“那結(jié)束了嗎？我們可以……”

第二排傳來女聲的叫嚷，還沒說完就被霖之助轉(zhuǎn)過去拍了腦袋，側(cè)身露出了捂著頭嘟嘟囔囔的霧雨魔理沙和旁邊神游天外的宇佐見堇子。前者性格直率，司職中場，球風火爆而熱烈，身體對抗積極，體力幾乎無窮無盡，每個角落都能看到她的影子；后者整日神神叨叨，甚至經(jīng)常不辭而別，村莊里也幾乎沒人私下里見過她，是個年輕的門將，經(jīng)常說些什么念力啊能量啊聽不懂的話，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來說一說這次神明杯我們的預(yù)期目標吧。”

當慧音說出這句之后，頓時隊伍里噤了聲，連場地外扒著墻頭看熱鬧的孩子們都不再說話。每個人都知道，現(xiàn)在他們在做的是一場自欺欺人的表演，無論再怎么努力，加練到通宵都不能改變被橫掃出局的命運，唯一的區(qū)別是究竟能保留下多少的體面。

“一個球，我只要求進一個球。”

人群不語，慧音也并不覺得奇怪，僅僅用一次談話徹底改變心理狀態(tài)是癡人說夢，太高的目標會讓人失去動力，而她要做的，是把隊伍從地上扶著站起，先從失敗者成為球員。

“霖之助，告訴我過去二十年里，人里FC在神明杯打進了多少球？”

“0個，教練?！?/span>

霖之助的聲音波瀾不驚。他當然知道，過去也有教練這么問過。

“阿求，今年聯(lián)賽你打進了多少球？”

“15個，教練?！?/span>

阿求在身邊驚了一下，顯然沒覺得會突然被問到?；垡粝惹爱斎挥胁檫^數(shù)據(jù)，雖然并不突出，但也算高效。

“琪露諾，霧之湖一線隊的人和你比誰更快？”

“嗯？”冰精抬起頭晃了晃神，“當……當然是我快，一線隊誰都跑不過我！”

她在撒謊，但確實速度非?？欤M管帶球有時磕磕絆絆。

“魔理沙，你……”

“不就是一個球，輕松的很！剛剛我就在三十米開外抽進一腳，誰敢搶我的球我就追他到天涯海角！”

不愧是你，別人沉默是壓力重，你沉默是因為不屑。

“那么我就不理解了，為什么剛才隊伍中有人被這樣的目標嚇破了膽。你們有隊長在后防線輸送球權(quán)，中場有不知疲倦的重炮手永動機，邊路有快馬，鋒線有單賽季15球的射手?！被垡魯傞_了手，語氣開始加重，“明明你們已經(jīng)擁有了達成目標的所有條件，卻依然傻楞在原地，等著別人落刀的時候下手輕點?！彼龘u了搖頭：“我不是讓你們?nèi)魯幑跓衢T，不是讓你們?nèi)ゴ蚵?lián)賽冠軍，而是在那些冠軍球隊手下敗將的手里扳回一城！”

“霖之助，告訴我！過去四十年里，人里FC在神明杯打進了多少球？”

上白澤慧音突然提高音量，沖著隊長又一次嚷出了方才的問題，但有些不同。

“0個……教練?！绷刂穆曇魩е╊澏?。

“那如果我們進了一個球——”慧音將尾音拖長許久，隊伍里雖然依然無人應(yīng)答，卻對那顯而易見的答案翹首以盼，“我們就是在，創(chuàng)造歷史?！?/span>

最后緩和下來的語氣引導(dǎo)向另一片沉默，隨后慧音再次開口。

“霖之助，如果四年后、八年后、二十年后，還有人問起你這個問題，你會回答什么？”

“1個進球……不，至少1個，教練?！?/span>

“那第一個進球，那支第一次敢動手反抗的球隊，誰是那支球隊的隊長？”

“是我，森近霖之助?！?/span>

“魔理沙……算了，琪露諾，你想回到霧之湖的一線隊嗎？”

“當然想！教練。我不喜歡泥地。”

“赤蠻奇、影狼、若鷺姬，你們想讓曾經(jīng)的老隊友看看，現(xiàn)在的你們干得不錯嗎？”

“……”

“阿求，你想向隊醫(yī)證明，哪怕在頂級的比賽強度下，你依然能夠完成對抗嗎？”

“是的我想，教練?！?/span>

“那就讓我們一起去得到它！”慧音攥起拳頭，聲音再度洪亮起來，“那些記者把我們看作消遣，那些球隊把我們當成餐后甜點，沒有人把我們視為對手。就想來走一個過場？那少不得在這片泥里多滾幾圈，被我們狠狠咬下一塊肉來，到時候看看誰才是小丑！”

她吐出一口氣，這些天身上的壓力可真不輕，此時才終于痛罵出來。

“而我們，我們只要打進一個球。這該死的、傾倒的天平！八云紫想把我們放上去和那些厲害的家伙們角力，那就給他們留下一口鮮紅的印記，讓全世界看看我們還長著牙！你、你、還有你們這些家伙，根本不止于此，日后你們屬于更大的舞臺，但沒有任何舞臺比神明杯更大、更有影響力了！至少，現(xiàn)在，讓我們一起——”

全部目光的注視下，慧音伸手在空中一抓，似乎真的觸到了什么東西一樣。

“讓我們一起，創(chuàng)造歷史?！?/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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球員們緩緩走回更衣室，氣氛有些嚴肅，少許有交談的聲音，慧音知道接下來的事情需要交給隊長，讓他們在更衣室里再消化一下。阿求也被另一個女孩兒拉著在說些什么，那人似乎叫小鈴，本居小鈴，一個沒有什么特點的邊后衛(wèi)，如同替補席上諸多業(yè)余球員一樣。

當上白澤慧音正準備前往辦公區(qū)域收拾東西的時候，卻發(fā)現(xiàn)有人從回去的隊伍里溜了出來，正向自己揮手。如果她沒有記錯的話，這位人類姑娘叫做后藤誠沙，黑短發(fā)卻留著一撮紅色劉海，司職中后衛(wèi)，最近幾個月才被球探發(fā)現(xiàn)，沒多久就從青年隊提上了一線隊。無論是身體、天賦還是球商都遠遠超出同齡的球員，被認為是這一屆最有可能成為霖之助接班人的年輕人，目前也是他的后防搭檔。

隨著誠沙的緩緩靠近，慧音慢慢從她那雙紅色的眼瞳中，看到了一些比魔理沙還要更加堅定而亢奮的東西。

“教練，我想贏?！彼f，“不止是一個球。”

慧音心里樂開了花，卻仍然面無表情：“贏下比賽？當然，進球了才能贏球?！?/span>

眾所周知，贏球的最好方法就是進球，然后守??；而問題在于攻不進守不住。

但女孩接下來的回答，讓慧音的笑容漸漸從嘴角咧開。

“我想拿冠軍，我知道，你也想?！?/span>

“那可不容易，你得加油干。”這是一周以來，上白澤慧音第一次覺得自己的底氣好像也沒那么足，“那不止是創(chuàng)造歷史，那是……”

“奇跡。”女孩即答，那笑容也映上了她的臉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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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離杯賽開始還有約一個月時間，首輪抽簽結(jié)果也已經(jīng)出爐：28天之后，人里FC即將在河城罐頭球場迎戰(zhàn)紅魔城。這算是一支好簽，對方今年狀態(tài)并不算太好，勉強在超級聯(lián)賽中保級之后立刻炒掉了教練，在隊長兼任救火教練的蕾米莉亞帶領(lǐng)下殺進了神明杯淘汰賽。她的簽運也相當之好，一路上并沒有和任何同級別球隊打過生死戰(zhàn)，淘汰賽階段更是抽到了雜魚隊伍，很有可能在今年突破隊史杯賽最佳戰(zhàn)績。

訓(xùn)練事宜大多交還給了阿求和其他助理教練，慧音這幾天一直泡在錄像室里，不僅在看對手的，更多看的是今年人里FC的比賽錄像，了解自己和了解敵人一樣重要。從先前觀摩訓(xùn)練的時候，上白澤慧音便已有些許疑惑，她總覺得這支隊伍遠遠沒有排名中所展現(xiàn)得那樣不堪，先前用來打雞血的訓(xùn)話中也有不少真實想法藏在里面：明明好像每個位置都有不錯的人選，但為什么最終結(jié)果總是不盡人意？

經(jīng)過錄像和與阿求的閑聊，慧音才慢慢對前任教練山本先生有所了解。他是個優(yōu)秀的青年隊教頭，非常擅長識別天賦，因此也簽下了不少年輕好苗子，隊內(nèi)多個重要引援都是由他牽頭推動的。但他并不擅長技戰(zhàn)術(shù)層面，球隊準備了三套陣型，但很少現(xiàn)場變陣，換人往往是掐著表來；同時山本先生也不怎么直接和球員交流，往往是霖之助和阿求主動攬下了隊長和助理教練的責任，當他們在更衣室里總結(jié)失利的時候，山本先生已經(jīng)驅(qū)車回家了?？偟膩碚f，相比于主教練，他更適合做一位足球總監(jiān)或者資深球探。

這些無疑是好消息，雙方真實實力差距遠遠比慧音想得要??；但下狗就是下狗，如果想要勝利，只能搏命，沒有他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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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慧音走出錄像室的時候，已是傍晚。田間地頭響起蟲與蛙的齊鳴，兩米圍墻擋不住悶潮的晚風。球場照明燈關(guān)了，月色下勉強能看到白色標線，隨著土坡的凹凸也上下起伏著。半獸信步走到角旗竿附近的土堆邊，找了個順眼的坐了上去。第一天之后她便換上了輕便的運動服，近來也過了梅雨季，地上干得很。

黑暗與月光交融著延伸向105米*68米的對角，近處還能看到幾個熟悉的鞋印?；垡舴路鹩只寐牭接?xùn)練時的砰砰悶響，隊員們那一句句“是的教練”猶在耳邊。她必須找到通向勝利的道路，不僅是為了自己和妹紅，也是為了那一雙雙殷切的眼神。沒有人想當騙子，拱起好勝心又一把錘進土里，那過于殘忍。虛無的視界中，慧音仿佛能夠看到幾周后，兩隊球員開賽前排成一列的光景。她開始思考要怎么阻止紅魔城的強力鋒線，怎么破解中場控制和那極具視覺沖擊力的后防線。

恍惚之間，月上梢頭?；垡裘嗣X袋，想得疲了，被風吹得有些冷，不妨今天去酒館看看，若是撞了大運說不定還能遇上妹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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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目鰻酒館位于村莊和球場的交界處，離竹林也并不是很遠。白天或者后半夜，店里大多聚集著各式各樣的妖怪，而當下的這個時點恰好是罐頭廠的下班時間，不少人類會順路過來喝一杯。老板娘叫做米斯蒂婭，是夜雀妖怪，看起來年輕嬌小但以實際年齡而言可以當顧客的奶奶，也沒什么正常人敢在這里撒野。

風鈴作響，慧音推開店門，在吧臺附近擠出個位子。她正好趕上趟了，店里擠滿了疲憊卻精力充沛的下班人。

吧臺墻上還掛著不少老相片，大多年份久遠。包括老板娘與藤原妹紅的合照、沖超成功后的球隊合影、夜雀身著經(jīng)典款黑白條紋球衣的自拍，以及人里FC黑白盾牌的隊徽。四十年前曾有人想一把火將這些燒了，而老板娘也讓人類們見識了一下妖怪發(fā)飆所導(dǎo)致的后果。曾經(jīng)這里也是球迷的聚集地，每個人手持酒杯圍繞在無線電旁邊，隨著解說員的激情嘶吼而舉杯歡慶。但自從球隊一步步走向落魄，球迷組織也日益式微，甚至羞于見人。

上白澤慧音自從上任之后便忙個不停，一直沒時間來這里和老板娘敘舊。她伸手要了杯生啤，正看著墻上的相片發(fā)呆，忽地聽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猛地轉(zhuǎn)身去看，是一位頂著啤酒肚的長發(fā)中年人。不經(jīng)意間，店里漸漸安靜了下來。

“上白澤……慧音。你就是那個新的教練？”那人紅著臉，抬手指著，“今年打算丟幾個球啊——”

“九個就行，九個我們就來送錦旗！”旁邊有人幫腔到，一時間酒館里充滿了快活的空氣，但馬上就被一聲重響打散，那是老板娘拍了桌子。

“伊達你發(fā)什么癲！再惹事就滾出去！”

那幾個人見勢也就縮起頭坐了回去，老臉雖然擱不下，但面子如果老板娘想要也留不住。

“今年不一樣?！被垡舻脑捰謱⒛抗馕嘶貋?，“今年一定和之前不一樣。不如我們來打個賭，如果我們還是被按在地上一頓痛打，那我請你喝半年的酒；如果不是，那就把你的頭發(fā)剃光。”

話語不帶著情緒，上白澤慧音一把提起剛送過來的生啤，咕咚咕咚地連著幾口整杯灌了下去，將空杯在吧臺一放，又看了看那位伊達一眼，推門走了。

她沒有回家，而是徑直向球場走去。今夜是圓月，剛下肚的酒返得她有些胸悶?，F(xiàn)在確實不應(yīng)當是休息的時候，雖然嘲諷難聽，但道理是對的。她不想去苛責看球的人，因為球迷往往是將自己代入到球隊中去看比賽的，他們比誰都更想要一場勝利，哪怕懂得并不多。俱樂部長期的失利與不順讓他們心碎，也漸漸走到了局外人的視角去嘲諷辱罵，沒有人能夠接受自己的化身無法逃脫失敗，正如他們無法逃脫工廠與住處的兩點一線般無力。那些過激批評只不過是自我保護，真正失望的早就不再關(guān)注，還能了解最新動態(tài)的只有核心球迷而已。

圓月之下，酒精之上，慧音總覺得有股氣在肚子里憋著。她決定要去球場倉庫找把鏟子，今晚和那些早就看不順眼的土坡決一死戰(zhà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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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阿求走進罐頭球場時，差點被眼前的慘狀驚得休克過去。“一排挖掘機的通宵聯(lián)歡派對”，魔理沙如此形容被掘出了好幾處大坑，幾乎像是被炮彈轟炸過的場地。但出人意料的是，場地標線都被避開了，安然無恙；而邊緣處的溝渠和土壟被休整平齊，那些才是最危險的不定時炸彈，一腳下去就可能破壞整個職業(yè)生涯。于是球隊上午先一起填了那幾個大坑，卻不見主教練的身影——慧音說是準備晚上的戰(zhàn)術(shù)課，實際上回去睡了一整天。

而戰(zhàn)術(shù)課也不是突發(fā)異想，她與阿求商量了許久，并一致認為這是個好主意。主教練不可能預(yù)想到球場上的所有情況，臨場決策往往需要球員的快速判斷，而戰(zhàn)術(shù)課便是將腦子下放的過程，用智商踢球所帶來的不僅是優(yōu)勢，往往是勝勢。

晚上的課堂中，慧音仿佛又回到了寺子屋——學(xué)生們興趣缺缺，倒不是不思進取，而是終日的訓(xùn)練過于勞累，即便被叫醒后拿筆尖戳自己大腿，過個十幾分鐘依然墜入夢鄉(xiāng)。慧音也就讓他們歇著，畢竟加課確實有些強人所難；但除此之外也有認真聽講的隊員存在，本居小鈴便是其中之一。

每次介紹各類陣型的演變歷史時，小鈴?fù)窃谧ㄒ灰晃荒軌虼鹕蠁栴}的，甚至有些明顯超出常識的難題也一樣。這不禁讓慧音有些竊喜，沒想到陣中還有位學(xué)院派球員，見多識廣也好，掉書袋也罷，長腦子總是好事。

下課時分，隊伍緩緩從辦公區(qū)臨時改造的平房中離開，準備回家睡個安穩(wěn)覺，以應(yīng)對明日的訓(xùn)練。而慧音讓阿求叫住了小鈴，一起去她辦公室聊聊——她相當好奇這位平平無奇的女孩是在哪里學(xué)到這些知識的，而小鈴的回答讓她懷疑這是不是一個過期的愚人節(jié)玩笑。

“我……我是剛剛當場推算的。難道用意不是這樣嗎？”

慧音勉強控制住下巴，不知說什么好，看了看旁邊的阿求。后者解釋起自己的好友小鈴一直對于解讀文字有著不錯的天賦，有時圖形也在此范圍內(nèi)。這使得慧音撓了撓頭，原地踱起步來。

足球的，語言？

上白澤慧音不信邪，又掏出記號筆在白板上一個個畫出那些熱門的、抑或是消失在歷史長河中的陣型，從118到MW再到352，一個個詢問起小鈴該陣型的優(yōu)勢與劣勢，防守與進攻時該如何轉(zhuǎn)化，某個位置交叉換位之后其他人該如何彌補空缺。女孩簡單思考后，慢慢吞吞地說出答案，雖有瑕疵，但已與正解相差無幾。當二人在技戰(zhàn)術(shù)的高鐵上風馳電掣之時，阿求還立在站臺邊，眺望著那輛遠去的、載著二人的列車，不知在說什么，不知如何是好。

所幸這趟旅途不久便迎來終點，不經(jīng)意間慧音雙手已然搭上了小鈴的肩膀，雙眼睜大著仿佛要將面前的女孩整個吞下去。她拍了拍有些哆嗦的人類姑娘，讓后者和阿求先回去，而她還有許多身為主教練的工作需要繼續(xù)。

雖然那個女孩看上去天賦平平，身體上沒有優(yōu)勢，傳射也相對平庸，但如果有那樣的球商……

慧音打了個哆嗦，她不太敢去想些太遠的事情，但這確實是一份過于重大的驚喜。掐指算了算日子，她覺得是時候開始準備針對性訓(xùn)練了，全隊也該一起看看對手的錄像，在接下來的三周里準備一份大禮。

“讓我們好好盡到地主之誼吧，希望來賓不要感覺到怠慢。”

上白澤慧音翻動起紅魔城的球員報告，如此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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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第一夜：瀟灑的猩紅旋風 ~ Scarlet City

距離開賽還有五個小時，紅魔城的球隊大巴便已先行來到了河城罐頭球場，客隊需要臨時適應(yīng)一下草皮，并做些賽前訓(xùn)練。車門尚未開啟完全，芙蘭朵露便擠了出來，每一次客場出行對她而言都像郊游一般，更別提在8進4的淘汰賽階段抽到了這樣一支魚腩球隊。緊隨其后的是蕾米莉亞的訓(xùn)斥，因為車門曾經(jīng)被興奮而沖動的妹妹如此這般搞壞過，不止一次。

在主隊的注視下，大小姐帶隊試了試球場地皮——簡直令她咋舌，凹凸不平暫且不談，泥地有些地方過于干硬，而其中又穿插了些濕軟的淤泥，若是比賽時下起雨來，恐怕狀況會更加糟糕。芙蘭朵露則是熱衷于在小土坡上跺腳，如同攻城錘一般將它們夯實成平地。與此同時，咲夜前去調(diào)查了客隊更衣室的情況，試了試淋浴房的水溫，并直接向主隊提出了抗議，認為這是卑劣而下作的手段；直到她在阿求的陪同下去主隊更衣室也逛了一圈，發(fā)現(xiàn)兩邊爛得一樣，這才作罷。

賽前發(fā)布會也只是走個過場，前來的記者寥寥，問的也都是其他場次的問題；大部分媒體人只想在賽后發(fā)布會時來找上白澤慧音挑挑節(jié)目效果，并沒有人真的把這場比賽放在心上。隨著短暫的訓(xùn)練、球隊休整與更衣室喊話之后，夜幕逐漸降臨，球場的照明燈開啟，一場沒有觀眾席的比賽即將拉開帷幕。

與平時相反，慧音并沒有對球員們說太多，只是再度重復(fù)了一遍平時操練的內(nèi)容，并簡單進行了些許鼓勵。她知道在這場考試中，自己已經(jīng)提前交卷了，內(nèi)心平淡如水，偶爾打個水漂。

但與慧音完全不同，正在球員通道中呈兩排候場的后藤誠沙覺得雙腿直哆嗦，尤其當她和紅魔城的后衛(wèi)球員們并肩站著的時候，那兩米多高、呈正方體狀的體魄明顯不是人類能夠練出來的，與對手另一位嬌小的后衛(wèi)球員相對比更顯得可怖。誠沙拍打著自己的臉趕緊冷靜下來，平日里可靠的中衛(wèi)搭檔拍了拍她的肩，湊上來說了句：“放心，我也爭頂不過他們。”

當雙方隊員在裁判員的帶領(lǐng)下緩緩入場，于場上沿中線左右排開的時候，無線電里也傳來了解說員的聲音。

“河城電視臺，河城電視臺，您現(xiàn)在收看的是神明杯淘汰賽階段第一輪8進4的比賽，由人里FC對陣紅魔城，我是賽事解說八云藍?！?/span>

此刻的式神正在離邊線不遠的賽場邊，支了張桌子便投入起本職工作；這場比賽并沒有為她安排搭檔或者嘉賓，想必也是因為重要性寥寥。

“雙方球員已經(jīng)進場。人里FC身著黑白條紋衫，從提交的出場名單來看，他們排出4-4-2菱形中場，門將為宇佐見堇子，大妖精、后藤誠沙、森近霖之助、本居小鈴出任后衛(wèi)線，霧雨魔理沙、赤蠻奇、今泉影狼、若鷺姬司職中場，琪露諾與稗田阿求為雙前鋒。主教練為新任的上白澤慧音。本賽季聯(lián)賽中人里FC常用陣型為4231，莫非這場比賽他們要放棄熟悉的防守反擊，去選擇增加控球嗎？新任教練在第一場就選擇變陣，祝她好運。

“而另一邊客隊紅魔城身著紅色隊服，依然是熟悉的3-5-2陣型，鋒線為蕾米莉亞與芙蘭朵露姐妹，中場由十六夜咲夜帶領(lǐng)的妖精女仆控制，而后衛(wèi)線則為帕秋莉與她的召喚物魔像組成，門將紅美鈴。如果你是第一次觀看紅魔城的比賽，敬請放心，魔像受公平性規(guī)則制約，尺寸不得超過注冊球員中的最大體型。如若客隊取勝，那么她們就能創(chuàng)造隊史杯賽最佳戰(zhàn)績。今天晚上我們能夠見證這一歷史嗎？

“隨著主裁判吹響哨聲，比賽正式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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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藤誠沙小心翼翼地注視著那位金發(fā)小女孩，對方在中圈弧開球，那背部球衣之下似乎有翅膀微微拱起。霖之助拋硬幣時輸了而對方選擇了開球，這讓她覺得似乎不是個好兆頭，運氣今天并不在自己這邊。

隨著哨響，芙蘭將球開向本方半場，便向另一側(cè)的大禁區(qū)慢跑過來。按照賽前名單來看，身為左側(cè)中衛(wèi)的誠沙會直接對上芙蘭朵露，但實際上陣型并不是死的。正如人里FC當下的布陣：身為雙前鋒的琪露諾和阿求分別回撤到左邊前衛(wèi)與右邊前衛(wèi)的位置，考慮到二人身體條件相當吃虧，應(yīng)對普通的妖精女仆勉勉強強；而今泉影狼作為中路菱形的最前點，被放到前腰偏后的位置，不遺余力地在中場進行破壞，并憑借不錯的身高來擔任中路支點；赤蠻奇、魔理沙、若鷺姬在后腰位置一字排開，并在有限范圍內(nèi)做支援接應(yīng)。如此一來便形成了4-3-3-0的無鋒陣，雖然會導(dǎo)致鋒線無人接應(yīng)，但開局他們并不打算強攻。

隨著人里FC全員壓縮到本方半場，后藤誠沙也不停左右觀察起己方防線與對方前鋒的位置，當決定放棄球權(quán)收縮防守的時候，需要特別當心留給進攻球員的空間，因為距離本方球門太近，一次成功穿透防線的傳球就有可能形成重大威脅。

芙蘭依舊在慢慢跑向大禁區(qū)，蕾米在三十米區(qū)域被魔理沙黏住想要擺脫，咲夜在中圈弧附近與妖精女仆們傳跑遛狼，突然一個加速伸手要球，心領(lǐng)神會的女仆腳弓一墊，皮球從上搶的影狼頭頂掠過，正落到女仆長腳下；此刻赤蠻奇并沒有跟隨影狼上搶而將位置前提，導(dǎo)致咲夜接球后有從容的時間抬頭觀察，并瞄準赤蠻奇與若鷺姬的人縫中間踢出一腳直塞，送向芙蘭朵露的前方，直接面對后防線。

后藤誠沙第一反應(yīng)是這個球傳大了，奔跑上搶之后才發(fā)現(xiàn)傳球時帶了一點后旋，其落點剛好形成了二分之一球，自己與芙蘭皆差三步便能爭到。以中后衛(wèi)的經(jīng)驗，誠沙快步向球沖去，準備先用身側(cè)靠一下撞上來的對方前鋒，二人失去平衡之后再將球交由霖之助或是大妖精控制，以防止倉促之下回傳導(dǎo)致的烏龍助攻。

然而當她將腳伸向球側(cè)，重心下沉手肘內(nèi)收準備保護自己的時候，緊隨而來的是天旋地轉(zhuǎn)……以及球門方向巨大的一聲砰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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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場之后人里FC全員內(nèi)收，開始在本方半場擺起大巴！作為實力較弱的一方這是個不錯的決策，畢竟紅魔城最擅長打的就是防守反擊......中場防守球員冒進了！過頂球交給十六夜咲夜，直塞給前面，二分之一球！芙蘭朵露！芙蘭朵露將防守球員撞出了三米開外！面對補防的中后衛(wèi)在禁區(qū)外直接拔腳怒射——漂亮的打門！擊中橫梁上沿彈出了場外，可惜運氣差了一點點，球門球。芙蘭朵露本賽季在聯(lián)賽射手榜中排名第七，今天她將會成為人里FC最大的麻煩之一！”

米斯蒂亞舉著托盤，將酒杯送到了伊達的桌前。此刻酒館內(nèi)近乎擠滿了人，卻不見一絲嘈雜，只有無線電中解說員的聲音回蕩。而那位頂著啤酒肚的長發(fā)中年人一邊在人群里嘆著氣，一邊將偷偷從家里帶出來的剃刀往桌底下挪了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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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上半場放棄進攻?！?/span>

錄像室里上白澤慧音平淡地開口，球員們的臉上映著投影機的光，面色凝重。

“并不是我們打算放棄進球了，你們也能看到，紅魔城是支典型的防守反擊球隊，只靠三個人的簡單配合就能打出非常高效的進攻，我們在攻防轉(zhuǎn)換的時候很難對的上。十六夜咲夜，組織核心，傳控出色，視野非常好，能夠在狹小空間給出致命傳球；蕾米莉亞，九號半，游曳于前腰位置，盤帶極具威脅，隨時準備插上射門或送出助攻；芙蘭朵露，突前前鋒，重炮手，力量相當驚人，經(jīng)常能夠扛著對方后衛(wèi)打門，但技術(shù)比較糙。絕對不要有任何想要單防這幾人的想法，接下來我們講一下鏈式防守……”

“但她看起來這么小只?！焙筇僬\沙這樣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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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后藤誠沙從恍惚中感受到了霖之助的手掌拍打時，她扭頭向球門去看——此刻宇佐見堇子正在向門線裁判抱怨剛才的沖撞是個犯規(guī)?？吹角蜷T里并沒有球也沒有撈球的人，誠沙這才卸了一口氣。她抓著搭檔的肩膀站起，感覺胸側(cè)依然陣陣地疼，但不太礙事，好在自己有保護動作。

“球權(quán)不重要，注意你的位置……”霖之助一邊嘮叨著一邊打算扶她起來，而誠沙擺了擺手以示歉意，自己一個翻身躍了起來，正好看到不遠處魔理沙在對影狼說些什么，后者的耳朵垂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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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堇子將門球傳向了后藤誠沙，人里FC開始在中后場開始了倒腳，一點兒都沒有向前傳遞的意思。芙蘭耐不住性子，開始向球追去，從對方的大禁區(qū)線，一路小跑到邊線，又回到正中場，準備向著另一邊的邊線沖刺。

看著妹妹從比賽開始便不留體力地被對方遛了起來，蕾米莉亞與咲夜通了通眼神，一齊向前施壓。對付控球戰(zhàn)術(shù)的最好方法便是將防守前提全場施壓，一旦抓到對方失誤便能直接在危險區(qū)域就地反擊。很快當若鷺姬被截斷回傳線路，準備向邊路給一腳長傳的時候，皮球落點被妖精女仆提前預(yù)判到，再次進入到紅魔城的節(jié)奏中。

開賽之后的十五分鐘，場面與蕾米莉亞賽前預(yù)想的一致。弱隊往往會采用門前擺大巴的方法，簡單但有效。這理應(yīng)是一場抽得上上簽的比賽，但她總有一種相當不妙的預(yù)感，希望能通過不斷施壓預(yù)先遇得進球以消除隱患。

隨著蕾米莉亞參與上搶，咲夜也提到前腰位置。由芙蘭對球施壓，蕾米阻截向遠端的傳球方向，而咲夜位置上提破壞對方后衛(wèi)線到中場的出球。三人展開高位逼搶后，人里FC不敢繼續(xù)拉開傳球空間，因為對方的反擊過于致命，只得將陣型回收，中場幾人撤到本方半場接應(yīng)傳球，而這導(dǎo)致紅魔城能夠繼續(xù)將陣型壓上以配合前場三人的持續(xù)施壓。人里FC由于在前場缺乏支點，中圈弧的影狼在緊逼下回傳赤蠻奇，后者向邊路試圖長傳，準頭稍遜而草草出界。
??? 開場十五分鐘對方便開始高壓防守，這比慧音預(yù)想得要早，看來蕾米莉亞并沒有展現(xiàn)出過度的輕視，而是希望速戰(zhàn)速決，盡早領(lǐng)先以奠定勝利的基礎(chǔ)。此刻的慧音正站在教練席邊攥著拳頭，她希望球隊能夠挺過接下來這艱難的三十分種——如果連這種強度都無法適應(yīng)，那自己更進一步的想法只能成為笑話。
??? 當咲夜再度在中前場持球推進時，抬頭發(fā)現(xiàn)影狼不再上搶，而是和若鷺姬、赤蠻奇一起形成了中路的三人防線，影狼偏靠前而二人在側(cè)后方保護；兩邊的琪露諾和阿求稍稍內(nèi)收，與中場保持住相同的距離以保護肋部，將邊路沿底線留出空間；而魔理沙如同橡皮糖一樣全場粘著無球的蕾米莉亞，后者不管跑到哪里都無法擺脫那炙熱的呼吸聲。
??? 此刻咲夜意識到這針對性的防守對策，不由得上揚起嘴角，對方已經(jīng)為他們準備好了一場盛宴，這場絕不會是自暴自棄的無聊游戲，真正的比賽方才拉開帷幕。她將球回傳給后方的妖精女仆，隨后揮手示意中場繼續(xù)壓上，但兩側(cè)邊后腰留在中圈弧，協(xié)助三名中衛(wèi)形成五后衛(wèi)的體系。己方善于防守反擊，但并不擅長控球強攻，而352與己方陣容的特點也不適合強突邊路——對方在戰(zhàn)術(shù)層面的應(yīng)對相當?shù)轿唬艞壡驒?quán)，壓縮防守空間，守中路放邊路。如果邊后腰一起壓上，那很可能被抓住邊路后側(cè)的空間打反擊，緩慢的魔像遇到邊路快馬只能吃灰，方才已經(jīng)有兩次不太成功的、向邊路長傳的嘗試作為預(yù)警。現(xiàn)在盡管邊后腰回撤，缺乏邊路接應(yīng)點，總比意識到威脅卻什么都不做更合理些。
??? “如果你覺得這就能防守到終場乃至加時，那就大錯特錯了！”
??? 咲夜回傳后，直接向草根妖怪三人組的中心插去，向不遠處正在嘗試擺脫魔理沙的蕾米示意；蕾米莉亞見狀迅速后撤，與咲夜交叉跑位后來到中場，并立刻伸手要球。魔理沙依然準備貼身干擾蕾米，而影狼作為中場第一接觸線，短暫地思考之后毅然決定配合魔理沙在這里將球斷下，這將是個絕佳的反擊機會。
??? 隨著地滾球傳出，影狼與魔理沙一左一右從蕾米莉亞的身后夾擊上去——而后者從容地將球一漏，預(yù)判到身側(cè)防守人下腳的瞬間輕輕起跳，加速啟動從二人身旁抹了過去；至于那漏過去的傳球，咲夜早就在那里等著了。她用余光瞥到前來補位的赤蠻奇，將球讓過，腳后跟一磕，皮球便回到了那抹赤紅特快的行進路線上，踐踏踩起的泥點猶如列車行駛的轟鳴，剎那間便躲開了若鷺姬的鏟搶，直向大禁區(qū)沖去！
??? 霖之助成為了下一道閘口，察覺到中路危險的他迅速上搶，看準對方即將趟球的瞬間立刻下腳；而蕾米莉亞此刻卻將支撐腳踩在球上，趁霖之助重心前伸的同時用背部倚住他身體護著球轉(zhuǎn)了一圈，腳下再一抹，一個照面便從他身側(cè)旋了出去。
??? 保護在霖之助身后的誠沙此刻已經(jīng)趕了上來，蕾米莉亞避無可避，借慣性搶身下地將球挑傳向大禁區(qū)線的另一側(cè)——芙蘭就在那里等著，而她會撕碎任何一個勇于補防的后衛(wèi)。就在芙蘭朵露接到球的前一刻，另一只腳搶在她之前將球鏟出了邊線。大妖精早已放棄了邊路，一直等在肋部處理蕾米可能送出的橫傳。
??? 趕緊從地上爬起來，大妖精能看到中場那邊魔理沙又在對影狼說些什么，后者的耳朵垂得更低了。留意到對方并沒有打算快發(fā)邊線球，她向方才被紅色快車碾過的隊友大聲提醒道：“注意位置，別忘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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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意好你們的位置。”

上白澤慧音敲了敲白板，其上有兩條由防守人員構(gòu)成的弧線，分別屬于中場與后場，此外在一旁還有個蝙蝠翅膀以及小五角星。

“魔理沙負責貼身緊跟蕾米莉亞，不管她后撤到什么位置都跟住她，就算觀眾席也一樣……我只是打個比方。其余中場的五位，你們是第一道防線；后場的四位，你們是第二道防線——大妖精、小鈴，如果持球位置離你們相對較遠，就補到第二道防線身后進行保護。重點在于中部區(qū)域，邊路可以適當回收。

“切記！一定要注意相互之間的距離，不管是構(gòu)成防線的人，還是兩道防線之間，抑或是最后進行補位的人，一定不要著急上搶而放棄防守位置。觀察你的隊友，確保安全后再做決定。”

“教練，那放在桌上的那捆繩子是干什么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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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魔理沙在訓(xùn)練場上得到了回答，慧音將他們一個個用繩索套住腰間，每道防線之間的人相互牽拉著，如果距離過遠就會被拉倒在地，如果距離太近則一不留神便被絆倒。

慧音在場邊欣賞著這場智勇大闖關(guān)，同時感嘆在漫畫里面還真能學(xué)到點不錯的教學(xué)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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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條防線正如兩段鏈條，最后的補防球員就是那個門閂——這就是意大利人臭名昭彰的鏈式防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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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蕾米莉亞漂亮的馬賽回旋過后，比賽僅僅過了二十分鐘，但恐怕觀眾們都要打起瞌睡了！紅魔城對于豎立在大禁區(qū)前的混凝土高墻一籌莫展，哪怕控球率已經(jīng)超過了75%也創(chuàng)造不出機會。而另一邊的丙級球隊在這段時間展示出了低級別的骨氣！他們能夠繼續(xù)堅守至終場嗎？”

九條尾巴的式神在場邊飛濺著唾沫，而咲夜又向身后的妖精女仆送出了回傳。并非她不想向前傳導(dǎo)，而是對方突然展現(xiàn)出了紀律性，面對自己和蕾米莉亞的無球前插，再也沒有了開場時的貿(mào)然上搶。十名防守隊員如同前后兩道反坦克樁一般，完全尋覓不到一個足以讓高速快車通過的關(guān)卡。即便皮球一直在對方半場來回運轉(zhuǎn)，但缺乏能夠威脅到對方球門的方法。

趁著一次邊線球的死球機會，咲夜到蕾米身邊耳語了幾句，而寸步不離的魔理沙也聽到了些許。

他們要開始遠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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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蘭朵露后撤到中前場，趁防守隊員還有幾步原地擺腿就是一腳三十米的遠射！滑門而過！打的質(zhì)量非常之高?！?/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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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芙蘭，中后衛(wèi)沒有上前緊逼，又是腳日向小次郎一般的虎射！踢得太正了！被門將抱在懷里……脫手了！后衛(wèi)及時跟上解圍?！?/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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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咲夜塞給蕾米莉亞，不停球直塞給芙蘭朵露，禁區(qū)外的一腳搶射！精彩的撲救！九分角，射得漂亮撲得更漂亮！紅魔城在這段時間中增加了遠射的頻率，他們的重炮手很可能成為打破場上僵局的變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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霖之助看向堇子，后者的手因為撲救到方才炮彈一般的射門，還有些顫抖。但馬上就是對方的角球，沒有喘息的空間。唯一的好消息是對方將那幾個兩米魔像留在了后場，沒有參與角球進攻，不然有夠自己喝一壺的。

放棄進攻、堅持死守是個十分常見的思路，但問題在于防守方要注意的東西太多：隊友的選位、對方前鋒的無球跑位、持球者的進攻意圖……一旦走神就可能直接釀成大錯。而進攻方則沒有心理包袱，一次不成那再來第二次即可。二者的心態(tài)差距往往會在最后時刻產(chǎn)生絕佳的機會，而上半場即將結(jié)束的當下便是最危險的時刻。

對方開出戰(zhàn)術(shù)角球，從邊路轉(zhuǎn)移回中路，又成了那三個人的舞臺。無球跑位、傳導(dǎo)、過人、補位、解圍；過頂球、跑位、補位、頭球解圍；回傳、交叉跑位、直塞、遠射……

一次次無果的進攻并沒有瓦解紅魔城的紀律性，反而讓人里FC愈發(fā)難熬。每一次對方明星球員從視野中消失便心驚膽戰(zhàn)，每一腳芙蘭朵露抽中皮球的悶響都教人倒吸一口涼氣，如同吊起被鞭打般一下一下抽在銹跡斑駁的鏈條上。

相比于體力的流失，精神上的疲憊率先成為了問題。霖之助不得已在死球時盡可能地向全隊喊話，每個人都在咬牙。

又是一記轟向立柱的遠射，隨著皮球彈出底線，半場結(jié)束的哨聲終于響起。聽到哨聲時小鈴甚至直接坐到了地上，宇佐見堇子緩緩過去扶起她，一同走向更衣室，而這位門將的手顫抖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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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上白澤慧音走進更衣室的時候，里面一片寂靜，大部分人癱坐在自己的衣柜前，或是喘著氣喝著水。

慧音不由得笑出了聲，引起側(cè)目。

“伙計們，你們知道自己做到了什么嗎？”她的聲音填滿了整個房間，“你們在一支超級聯(lián)賽的球隊手里撐過了四十五分鐘！過去幾十年里沒有任何一支低級別球隊做到過這件事。霖之助，告訴我，創(chuàng)造歷史的感覺如何？”

“太累了，教練。我們被壓著打。”

“堇子，芙蘭朵露的遠射怎么樣？”

“我很難不用臟話以外的詞評論，教練?！?/span>

“魔理沙……”

“我還能盯住她，蕾米莉亞，我能盯住她一整天，睡覺時候都不會忘記我！”

“琪露諾，他們邊后腰和后防線怎么樣？”

“機會不多……但我覺得，沒問題?！?/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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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伙計們?！鄙习诐苫垡艄牧斯恼?，“恭喜你們熬過了最艱難的上半場，因為這四十五分鐘的死守，他們失去了整整四十五分鐘反撲的機會，這將是決定性的。還記得我之前說的內(nèi)容嗎？我們?yōu)樗麄儨蕚涞奶撞?、那些折磨了你們?nèi)艿臇|西——”

慧音敲了敲白板，簡短而有力。

“接下來，我們反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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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半場哨聲吹響之后，咲夜錯愕地發(fā)現(xiàn)對方將陣線提前了，中場線壓到了中圈弧附近，而琪露諾和阿求從兩邊來到更前方的肋部位置進行施壓。她不認為對方從收縮半場轉(zhuǎn)變?yōu)榍皦悍朗厥敲髦堑倪x擇，但既然如此冒進，那就這么送你上路。
??? 看到影狼的上搶，咲夜照舊回傳，打算用無球跑位擺脫并創(chuàng)造空間，但伸手要球的同時，余光發(fā)現(xiàn)影狼并未繼續(xù)跟球，而是死死緊跟著自己，由側(cè)后方的琪露諾沖向持球的妖精女仆。后者顯然還沒適應(yīng)這驟然變化的節(jié)奏，一記潦草的捅傳即將落到二分之一球的位置。咲夜深知在中場丟失球權(quán)的威脅，急忙加速下地放鏟，趕在影狼之前將球保護給了另一側(cè)的中前衛(wèi)。她比了個手勢讓中場降低節(jié)奏增加回傳，轉(zhuǎn)身又觀察了一下場上站位——琪露諾和阿求在向中前衛(wèi)施壓，影狼死死咬住自己，赤蠻奇和若鷺姬在側(cè)后方保護并封堵傳球路線，魔理沙緊追蕾米不放，后衛(wèi)在她身后進行保護。
??? 也就是說，那里有機會。
??? 蕾米莉亞又和咲夜對了下眼神，位置后撤做了交叉跑位，正在貼防咲夜的影狼突然想起上半場差點丟球的那個回合，注意力被蕾米吸引了一瞬，與此同時妖精女仆已經(jīng)將球做到了咲夜腳下。趁赤蠻奇補防所差的三步，咲夜順著球路腳背向外輕輕一磕，隨即直接轉(zhuǎn)身助跑，掄腿傳出一記三十米過頂長傳——其落點正是從后衛(wèi)線擺脫沖刺向大禁區(qū)的芙蘭朵露。
??? 芙蘭輕巧卸球直接射門，一道勁風從出擊的堇子面?zhèn)蕊j過，直撞向球網(wǎng)；與此同時還有哨響。但主裁判并沒有指向中圈弧以示進球有效，反而向場外跑去。這時芙蘭才看到邊裁平舉的旗幟。
???

“蕾米莉亞撤回接應(yīng)，反跑……十六夜咲夜！漂亮的過頂球給到了芙蘭朵露，如入無人之境沖進大禁區(qū)！打門！球進了！紅魔城在52分鐘的時候先拔頭……等一下，邊裁示意越位在先。
??? “主裁判經(jīng)過VAR確認越位在先進球無效，人里FC逃過一劫，但運氣總會有用完的時候?！?br>
??? 伊達一時停下了手中的剃刀，正如酒館中突然消失的喧鬧一般。他正擔心是不是大話說早了，明天又會被河童工頭羞辱譏諷，就像自己已經(jīng)剃了半個的光頭一樣虎頭蛇尾。直到無線電中越位在先的消息傳出，頓時身側(cè)爆出一陣歡慶，還有劫后余生的嘆息。
??? 于是站在桌上的伊達再度舉起剃刀，在酒精和周遭的吶喊中，大肚腩擺動著，落下絲絲發(fā)束。
??? 藤原妹紅獨自坐在吧臺，所幸人群被身后的大叔引成一團，還沒有人認出自己，只有老板娘遞來的酒杯上擺著一束小花?！懊窟^五分鐘不丟球就一邊跳舞一邊剃光頭”，能認真放下這種狠話還老老實實履行的大叔，妹紅還覺著挺可愛的。

平時她并不會挑人多的時候過來，思索再三，還是想聽聽慧音究竟能夠走到多遠。目前來看，干得還不錯。有時候妹紅會到半山腰的位置，眺望遠端的罐頭球場，雖然人影都成了馬賽克大小，但想到慧音在里面積極備戰(zhàn)的模樣，總會有一絲泵動向心口萌發(fā)。就像小腿控制不住想要蹦起的沖動，就像想要張口大喊出聲，就像被閃光燈捕捉著用膝蓋在草坪上滑行……四十年的時間已經(jīng)足以讓最堅固的墻壁顯露裂紋，而她開始變得猶豫不決；無論如何，先讓慧音她們踢完這場比賽，看看究竟能做到什么。

“芙蘭啊芙蘭，希望別被氣著了?！彼呀?jīng)猜到慧音的小心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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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造越位?！?br> ??? 上白澤慧音一邊說著，拿起記號筆在白板上畫了四個圓圈，并在最靠后的圓圈處畫了一條水平的直線。
??? “這四個圓圈是你們四個后衛(wèi)的位置，直線是越位線。你們要做的，是保證在對方傳球的瞬間，讓對方接球的前鋒出現(xiàn)在最后一名后衛(wèi)的身后，就是造成越位?！?br>
??? “那如果對方不向前走呢？”如同學(xué)生般坐在臺下的霖之助這么問道。

??? “她當然不會向前走，又不是傻瓜。所以你們要主動向前走，預(yù)判那個即將傳球的瞬間，四個人同時向前，把無中生有的越位給造出來?！?br> ??? 慧音很少有這么嚴肅的時候。
??? “如果早一步，對方發(fā)現(xiàn)了你們的意圖，會直接嘗試帶球突破，容易失去防守位置。
??? “如果晚一步，那么等同于給對方傳出了反越位的好球，很容易形成單刀。
??? “如果哪怕有一個人拖在后面反應(yīng)慢了，同樣會形成單刀球?！?br> ??? 半獸一句一句地想把后果說得明白些。
??? “而且與此同時，你們還要負責蕾米莉亞的協(xié)防，因為如果要造越位，我們就不能再龜縮防守，必須前壓才能留給你們空間，那也是我們反擊的時候?！?br> ???

“這聽起來似乎太難了……”

??? “那就練，在這三周里面練出來。別看不起你的對手，除去勤奮之外我們沒有任何對抗的底牌。霖之助，你負責判斷造越位的時機，其他人時刻關(guān)注你們隊長的位置，只要他一動就必須立刻反應(yīng)；如果霖之助壓上去協(xié)防了，就由誠沙指揮。另外我們不拿這招對付蕾米莉亞或者咲夜，只對芙蘭朵露用這個，因為她唯一的弱點就是這兒?！?br> ??? 慧音敲了敲腦袋。
??? “阿求，那就拜托你陪他們一起加練了。”

??? 雖然身體天賦相當一般，也飽受傷病困擾，但身殘志堅的阿求在另一些方面的直覺卻相當令人驚喜，總會出現(xiàn)在應(yīng)該出現(xiàn)的地方，這也是為什么她能夠在糙哥遍地的丙級賽場進球如麻的原因。
??? 如此安排之后，慧音仍不放心，但也沒什么別的轍，只能希望三周后芙蘭朵露的火爆脾氣會給他們帶來點幫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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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賽第60分鐘，當職主裁向芙蘭朵露出示了本場比賽的第一張黃牌！相比于向主裁和邊裁喋喋不休地抱怨，芙蘭更需要注意自己在場上的位置。她已經(jīng)完全掉入了越位陷阱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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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場邊評論區(qū)同樣喋喋不休的時候，蕾米莉亞跑到了芙蘭的身邊，拍了拍還氣得發(fā)抖的妹妹，耳語了一會兒。不到十分鐘她已經(jīng)貢獻了三次越位和一次進球無效，每一回接球都會伴隨著哨聲。

之后芙蘭也開始了回撤，但在距離球門三十米外的地方她顯露出了頂級前鋒不應(yīng)出現(xiàn)的笨拙，面對夾擊的防守人不僅腳下拌蒜，也時常看不到接應(yīng)的隊友，沒有抬頭觀察的習慣。由此防守隊員也更加肆無忌憚地加大了上搶的侵略性，芙蘭的后幾次接球又以多人圍搶下的護球失敗，以及推搡防守球員犯規(guī)作為結(jié)束。隨后紅魔城也放棄了讓她回撤做球的想法，繼續(xù)突前，而進攻端通過蕾米莉亞和咲夜的局部配合另想辦法。

當紅魔城的中前場進攻陷入停滯中時，人里FC陣線前提的效果開始顯現(xià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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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泉影狼，她不懈的奔跑為球隊在中場贏得了球權(quán)?；刈鼋o若鷺姬，停球后一腳長傳找到左邊路，人里FC在接近70分鐘的時候終于找到了反擊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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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球好像傳大了?！迸燎锢蛉绱讼氲?。魔像是紅魔城的后盾，是她的兵士，也是用來將自己掩護起來的盾牌。她很明白身體平庸的自己如果暴露在對方前鋒的進攻下會是何等局面，所以并不是很愿意將魔像調(diào)出中路去進行邊路的補位，何況兩米多的大塊頭出現(xiàn)在禁區(qū)中的價值要比站邊高得多。

于是她等待著邊后腰位置的妖精女仆將球保護下來，然而當后者準備護球出邊線的時候，一道夏夜中的冷風從身側(cè)刮過，隨著側(cè)后方伸出一只腳將球捅回了場內(nèi)，邊線外硬生生鉆出了一個人從她身前沖了過去——琪露諾從場外將球救了回來，徑直斜沖向大禁區(q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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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管踏上這片球場已然一個多月，琪露諾還是厭惡目力所及的一切。陰暗的更衣室、凹凸坑洞的衣柜、散發(fā)酸臭的球員通道、奔跑時濺起的泥點、燈光下發(fā)黃的圍墻將她包圍，無時不刻地想從這該死的地方逃離，只有那些還算不錯的隊友們稱得上是鎮(zhèn)定劑。

只要干出名堂，在這里干出點名堂，就會被原來的隊伍召回，就會去到一線隊。

那就跑起來，跑起來！沖出更衣室、甩開衣柜、拋下泥點、翻過圍墻，沖到配得上自己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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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琪露諾將球捅了回來，沒人追得上她！面前一馬平川！紅魔城防線和中場脫節(jié)了，而這個漏洞有可能成為轉(zhuǎn)折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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琪露諾原本已經(jīng)有些脫力，年輕邊鋒的體力往往都是木桶最短的那片，何況她被要求參與本就不擅長的防守。

空氣灌進肺里，腳有些麻了，甚至方才的一步差點被突出的土堆硌倒，但她還在沖刺，濺起的泥點甚至沒法捕到她的影子。

趁帶球的空隙抬頭觀察，大禁區(qū)還有10米，距離魔像還有兩步，遠點好像還有包抄的隊友……

這種局面當然要由自己來了！

一個毫無技巧的變向，琪露諾直接向大禁區(qū)趟去，打算用速度在肋部生吃對方。在這場純粹速度的比拼中，她有信心讓所有對手看著自己的背影發(fā)愣。

當身側(cè)那令人窒息的壓迫感逐漸下墜，她意識到這變成了最為珍貴的單刀機會。球好像趟得大了一點——但絕對來得及在門將之前！

在點球點左側(cè)的下地鏟射，皮球被捅向近門柱上角，已然越過了出擊的門將。

而紅美鈴下地封堵同時那揚起的右手，似乎蹭到了一點皮球的下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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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琪露諾完全甩開了防守，面對出擊的門將一腳鏟射——球打中了橫梁上沿！反彈角度直上直下，稗田阿求在紅美鈴的身下完全沒有任何機會，門將摘得皮球后直接手拋球摔向中場——咲夜得球準備反擊，蕾米和芙蘭開始跑動，紅魔城拿手的防守反擊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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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攻守交換的短暫混亂，咲夜帶球甩開了支援到對方半場的影狼，加速向中線突破，憑借速度生吃了回追的若鷺姬，在赤蠻奇補防到位之外將球捅給了上前支援的蕾米莉亞，隨即繼續(xù)跑動舉手要球，簡單的二過一之后已經(jīng)進入到三十米區(qū)域，而后衛(wèi)線還在被芙蘭吸引注意力。

霖之助終于補防了上來，持球推進的咲夜毫不猶豫地向左肋給出一腳直塞；而此時側(cè)后的蕾米莉亞已經(jīng)甩開了魔理沙，正如同一把尖刀般直插向肋部。距離人里FC前一腳攻門僅過了30秒，現(xiàn)在反擊已經(jīng)打到自己大禁區(qū)線上了！

小鈴和誠沙的補位差之毫厘，蕾米在觸球的瞬間將球橫敲，芙蘭在點球點直接拔腳怒射——但一個人影從視野外撲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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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咲夜在中場加速突破，二過一！給到前插的蕾米莉亞！橫敲中路，芙蘭朵露，不做調(diào)整直接打門！被大妖精的倒地放鏟攔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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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疼。

大妖精一時間停止了呼吸，數(shù)秒之后才尖聲喘上了氣。她抬頭看到了正在拼搶反彈球落點的赤蠻奇和咲夜，隨后手腳并用從地上掙扎了起來。開頭的幾步無比艱難，踉蹌之后的步伐堅定而果斷。

該上了，是時候了！

若鷺姬接到了赤蠻奇爭下的高空球，將球分給了已經(jīng)回到中線的琪露諾，而此時對方的邊后腰已經(jīng)對琪露諾寸步不離，只得又將球回做給若鷺姬。

就在反擊即將停滯的當下，邊路另一道人影滑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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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場上陷入了亂戰(zhàn)！你方唱罷我登場，琪露諾沒有什么好機會將球回做，若鷺姬持球，找到了后插上的大妖精！邊后衛(wèi)套邊了，她簡直無處不在！?！?/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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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妖精沿邊線繼續(xù)向前，將肋部留給了持續(xù)前插的琪露諾，二人已經(jīng)憑借速度甩開了對方的邊后腰，352的弱點在這一刻暴露無遺，而帕秋莉只能將防守重心向左邊移動，讓回撤的中前衛(wèi)去彌補中路和另一邊的防守空缺，她別無選擇。

隨著大妖精繼續(xù)帶球向大禁區(qū)線45度角壓上，魔像其一在肋部準備攔截傳球并封堵突破路線，另一個留在中路以防止琪露諾無球插上，而帕秋莉留在靠遠端的位置。

突然大妖精看見了，遠端那個插上的人影。

稗田阿求可是陪他們練了三周的反越位，她一定可以——

45度角起球，帕秋莉趕忙向禁區(qū)后點撲去，而阿求已經(jīng)在那邊掄圓了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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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漂亮的凌空打門，貼地反彈折射直飛遠角，門將已經(jīng)無法調(diào)整重心了！比賽第73分鐘，人里FC改寫了比分，這是四十年來他們第一次在杯賽中獲得進球！歌利亞巨人即將倒下，而大衛(wèi)才剛剛踏上旅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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稗田家主用力揮動起拳頭，這過于年邁的野蠻行徑讓一旁的家丁心中一震，但他也明白老爺在和河童的談判中憋著一口氣，現(xiàn)在終于發(fā)了出來。于是他默默調(diào)高了無線電的音量，讓這空曠的稗田家宅休息室里增添了一點熱烈的氣氛。

突然傳來電話鈴響，隨著家主提起座機，家丁趕忙關(guān)閉了無線電，并回避到了屋外。

他瞥見老爺方才露出的笑容又憋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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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稗田阿求從慶祝進球的人堆里掙脫出來的時候，也得到了主裁判“不要拖延比賽時間”的警告，紅魔城早已將球擺好準備開球，帶著肅殺的氣氛。

慧音隨即進行了人員調(diào)整，將體力明顯不夠的琪露諾換下，把赤蠻奇放到左邊路，并換上了森——資質(zhì)平平的工人青年，來給中場帶來一些活力和拼搶的侵略性。

隨后的比賽時間被紅魔城占據(jù)了主動權(quán)，進攻時邊后腰一并壓上，支援的出球點使得人里FC的中場不再敢繼續(xù)前壓防守，又如同上半場一般陷入死守的困局——但他們依然可以利用對方邊路的空當打出零星的反擊機會，不至于單純挨打，也讓對方產(chǎn)生些后顧之憂，在面對機會時更加猶豫。

盡管賽前所說“進一球”的雄心壯志已然實現(xiàn)，擺大巴吸引壓上、前壓造越位、反擊兩翼起飛的套餐也兌現(xiàn)成功，但球員們并沒有就此停下——比賽當然還沒結(jié)束，距離終場只有十幾分鐘了。只要撐過這最后關(guān)頭，就能收下一場勝利，一場面對頂級聯(lián)賽球隊的勝利，一場足以寫進球隊歷史的、遠比進球更加輝煌的勝利！上半場就已經(jīng)死守了45分鐘，而這最后的時間又能算得了什么？

80分鐘之后，體力逐漸見底，動作變得粗野，視線開始迷離。過多的身體對抗逼出了主裁判的口頭警告，急迫的落后方出現(xiàn)了幾腳完全不合理的遠射，這讓慧音確信她們的心態(tài)開始變得失衡，但馬上她自己也受到了不小的驚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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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擊中若鷺姬長傳連線，再度找到越位線上游曳的稗田阿求，而后者在與魔像對抗之后突然倒地，翻滾中似乎捂著腳踝。

隨著主裁上前確認情況，場邊準備的醫(yī)護人員抬起了擔架，慢慢將阿求從場上抬了下來，慧音也只得換上另一位替補后衛(wèi)以增加防線厚度。

而令慧音心中煩躁的是球隊糟糕的鋒線，在此之后簡直無人可用，正當她想靠近擔架上的阿求詢問傷勢情況的時候，后者坐起比了個眼神就默默躺了下去。

半獸過了一會兒才反應(yīng)過來，這可愛的小家伙是在拖延時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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傷停補時3分鐘，隨著蕾米莉亞禁區(qū)外的遠射飛出底線，主裁判吹響了全場比賽結(jié)束的哨聲。慧音還沒來得及品味勝利的滋味，就看到場上的隊員全體向教練席這邊跑了過來，隨后幾雙大手將她抬了起來——替補席上的球員們早就躲到她的身后了。

咲夜咬著牙，看著場邊被拋起的上白澤慧音，本想上前做些簡單的祝賀，但也瞥見了提前返回更衣室的蕾米莉亞，便打消了念頭，現(xiàn)在還有更重要的人值得她去關(guān)照。

紅魔城的退場非常迅速，甚至沒有在賽后和對方握手，并缺席了記者會，想想也就知道那些嗜血的獵犬們抓到失敗者會是怎樣的可怖場面。而另一邊慧音同樣也拒絕出席賽后發(fā)布會，并抓住了想替她頂班的阿求。能夠借用勝利讓那些討厭的家伙們嘗一嘗鴿子的味道，慧音求之不得。

人里FC的慶祝從賽場上持續(xù)到了更衣室，狹小平房內(nèi)傳出的歌聲越過球場圍墻，漫步在夏夜的農(nóng)田之中。而當球員們準備離開球場大門時，外面早就被球迷們圍了四五層，如同奪得冠軍后的游行，流動的白黑浪潮夾裹著球隊全員，英雄凱旋般沖刷向米斯蒂亞的酒館，而老板娘也早就在外面布置好了露天排擋。

這一晚，方才從工廠的辛勞中逃回生活的工人們、四十年前被父親帶著看球的白發(fā)人、尚不明白發(fā)生了什么但過來湊熱鬧的孩子……每個人都在足球中找尋到了快樂的理由，以及歡慶的借口。歌聲又繼續(xù)飄著，故事、閑聊、痛罵和贊賞，還有勝利的味道，都滿溢在酒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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慧音知道下一場比賽馬上就在7天之后，但也不忍打斷這場即將到來的宿醉。嬉笑怒罵迷離之際，她接到了一個電話，是來自藤原妹紅的。半獸笑了笑，已經(jīng)猜到對方的意圖，打算從人群中暫時離開，到一旁安靜的地方再慢慢攀談。

而正當她走到邊緣的時候，被不速之客搭上了肩膀。

“恭喜，干得漂亮?！?/span>

上白澤慧音回過頭去，她曾在資料中見過面前的這位藍發(fā)女士。

埴安神袿姬，鬼獄競技的主教練。

“半決賽我們就要成為對手了，祝你好運?！?/spa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