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七章 訪客

翌日，當瑟蘭迪爾準備同他的父親——巨綠林精靈王國的王歐洛費爾請纓，再次領兵去艾明莫爾戍邊的時候，卻不期然在那座巨大恢弘的殿堂里偶遇了來自伊姆拉崔的使者。

瑟蘭迪爾認得他，這個禮數(shù)周全的年輕諾多，不就是在伊瑞詹城破后一直跟隨著埃爾隆德的林迪爾嗎？

瑟蘭迪爾不由得心頭一震。林迪爾此來，是否有關于……他的消息。

但很快，林迪爾出口的話便讓瑟蘭迪爾大感意外。

“尊敬的歐洛費爾王，瑟蘭迪爾王子。請允許我向您們轉達來自要塞伊姆拉崔的訊息?！?林迪爾的撫心禮不卑不亢，他抬頭注目著高高王座上的國王歐洛費爾，又將那包含著恰到好處敬意的目光落向了王子瑟蘭迪爾。他并未在這兩位如今顯赫中洲的精靈面前現(xiàn)出哪怕一丁點的慌張局促，舉手投足間的氣度，像極了某位此刻并不在場的精靈。

林迪爾同那位精靈不同的是，他的嗓音清亮透徹，帶著年輕精靈特有的朝氣——

“涌泉領主埃克塞里安已決定于三日后在金花領主的陪同下前往林頓，而后，經由灰港登船回歸蒙福之地。因埃爾隆德領主至今未歸，凱勒博恩大人將暫領伊姆拉崔之防務。鑒于近日獸人不時滋擾邊境，金花領主格洛芬戴爾特令我向巨綠林精靈王國的國王和王子請求施以援手，在他未歸返之前稍微照看伊姆拉崔外圍領地之安全。格洛芬戴爾大人代伊姆拉崔領主埃爾隆德大人向國王及王子致謝，并表示，待他返回時定親自前來道謝。”

林迪爾語畢，只稍稍垂下了眼眸，靜待巨綠林精靈王國的國王回復。

空曠闊大的殿堂中片刻靜默。

而后，一聲低沉的笑音從上頭的王座處響起。那笑音極其短促，像極了一聲低哼。

“金花領主也太過客氣了。要塞伊姆拉崔與我巨綠林王國在迷霧山脈東西兩端守望相助。伊姆拉崔的事，就是巨綠林的事?！痹谀锹暡幻饕馕兜暮咝χ?，歐洛費爾的聲音卻完全回歸了一個君王該有的平和氣度。就像是，剛剛的那聲促笑僅僅是在場諸人腦中的幻響。秘銀與黃金鑄造的冠冕下，巨綠林的王微垂著眼瞼，“請轉告金花領主，在他離開伊姆拉崔期間，我巨綠林當保證伊姆拉崔的安全。另，也請將我巨綠林精靈王國的敬意轉達給涌泉領主，祝一路風平浪靜，早日抵達蒙福之地?！?/p>

待林迪爾再次行禮而退，巨綠林的王歐洛費爾將他帶著幾分倦懶的目光投向了王座下立著的瑟蘭迪爾。

“你還有事嗎？Prince Thranduil？”

“我……”瑟蘭迪爾張了張嘴，但顯然，剛才的消息已然讓他去戍守艾明莫爾的計劃全部落空。倘若他帶兵去了艾明莫爾，巨綠林哪兒還有足夠的兵力保證伊姆拉崔的安全？“兒臣沒有其它事情，這就按照父王的意思去重新安排防務。”

歐洛費爾頷了頷首，待瑟蘭迪爾行禮將要退下時，他全似漫不經心的聲音再次毫無征兆的在殿堂中回響——

“防務的重新設定，當由你同王子妃忒彌諾弗斯一同商議決定。”

在瑟蘭迪爾甫然揚起的目光中，歐洛費爾自王座上緩緩站起，高大的身量同那已過腰背的銀發(fā)讓他看起來就像是俯視眾生的神祇。

“以后你去任何地方，行任何事宜，王子妃忒彌諾弗斯都需要知道?！睔W洛費爾又再輕笑了聲，在瑟蘭迪爾耳中聽來倒像是十足的嘲諷，“畢竟，巨綠林王子的安全干系到巨綠林王權的傳承與存續(xù)，必須要得到‘切實’的保證?！?/p>

瑟蘭迪爾咬了咬牙，垂眼，“是。King Oropher?！?/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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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迪爾一點兒也不驚訝他會在尚未步出王城范圍時便聽到了身后急促的馬蹄聲。

“Prince Thranduil?！?/p>

私下見面，林迪爾卻深深低垂頭顱，右臂平劃，向此刻站在他面前的精靈王子致以他最崇高的敬意。

他們雖不屬同族，但瑟蘭迪爾多年來同他尊敬的埃爾隆德大人一起出生入死，更舍生忘死的救了領主大人數(shù)次。這份情誼，他替埃爾隆德大人感懷于心。另，他知道瑟蘭迪爾與金花領主和涌泉領主皆是舊識。本來金花領主和涌泉領主也曾考慮前來巨綠林辭行，但鑒于灰港處奇爾丹大人給出的時間并不充裕不得成行。況且，想想也知。此時相聚，無非是平添惆悵，涌泉領主此去維林諾將不再轉還，留在中洲的故人若想再見著他，只能在不知多少年后自己也踏上維林諾的土地時了。

瑟蘭迪爾對林迪爾頷首回禮，然后從馬背的兜囊中拿出兩瓶酒。

“這酒，請幫我轉交涌泉金花二位領主。就說，瑟蘭迪爾無以相贈，更，無法相送?！?/p>

“王子殿下深情厚誼，林迪爾代二位領主銘感五內?！?/p>

瑟蘭迪爾笑了笑，但那笑容里頭，卻不難分辨深深的遺憾和惋惜。

“另請轉告?？巳锇差I主，只望他知曉，瑟蘭迪爾會用手中劍盡力守護這片土地，請他勿念中洲安危。”

林迪爾注目著瑟蘭迪爾，他的眼眶無端的有些酸澀，喉頭猛然充塞以至說不出話來，只是看著那位巨綠林的王子大人，重重的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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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讓林迪爾驚訝的是，就在他牽馬行至巨綠林王城邊界，正要翻身上馬疾馳回去復命時，再次聽到了身后急促的腳步聲。

加里安？

他當然認得他。

此前林迪爾數(shù)次隨領主埃爾隆德前來巨綠林，因為幾近對等的身份，他與這位總管大人接洽最多。甚至數(shù)次在宴會上，當加里安身為總管需要勞心勞力的大小事宜告一段落后，他倆總會坐在一塊兒喝上幾杯。加里安當然不像林迪爾那樣醉心各種典籍和知識，但加里安對于統(tǒng)籌安排一個王城內的大小事宜經驗頗豐，幾次交談，林迪爾亦覺獲益匪淺。

“向你致意，加——”

林迪爾的話只說出了一半，他的撫心禮也只行了一半。

林迪爾的手臂被加里安一把拽住，將他拖的遠離了巡邏的衛(wèi)兵。

在伊姆拉崔時習慣了精靈之間近乎刻板的禮儀和疏離的客套，這突如其來的“親熱”舉動叫林迪爾著實有幾分不自在，甚至就連那探出黑發(fā)的晶瑩耳尖都似浮起了淡淡紅暈。他蹙著眉，未及發(fā)問便聽到加里安壓低了聲連珠炮似的問——

“埃...不是，你家領主大人什么時候回來？他去哪兒了？？他沒讓你捎什么口信兒過來？你再好好想想，林迪爾，這事關重大！”

林迪爾懵了好半天才意識到加里安說的是埃爾隆德大人。不是…加里安什么時候這么關心埃爾隆德大人了？哦……是了，關心埃爾隆德大人的大抵不是加里安，而是加里安的那位王子大人。不過——

“口信兒？據我所知，埃爾隆德大人和瑟蘭迪爾王子，他們……不是一般書信往來么？他從未讓我?guī)н^什么口信兒。而信件，你也知，無需我等遞送?！?/p>

林迪爾驚訝的瞧見加里安翻了個白眼——這誠然不是大多數(shù)精靈，尤其是諾多精靈擅長的表情——然后道， “那你知不知道他去哪兒了？他什么時候回伊姆拉崔？”

“這…上次領主大人放風語鳥送信回來是約半月之前，說他將會在林頓等候金花涌泉二位領主一行，并為涌泉領主送行。而彼時…他似乎還未到林頓，也不知現(xiàn)下是到了沒有。”

“他沒說什么時候回伊姆拉崔？？？”加里安看起來又急又氣，卻偏得死命壓低了聲兒，“他可是伊姆拉崔的領主?。∽运凇谖壹彝踝拥钕掠喕槟悄耆チ伺謇鶢柛鄣浆F(xiàn)在，一百年了！整整一百年了！他不是伊姆拉崔的領主嗎？他為什么不回他的領地？”

林迪爾目瞪口呆的瞧著加里安幾乎是在拽著他的衣領低吼。

在他的印象里，南多雖然是自由奔放的種族，但加里安年歲既長，又多年來接受著辛達貴族的教育，又在這巨綠林王庭里身居高位，他怎會有如此出格的舉動？他難道意識不到，他剛剛評論埃爾隆德大人的語氣，著實…有悖精靈的基本禮儀。

加里安瞪著那雙蜜棕色的眼睛瞧著林迪爾的反應，在林迪爾能把自己震驚的表情妥善藏好之前，他終于長嘆一聲頹然放開了林迪爾的衣襟，然后他緩緩蹲下身來，這個可能已經幾千歲的精靈，就那么把臉埋進了自己的手掌。

林迪爾這時仿佛才從驚愕的情緒中緩過神來，又或者，他現(xiàn)在才是徹徹底底的被嚇傻了。

他俯身將手…有些不自然的輕按在加里安的肩頭。

“是…瑟蘭迪爾王子讓你來問的嗎？”

“不是…”

南多精靈的聲音悶在他的手掌里，模糊而渾濁。

林迪爾也緩緩蹲下身，極修身的諾多樣式的窄袍迫使他在蹲下時都保持著挺拔的姿態(tài)，林迪爾蹲在加里安身前——

“領主大人沒說什么時候回來。林谷的防務有凱勒博恩大人統(tǒng)管，況且，之前還有金花和涌泉兩位領主大人在?！绷值蠣柌挥勺灾鞯陌崖曇舴诺妮p柔，就仿佛加里安才是那個因為此事需要被安慰的人，“但是，領主在信里的確表述了對魔地近期異動的擔憂。他曾暗示，在送涌泉領主西渡后，他或許還得再去趟剛鐸，你知道的，就是努門諾爾人于白色山脈以南建立的王國。他之前花了幾十年在那兒幫助剛鐸的統(tǒng)治者埃西鐸和阿納瑞安鞏固他們的政權完善他們的法制。再次回去，我猜測，他可能想借由剛鐸來監(jiān)視并牽制魔地的異動。如果…你知道，如果魔君真的東山再起，我們需要在第一刻知道，并做出萬全的準備?！?/p>

加里安用手胡亂抹了臉然后抬起頭來，林迪爾只能看見那雙紅的跟秋天林中的漿果似的眼睛。

“難道他就不擔心伊姆拉崔的安全？難道他就不…”

加里安猛地閉上了嘴。他總不能脫口而出：難道他就不擔心瑟蘭迪爾大人。

林迪爾微微揚起了嘴角，“我想他不會擔心。他知道有巨綠林在這兒，有歐洛費爾王，當然…還有瑟蘭迪爾王子殿下。”

加里安看著眼中滿是篤定和信任的林迪爾，如同瞧見了那位領主大人的成竹在胸，淡然自若。他實在不知道，自己此刻是該欣慰的笑，還是為他人傷懷的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