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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方/赤蠻奇】恐怖 by 文麻呂

2023-08-19 20:41 作者:濁浪文工團official  | 我要投稿


作者:Niy_003@Niy_Koubou


水滴濺到被燙傷的手上,引起一陣凜冽的疼痛?,F(xiàn)在好了,葫蘆已經(jīng)滿滿當當:就算這水真的會讓我喝下去即刻命喪黃泉,也比就這樣漂漂蕩蕩等待救援要好得多。我用腳趾使勁抵著草鞋的底,身子蜷縮起來,徒勞地希冀著在筏子里多保存一些溫度。

“這狗崽子……”我在心里咒罵了一句,不清楚究竟有沒有說出口?;蛟S我現(xiàn)在還不夠渴,明明嗓子已經(jīng)干枯到氣流無法正常摩擦聲帶,卻還是對那一葫蘆渾濁的湖水將信將疑。又或者這其實還是我軟弱的性格作祟?比如什么呢?說我怕死是肯定的,更因為這樣罵了一句之后,我意識到我仍然對咒罵的對象有些惻隱之心,覺得這么是不“慎獨”了,還沒有徹底接受漂流著滌蕩自己的勇氣哩。剛剛被強行趕出鎮(zhèn)子——或者說是流放吧,“流”這個字太過恰當——的那時候,我確信看到阿柳鮮紅的頭發(fā)在樹梢后面忽然閃過,之后就不見了蹤影。我只是一味感念她也對某種意義上是同類的我懷抱對等的惻隱之心。

那些暴民大發(fā)慈悲地讓我?guī)狭斯酀M水的葫蘆……但是沒讓我?guī)澄铩?/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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鎮(zhèn)子里為數(shù)不多行醫(yī)的人都備著葫蘆。不像話本小說描述的,那里面并沒有裝藥品,有的是空的,純粹擊打起來能聽個響(但我?guī)缀趼牪坏剑?,好顯示自己醫(yī)生的身份;或者和我一樣,每天都裝滿了水:要是病人家恰巧沒有煎藥用的水,就能派上用場;愿意讓我看診的病人,也就大多是這種連水都無力挑來的窮途末路之人了。至于藥?只好收鎮(zhèn)子上草藥房挑剩下的碎貨,或者自己去野地里挖采些葛根、麻葉、地骨皮之類。我寓居的破房子,于是也堆了好些要爛不爛的草木,那樣子恐怕連藥房先生都說不準哪些是能入藥的,哪些只能單純當柴燒。

沒有自己家庭或者房產(chǎn)的人在“名主”那兒要受到重點關注,于是我不得不東拼西湊地找來半墻圣賢之書,得空幫人抄抄漢文的印本,租了間便宜的茅廬,勉強以窮酸童生的落魄樣過活。

好像我出生以來就被人遺棄,被一對兒打赤足的老夫妻收養(yǎng)。我模糊不清的記憶里,他們破舊的小屋似乎比我這向房東苦苦哀求得來的長租房還要寒酸,不同的是在面西的墻上不是書架,而是用削去葉子的枝條勉強拼湊的小佛龕。他們從小教我的語言,和他們面對佛龕祈禱用的一樣,都不是本地的言語……我想起某年冬天,寺子屋放學回來的孩子們看見我裹著半副扯斷了筋的破皮衣在自言自語,就用天真而狡黠的眼珠一個勁兒地刺我,做著“朝鮮人”的夸張嘴型。

到了夏天的時候呢,單就勉強買到蒲扇已是萬幸,如果找鄰居家的老太婆討要榨汁涂扇面用的青柿子,更不知道要遭什么樣的白眼。一年到頭愿意收購我家抄本的人之中,只有寺子屋的那位和藹可親的妖怪先生肯把銅板鐵錢好好放在掉了漆的木膳桌上。知道所有人都對我滿腹牢騷,我為此把稍微長出來一點的胡子也全都剃掉了。我當然看過他們流傳的那些古畫!里面的朝鮮通信使團成員,沒有一個不是胡子拉碴,活像山里生活的長毛猿猴一樣嚇人的形象。

路過名主家那座帶側屋的豪邸,我像做了什么虧心事一樣佝僂著半身。那天是我例行出游的日子。雖然說出來似乎違背中井履軒似的亦醫(yī)亦儒的形象,但我每旬都要在鎮(zhèn)子里像異地來的魂靈一樣巡回幾遭,高聲喊本地人寫作“屑屋”的吆喝:那完全是收廢品的意思。誰家有破爛的木條、用壞的工具,乃至可以用來堆肥的爛果魚骨一類,我都不得不照例收下,希冀可以換得添柴添飯的一點余錢??傊?,那天是我到阿柳家里去才遭到厄運的。——我本來早該知道她是妖怪的!

不是妖怪的人很難有一頭紅發(fā)的吧?雖然鎮(zhèn)子里的確有人因為羨慕妖怪們的妖艷發(fā)色而嘗試染發(fā),但妖怪的氣場絕非普通人可以模仿出來的。阿柳平時隱藏得還真是高明。因為她在某家很上流的茶館打工的原因,似乎總是能在店家那兒拿到時髦的好東西,比如用樺木精雕的茶盒。這些包裝品或者其他沒什么用的小家什,她最后都愿意交到我的手里,好賺點不多的零花錢。而我每次轉(zhuǎn)手賣給鎮(zhèn)子邊緣的農(nóng)家,也總是能難得見到不含敵意的笑臉。被阿柳迎進家門,送上一杯寡淡的焙茶,叫我歇在墻腳等著她收拾廢品的空當,已可算我生活難得的亮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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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我照例輕輕叩了阿柳家厚重的深色木門,順帶喊上一句不清不楚的“收廢品”。阿柳素知我?guī)缀趼牪灰娐曇?,平常她總會用力踏一踏地板(這樣我在門外也能感到震動),扯著嗓子叫“就來”好讓我知道她在家,可是今天卻沒有。路上此時已經(jīng)有駐足的行人——他們習慣了看這落魄的朝鮮佬敲開鎮(zhèn)子上最漂亮的女服務生的門,也期待著能聽聽我無緣享受的、她把嗓門提高到最大叫出的那一聲漂亮的“就來”,更期待著能玩味我在門打開時臉上那種半是惶恐半是訕笑的滑稽相——今天這朝鮮佬敲了一遍門沒有回應,還是看過他的窘態(tài)再趕路也不遲。

我當然知道他們這點可惡的小心思。初秋的天氣乍涼還暑,太陽惡作劇般爬下狹窄的屋檐,讓我后背上滲出來一層稀薄的汗珠,懶洋洋地附著在白麻布的內(nèi)衣上。被其他人家拒之門外的時候,我都會選擇識趣地走開,大家也都見怪不怪;但對于一向與我善意的阿柳,默默承受著路人尖刻目光的我,不知道從哪里涌上來一股莫名的憤慨,讓嘴唇都有些顫抖起來。

也許我并不甘心打心底里承認自己連一丁點兒可以依靠的事情也沒有,又或是古書上“唯天下至誠,為能盡其性”云云果真對我這樣的可憐蟲也起了聊勝于無的教化功用?我越想越羞惱,呼吸阻滯在膈膜上,大腦則喘不過氣來,變得灰白且輕飄飄的;粗糙的、粘著背篼上枯草碎屑的手死死地扒住木門縫隙。腳下的地面似乎稍稍抖動了一下,像是有什么東西掉落;我只感覺手背吃上了勁兒。

木門被拉開了,里頭是一片昏暗;光線從門縫斜照到鋪著草綠色榻榻米的木墻壁上,空氣中騰飛翻滾的灰塵擦過身子一擁而上。玄關地上胡亂地散著那雙一塵不染的雙齒屐,似乎……

我失聲大叫出來。正對玄關的西側,地上掉著一把血跡快要干涸的菜刀;阿柳穿著往常那身小振袖,系著襻掛的身子,沒精打采地倒在茶桌旁邊,略顯蒼白而纖細的手臂,無力地搭著一旁落地的托盤——這副身子沒有腦袋。路過的人大概察覺到異樣,賊頭賊腦地湊過來向里探視,也都不約而同地被嚇了一跳。我顫抖著,盡力維持熱氣騰騰的呼吸,立刻意識到自己會被,不對,一定要就此被認定為是精神變態(tài)的謀殺犯。

可是我看得那么真切,她的脖頸靠在地上,沒有一絲血跡。就算是徹底滲到榻榻米,被暑氣烤得干透了,也決不可能不引來蚊蠅,或者不留下什么棕褐色的污漬吧?然而全然沒有。就憑這一點,我在惶然不知所措之中,心里升起了“她可能是妖怪吧”的念頭?!端焉裼洝凡皇且矊懥巳龂臄囝^妖怪么?白紙黑字,清清楚楚!

看熱鬧的人群像午后驟然一陣席卷而來的雷雨,猛地冷了下來,變得越來越沉重。沒有女人手足無措地大叫,因為這時候她們還在家中收拾臟衣或者看著嬰兒午睡;沒有義憤填膺的大漢上前揪住我的衣領,把唾液噴到我的面頰上,都沒有。相反,人們的臉色變得鐵青,我知道這是他們在醞釀情緒了。

說實在的,死一個人并不是多么值得恐怖的事情。冬天的暴風雪過后,被凍死的農(nóng)家也要由名主組織居民幫忙下葬;我曾經(jīng)遠遠地看見了一班從義莊出發(fā),身著白衣而非麻衣(但因為許久未徹底清洗,顏色與麻布已經(jīng)沒什么分別)的送葬隊伍,他們之中并沒有顯出多么悲痛或者畏懼的臉孔,不如說有一種大事成遂的釋然:說要哀嘆吧,死者跟自己又非沾親帶故;說不哀嘆吧,仿佛難得一見的暴風雪最后在生活中沒留下痕跡,怪可惜的。死亡就像那一把雪,不沉也不輕,而且會自己融化:硬要躲是毫無辦法的。——而且,出一趟死者非親非故的殯,臨了回到鎮(zhèn)子上的時候,手里面總能多出幾個糯米點心和鮮果子吧。

但是,鎮(zhèn)子的人聚在一起,就營造出一種奇特的氛圍。他們不再期待什么,而要定期狩獵厄運施加在其他生命上面,仿佛良心這時候受到了巨大的譴責:例行的畋獵啦,懲處偷竊犯啦,專以從外到內(nèi)的順序執(zhí)行,好供給這村子源源不斷的精神力量,讓大家都相信:只有團結互助、虔敬神靈才能免掉自己的災禍,帶來更美好的日子。他們既臉色鐵青,我知道他們在醞釀的沒有別的,只有恐怖:他們以前有多么輕蔑我,現(xiàn)在恐怕就有多么恐怖我,現(xiàn)在……阿柳冷靜已久的指尖仿佛微微蜷縮了一下。我不知道她又能逃到哪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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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主家的嘍啰敲著小鑼,牽著一匹毛色灰白,睫毛無力地顫動的瘦馬,上面騎著縣丞大人,他抹了燈油一樣上揚的小山羊胡子隨著馬兒擺動的屁股晃晃悠悠的。下頜上一撮稀疏白須的名主諂媚地弓著腰,本來開路用的狐貍般的眼睛不停閃爍,好像躲避著大街上隨時等待給他下蠱術的怨靈。

我坐在竹子編織的目籠——一種本地運送囚犯的轎子,將將能夠容下蜷縮起來的成年人——里,手腕給縛了粗麻繩,干硬的纖維隔著皮膚扎得血管也生生地疼。我很緊張,舌頭不住地舔著嘴唇,讓它們的表皮變得黏膩,然后脫落,留下幾道淺而平行的干枯的溝壑。

路上噤若寒蟬的孩子們靠在母親被泛白的一斤染布料裹著的腿邊,女人喃喃著,摟住孩子的頭。我忽然想到曾經(jīng)一頭黑熊闖入鎮(zhèn)子的那個夜晚,直欞窗后搖曳在油燈下一大一小的人影也作著如此神態(tài);人們或許會把黑熊當作妖怪,但那單純是因為生命而存在的恐怖;黑熊或人任意一方死掉,這種恐怖就會煙消云散?!麄兎翘帥Q我不可了嗎?

這些人懦弱地向代官大人請愿以神判來定我的罪,理由是此人聾啞又冥頑不化,無法取得口供。在前往神社的路上,從密密的云層中陽光穿過,穿過目籠的孔隙,在我身上留下一個個仿佛還未灼燒起來就要熄滅似的光點?;\子里的我體會著平生未曾享受的優(yōu)待,抬籠子的兩個年輕的伙計卻滿頭大汗,臉色煞白。隊伍沿著我的背篼被丟棄的小運河堤岸前進,一點點挪出鎮(zhèn)子最邊緣用白石灰胡亂涂抹了的矮墻。

我感到籠子晃動起來,勉強探頭看去,原來是那兩個伙計的膝蓋在打顫了。難道我如此讓人害怕?還是說,其實是因為我最近疏食難進的生活反而讓體重增加了?離開鎮(zhèn)子時,我瞇著眼望向模糊不清的圍墻,那兒立著一棵高大的樹,樹上懸著一只死狗的頭。

云層更加密,而且黑了起來。我被放在地上,眼睜睜看著準備神判的幾個倉促打扮成祭司的老人聚在一起議論著什么。神社雖名為神社,其實只是鎮(zhèn)外曠野里一座土山下的大型神龕,供奉著不同于鎮(zhèn)子廣場上龍神的另一位我叫不出名字的兇神惡煞的神祇。神龕前,石質(zhì)鳥居額頭上和我的手腕一樣綁縛了粗大的麻繩,隨著一陣溫熱而潮濕的風悚然抖動著。

夏天的天氣變化無常。從天而降,吸收了空氣中的熱量的水滴打在我蓬亂的頭發(fā)、骯臟的額頭、鼻尖和膝蓋上,像祭祀時被斬殺的犬只,把鮮血浸染了地面。周圍的人似乎有些茫然失措——我看到大鐵鍋被架好,柴火也已安置妥當。他們大概是擔心驟雨讓火升不起來,又燒不開水,或者至少打了熱水溫度的折扣吧。

我想來想去,想到另一回事:我在采藥時從較為親切的農(nóng)夫們那兒得知,今年的糧食成熟得早,產(chǎn)量又比一般的年份高?,F(xiàn)在如果要下這一場雨的話,不說折損一半,至少不及搶收的那部分有不少要漚在田里,已收上來的,來不及脫殼又要變成潮濕的次等米。農(nóng)夫們是無所謂的,以往的荒年他們也并非沒有挨過——更加為此恐慌的只有鎮(zhèn)子里的人。我,恐怕就這樣被他們看成了更加不祥的什么動物,好像馬上要進行的不是探湯儀式,而是獻祭典禮了。

我這樣想著,居然覺得有些滑稽;這是我第一次感到鎮(zhèn)子上的人令我愉悅,于是冷笑幾下,進而放聲大笑起來?;镉媯円娢疫@發(fā)瘋一樣的笑,臉色死黑。他們笨手笨腳地在鐵鍋上支起一頂小帳篷,而老祭司們像欄里待宰的母雞一樣擠在帳篷邊緣,又用龜裂的手卷起衣裾,害怕被漸旺的火苗燒到。我感到眼底像進了炭塵一樣,又刺又癢,忍不住用汗毛上沾了汗的手背搓揉,一直搓出眼淚來。

火終于軟塌塌地升起來,一股黑灰色而嗆鼻的厭惡騰空而起,闖入遠處還是藍色,近處已雨水如線的空間之中,成了條搖晃不止的長蛇。鐵鍋旁,穿著繡了花草的祭服的老人并排站著,肩頭已經(jīng)有些淋濕了;火光把他們那一張張干柿子似的哭喪臉盤照著,一陣黃、一陣灰,仿佛他們才是要赴刑場的犯人一樣。年輕的小伙計們穿的是短衣,踩著草鞋,三三兩兩聚在牛拉的車子旁邊蹲坐著保持體溫,眼角好像還有沒擦拭干凈的黃白色的眼屎?!@些可憐的人們,此時此刻我奇跡般地撇去了對他們平日的鄙夷和怨憤,轉(zhuǎn)而好奇起來。你且瞧著?我馬上就要被放出去,如果我的手臂被滾水燙傷了,他們就算給我安穩(wěn)了罪人的名號,權當我做豐年的犧牲品;為了攔住那些因恐怖而存在的怨靈,他們要在門口掛起死狗腦袋……

舞罷他們自己也不知道有什么意義的動作,祭司們互相低著頭交換過眼神,示意伙計把我從籠子里放出來。我歪著頭,同情似的看著這個畏手畏腳的年輕人。他似乎不領情,兩只手扯著襻掛的繩頭,嘴唇下意識地向里卷。他慢吞吞地從外面將籠子上那扇小圓窗扯開一道門來,似乎想伸手,又覺得太失體面,勉強裝出惡狠狠的樣子,示意我爬出來。我艱難地咳嗽了一聲,把他嚇得一激靈;左手撐著籠子頂端,右手抓住面前的草地,我這才像章魚出洞一樣把自己活生生擠了出來。在那之后我站起來了,身上被雨水洗刷;空氣雖然悶熱,我卻感到呼吸格外暢快。祭司們垂著眼皮,在連綿的雨聲中用嘶啞衰老的喉嚨開始唱咒。那咒文我曾在一篇本地人為史書所作的注解看到過類似的,大凡探湯儀式,不外乎此:

非我具湯,以祝具湯!

非我探湯,如心探湯!

虛也非實,實也不虛。

如有神在,如有命在。

正義不損,卑罪傷亡。

實在罪過,天災必降!……

等等云云,直到有人突然挨不住,彎下腰咳起痰來,他們才草草收尾。隨后,眾人一致用看負隅頑抗的野獸般的眼神望向我,仿佛他們終于肯鼓起勇氣,從瞳孔里伸出一只只干枯瘦弱而青筋暴起的手臂,抓住我的衣領,把我跌跌撞撞地拉到沸騰的鐵鍋面前。鍋里的水并不干凈,隨死魚眼睛一樣紛飛又不斷炸裂的氣泡一起劇烈地上下運動的,還有草梗、土渣甚至小昆蟲的尸體。要是說他們?yōu)榱藴惡线@一次神判,不忍動用珍貴的飲用水,把誰家馬廄里存的半桶老金湯也拿來兌上,我都是相信的。

我嘆著氣,胸腔徹底塌下,佝僂著后背,一抖一抖地把左手伸下鍋去。人們都說探湯的神判往往不是真要燒開水,要提前加些椋木皮發(fā)泡,等著看哪一邊先發(fā)怯,結果就不言自明了??墒墙裉熘挥形乙粋€,想來開水也是真的,非要把我燙到皮開肉綻不能把戲演完。我把眼一閉,指尖碰到水面的那刻,熱氣從甲縫里竄進來,手背忍不住地發(fā)抖。把手整個伸到熱水之中只有大概一秒鐘的時間,就立刻抽了出來。鉆心的疼痛和大片紅色的燙傷痕跡迅速在皮膚上蔓延開來。

周圍的伙計面面相覷,看著右手死死抓住左手腕顫抖,臉色煞白的我,吞了口水,怯生生地瞟了眼水汽和雨幕之中端坐在神龕上,頭發(fā)仿佛出了油,和陳年的灰攢成了污泥的神像。祂以一種令人不寒而栗的方式欲求不滿地獰笑著,好像嘲諷,對探湯神判究竟算不算出了結果、究竟要不要像歌謠所述把人燙死才算了結等等那些伙計們心底盤桓著的問題嗤之以鼻,不愿給明確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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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燙傷的左手甩上了湖水,疼痛再一次隱隱襲來,周而復始,漫長而讓人厭煩。萬幸的是我還沒有看到鼓脹的燙傷有破裂的跡象,也就意味著或多或少暫時可以免遭感染之虞。湖上一陣夜風從我的身側吹過來,不知道要吹到哪兒去。我的嘴唇想必干裂得不成樣子,上顎也已經(jīng)干澀得像尚未打磨圓滑的麥飯石:李時珍稱它甘溫無毒。葫蘆里的水可也無毒呢?

干渴像傍晚山腳不間斷的焚風撲面而來,和死沉死沉而深邃夐遠的黑色一起,搖晃著水面,搖晃著我突出肩膀破裂的短衫上一叢麻線疙瘩??谇恢械奈兜?,開始是楊樹汁變質(zhì)后苦而臭的,而后變得酸、又變得甜,變得和血液一樣銹跡斑駁。恍惚之中,我用右手無力地撥弄著湖水,聽憑皮筏原地打著轉(zhuǎn),晃蕩著接近碩大如游龍般紫色的山脈。

沉甸甸的葫蘆對我的吸引力越來越大。湖岸的森林深處,某處火光閃爍不定,不易察覺的一縷輕煙從那上面飄散出來。我用黏膜干涸結塊的鼻子使勁兒嗅去,好像真的是有人在烤著什么祭肉??谒谶€沒流下來的時候就被我咽回去,不情愿地品嘗酸腥的粘膩。咕嚕,咕嚕。當我反應過來,映在眼底的不再是清晰可見的山林,只有銀河鋪在下眼瞼上,像一張潔白紗幔的紫色夜空;北極星朦朧在右邊的眼角。天上放晴了。

我還是遲緩地、像剛害了斷食病的老人,麻木地吞咽起葫蘆里散發(fā)出苔蘚腥氣的湖水。湖水味道復雜,但沒有什么發(fā)霉的味道,也沒有酸味或是臭味,除非真的害了不清不楚的瘴氣,不然這剩下的一半足夠讓我再撐上幾個舒舒服服的時辰。我長長地吐出一口氣,聽憑口中涎液的泡沫飛出嘴角,像蒲公英被風吹走一樣。夜空——他深邃的紫,讓我想起隔壁那耳朵上害了癤腫的老婦人磨面粉時斑駁褪色的裙擺,或者阿柳常戴的大蝴蝶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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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霞從流淌的橙色變成寧靜的粉紅色,停泊在一線黑的遠山之上,好像笑著給了山對岸的我一個沉湎而溫婉的詛咒。我好不容易把衣擺塞進袴內(nèi),把腰間破爛不堪的兵兒帶重新系緊了,又發(fā)現(xiàn)這圓底兒的筏子開始從背后的一側進水。好在水只是將將打濕了后背,我手忙腳亂地把還剩下一半清水的葫蘆背到身后,以半蹲半坐的姿勢拼命調(diào)整著重心;筏子壓出一片片火星似的水花。我拼命和身體的平衡作斗爭,以免自己落入不知與桃花源孰深孰淺的湖中因不諳水性而啼笑皆非地淹死;在這同時,那顆擁有叫人稱奇的火紅短發(fā)的頭顱正百無聊賴地旁觀著一切,懸浮在我上方一丈不到的高度。

我猜得一點不錯,阿柳到底是妖怪。因為被人目睹了斷頭的身子,她已經(jīng)沒辦法再以人類的身份出現(xiàn)在鎮(zhèn)子上(至少需要等上許多時日才好謊稱自己是阿柳遠道而來的胞妹再次出現(xiàn)云云),而居民們既然連對妖法巫術一竅不通的我都忙不迭地流放出來,也絕不肯容忍真正的妖怪與人類在同一屋檐下生活:因為生命存在,所以恐怖,再簡單不過的道理。我聽不到阿柳說話,但我們?nèi)阅芙涣?,很像所謂的讀心術;她茫然沉默了一會兒,揣測性地告訴我,這大概因為自己是妖怪才能做到。勘察、影響人類的心智,如果是妖怪的話確實不算特異能力——可如果她一開始就發(fā)覺如此,何必要猛踏地板呢?碰巧頭顱外出的今天,又何必匆忙之間偽造出殺人現(xiàn)場好讓自己的人類身份體面地結束呢?不過我揣著半是懊喪半是疲憊的心情,沒再追問,只好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那之后,你的身子怎么辦了呢?”我問她。

“沒一個人來收尸,倒是鄰家眉心有顆痣的那女人心神不寧地在門邊看了幾眼,結果也不知所措地走掉了?!卑⒘卮稹J聦嵣蠠o親無故且已經(jīng)死去的她,身子被妖怪叼走的話,恐怕也沒人在乎。“真是怪浪費的,”她面不改色雙唇緊閉道,“櫥柜里明明還有不老少能換到相當一筆錢的家什呢。什么薩摩燒的盆盆罐罐呀,三島燒的陶盤兒呀,多可愛呢。就算事兒趕到這個份上,怎么說妖怪也不會跟錢過不去吧?烤八目鰻什么的,也得花錢買?!?/span>

“我的書,”我接上這話茬道,“是我家唯一貴重的東西了吧,但是那一屋子能賣幾個小判呀?還是全部送給寺子屋比較好?!毖值幕磉_,讓我只能悻悻地跟著不知方向的水流漸漸漂向湖的中心。

“你們有辦法讓我上岸嗎?我不會水。”我這么問阿柳。

“夜里頭隨便在哪上岸的話,我可保證不了你的安全。巫女知道你被驅(qū)逐后和妖怪待在一起的話,麻煩也少不了吧?!彼稹K坪醭易隽藗€鬼臉,可惜我看不出那究竟是嘲諷、同情還是敬而遠之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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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嗎?!卑⒘h處水面上泛著黑色的塊狀物,突然這么講,“你早上剛去收廢品的檔口,本來名主家的二少爺要把你那小破房推了建長屋的?!?/span>

“可是我租的屋子明明在大少爺?shù)牡厣涎??他看那地方挨著茅廁,而且除了屋頂不漏哪兒都漏,跟典當鋪打發(fā)死當似的白給一樣讓我長租了的。是我自己的不修放著爛,他使性子推了也就推了;明明不是……?”我奇怪道。

“你不知道,二少爺本來是名主家生下來最機靈的一個小子,老頭子喜歡他,什么活也不指使他,早早讓他管著鎮(zhèn)上的釀造莊子。大少爺向來只在我們面前威風,誰不知道他家里頭要處處顧著二弟的臉?他就算是喝醉了酒吧,突然看上那片犄角旮旯的地面,說要建新的吳服屋……”我立刻想到昨天晚上我小心翼翼地將一點要散未散的燈捻浸到油里面的情景。

“他前不久也領著人要去買下東大街頭上丸善書店旁邊的一家破房子,說是要開酒鋪。人家不愿讓,就揚言要來硬的。后來呢?后來,也不知道哪家的小孩打燈籠玩兒炮仗,點著了那附近的一堆柴,把趴窩悄悄打探的二少爺燒了個正著。所幸丸善老板領著伙計整缸水整缸水地澆,好險沒把房子也燒了。后來二少爺就落下了見不得燒柴的病根。打算拆你家那檔口,正好一輛拉柴的車壓過來,他以為是兇兆,著急忙慌地走人了?!比沉艘恢煌鹊臒襞_忽明忽暗在書架旁搖曳的樣子,現(xiàn)在回憶起來,仿佛中心坐著八咫烏的太陽隱微著落下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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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點兒金黃的余波掃過了湖岸上若隱若現(xiàn)綠白色的浪,那大概是春天種下的蕎麥開花了,矮矮地隨著晚風打著哆嗦。天馬上就黑了,我倆之間的沉默也慢慢在暗而黏稠的湖中化開;摸摸湖水呢,也已經(jīng)涼下來。熱氣卻還沒有完全散,在我頭頂上打著旋兒,似乎著急往上涌,逃離即將變得死寂的空間一樣。阿柳的腦袋順著那股氣流翻了個筋斗,頭發(fā)在紫紅色的云霞之下顯得更加昏沉,很像凝固又氧化的干血顏色。不知怎的,她這時候臉色變得有點兒難看,飄動得也忽快忽慢,好像膽怯的貉妖提防獵人似的。

我皺著眉頭把手指甲間疑似水藻的綠色污漬隨便往衣裾上擦了。“……阿柳,你這就回去?天也要黑了。你的身子……”

她顯得有點惶恐。“啊,我,我已經(jīng)跑了,跑到森林里,你不用擔心,離著那些住在森林里的獨行俠們都不遠。那,天就要黑了……”

天就要黑了,不錯,湖面上蚊蟲也從蟄伏中醒來活動了。我有點心煩地用手臂揮來揮去,震得筏子左搖右晃,蕩起幾圈兒蟲踏在水面上似的漣漪。阿柳這時候像沖了什么煞氣,把頭一歪:“你一個人可把這晚上挨過去吧,能行嗎?等到天亮,也該漂到靠岸了。那兒離山路也近,到時候讓我別的腦袋去找你就是了。”她的聲音雖然一直都是從喉嚨的半截發(fā)出來,現(xiàn)在卻格外地多了些顫抖的感覺。我問她為什么顯得害怕,她只回:

“到底是一路跑出來了的,但現(xiàn)在看你這樣子,怪瘆人的……有點像山底下經(jīng)常出沒的那只青蛙的神仙,叫什么來著。守矢神社的。你保重啊?!彼f罷便點點頭,一上一下地飛走了。青蛙的神仙?我一邊晃著腦袋一邊暗想,要是真有青蛙的神仙來,不說把我抓走,先把這附近的蟲子吃一吃吧。被難言潔凈的水體環(huán)繞著,我突然感覺下頜的皮膚瘙癢起來,不知是不是被叮咬了——用手抓去,只感到刺刺的鼓動,原來是剃干凈的胡茬又冒出頭來了。筏子逐漸停止搖晃,幾串嘆息似的水泡從湖底泛上來:咕嘟咕嘟。葫蘆里剩下一半水,也就這么排遣式地喝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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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的時候在天空上,像龍神像和地藏像前散落半根香燭的輕煙一般橫陳的紫云已經(jīng)徹底散掉了。岸上我唯一曾踏足的樹林,也已經(jīng)遠遠地甩在身后。那兒有楢樹、樺樹、檜樹,還有些我叫不上名字的小灌木。入了夜,諒他們夏天里有多么青翠喜人,隨風飄搖的美貌,也都變成一堵黑色而搖搖欲墜的墻壁。說起那邊的樹林,名主家祖宗的墳頭,應該都在離它不遠的地方。雖說大部分人都會選擇把骨灰寄到廟里——離得不遠的那地方,但我從沒去過——有錢有勢的呢自行興建祖墳,不過總歸是在離鎮(zhèn)子不遠的樹林旁,方便請人做法事的地方。

按中土的風俗,圣人的大墓,封土要高且寬大;本地的習俗,則偏好一切從簡。多么慈悲的圣人,死后也不過樹起塊石的小墓碑,而有錢的人不論善惡,還能添上一頂像模像樣的石頭屋檐。名主家也好,代官老爺也罷,一座座墳頭就像一尊尊道神未成雕像的石料,寫著供養(yǎng)人的名字,有待風塵把它們磨刻得圓潤。多像!我想著墓地的事情,想著亡魂的事情,在聯(lián)通天地的黑暗之中,全然沒有恐怖的感情。相比之下,農(nóng)家涂了青柿子汁的蒲扇,點著劣質(zhì)線香的佛龕,被高頭大馬踩踏而伏在地上告慰神靈的麥子、阿柳在咖啡店吆喝時那種不同于人類的親切感……那些我更熟悉的事情,含著更多蘊藉的事情,似乎都離這些寄托假惺惺的思緒和真實不虛恐怖的墓石更近了。

我又想起那天目送出殯隊伍回到鎮(zhèn)子上的情景。不用想,一隊人進了鎮(zhèn)子的矮墻之后,沒了棺木的破爛轎子很快被拆掉搬走,黑色的白色的布條都扯下來做了襻掛和趾襻兒;陳舊的白衣服被脫下來堆成一摞,讓貓了四十年腰的老挑夫重又封存在房子一側的倉庫角落里。那天傍晚時四下立刻陰沉沉的,看不見日月,眼看要下雨,我便借宿在旁邊的農(nóng)家。入夜時候,死了頂梁柱的隔壁一口子頂著屋檐下面簌簌的雨水,勉強掛起一盞守夜用撕破的紙燈籠,像盤代替了夜空里殘缺不全的月亮,只把眼前半片濕漉漉的土路打著慘白的碎光。那天晚上比平常冷得多,我便勻出口袋里一把摻著蕎麥桿的碎地骨皮給農(nóng)家,讓他們當維持爐火的燃料。頂著斗笠蜷縮在門旁的墻角時,農(nóng)家一家人也圍坐在爐火邊,時不時和我說些不痛不癢的寒暄,慢慢地嚼寡淡無味的煮大豆。那時我有點兒害怕的記憶,可能害怕大雨把不遠處山上的泥土沖垮,或者碰到牡丹燈籠那樣無聊傳說的實體;而現(xiàn)在,我只是蜷縮在因為被打濕而沉甸甸,不再輕飄飄地旋轉(zhuǎn)的圓筏子里。

我懷抱著那發(fā)腥的水已經(jīng)喝盡,剩了一點綠的水藻的空葫蘆,守著湖面上破碎的月亮發(fā)呆,默默祈求今年的收成不會太過糟糕。我發(fā)干的嘴皮子動著動著,好像吹出些冷熱不分的白汽來散了;湖面上一片安寧,回過頭,是幾乎看不到的鎮(zhèn)子上昏沉的燈;對面呢,仿佛坐在碼頭看夜航船,有座不知是人是妖住著的叢臺亮著光。一處的線香,一處的銅爐,火光搖曳在我的頭頂上,伴著飄忽的白汽升到天空上去;火光越發(fā)盛大了——我驚覺那并非燈火,而是我身后的鎮(zhèn)子,仿佛因果報應一般作為祭品燒起來的我的茅廬?濃煙滾滾,然而未能細看便遁入墨色的夜空;有什么東西從天上落下來,和煮好的大豆一樣尺寸,落在我的懷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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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白色的黏稠和墨綠色的憋悶涌來,身下嘭咚、嘭咚,筏子前后地晃動。我猛然睜開粘著黃沙一般被分泌物摩擦的眼瞼,視線被黯淡日光斜穿縱插的高草叢切成碎片。草叢背后是兩個人影——外加一只紅發(fā)的頭,我知道那是阿柳;那兩人穿著鮮艷的紅黃衣服,好奇地端詳著我。我突然感到重心不穩(wěn),身子因為長時間蜷縮變得僵直,猛地向前傾斜,雙手卻深深地抓在了黑棕色的淤土上??磥戆兹绽锕蕊L吹起湖的微波,把我不知不覺送到岸上了。

“這是……?”

“這是被鎮(zhèn)上的人流放出來的……倒霉蛋。你們叫他什么好呢……”阿柳側著臉,目光猶豫著看向我。

我站起身來一時語塞,不知道眼前兩個少女的身份,也忘了我愿意如何讓人稱呼我:我的名字畢竟不是“朝鮮佬”,是什么呢?

“我,我不知道。你們隨意?!?/span>

“不知道叫什么的人呢?!?/span>

“他以前是鈔書的來著。說話也不像本地的腔調(diào),鎮(zhèn)子里的人恐怕早就想把他趕出來吧……我看平時你吆喝收廢品也怪寒酸的,明明是讀書人,干脆不要叫屑屋,叫紙屋吧。聽著怪像異國人呢?!卑⒘胧峭椋胧仟q疑地提議。我不知道這算是一種好意,還是開玩笑挖苦我而拍的腦門。

“紙屋啊。不像一般人的名字呢。賣紙的商人嗎?還是祈福的神官?”

“嗯……”我點點頭,撣了撣還沒滲入指縫的泥土,“怎樣都好。紙屋,哪里的紙呢?哈哈,信濃紙嗎?很高級的?!?/span>

“紙屋桑。嘛,我叫秋穰子,這是我的姐姐秋靜葉?!?/span>

“你們好……你們也是被鎮(zhèn)子上的人趕出來的嗎?”我說完這話,阿柳的臉色忽然變得難看了,好像為我害臊似的。

被稱作姐姐的秋靜葉笑了笑。“我們是豐收的神明哦。咱們能夠遇見,也算一種緣分吧?”

“我猜就是這樣?!卑⒘€氣似的自言自語。

我感到驚訝之余,欠了些身子道:“惶恐了……”

“你想回鎮(zhèn)子看看嗎?”

“現(xiàn)在嗎?”我咳嗽了幾聲,把空葫蘆往腰間拉了拉,“可是我剛被那些人流放出來。如果看到我沒有死還膽敢回去,他們會把我抓去再吊死吧。”

“怎——么會呢?諒他們也沒這個膽量?!鼻镳ψ由熘鴳醒f。“話說昨天的雨可真是差點澆壞了一批莊稼呀。所幸損失不大,我們兩個正要去查看田地的情況呢。你就跟我們來吧——不然,你也沒處可投?”

“話倒是這么說……”我一面躊躇著撓頭,忽然感到有雨滴落在鼻尖。一陣熱風從山間吹向湖邊,吹得掛花的蕎麥田涌起淺而稀疏的白浪。遠遠地鎮(zhèn)子那邊被金黃和暗黃的色塊環(huán)抱著,似乎已經(jīng)飄起午間的炊煙。

“哎呀哎呀,怎么又下雨了?”

“快穿上這個吧。”秋靜葉不知道什么時候扯出三副秸稈編成的蓑衣和斗笠,遞到我和秋穰子的手里。蓑衣編織的手藝不精,刺人的麥稈纖維旁逸斜出;我披上它,真有點像胡子拉碴的老翁一樣。兩位豐收的少女,卻好像生了翅膀的紅色鳥兒。

更多的雨滴跳躍下來,像預報憂郁的信使,落在斗笠檐上、麥稈上和空葫蘆上,打出一串優(yōu)哉游哉的震動。遠山青綠色的髡頂,已經(jīng)隱約沒入灰白的天際。我踏著同樣用秸稈編成的草鞋,跟在步伐輕盈的少女身后,鼻腔里因為干燥變得火辣辣的。雨啊,我心里頭這么呼喊著,快下得大些吧,好讓我這歸去來兮的旅人解解渴;農(nóng)家也不必擔心大雨澆壞了麥子,因為我們正要踏著泥濘的田間小路——迎著歷來的恐怖——予他們以無限的祝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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