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什么，殿下。只是回來取文件，順道和您打個招呼?！?/p>

????黑暗的走廊上，有幾處尚未修好的冷光燈管忽閃著，照著兩個人的臉，黑白交替的模樣顯得格外荒誕。

????赫伯特仍然保持著微笑，只是在特蕾西婭看來，這笑容有些冷意。

????“你跟我來。”

????“不了，夜深了。殿下需要休息。而我也要睡了。明天見。”

????“……站住，我有事要和你說?！?/p>

????這時，赫伯特才收起那種讓人渾身不舒服的微笑，面無表情地看著特蕾西婭，解剖一樣的冰冷目光讓特蕾西婭有些心虛。

????“好。我洗耳恭聽?！?/p>

????“赫伯特……我們換個地方?！?/p>

????兩人又向前走了一會兒，向旁邊一拐，又走過幾個小通道，在一扇有些積灰的門前站定。

????特蕾西婭在門前站了一會兒，等到數(shù)據(jù)認證成功之后，做賊一樣帶著赫伯特閃進房間里。

????房門自動關上，而特蕾西婭倚在房門上，看著有些狹小，尚未被妥善處理的小房間，還有面前的人，笑道：“這艘船都快被我和凱爾希走遍了?，F(xiàn)在算上你，就只有我們?nèi)齻€人知道這里?？雌饋怼駛€掃帚間?！?/p>

????赫伯特看到周圍狹小的空間，盡管不是幽閉恐懼，在這里呆久了也會不太舒服。

????他有些隨意地說道：“是么？那我還真是榮幸?！?/p>

????特蕾西婭眉頭一皺：“別陰陽怪氣的。我承認我這段時間有些手忙腳亂?！?/p>

????“這不是你可以隨便對我和凱爾希有所隱瞞和說謊的理由?！?/p>

????“我只是……”

????“不許捏著手帕，松手！每次你要開始想借口的時候就開始捏著自己的東西！”

????“……我就這么容易被看穿嗎！”

????赫伯特似笑非笑，表情有些詭異，向前走了兩步，暗藍色的眼睛露出冰冷的光澤，直直的盯著她漂亮的粉色眼睛。特蕾西婭只感覺自己似乎被身無寸縷地解剖了好幾個來回。

????“不是容易被看穿。”看到特蕾西婭的窘態(tài)，赫伯特突然感覺自己的心情好了一些，稍微后退了一下，繼續(xù)保持著舒適的距離：“只是大家都太了解彼此了。畢竟在一起呆了這么久，要是連一點小習慣都看不出來，反而就很奇怪了。嗯……我現(xiàn)在可以確定你不是假扮成已經(jīng)被殺死的特蕾西婭的替身了?！?/p>

????“這個玩笑一點都不好笑?！?/p>

????“是不好笑。就像你想繼續(xù)騙我和凱爾希的事，也很不好笑，更不好笑?！?/p>

????赫伯特倚在墻根，看著特蕾西婭因為房間里微弱變色的燈光而變得陰晴不定的臉色，嘆了口氣：“你是覺得，我們只是為你打工，所以，自己的事情應該由自己來承擔，你是這個意思？又或者，你沒有這么想過，但卻這么做了?！?/p>

????“哎……我做的這么明顯嗎？”

????“很明顯。只是之前我還不是完全確定事情的來龍去脈?！焙詹乜粗难凵裼行徱?，接下來說的話讓特蕾西婭覺得那簡直就是憐憫的眼神：“我又不是小孩子……大家都活了這么多年，見過那么多人，經(jīng)歷了那么多九死一生……還有什么能瞞過我的眼睛？換了你，你會一點兒都察覺不到？”

????“……你厲害，你厲害……”

????“今天上午，我和凱爾希聊了聊你的身體狀況，然后我就都明白了。或許還有些別的原因，但是……最直接的原因就是這個吧？”

????“……”

????“我說過，雖然你的情況和正常人不太一樣，我的方法也不太有用，但也沒有到要大家束手待斃的地步?！?/p>

????“……”

????“你是對我，還是對凱爾希，沒有信心？”

????“……”

????“從你把阿米婭在那里找到之后，你的心思就沒收過。”

????“……”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王。我現(xiàn)在是不是在和卡茲戴爾的女王說話？”

????“不是。我可以解釋……”

????“當一個人開始為自以為正確的行為辯解，就說明連她自己也知道，自己的行為總是避免不了為人詬病?！?/p>

????“……”

????“如果你覺得我們不值得信任，而你另有其他可以依靠的人選，你也可以和我們說一聲，也好讓我們心中有數(shù)。”

????“……對不起?！?/p>

????“沒有誠意，特蕾西婭。”

????“這次是我錯了，下次絕對不會對你們有所隱瞞。”

????開口認錯總有些艱難，但赫伯特和特蕾西婭都能感覺得到，特蕾西婭吐出最后一個單詞之后，彼此輕松下來的心情。

????赫伯特心里輕松了一些，但臉上仍然保持著開始時的冷意：“哦？你還想有下次？”

????“呸，沒有下次，我錯了。嗯?！?/p>

????赫伯特看著特蕾西婭，緩緩上前，輕輕擁抱住面前的女人，感受著她身上的疲憊與脆弱，在她耳邊低聲說道：“我不敢去想我放棄的可能。所以不要提供給我這樣的選擇。而你也不能放棄?！?/p>

????“我總要給我們留條后路的。如果我不在了，那么……我的布置就有意義?！?/p>

????“……這些話，不必和凱爾希說，我們自己知道就行?！?/p>

????“嗯?！?/p>

????“別忘了，我當時是為什么會選擇放下一切跟你走。泰拉的未來也好，礦石病、天災也好，對我而言不過是可以隨時丟棄的意義的意義。只有你的選擇，只有特蕾西婭才是我現(xiàn)如今繼續(xù)活著的意義?！?/p>

????“你這話說的……好像我?guī)闼奖剂艘粯??！?/p>

????赫伯特笑了。

????“有什么區(qū)別嗎？大家當時都是……我可是放棄了安穩(wěn)舒適的生活和定居萊塔尼亞與炎國的機會，無視了那些拋給我的橄欖枝，專程來你身邊處理這些有的沒的。從處境來說，就是這樣?！?/p>

????特蕾西婭也跟著輕松一笑，轉眼又撅起小嘴，有些嗔怪地看著赫伯特說道：“你還不是一樣？我什么時候才能知道你的來歷……而且你剛才還兇我！”

????“有些東西我可不能說，以后你會有機會知道的。……我就說你兩句怎么了？哎……”

????卻是特蕾西婭的鞋跟在赫伯特的腳上輕輕扭動了一下。

????“你有這樣和凱爾希說過話嗎？”

????“咳，不敢……我知道你是通情達理的人?！?/p>

????“在你眼里，凱爾希不通情達理。我記住了?！?/p>

????“我可沒這么說過！我會死的！”

????滑稽的樣子讓特蕾西婭忍不住笑出聲來。

????兩個人又笑了一會兒，便漸漸安靜下來。

????他們靜靜地看著彼此，想說些什么，又像是珍惜有限的語句，都不愿開口。

????“喂，赫伯特?！?/p>

????“嗯。”

????“我們以后也會像這樣嗎？”

????“哪樣？”

????“我們兩個在一起，還有凱爾希，還有阿米婭，我們幾個人，就這樣。”

????赫伯特的眼神有些軟下來，看著面前這個面露凄然的女人，貼身上前，撫摸著她的臉頰，氣息拂過她的發(fā)梢：“我們不是一直這樣么？”

????特蕾西婭抓住他的手，緊緊握住，貼在自己臉上，不愿松開：“我說的不是這個……絕對不是。我說的……我說的是……一直這樣。永遠如此。誰都不會離開?！?/p>

????明珠似的液體滴落下來，浸濕了赫伯特的手，也有些浸濕了赫伯特的眼眶。

????“特蕾西婭……我們不會離開你，我們會永遠在你身邊。我們會完成你的愿望……”

????女人用力地搖了搖頭：“不，不夠！……我說的是，哪怕實現(xiàn)之后，一切都結束，所有的真相都被揭開，到那時，我們?nèi)匀贿€能……”

????“……”

????赫伯特一怔，下意識略微偏頭，看向房間的角落。第一次沒有敢直視著特蕾西婭的眼睛。

????沉默已經(jīng)能說明很多問題。

????看到赫伯特逃避似的動作，特蕾西婭臉色在那一瞬變得無比蒼白。

????她的神色迅速恢復正常，可她眼里的液體卻怎么也止不住了。

????赫伯特能感覺到，眼前這個人身體有些發(fā)軟，還有些發(fā)冷似的顫抖。

????他胸前又傳來火焰灼燒似的痛苦，定了定，卻仍然狠下心道：“人終有一別，特蕾西婭。無論是你還是我?！覀兘K究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你有你的責任，我也有我的。時過境遷，只要我們記得這段共事的過往，偶爾聯(lián)系到對方，只要知道彼此平安，有什么可以懷念，不就夠了嗎？”

????聲音有些沙啞。

????女人一句話都沒說，只是猛地撲上來，緊緊抱住眼前的人，把頭埋在他的懷里，即使眼前是足以毀滅一座城市的天災也不會放手。

????“放手吧……”聲音細微，如夢囈般在特蕾西婭耳邊響起，“你會被命運點燃的火焰燒成灰燼……我早就不再試圖和所謂的宿命反抗了?！?/p>

????赫伯特眼里滿是迷惘，只是也不再刻意逃避薩卡茲女人身上傳來的情感。

????“不！”帶著些哭腔，卻無比堅定。這是她為數(shù)不多的固執(zhí)。

????“……放手。”

????特蕾西婭的頭埋得更深了，低聲抽噎著：“除非我死了。或者你把我的手砍掉。”

????“……唉……你哭成這樣，凱爾希要找我麻煩的。”赫伯特想笑一下，但卻失敗了，鼻子也有些發(fā)酸。

????……夠了。

????你連眼前的事都解決不了，還在她面前夸下?？谡f自己最終要回歸那里？

????……不過是害怕重蹈覆轍。

????夠了……

????夠了。

????就這樣吧。

????我們還有多久可以浪費？

????他暗嘆一聲。

????感受到一雙臂彎緩緩地把自己保護起來，特蕾西婭的身體才稍微放松了一些。

????她抬起頭，看著那雙同樣有些泛紅的眼睛，完全沒在乎赫伯特剛剛說了什么：“我……絕不允許你離開，除非我死了！”

????“……我不走?！?/p>

????赫伯特說到這里，突然覺得胸前一直以來的憋悶與沉重有些松動了，語氣也平淡了很多。只是看著特蕾西婭的眼神有了些變化，多了以往從未展露在外的異樣情緒：“在你要我離開之前，我不會走。”

????“嗯……”

????“我會在你身邊，和你一起完成我們的心愿?！?/p>

????“嗯！”

????“我絕不會主動離開你?！?/p>

????“……嗯……嗯！……嗯！！”

????女人的臉上這才綻開笑顏，只是在掛在臉頰的淚珠增添了幾分柔弱。

????她抱得更緊了些，好像抱著千辛萬苦才得到的珍寶。

????赫伯特輕輕理順她有些凌亂的發(fā)絲，微笑中流露出的無奈和呵護被特蕾西婭全部接收到：“我本以為……看來你也就是個小孩子。嗯，和阿米婭一樣的小女孩?！?/p>

????“小孩子就小孩子?！?/p>

????“我該拿你怎么辦啊……沒想到卡茲戴爾的女王居然是個愛哭的小女孩。這個國家真是前途堪憂啊?！?/p>

????“小女孩也是你的老板！”

????“是，是！……那么，老板，你還要這樣抱著我多久？上司騷擾下屬的橋段太爛了吧？”

????“爛俗橋段其實也不錯?！?/p>

????“我又跑不了……你再這樣是要勒死我嗎？”

????特蕾西婭這才有些意猶未盡的松開了赫伯特。

????只是這么折騰了半晚上，兩個人彼此都意識到他們的關系已經(jīng)不是單純的回避或者轉移話題就能切斷的了。

????特蕾西婭清了一下嗓子，一副嚴肅的模樣：“今晚的事不需要和別人說，知道了嗎？”

????“哦。明天我就把今晚的談話記錄分享到例會上?！?/p>

????“你！……哼。沒關系。讓大家都來祝福我們。我沒意見?！?/p>

????“不要把這件事說的這么輕松?。　以趺从X得你剛才又在騙我？”

????“我哪有？我騙你什么了？”

????“我感覺我工資也沒漲，待遇也沒提升……就又在新合同上簽字了？這不對吧？”

????“那這樣……補償你一下吧……”

????特蕾西婭摟住赫伯特的脖頸，輕輕吻了上去。

????開始時有些忐忑，待到感覺到對方完全沒有反抗的意圖之后，便更投入了。

????赫伯特閉上眼睛，暫時讓自己沉溺在這種還算安穩(wěn)的感覺里。

????可這終究不是最完美的……

????停下，別想了。

????赫伯特暗嘆著，甩掉腦海中那些繁雜的，甚至有些殘酷的想法，用心感受著面前這個拋開一切的人傳遞而來的泛著奇特色彩的情緒。

????良久，特蕾西婭松開面前的男人，臉頰微微泛紅，但總算鎮(zhèn)定下來。

????“你嘴里有股咖啡味。”

????“嗯。本來我是打算今晚不睡了。專程來找你。”

????“別太累了。凱爾希已經(jīng)說過你很多次了?！?/p>

????“我沒問題，倒是你……”赫伯特勉強笑了笑，“對自己好一點。關于你的工作時間，我們可以和凱爾希一起商量。沒必要強求自己必須要完成什么。我們不是擺設，特蕾西婭?！?/p>

????“你也太小看我了?！碧乩傥鲖I臉上泛起自信的神采，原本便無比動人的俏臉此刻流露出的光芒讓赫伯特有些失神。

????她輕松說道：“只要我認真起來，一切都不是問題?！?/p>

????“呵。”

????“這個不屑的語氣是什么意思?。　?/p>

????“還有個事。我差點忘了?！?/p>

????“……說吧?！?/p>

????“凱爾希不想讓你出去玩?！?/p>

????“我知道?！?/p>

????“但我也想去。”

????“其實我想帶著阿米婭來著，但后來一想，其實她還太小了?！?/p>

????“她早晚要長大的。即使不會面臨所謂的責任與壓力。早熟一點好。”

????“你還真是狠心的父親啊?！?/p>

????“狠心的父親要去看看女兒睡得好不好。順便說一下，女兒的狀況可要比你強多了?！?/p>

????“好，是，行……走吧?！?/p>

????待到兩人躡手躡腳地走到阿米婭的宿舍旁，卻發(fā)現(xiàn)自動門并沒有如預料中好好鎖上。

????身上還穿著在實驗室里的外套沒有脫掉，擁有一雙如祖母綠般晶瑩雙眸的女人耳朵略有些下垂，白色的發(fā)絲似乎隨風扇吹來的微風緩緩擺動。

????臉色還是一如既往地冷漠，但她手上輕柔的動作和溫柔的眼神顯然沒有表面上那么冰冷。

????看到緩緩推門進來的兩個人，她的表情沒什么變化，但能明顯感受到她的輕松感。

????凱爾希沒有出聲，只是做了一個口型：“你們來了？”

????特蕾西婭點點頭，也沒說話，只是走上前去，俯身看著小女孩可愛的睡臉。

????赫伯特見狀，只是靜靜等在門口，看著兩個女人想碰又不敢碰的樣子，心底百感交集。

????我這不會就是老父親的心態(tài)吧……

????一想到這里，赫伯特忍不住咳嗽了一聲，想要盡快把這種有些荒謬的想法拋掉，卻引來兩個女人的怒視，還有嫌棄一樣的驅(qū)趕動作。

????自知理虧的赫伯特灰溜溜地退到房間角落，盡量消除自己的存在感。

????看到這里，特蕾西婭嘴角微微翹起，而凱爾希仍然一副冷冰冰的樣子，眉宇間的笑意卻是怎么也掩飾不了。

?

……

?

????“我失敗啦，凱爾希。我被策反了?！?/p>

????“意料之中。所以我早就有了應對的辦法?！?/p>

????“抱歉啊，但是……我覺得有必要。所以不要怪他?！?/p>

????“我知道，特蕾西婭。但這和我要揍他沒關系。我生氣的原因是他沒有遵守我們的約定，而不是因為你?！?/p>

????“把我打死了，看哪個冤種繼續(xù)幫你們?！?/p>

????“放心。就算你被打的只剩半口氣，我也能吊住你的小命，而且不會落下殘疾?！?/p>

????“切……要打就打吧。反正我早就受夠了。落在你手上我就沒想過能逃?！?/p>

????“凱爾希，算了吧。”

????“……”

????“我只是希望，把欠你的都在這后半輩子還上罷了。你打吧，如果這能讓你對我的看法改變一些?！?/p>

????“……Mon3tr！”

????“[*卡茲戴爾粗口*]老太婆你來真的！”

????“……我第一個要扇的就是你這張賤嘴！”

????“……你等著，等我啥時候能打過你，你就……唔！……特蕾西婭救我！”

????“唉，你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