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流社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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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
? ? ? ?嬌滴滴的阿嬌小姐,踩著恨天高紅底高跟鞋,挎著某種珍貴皮革的小包包,扭捏作態(tài)的下了車,焦躁不安的等著紅燈,心里盤算著,這個街口應(yīng)該給她設(shè)置一個vip天橋,最好再搭配一個紅色地毯。綠燈來了,她抓住機(jī)會,大搖大擺地戴上墨鏡,走到街對面。那里,有著本市最好的三甲醫(yī)院。
? ? ???她在大門口遲疑了一下,等著保姆給自己把又寬又厚的門打開,忽然想起保姆在車上等自己。這次來醫(yī)院,她需要自己照顧自己兩個小時。她不情愿的推開門進(jìn)入大廳,一股濃重84的味道讓她皺起了眉頭,在強(qiáng)烈的白色燈光下,慘白的粉底上出現(xiàn)好幾條抬頭紋。她環(huán)顧四周,找到導(dǎo)診臺,生硬的問別人:“婦科怎么走?”小護(hù)士頭也沒抬:“二樓左轉(zhuǎn),最后一間?!?/span>
? ? ???黃牛號搶破頭,不知道這位傳說中的專家能不能讓她美夢成真?
? ? ? ?阿嬌原名夢嬌,本來也算是本地電視臺一名小有名氣的主持人,但是工作兩年以后,便辭職嫁給了現(xiàn)在的丈夫,一個五十歲的金龜婿,雖然這個金龜有點(diǎn)禿頭有點(diǎn)老,但是在人民幣的粉飾下,這個金龜顏值堪比吳彥祖。不巧,金龜有個前妻,前妻有個女兒。
? ? ? ?夢嬌作為一個生在新社會,長在新時代的大好青年,卻對封建秩序深信不疑,她一直覺得,自己一定要有個孩子,而且必須是個可以傳承姓氏的兒子。在過了兩年要風(fēng)得風(fēng),要雨得雨,要金子不會來銀子的日子后,阿嬌的金龜婿最近突然不回家了。作為一個女人,第六感告訴她,那肯定是自己的原因,因?yàn)樽约簺]有兒子!她要抓住救命稻草,不能讓自己沉下去,她不能再回到棚戶區(qū)!她可是一條越過龍門的魚!號稱“婦科圣手”的李大夫一定能讓她懷上,而且一定會是個兒子?!爸灰袃鹤?,這個家就都是我的!”阿嬌小姐在等待區(qū)禱告天地,求神問卜,只希望上天憐憫,不要讓她再回到以前的日子。
? ? ? ??“21號,請到3號診室”,喇叭里面響起,阿嬌小姐一下子從白日夢里醒過來,她站起身,拍拍自己周身的衣服,真絲的面料只需輕拍,就恢復(fù)了應(yīng)有的垂度。她得意的看著自己周身的綾羅綢緞,嘴角不自覺的上揚(yáng)。
? ? ? ?她進(jìn)入診室,只見一個穿著普通,戴著厚底眼睛的老者坐在一張桌子后面,旁邊有一個助手模樣的年輕人,還有一個忙著的護(hù)士。阿嬌小姐帶著標(biāo)準(zhǔn)的八顆牙外交式微笑向李大夫問好,然后是一連串的夸獎贊美,李大夫面無表情,直愣愣的看著她:“女士,我們這里病人多,不如你直接告訴我,你到底哪里不舒服?”阿嬌小姐見他不懂得上流社會的交際手段,就直奔主題:“李大夫,我想咨詢一下,我想懷孕,我結(jié)婚兩年了,都沒懷孕!”李大夫依然沒有任何表情:“哦,那回家跟丈夫商量一下,兩個人一起來做個檢查,等檢查結(jié)果出來,如果有問題,我們再制定相應(yīng)的治療方案。”阿嬌大驚失色:“不不不不,我不想我老公知道,我自己的問題,他以前有過一個女兒,他沒問題的?!崩畲蠓虿[著眼睛定定的說:“好,既然你這么肯定,我們先給你檢查治療,你稍等,化驗(yàn)單馬上開好。”
? ??? ?一年后,阿嬌小姐還是那個阿嬌小姐,醫(yī)院還是那所醫(yī)院,她輕車熟路的來到門診,“李大夫,我想這次還是手術(shù),好嗎?”李大夫頭也不抬的說:“想好了?如果這次再流產(chǎn),可能會影響你以后的生育功能。”“嗯,又不是兒子,要來有什么用?”
? ? ? ?術(shù)后躺在病床上打點(diǎn)滴的阿嬌小姐,不禁想起小時候自己父親舉著小凳子一下下砸著自己的后背,而自己的母親就若無其事的在樓下打著一圈圈的麻將。家里的木樓梯吱吱呀呀,對小朋友極度不友好,她數(shù)次從樓梯上摔倒,家里卻沒有一個人修補(bǔ)這些破損的木板,從此她發(fā)誓,自己只能越走越高,她不能容忍自己再度與貧苦為伴。
? ? ? ?“你躺好,你躺好,別起來,要吃什么我去買,剛才那一點(diǎn)血不要緊,醫(yī)生說只是受精卵著床出一點(diǎn)?!笔煜さ穆曇?,熟悉的氣息。阿嬌大驚失色,只能悶在被子里默默的流淚。不,她還有時間,她有時間讓這一切改變。她是上流社會的太太,絕不能再從樓梯上滾下去!
? ? ? ??都說老來得子特別疼,若是孩子沒了,也會特別心疼吧。
? ? ? ?小慧,一個與阿嬌截然不同的女孩子,齊劉海,圓眼睛,學(xué)生式的及肩短發(fā),一眼看去,就像一個高中生。那齊劉海下的圓眼睛偶爾閃過一絲狡黠,暗示著它們的主人不為人知的一面。
? ? ? ??都說極端的困苦會催生極端的殘忍,是否惡之花在悄悄地綻放?
? ? ? ??阿嬌的哭,默不作聲,只有淚只有恨,沒有一絲悔意。
? ? ? ??她最近睡眠不好,總會半夜起來碼字看書,她總夢到幾只小兔子,圍著自己蹦蹦跳跳,不停的纏著她,怎么都逃不掉,等她醒了,總是一身的冷汗。又是一個漫長的黑夜,身邊的床被折疊的整整齊齊,連床單也沒有一絲痕跡,她的老公今晚又沒回來,給出的理由也是上層社會男士經(jīng)常給出的理由,加班,為了家里,為了生活。她不能任由自己這樣坐以待斃……
? ? ? ??阿嬌的老公阿強(qiáng)苦勞力出身,搬過磚,下過廚,拉過車,最終靠著第一任妻子的娘家在本市房產(chǎn)行業(yè)有了一席之地,本市最大的裝修公司,華強(qiáng)之家就是他開的。
? ? ? ?自從有了富人的身份,走入了上流社會,阿強(qiáng)再也不愿回顧以往,只愿意別人記得他現(xiàn)在筆直的西裝,一塵不染的皮鞋,還有豪氣沖天的老板派頭。生平最討厭的事有三,一是老家窮親戚來訪,不僅會讓朋友鄰居有所非議,也怕給自己惹下麻煩,二是討厭別人提起前妻,提起前妻的人必然了解他的發(fā)家史,他身上的標(biāo)簽必須是白手起家!必須!三是討厭別人提起兒子二字,討厭!討厭!真討厭!沒有兒子是阿強(qiáng)的痛楚,身為一名上流人士,怎么可以沒有兒子?沒有香火?雖然年過半百,風(fēng)也吹過,雨也淋過,各路姑娘都見過,怎么就是沒人懷兒子?女兒倒是不少,可他卻毫不在意,連打胎費(fèi)用都不會出一毛??墒牵?qiáng)又十分喜歡做公益,為寺廟添磚加瓦,那可是積福積德的大好事,萬一,上天保佑,送我一個兒子呢?當(dāng)?shù)弥』蹜言械臅r候,他耐心的等著三個月的到來,希望,不不不,一定要!
? ? ? ??遠(yuǎn)遠(yuǎn)望去,小慧的肚子像個皮球一樣,馬上就要臨盆,她請的保姆孫姨殷勤地伺候著她,自從查出是男孩,小慧在阿強(qiáng)這里已經(jīng)是呼風(fēng)喚雨的人物,市中心的大平層,保姆司機(jī),一水零甲醛實(shí)木家具。
? ? ? ?從此,小慧的鼻子再也沒有和地面平行過,總是抬的高高的,她的腦海里總是閃過“母憑子貴”四個字,她每天總是不由自主地哧哧笑著。孫姨端過來一盤水果,皮削過了,切成細(xì)小的塊狀,用金飾的英式小叉子扎著吃,不會碰到口紅,也看起來更優(yōu)雅,是啊,小慧這樣的上流人士,必須看起來是優(yōu)雅的。她總會多挑挑孫姨的毛病,那樣才能顯示出她高貴的身份。孫姨總是一臉堆笑,默不作聲。
? ? ? ??阿強(qiáng)恨不得天天陪著小慧,但是自從小慧懷孕以來,公司被人惡意拖欠,他每天忙的焦頭爛額,連和阿嬌談離婚的時間都沒有,幾乎每天都睡在公司。只要有時間,他一半用來陪小慧,一半去按摩?!澳腥寺?,總要有新鮮的刺激才會保持年輕?!卑?qiáng)心里癢癢的。
? ? ???“阿強(qiáng),你快來,我馬上要生了。”小慧的聲音已經(jīng)顫抖,阿強(qiáng)身邊的女人抱著阿強(qiáng)的腰睡的死死的,阿強(qiáng)勉強(qiáng)掰開她的手,轉(zhuǎn)過身來壓低聲音安撫小慧:“行,我開會呢,我馬上就過去,寶貝兒別怕,愛你?!?/span>
? ? ???“萬先生,萬太太,我們也不清楚怎么回事,四維大排畸都是正常的,這種雙性人出現(xiàn)的概率是很低的。孩子是男是女可能要做基因鑒定?!?/span>
????? ?阿強(qiáng)扶著門框,看著外面長凳上的孫姨,她在冷笑,她娘的在冷笑做什么?他走過去,舉起巴掌就準(zhǔn)備狠狠打下去,孫姨抬起頭,那布滿皺紋的臉上,有著熟悉的感覺。奇怪,這個女人怎么會看著有點(diǎn)面熟?她抬起滿臉淚水的臉,揉雜著怪異的笑容,她驚訝的看著那舉的高高的手,垂下頭,站起來,一言不發(fā),邁開臃腫的步子離開了……
? ? ? ?阿強(qiáng)站在那許久未回的家門口,不知道如何面對阿嬌,幾個月沒見了,她好嗎?他坐在門口的石凳上抽煙,一根接著一根……門開了,阿嬌可愛而詫異的聲音傳出來:“達(dá)令,你回來了,想不想我?我都想死你了,快點(diǎn)來,好好洗把澡,我在床上等你!”阿強(qiáng)已經(jīng)在不知不覺中被脫去了衣服,拉著進(jìn)了裝飾豪華的浴室,奇怪,幾個月不見,阿嬌似乎一點(diǎn)都沒生氣,看著也比以前更嬌媚了,在一聲聲的老公中,阿強(qiáng)簡直找到了新婚的快樂。
? ? ? ?阿強(qiáng)躺在床上,呼聲大作,在夢里,在泰國,他和幾個最好的朋友觀看人妖表演,最火辣的那個柔媚而豐滿,一點(diǎn)點(diǎn)的靠近阿強(qiáng),悄悄告訴他,如果多出兩千,就可以觀賞他的身體,他會為了他可男可女,阿強(qiáng)夢著夢著,竟咧嘴笑了。阿嬌躺在旁邊,瞪大了雙眼,冰冷的目光涼過了那彎彎的月,她打定了主意要留住這個家,要留在上流社會,幾個月的辛苦又算得了什么呢?她翻過身,看見這剛交歡的男人,竟有了一絲愛憐,她將頭枕在他的肩膀上,想依靠著他睡覺,她心里終于踏實(shí)了。
? ? ? ?阿強(qiáng)想翻身,覺得肩膀上重重的,壓的難受,猛的抽出肩膀,猛的翻了個身,又呼呼的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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