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chuàng)長篇輕小說】【魔女之森】永遠流逝之沙(下篇)

四、深海的歌謠
第28次循環(huán)。
張宇百無聊賴地趴在木桌上擺弄著窗邊的綠色植物,他已經(jīng)厭倦了窗外從不停歇的大雨。
“還在郁悶?”索菲亞笑嘻嘻地坐到了張宇身旁。
“喂,你說我就有那么令人討厭嗎?”
“那當然,我想沒有人會喜歡你這樣謊話連篇的老家伙吧?!?/span>
“明明她也說謊了?!睆堄钇擦似沧臁?/span>
張宇看了一眼手表。按照之前循環(huán)的經(jīng)驗,此時葉語蘭應該早就到咖啡店了。他看著木門,期待的鈴鐺聲卻依舊沒有響起。
“要不我們主動去找找她?”
“為什么?”
“是你從一開始就在騙她,弄哭了人家好嗎。怎么好意思在這里擺出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樣喝咖啡?”
“我說過了吧,葉同學也對我們有所隱瞞。況且我這算是‘善意的謊言’吧,要不然我怎么才能接近她。”
索菲亞露出了嫌棄的眼神:“你這樣是不會有女孩子喜歡的。”
張宇無奈地站了起來,抖開了身旁的傘:“今天就暫且算是分頭行動吧。讓她自己冷靜一下或許也不是壞事?!?/span>
葉語蘭舉著黑色的傘,只是呆呆地看著眼前略顯空曠的街道。直到夏創(chuàng)跑到她面前,她才回過神來。
“怎么了,心情不好?大清早地叫我來這里可不像是你的作風?”夏創(chuàng)笑嘻嘻地朝著葉語蘭揮手。
“抱歉……”
“為什么道歉?”
“……”
“你越來越像她了,以前的你可不是這樣的?!毕膭?chuàng)伸出手指想要狠狠地彈一下葉語蘭的腦門,就像小時候那樣。但是當他看到葉語蘭滿臉陰霾的神情時,他退縮了。
看著夏創(chuàng)停滯在自己面前的手指,葉語蘭歪著腦袋努力擠出笑容:“你也變了不少呢。以前的你可沒有現(xiàn)在這么‘活躍’?!?/span>
夏創(chuàng)收回了伸出的手臂。他側著臉看向灰蒙蒙的天空,似是在躲避葉語蘭的目光:“畢竟4年前發(fā)生了那種事情。你、我……還有她,我們所有人的人生都因此而改變。”
“我現(xiàn)在真的……已經(jīng)不知道該做什么才是正確的了。”
“打起精神來,就像以前那樣。我記得你以前不是一直都很積極嗎,你一定可以走出過去的陰影的?!毕膭?chuàng)取出手機擺在葉語蘭面前,漆黑的屏幕倒映著葉語蘭蒼白的面龐,“看看你現(xiàn)在都成什么樣子了!”
葉語蘭驚恐地后退數(shù)步,逃離了屏幕中自己的倒影。
“別說的好像很懂我似的。你當時又不在那艘船上,海難的事情對你有什么影響?你又懂些什么!”葉語蘭的話語格外的冰冷刺耳。
夏創(chuàng)看著葉語蘭,露出了復雜的神情:“哈。你說得對,那件事和我根本沒有關系。既然都這樣了,那我回千海樂園了。劇團那邊的活還有很多呢,我可不能再偷懶了?!?/span>
“喂!你這是什么意思!”葉語蘭一把拉住了扭頭離去的夏創(chuàng)。她卻沒想到她的動作太大,劇烈的扯動讓夏創(chuàng)的傘脫手而出,落在了滿是積水的街道旁濺起水花。
夏創(chuàng)背著身子,任由雨水打落在他的身上。葉語蘭能夠感受到夏創(chuàng)的手臂在微微顫抖,她嚇了一跳,這才反應過來剛剛自己的所做所為有些沖動,下意識地縮回了手。
“我知道你很悲傷,你在海難中失去了親人。你本就應該是最傷心的那個人?!?/span>
葉語蘭只是靜靜地聽著。
“但是其他人呢?這個世界上還是有人在關心你,照顧你,保護你!可是你剛剛的話又算什么?你真的以為這個世界上只有你有資格為那件事而流淚嗎!”
葉語蘭垂下了頭。
“我這次回來不只是為了幫劇團的忙。明天就是海難的祭日,你這幾年一次都沒去過看過你父母……還有她,你不覺得你所謂的逃避只是在遮掩你的自私和冷漠嗎!”
“可是……”葉語蘭想要辯解,卻說不出一個字來。
“至少在你離開落潮市前,去看看他們吧?!?/span>
夏創(chuàng)撿起了被葉語蘭弄落在一旁的雨傘,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明天……嗎?”
葉語蘭抬起頭望向天空。眼中依舊是灰色的烏云與不停歇的大雨,這些令人厭惡的光景仿佛被永遠地定格在了時間狹縫之中。
“她也是……楚雨也是……張宇先生也是……現(xiàn)在又輪到夏創(chuàng)。哈,我總是在不遺余力地傷害著關心我的人呢。就和過去的我一樣,沒有絲毫地變化?!?/span>
“像我這樣的人……還能獲得擁抱明天的資格嗎?”
張宇漫步在街角的老書店中,最終停在了一座布滿灰塵的書架前。這家格外偏僻的書店是他聯(lián)系夏創(chuàng)得知的。張宇本以為要和夏創(chuàng)解釋半天才能獲得他的信任,沒想到只在社交軟件上聊了幾句夏創(chuàng)就熱情大方地將這一只有本地人才知道的‘情報屋’告訴了張宇。
他盯了半天才伸出手取下了放在書架最上層的一疊報紙。令人意外的是,這疊報紙上只有淺淺地一層灰。
“對,就是它?!睍昀习辶嘀桓u毛撣子將舊報紙上的灰塵一掃而盡,“這些都是當年海難的報道。有好多都是現(xiàn)在網(wǎng)上搜不到的冷門報道,也虧你能夠找到這里。”
“這些報紙似乎還很新。”
書店老板以為張宇是在質疑報紙的真實性,不爽地用雞毛撣子敲了敲四周的書架,引得灰塵四散:“這些可都是當年熱衷于尋找海難真相的小家伙用心收集的,我敢保證這么詳細的資料全世界僅此一份,我一直都認真保存的?!?/span>
看著灰塵彌漫的房間,張宇也只能一笑置之,權當書店老板在吹牛。
“知道啦。大叔這些報紙多少錢?”索菲亞不知道從哪里竄了出來,笑嘻嘻地看向老板。
書店老板也被索菲亞嚇了一跳,他有些古怪地盯著索菲亞看了半天,然后又用奇怪的眼神看向張宇:“我都說了這些是很珍貴的資料,非賣品。你們只能在這里看,一小時10元?!?/span>
“小氣,幾張破報紙而已?!彼鞣苼嗋絿佒?,緊接著就被張宇一把拖走。
“謝謝老板了,我們就在這里看吧?!睆堄詈莺莸匚孀∷鞣苼喣菑埧跓o遮攔的嘴巴,笑著朝老板揮手。
在打發(fā)走書店老板后,張宇開始認真地翻看著這些拼貼在一起的報紙。
“海難發(fā)生于4年前的今天,6月21日,當時……這些不都是公開的情報嘛,還搞得好像傳家寶似的。這大叔真氣死我了。”
“你就少說兩句風涼話吧。不過這些官方報紙上寫出來的內容確實沒什么看點?!?/span>
索菲亞百無聊賴地坐在一旁,纖細的手指在屏幕上飛快地躍動:“你醒啦,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信息時代了。正經(jīng)人誰還看紙質報紙?!?/span>
“可是葉同學有個妹妹這件事情我在網(wǎng)上就完全沒有調查到啊。完全一點信息都沒有,就仿佛根本不存在這個事實一樣?!睆堄盍⒖谭瘩g。
“她又不是什么知名人物,只是304名遇難者之一啊。沒有關于她的詳細信息也是很正常的吧。話說……”索菲亞一臉壞笑地瞥向張宇,“你還有臉提這件事,還是趕緊思考怎么向人家道歉吧。”
“又不是我的錯?!?/span>
張宇撇了撇嘴不再理會索菲亞,自顧自地繼續(xù)說著:“說到時間,‘時間狹縫交錯于雙子的盡頭?!@一句起初我和葉同學都猜到了指的是雙子座的最后一天,也就是6月21日。但是現(xiàn)在再看,我覺得它恐怕還有另一層含義?!?/span>
“‘雙子’如果指的是語蘭和她的妹妹葉語葵的話?”索菲亞恍然大悟,“也就是說‘雙子的盡頭’這一句除了雙子座的最后一天這一含義外的雙關語意是……‘雙子因緣的盡頭’。妹妹葉語葵在這一天因為海難而逝去,‘雙子’再也不復存在。”
“如果這個分析是正確的,那么魔女的真身也就呼之欲出了?!?/span>
“可是我們分析出來了‘龍宮’所指的就是被珊瑚簇擁的沉船海洋之星號?!粲邶垖m的公主’預示著魔女被囚禁在‘龍宮’,那里可是海下數(shù)千米深的區(qū)域,是我們現(xiàn)在根本無法抵達的絕對禁區(qū)?!?/span>
“你就不能從你的百寶袋里變一艘足以下潛數(shù)千米這種程度的潛水艇嗎?”
“你是不是對我有什么誤解?!彼鞣苼啛o力吐槽。
“咦?”翻看著報紙的張宇突然停下了動作。他用手指按住了報紙,然后輕輕地翻開疊在上面的剪紙。
那是一篇收錄了數(shù)個幸存者的采訪報道,而且張宇從未在網(wǎng)上見過這篇報道。采訪的對象除了幾名成年人之外還有一個年僅13歲的少女。報道中并沒有透露每一名接受采訪者的姓名,照片也都遮住了眼睛。但是張宇一眼就能夠認出來照片上這名少女就是葉語蘭。
那時的葉語蘭面龐還很稚嫩,留著和現(xiàn)在一樣的茶色及肩短發(fā),只不過當時的她還是一頭乖巧的直發(fā),現(xiàn)在的頭發(fā)卻有點微卷。
索菲亞看著這張照片也立刻認出了她就是葉語蘭。
“你怎么看?”
“唔……”索菲亞努力將整篇報道讀完,然后搖了搖頭,“就是很普通的報道嘛,有什么特別需要留意的情報嗎?”
張宇神秘一笑,然后將手指移到了照片上葉語蘭身后的落地窗上:“看這扇窗戶。我之前給葉同學做心理輔導時去過幾次她家,那是很普通的高層戶型?!?/span>
“那又怎么樣?”
“可是這扇窗戶窗外的景色卻是公路、椰樹和大海。很明顯這里是海邊的低層戶型。我在想葉同學在海難后會不會搬過一次家,這張照片里的是她過去的家?”張宇認真分析著。
索菲亞不屑地瞪了張宇一眼:“瞧把你得意的。這只是一張采訪時拍的老照片,說不定當時不是在她家拍的呢?”
“房間的布局很明顯是居住用的家。況且以我們現(xiàn)在掌握的情報,想要繼續(xù)推進也只能盡可能的發(fā)散思維了?!?/span>
“扯了這么多廢話,說白了也就是俗稱的‘碰運氣’嘛?!?/span>
“那請問您又有什么高見呢?”
索菲亞會心一笑。她不知道從哪里變出了一枚硬幣,然后朝著上分丟起:“猜猜看是哪一面?”
“背面?!睆堄铍S便選了一面。
硬幣落下,竟然穩(wěn)穩(wěn)地豎立在了桌面上。
“你輸了?!彼鞣苼喅鴱堄钔铝送律囝^。
看著這出乎意料的結果,張宇若有所思道:“我懂你的意思了。你是想說我被‘猜猜看是哪一面’這一謎題的謎面所引導,而忽視了可能存在的第三種可能性?”
索菲亞有些尷尬地連忙附和:“對,就是那樣!真不愧是你能夠看穿我的意圖?!?/span>
“的確是值得思考的可能性。你這家伙在某些時候還是意外的很聰明嘛?!?/span>
“啊哈哈?!彼鞣苼喖t著臉撓了撓頭。
葉語蘭蜷縮在庭院的角落。延伸出的屋檐遮蔽了大雨,為她騰出了一小塊棲身之所。
手機屏幕被濺起的水花打濕。她嘗試用袖子去擦,卻怎么也擦不干凈。屏幕上排列著許多聯(lián)系人,可是此刻她卻沒有勇氣向任何一個人發(fā)送消息。
屏幕最上端顯示的是夏創(chuàng)的名字。
“從小到大你都是一直在保護著我和她,可是我卻這么自私,完全沒有站在你的角度去思考問題,還對你說了那種過分的話。我明明很清楚啊,你雖然平時總是嘻嘻哈哈的,但你一直都是最在乎我們的那個人?!?/span>
“其實這四年來你一直都在怨恨我吧……一直在逃避的我?!?/span>
手指劃到了張宇的名字上。
“張宇先生你當時說,‘你不也一直在撒謊’。你說的一點都沒錯,從看到預言詩的那一刻我就明白了第一句詩文的含義,但是我卻依舊選擇了隱瞞,期待著你永遠也發(fā)現(xiàn)不了真相。我本來就不應該回應你的期望,但是我卻忍不住地想要解開預言詩隱藏的謎題?!?/span>
“是想要報答你的幫助,還是僅僅只為了滿足我自己?!?/span>
“那天我所生氣的人一直都不是你,而是我自己。我明明知道你的謊言并不是為了傷害我,但是我還是用這個當做逃避你的借口。很惡心吧?!?/span>
到底是從什么時候起,我變成了這副模樣?
令人厭惡,永遠都在傷害著關心你的人。
這樣的我真的有資格奢求你們的注視嗎?
“‘我不想看到,自己所珍視的朋友失望。但我做不到,獨自徘徊在孤獨的深淵。’”少女的歌聲令葉語蘭緩緩抬起了頭。
楚雨站在雨中,手中握著黑色的傘,如夢如幻。
“我一直超級喜歡這一首《鏡中花》呢。還記得嗎?這是你一個人作的曲,你一個人填的詞。”楚雨舉著傘緩緩走來。
“可是……我誤解了張宇先生,又狠狠地傷害了夏創(chuàng),爸爸媽媽和她早就離我而去,就連你也永遠地失去了?!比~語蘭蜷縮著的身軀止不住地顫抖,豆大的淚珠從眼中涌出。
“我已經(jīng)沒有人可以依賴了……”
“還記得那天晚上的你嗎?”
“哎?”
“那時的你面對慘不忍睹的尸體依舊擁有勇氣去直視它。”
“可是那是因為你??!我想要搞清楚真相,想要為你……復仇。”
“你又撒謊了呢?!背晷α恕?/span>
“我……”
“你一直在逃避的是你的‘負罪感’。驅動你直視尸體的不是任何一個人賦予你的勇氣,而是僅屬于你自己內心的欲望吧?!?/span>
“‘你說,不要躊躇于無聊的事。在你的夢鄉(xiāng)中,森林的伙伴和你化作漫天的流星,永遠注視著我。’”
葉語蘭緩緩抬起頭,楚雨丟掉了傘,在雨中起舞。她的身姿令人留戀,她的歌聲依舊楚楚動人。
“明明能夠寫出像《狐貍的夢鄉(xiāng)》這么棒的曲子,你一定早就知道自己應該做什么了吧。那是只有你一個人能夠做到的事情?!?/span>
“可是,那她怎么辦!”
“‘勇敢彈奏吧,讓歌聲在那星空之下,隨星搖曳。’”
楚雨用歌聲回答了葉語蘭。
“只有我一個人能夠做到的……事情?”
似乎想到了什么,葉語蘭緩緩起身,邁步走出了屋檐的庇護。雨滴拍打在她的身上,浸濕了她的衣服。她努力撿起了落在空無一人的庭院內那把黑色的傘。
當她再次抬起頭時,他看到張宇站在她的面前,正在為她打傘避雨。
葉語蘭撐開了自己的傘,將張宇的傘擠到了一旁。
“張宇先生,你來干什么?”
“只是調查到了這里?!?/span>
“這是我家?!?/span>
“之前去的你家是這里?!?/span>
“這里很久都不住了?!?/span>
“你為什么……”
“哇,這棟房子可真氣派。別墅靠海,令人羨慕?!彼鞣苼喆驍嗔藦堄畹陌l(fā)問,蹦蹦跳跳地湊了上去。
葉語蘭努力朝著索菲亞擠了一個笑容,然后走到了房前取出了鑰匙。
“外面雨這么大,語蘭你忍心讓我們就這樣淋雨?”索菲亞歪著腦袋笑嘻嘻地盯著葉語蘭。
葉語蘭瞥了一眼張宇,然后無奈地把門拉開。
房間一樓的客廳很大,在陽臺上還擺放著一臺精致的鋼琴。整棟房子內的一切都被布置的整整齊齊,完全想象不到這是很久都沒人住的房子。
似是看穿了兩人的想法,葉語蘭開口解釋:“這棟房子是爸爸媽媽遺留下來的。叔叔怕我睹物思人,所以又額外幫我安置了一處住所,就是張宇先生之前對我做心理輔導時去的那個家。但是這棟房子還是有叔叔安排的人定期打掃的,我偶爾也會過來這里。”
在當初調查葉語蘭時張宇就知曉了關于葉語蘭父母的情況。他們家族主要經(jīng)營著海洋勘探方面的業(yè)務,在海難后目前是由葉語蘭的叔叔葉峰接手了整個公司。那之后公司的重心就逐漸轉移到了衍煌市,總部也搬遷了過去,所以目前只有葉語蘭一個人生活在落潮市。
“不過比起那些其他遇難者我已經(jīng)算是幸運的了,至少我還活著,而且不用擔心生活上的問題?!比~語蘭換了一身干凈的衣服,還端著兩杯咖啡慢悠悠地回到了客廳。
她將一杯遞給索菲亞:“抱歉啦,索菲亞。這邊只有速溶咖啡,比不上你親手做的?!?/span>
索菲亞有些尷尬地笑道:“看來語蘭你完全不懂咖啡呢。我手沖的咖啡可是難喝到被某人評價完全不如街邊買的速溶?!?/span>
“啊哈哈,是這樣嗎?!比~語蘭的確不懂這些,此刻完全不知道該怎么吐槽。
一旁的張宇看著自己面前空空如也的桌面,無奈地苦笑:“我的呢?”
“抱歉,這里的咖啡似乎不太夠了呢,只夠泡兩杯。”葉語蘭別扭地撇了撇嘴,然后扭頭坐在了身旁的沙發(fā)上不再理會張宇。
“絕對是故意的吧?!睆堄钪坏眯÷曕止尽?/span>
“話說,你們是怎么找到這里的?我不記得有說過這個地方吧?!?/span>
“是因為一張海難幸存者采訪時的照片?!睆堄钜娙~語蘭沒有露出排斥的神情,繼續(xù)解釋,“我們認出了照片中的是你,然后通過照片中你背后窗戶外的景象和建筑物的排布鎖定了這一片區(qū)域。最后就在這邊正好遇到了你?!?/span>
“采訪?沒有什么印象了。”葉語蘭嘆了一口氣,隨后抓起身旁的毛巾開始擦拭自己濕漉漉的頭發(fā)。
“你剛剛一個人站在雨中被淋地很慘啊,就算心情不好也不應該這樣傷害自己,萬一感冒了就得不償失了?!笨粗行┧鞣苼嗞P切地說道。
“無所謂。反正過了今晚12點一切都會回歸循環(huán)之初?!比~語蘭聳了聳肩。
“既來之則安之。想要掙脫循環(huán),果然還是繞不開4年前的那場海難。”
“喂!你這家伙就別開口了吧?!彼鞣苼喌闪藦堄钜谎邸?/span>
“一味的逃避和自我安慰可不能解決任何事情,葉同學這么聰明肯定不會想不明白這一點。就算你現(xiàn)在還在生我的氣也無所謂,我只是希望你能夠認真地思考我說的話?!睆堄钫J真地看著葉語蘭,“而且葉同學當時也說過不想再逃避了吧?!?/span>
“……”
“還是說,你當時為了楚雨所做的一切,你那時的勇氣……真的全部都是謊言呢?”
葉語蘭抬起頭,用同樣認真的目光回應張宇。
“那是一場突如其來的末日?!?/span>
“那是6月21日的夜晚。晚宴一如既往地熱鬧,船上的學生們聚集在甲板唱著歌謠,誰也沒有注意到原本清澈的天空逐漸被黑壓壓的烏云籠罩。當徹底看不到星星時,下起了雨。突如其來的大雨就像現(xiàn)在那樣令人厭惡?!?/span>
“起初船只是在大浪中顛簸,我和葵都很害怕,但是有爸爸媽媽在身旁保護我們。直到船被巨浪徹底掀翻,船長通過廣播告訴我們不要驚慌待在原地,但是依舊有很多人沖出了房間。爸爸媽媽也帶著我們逃離那艘即將沉沒的大船。當時我們擠在人群中,走散了。爸爸媽媽最后還是將我和葵推上了救生艇,當我們回過頭時他們就不見了。直到最后我都沒有再見過爸爸媽媽,他們應該是被海浪卷走了。”
葉語蘭頓了頓,然后繼續(xù)說著:“當時我和葵本應都能登上救生艇獲救,但是葵說她丟了東西,想要回去尋找。但是她最終也沒有回來,只有我幸運地獲救了。”
“尋找東西?到底是什么東西,值得在那種危急關頭拼命回去尋找?”索菲亞疑惑道。
“那是一個沙漏??H手做的禮物,也是我們倆最珍貴的寶物?!?/span>
張宇在一旁陷入了沉默。他還清晰地記得當時在那個夢中所聽到的歌聲,以及歌聲中蘊含的訴求。
腦海中記憶中原本被尖銳的噪音所覆蓋的殘缺歌詞開始變得清晰起來,張宇終于回憶起了那個問題的全貌。
沙漏到底在哪里?
所有的一切謎題都如同齒輪般嚴絲合縫,預言詩所預示的魔女就是因葉語葵的執(zhí)念而誕生。
見張宇罕見的陷入了沉默,索菲亞有些好奇地瞥了他一眼,小聲嘀咕:“你不對勁,該不會是又想到什么鬼點子了吧?”
張宇沒有理會索菲亞,而是鄭重地看向葉語蘭:“葉同學,能多講講關于你妹妹葉語葵的事情嗎?”
葉語蘭很配合地點頭。她倚靠在沙發(fā)上,歪著腦袋陷入了回憶:“她和我是雙胞胎,關系非常好。我們倆從小就一直黏在一起,直到中學時才稍微有了一點距離感。不過我們倆的性格倒是截然不同,正因如此認識我們的人都能一眼分辨出誰是誰。經(jīng)常還有人說我們倆根本不像是雙胞胎?!?/span>
“身邊有個和自己長得一模一樣的家伙,這種體驗果然還是很微妙的吧。”索菲亞感嘆著。
似是想到了什么,葉語蘭突然開口:“啊,百聞不如一見。這棟房子是我們以前生活的家,我們的房間就在樓上?!?/span>
葉語蘭帶著二人穿過了客廳,在墻壁的另一面有一段木質的樓梯通向二樓。
“她性格很內向,在學校也沒什么朋友,但是人很好的。她總是有很多天馬行空的想法,也會把那些畫成涂鴉。”
“涂鴉?繪畫?”
“嗯。就是一些外人根本看不懂的很抽象的畫。我想也只有她自己才知道那些畫究竟畫的是什么。不過我覺得如果是張宇先生或許能懂吧?!?/span>
“哈?為什么是我?!?/span>
葉語蘭背對著張宇,輕輕地搖了搖頭。
二樓的走廊燈光有些昏暗,在走廊的盡頭有左右兩間猶如鏡面一般完全對稱的房間。其中左側房間門上掛著一個橙色的小貓立牌,而另一邊的房間上則是一個青藍色的蝴蝶立牌。
葉語蘭在掛著小貓立牌的房間前駐足,她努力地深呼吸,然后將手放在了房門上。她已經(jīng)不記得多久沒有再打開過這間房間的門了,但是此刻的她已經(jīng)知曉了自己必須做到的事情是什么。
不再猶豫,少女推開了眼前的門:“這里就是葵的房間?!?/span>
房間很普通,沒有想象中少女喜愛的溫馨夢幻般的裝飾,也沒有收藏著各色娃娃的展示柜。黑色的床,灰白色的書桌,以及成箱成箱堆得到處都是的……本子。
葉語蘭隨手撿起一本小本子,然后輕輕翻開:“這些都是她親手畫的的繪本。她總是喜歡一個人埋頭研究這些東西,不論是這些繪本還是那個手工做的沙漏。”
“姐姐葉語蘭擅長彈琴作曲,妹妹葉語葵擅長美術手工,你們還真是有著令人羨慕的藝術細胞?!?/span>
葉語蘭走到窗前,用手指輕輕地觸碰著擺在窗臺上的老舊相框。相片上是坐在花叢中依偎在一起生得一模一樣動人的兩位少女。左邊的少女留著柔順的茶色短發(fā),笑容如朝陽般溫暖。右邊的少女則顯得有些膽怯,微卷的茶色短發(fā)在風中飄動。
張宇仔細地打量著相片。只論樣貌確實難以分辨二人,但是葉語蘭說的沒錯,他的確能夠一眼認出相片中左邊那個年幼乖巧的少女就是過去的葉語蘭。
但是現(xiàn)在的葉語蘭不論是發(fā)型還是氣質都與過去有著一絲微妙的差別。準確地來說,她現(xiàn)在給人的感覺更加介于葉語蘭與葉語葵之間。
看著沉浸在過去回憶之中的葉語蘭,張宇突然產(chǎn)生了一個想法。
她是在模仿她的妹妹葉語葵嗎?
“對了,我記得有一本繪本……放在哪里來著?”葉語蘭托著一旁的木椅來到了書架前。她踩著木椅站了上去,努力夠到了堆放在書架最上面的一本陳舊的繪本。
“??!”
抱著剛剛取到的繪本的葉語蘭突然腳下一滑失去了平衡,整個人從木椅上跌落。站在一旁的張宇眼疾手快一把接住了她,將少女穩(wěn)穩(wěn)地抱在了懷里。而她手中的繪本卻脫手而出,散落的畫頁如同白色的雨般傾瀉而下,瞬間鋪滿了整個房間。
“沒受傷吧。”張宇拉著葉語蘭的手愣神片刻。
葉語蘭瞬間漲紅了臉,像是一只受驚的小貓一般連忙掙脫了張宇。她垂著頭,聲音很輕:“嗯,我沒事?!?/span>
“……”張宇只是靜靜地看著葉語蘭,沉默不語。
“喂!你這老家伙不會在打語蘭的壞主意吧!”索菲亞伸開手擋在了二人之間,“只要語蘭不同意,我就絕對不會讓你得逞!”
張宇側過臉撇了撇嘴:“我對這種小女孩才沒有興趣,你可不要再亂帶節(jié)奏了?!?/span>
“噗……”葉語蘭也被眼前的二人惹笑了。
“哇,你笑了!”
“我平時有那么不茍言笑嗎?!比~語蘭立刻吐槽。
“可是你今天一整天都沒有笑過呢?!彼鞣苼喭嶂X袋。
“唉?”葉語蘭愣住了。
“都怪某些說話不知分寸的家伙。”
“你別太過分了?!睆堄钭龀鲆桓迸瓪鉀_沖的模樣瞪著索菲亞。
“急了,他急了!”索菲亞嬉笑著躲到了葉語蘭身后。
葉語蘭將目光投向張宇,二人就這樣對視了片刻,然后不約而同地側過了視線。一旁還在期待著什么的索菲亞無奈地露出了嫌棄地表情,并在心里默默念叨著二人果然真的是同一類有著相同扭曲性格的家伙。
“這張很漂亮。”張宇率先轉移話題。
他撿起落在地上的一張畫頁。手中的畫頁上畫著猶如天馬行空般的涂鴉,能夠通過顏色和形狀大致判斷出畫的內容。那是一片一望無際遍布森林的大陸,有著翱翔于天空的巨龍,有著矗立在廢墟都市之中的高塔,有著如鏡面般光潔的湖泊,有著數(shù)不清的小島點綴在大海之中。
“那幅畫描述的是一個被森林和海洋覆蓋的充滿自然氣息的世界?!?/span>
“這些只是表象,畫中還隱藏著有趣的細節(jié)?!?/span>
葉語蘭驚訝地望向張宇。只見張宇伸出手指指向了畫頁的一角:“這里森林中的高塔上還有著時鐘表盤,這里藏于山腳下的遺跡是有著濃烈現(xiàn)代風格的建筑。我想……葉語葵畫筆下想要展現(xiàn)的是一個建立于廢土之上經(jīng)歷過重生的嶄新世界吧。但是她卻沒有將這些露骨的畫出來,而是隱藏在了細節(jié)之中,果然很有趣。”
葉語蘭只是呆呆地望著正在認真分析的張宇。她蔚藍的雙眸閃閃發(fā)光,細小的淚珠沿著眼角滑下。
張宇以為自己又惹哭了少女,顯得有些手足無措,想要說點什么卻又一個字都吐不出來,只得笨拙地從口袋中掏出紙巾遞給她。
葉語蘭用紙巾拭去眼淚,搖頭道:“不是張宇先生的錯。我只是很感動。過去了那么久,居然真的有人會理解葵筆下的世界。就連爸爸媽媽他們都沒有這樣認真地看葵的那些隨意的涂鴉。”
“葉語葵的那些畫一定是經(jīng)過她深思熟慮,可不是隨意的涂鴉?!?/span>
“那么……張宇先生還愿意再看看其他的那些‘深思熟慮’的畫嗎?”葉語蘭翻起散落在身旁的一張張畫頁。
張宇笑著點頭,也起身幫葉語蘭一起收拾那些畫頁。
一講起葵的涂鴉,就連葉語蘭也變得逐漸熱情起來。她生動地講述著每一張畫頁,葵的畫在她的口中變得如同親身經(jīng)歷一般栩栩如生。
站在水晶之上,身披長袍揮舞著利劍的黑貓。
蓬蓬裙閃爍著金色光芒,額頭有著兩根觸須的少女術士。
寬大的雙袖猶如羽翼一般的銀發(fā)舞者。
沉眠于火山深處的紅色巨龍。
手臂如同鐮刀般鋒利,能夠號令蟲群的昆蟲女王。
鱗片猶如樹葉般翠綠,盤旋纏繞在森林巨木之上的大蟒。
站立于高塔塔頂時鐘指針之上,注視著一切的夜梟。
冰冷漆黑的海底深淵之中能看到一座宮殿的虛影,凌亂潦草的筆觸令人頭皮發(fā)麻。
……
“我能夠感受到葉語葵真的很有天賦。她在這些畫中一定傾注了真心吧,我相信每一張畫中都有著僅屬于它自己的故事?!睆堄畎l(fā)自內心地感嘆道。
一旁的索菲亞看著關系有所緩和的二人,也不由得露出了欣慰的笑意。
能夠記得每一張畫,葉語蘭和她的妹妹關系真的很好呢。
索菲亞這樣想著,然后悄然退出了房間。
不知不覺間已經(jīng)來到了傍晚,窗外那海的盡頭烏云愈加近了。索菲亞一個人斜靠在陽臺的窗邊,靜靜地仰望著黑壓壓的烏云,神色愈加凝重。
“很少見你沒有在那傻笑,而是露出這種嚴肅的表情。”張宇抱著剛剛整理好的繪本走到了索菲亞身后。
索菲亞沒有如想象中那樣跳起來反駁張宇。
“你累了嗎?”張宇饒有興趣地看著索菲亞。
“你們弄完了?”索菲亞微微點頭,然后反問道。
“嗯,整理的差不多了。葉同學現(xiàn)在在廚房。她說會幫我們準備晚餐,叫我們不用擔心?!?/span>
“有收獲嗎?”
張宇微微點頭:“我現(xiàn)在的確有一些新的想法,但是還缺少一個關鍵性的線索將它們串連起來??赡苓€需要一些時間來繼續(xù)深入調查?!?/span>
“時間啊……”索菲亞回過頭,露出了苦澀的笑容:“抱歉,張宇。實際上我也一直隱瞞著一個謊言?!?/span>
“你又在玩哪一出?”
索菲亞伸出手指,指向了遙遠的天邊。海的盡頭,黑壓壓的烏云與漆黑的大海連成了一片。
“每一次重復循環(huán),那些烏云都會離我們更近一分。那是結界的邊界正在收縮的預兆。”
“這我也有所察覺,況且我們每一次蘇醒的時間點也在緩慢前移,這說明我們并不是被永遠地困在時間循環(huán)之中?!?/span>
“但是你的猜測還是過于樂觀了?!?/span>
張宇立刻想到了什么,有些驚訝地看向索菲亞。索菲亞則是微微點頭:“在這一次循環(huán)我已經(jīng)能夠清晰地感受到魔女的力量流逝的速度正在劇變,或許是因為我們距離謎題的真相越來越近讓魔女感受到了動搖吧。一開始我還沒打算告訴你,怕給你太大的壓力,但是現(xiàn)在感覺必須讓你知曉這些了??偠灾?,你之前所說的‘一些時間’對于現(xiàn)在的我們來說或許已經(jīng)是一種奢望了。”
“你能知道剩余的準確時間嗎?”
“或許……最多還有一兩次循環(huán)的機會吧。不過就算今晚是最后通牒也說不定呢?!彼鞣苼喆蛄艘粋€哈欠,然后無奈地看向張宇,“而且不知道為什么我感覺越來越疲憊了?!?/span>
“難道是因為魔女正在試圖將我們這些有可能對結界造成影響的‘無關人士’排除出外?”
“有可能,或許明天一覺醒來我們又會變成沒有任何時間循環(huán)記憶的人了吧。然后就這樣毫無察覺地永遠重復著6月21日這一天?!?/span>
“也就是說,一切都必須要在今晚結束?”
“誰知道呢。或者明天起床就會驚喜地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進入22日也說不定?!彼鞣苼單⑿χ矒嶂鴱堄?。
沉默許久后,張宇開口問道:“如果我們失敗了,落潮市會變得怎么樣?”
“就如同之前說的那樣。循環(huán)抵達終結,結界崩潰,整個詛咒的結界內一切存在都會被永遠地困于時間狹縫之中。就像那一顆被永遠禁錮在長河之中的石子?!彼鞣苼啌u了搖頭,“對于外界而言,整個落潮市都會消失在人們的記憶之中吧??杖钡牟糠謺涣魉钛a,對于一整條長河來說一顆突然卡殼的小石子是那么的微不足道。”
“微不足道的石子,或許也能夠在長河中擊起水花?!睆堄钸o了拳頭。
夜色將至,窗外的大雨依舊不依不饒地拍打在窗戶上,發(fā)出令人不悅的悶響聲。天空陰云密布,不論是星星還是月亮都是那么黯淡無光。
晚餐后沒過一會,索菲亞就支撐不住徹底倒在沙發(fā)上陷入了熟睡。張宇看著睡姿難看的索菲亞,幫她披上了薄毯。
“你就好好休息吧。”張宇摸了摸索菲亞的頭,然后坐到了陽臺邊那架巨大的鋼琴旁。
“她怎么了?”葉語蘭收拾完餐具后拖著疲憊地步伐走進客廳,一眼就看到了在沙發(fā)上熟睡的索菲亞。
“只是最近太累了吧。畢竟我們已經(jīng)被困在時間循環(huán)中將近一個月了。每天醒來所面對的都是重復的光景,這對每一個人的精神都是一種折磨。”張宇背對著葉語蘭,呆呆地望著窗外漆黑的天空,以及大雨。
“張宇先生……”葉語蘭支吾著。
“……”
“對不起。那天在海洋館對你說了過分的話。我從一開始就知道你對我并沒有惡意,比起執(zhí)著于所謂的‘謊言’,更重要的是看清張宇先生過去對我的幫助這一‘真實’。是你幫我重新認識了楚雨,是你一直在努力尋找逃離時間循環(huán)的方法……而我明明知道這些卻一直隱瞞著海難,一直在拖你的后腿,還對你說了那么過分的話?!?/span>
“你那天說的話也沒有錯。我欺瞞你,為了調查預言詩才接近你這個事實是不可爭辯的。我也有錯?!?/span>
“如果張宇先生當時就說出這句話,那我也不會做出那么沖動的事情了吧。”
“明明你也一直扭扭捏捏,不愿意說出真心話。”張宇撇了撇嘴。
葉語蘭漲紅了臉,怒氣沖沖地跑到張宇面前:“還不是因為張宇先生你先不坦率的!”
看著葉語蘭氣鼓鼓的模樣,張宇也笑了:“話說你一直喊著‘張宇先生’不累嗎?如果放在一本小說里,這可是嚴重的水字數(shù)行為?!?/span>
“那你的‘葉同學’不也一樣!我們彼此彼此吧?!?/span>
“哈,果然索菲亞說的沒錯,我們是一類人呢?!?/span>
不知是不是錯覺,張宇感覺窗外的大雨弱了幾分。烏云也變得稀薄,甚至能夠隱隱看到藏在烏云后的月亮的光暈。
“張宇你還沒認真介紹過索菲亞呢。你們倆到底是什么關系?”葉語蘭突然開口。
張宇尷尬地揉了揉鼻頭:“這可就說來話長了。我和她初次相遇是在一個叫做‘北云鎮(zhèn)’離落潮市非常遙遠的北方小鎮(zhèn)。是她指引我邁入了神秘學的大門,洞悉了這個世界的真實,讓我知曉了魔女的存在?!?/span>
“那就和張宇對我做的一模一樣呢。”
“我們倆成為了搭檔,一直在尋找各自所追求的謎題的答案。”張宇取出了那張寫有預言詩的紙頁,“而解開這首預言詩的謎題就是我通向答案關鍵的一步。我很重視這次機會,才會事先做足了準備,甚至不惜編造謊言接近你。所有的一切都是為了得到魔女會的認可?!?/span>
葉語蘭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聽你這樣說,我現(xiàn)在一點也不生氣了。”
“那你呢?”
感受著張宇猶如洞悉了自己一般的目光,葉語蘭無奈地露出了笑容。她拿出了早就準備好的那個精致的小盒子,然后在張宇面前緩緩打開。
盒子內有兩個凹槽,左邊的凹槽是空的,另一邊則靜靜地躺著一枚做工精致的沙漏。沙漏的邊緣有著金色的裝飾,環(huán)繞著整個沙漏。
“這就是你之前提到過的那個沙漏?”
葉語蘭點了點頭:“索菲亞說魔女誕生于執(zhí)念,那么這一枚沙漏恐怕就是她執(zhí)念的根源?!?/span>
“事實上,在第12次循環(huán)的那天晚上我做了一個令人印象深刻的噩夢。在夢中我墜入了大海無底的深淵。我看到了齒輪、鐘表,還聽到了她的歌聲。我能夠從歌聲中感受到她的訴求,她在尋找著什么東西。”
“那個東西難道是?”
“沒錯,就是‘沙漏’。”
葉語蘭側過臉,神情憂傷:“當時她為了尋找丟失的沙漏而折返回去,然后再也沒有回來。永遠地沉入冰冷海底的她……一定非常悲傷孤獨吧。”
“你曾問過為什么我們會在第12次循環(huán)后開始保留有記憶。當時我們以為那是因為在第12次循環(huán)我們觀看了‘龍宮’的舞臺劇,但是現(xiàn)在我卻不這么認為。保留有記憶的理由恐怕是因為我在那個夢中陰差陽錯地第一次對魔女的訴求做出了回應?!?/span>
葉語蘭若有所思地點頭:“選中我們幾個人也是因為我們都和魔女有關,能夠幫她完成訴求?!?/span>
“張宇,將她的執(zhí)念化解就能夠解決這次事件,對吧。她所尋找的東西……一直都在這里吧?!比~語蘭捧著掌心的沙漏,堅定地看著張宇。
“可是‘龍宮’在海底數(shù)千米深,我們還缺少接近魔女的手段。”
葉語蘭垂著頭,聲音有些輕柔:“白天你說葵的那些畫一定是經(jīng)過她深思熟慮。她的那些涂鴉能夠被別人認可,我真的很開心?!?/span>
“她的畫雖然稚嫩,但是那天馬行空般的想象力卻足以吸引人了。你說她是一個性格內向孤僻的孩子,但是我相信她的內心世界一定沒有看上去那般貧瘠。”
“但是她……卻沒有你想象中的堅強。”
葉語蘭看著靜靜躺在掌心的沙漏,顯得有些釋然。
“愿意聽聽……葵的故事嗎?”

五、囚于龍宮的妄念
人們曾說同卵雙胞胎是上天賜予的奇跡,是同一份靈魂所孕育的兩段人生。但是這對我來說,卻是永遠都無法解開的枷鎖。
蘭是首先被抱起來的,所以她是姐姐。
姐姐的職責就是保護妹妹,姐姐留給妹妹的,永遠是她堅強的背影。
我想要成為像姐姐那樣優(yōu)秀的人。
最初,我是這樣想的。
但是我做不到。
姐姐能夠將一切都做的井井有條,完美無缺。不論是學習、音樂、還是生活,她都綻放著宛若太陽般耀眼的光芒。
如果說姐姐是爸爸媽媽心中璀璨的太陽,那我就是只能依附于太陽而發(fā)出微弱光芒的月亮。
“你渴望的……究竟是什么?”
我又一次看到了這個困擾著我的謎題,但是我還不知道它的答案。
“蘭,放學一起去校門口那家新開的網(wǎng)紅奶茶店吧!據(jù)說超級好喝?!?/span>
這是第一次,有姐姐之外的人向我伸出手。當我準備拉住她時,她卻退縮了。
“啊,你是葉語葵啊。不好意思哈,你和蘭長得實在是太像了?!?/span>
“嗯,沒關系的。正好我今晚還有補習班,你們去玩吧?!蔽遗δ7陆憬愕男θ荩窃铝潦菬o法像太陽那樣自身散發(fā)出光芒的。
在我的眼中,一直都只有別人的背影。
“葵,你要多向姐姐看齊,別再癡迷于你那些亂七八糟的涂鴉了?!卑职挚粗鴶[放在桌子上的兩堆紙嘆氣。
一邊是姐姐的高分試卷,一邊是我在卷子上亂畫的涂鴉。
“這孩子也不知道怎么了,非要把自己的頭發(fā)弄得亂糟糟的,就為了和蘭搞區(qū)別?要我說,熟悉她們倆的人一眼也都能分辨出來吧?!?/span>
“可能是叛逆期吧,等她長大了就懂了。”
我回過頭,看到的是爸爸媽媽的背影。他們圍坐在姐姐的身旁,欣賞著她在鋼琴上飛舞躍動的手指。
夜空中劃過的是轉瞬即逝的流星。
傳聞對著流星許愿,愿望就能夠真的實現(xiàn)。我停下手中的畫筆,閉上雙眼努力許愿。
我的愿望是,想要成為像姐姐那樣優(yōu)秀的人。
這顆流星是只有我一個人遇見的僅屬于我一個人的奇跡。那一瞬間,我第一次感到自己走在了姐姐的前面。
“你為什么總是趴在窗邊?看海?還是看星星?”
“秘密!”
“哎?你這家伙長大了啊,居然有連我都要瞞著的小秘密?快讓我看看你到底隱藏了什么?”
“哈,你不要湊過來啊!頭發(fā)弄得我很癢!”
只有面對姐姐,我才能夠像這樣無所顧忌。
“葵,老實交代!你是不是討厭我了。最近在學校里你都刻意躲著我,放學也再也沒有等過我了?!?/span>
姐姐把我壓在身下,用手指著我的額頭。
“我……我沒有?!?/span>
“那到底是為什么?”姐姐突然一臉壞笑地看著我,“哎?該不會你有喜歡的人了吧?快說,到底是誰?”
“……小兔和蜜蜂喜歡和你玩,但是她們似乎不喜歡我?!?/span>
“小兔……蜜蜂?哦,是你的那些畫吧。你想說的是張琳和彭玉?”
“嗯。”
“你把她們也畫到繪本里了?噗,哈哈哈,還蠻形象的嘛。你說她們不喜歡你?”
“對呀?!?/span>
“我怎么沒注意?”
“因為她們不喜歡的是我,又不是你?!?/span>
“唉……還不是因為你這家伙太孤僻了?!?/span>
“……”
“這樣,明天我?guī)愫退齻円黄鹜妫咳绻齻兏揖芙^,我就和她們絕交!”
“不要!”
“怎么了嘛。”
“就算她們答應了,也只是勉強!況且……我不想害你失去朋友?!?/span>
“葵,相信我。我不會允許任何人欺負你。不論什么時候,不論發(fā)生了什么,我都會保護你?!?/span>
“為什么?你明明那么厲害,完全不用理會我啊?!?/span>
“傻瓜,因為你是我最珍貴的寶物啊?!?/span>
“蘭……”
“咦?怎么了,不要哭啊?!?/span>
“我想要……和你在一起。永遠在一起。”
“我們是親姐妹,是一家人,當然會永遠在一起。別哭了,乖?!?/span>
“嗯!”
“還記得那首我們一起作的曲子嗎?我最近把樂譜完成地差不多了,就差你的歌詞了。到時候我一定要讓爸爸媽媽和全班的人都知道……不論是音樂天賦還是其他什么的,你都不比我差!”
“別這樣……怪難為情的。”
“說起來,之前我看到了流星呢?!?/span>
“哎?”
我呆呆地看著她。
“傳聞對著流星許愿,愿望就能夠真的實現(xiàn),夠好笑吧。不過你知道嗎,我真的對流星許愿了?!?/span>
她只是自顧自地說出了自己的愿望。
我們永遠都要在一起。
可是她沒有注意到我,在我的眼中早已失去了星星的光芒。
那天晚上我畫了一幅畫。
一副描繪著漆黑的海底深淵的畫。
在深淵中被鎖鏈困住的那個人。
是我嗎?
在海洋之星號起航的前一晚,我們吵架了。
“怎么了,興奮的睡不著覺?”
“你為什么要把沙漏借給蜜蜂?”
“彭玉?她說那個沙漏很漂亮,想要照著買一個一模一樣的,所以我就借給她看了。她說等她買到了,就會還給我?!?/span>
“那個沙漏……是我親手做的,不可能再有一模一樣的?!?/span>
“你做的?好厲害,我居然沒發(fā)現(xiàn)你居然有這么厲害的手工。如果爸爸媽媽知道了,一定也會夸獎你的?!?/span>
“你在說什么??!”
“怎……怎么了嘛,不要哭啊?!?/span>
“那是這個世界上獨一無二的一對沙漏,是僅屬于我們的寶物……不是嗎?”
“對不起,葵。我沒有考慮你的感受。等我們從海上回去,我就去找彭玉要回沙漏。一定立刻要回來它,我再也不會把它借給別人了?!?/span>
“……嗯。”
制作沙漏當禮物的理由很簡單。
我輕輕地將手中的沙漏翻轉,原本墜入底部的沙礫再次流逝,意味著時間開始反轉,最終構成一個完整的循環(huán)。只要我不斷地翻轉沙漏,就能夠讓時間永遠地停留在那一天。
與你相依,永不分離的那一天。
大船正在沉沒,人們正在掙扎。我無能為力,什么都做不到。
明明是我在責備你,可是我卻自己弄丟了沙漏。
還真是可笑。
雨水毫無保留地傾瀉在我的身上,海水不斷地拍打著我的身軀,淚水止不住地從眼中涌出。
我不敢直視洶涌的海水,只能抬起頭,乞求流星能夠為我?guī)砥孥E。但是烏云與閃電遮蔽了天空,連一顆星星都看不到。我明白,奇跡永遠也不會出現(xiàn)。
不,或者應該說。
奇跡本就從未出現(xiàn)過。
“張宇,謝謝你能夠聽我說這么多廢話。每一次都是你給予我勇氣。”
“你能向我傾訴這些我也很開心。而且你說的這些并不是廢話,每一個詞語都飽含著你過去四年來積攢的濃烈的情感。多虧了你,一切都串連起來了。接下來只需要將謎題順理成章地解開就行了?!?/span>
“不,張宇,你完全沒有必要再去冒險。不論魔女會如何應答,背負這些的只需要我一個人就足夠了。”
“為什么?”
“因為我已經(jīng)知道接下來要做的事情是什么了?,F(xiàn)在的我能夠做到,那是只有我一個人才能夠做到的事情?!比~語蘭搖了搖頭。她突然站了起來,徑直朝著玄關走去。
“葵一直看著蘭的背影,一直活在蘭的背影之下。她對蘭的憧憬與渴望就是構筑魔女的執(zhí)念。你想這樣說是嗎?”張宇神色復雜地看著她的背影。
“我們是血脈相連的姐妹。這世上唯有我能夠化解她的執(zhí)念。我要結束時間循環(huán),化解構筑魔女的執(zhí)念。就算她會憤怒,就算她會憎恨我,也只需要由我一個人承擔。”葉語蘭充滿了決心。
“即使那樣會真的徹底殺死魔女?”
“逃避是無法改變任何事情的。”葉語蘭推開了大門。屋外的雨聲和風聲瞬間回響在整個房間。
“你想去哪?”
“夏創(chuàng)說過吧,千海海洋館就是因為人們被珊瑚和沉船構筑的‘龍宮’所吸引,以此為契機而建造出來的。如果我在那里呼喊她的名字,聲音一定會傳達給她!”
“可是這種事情只是你的猜測吧,完全沒有足夠的邏輯支撐這一猜想?!?/span>
“我一定能夠結束這一切的。請相信我,張宇!”葉語蘭頭也不回地沖出了房門。
在庭院大門口,張宇終于追上了葉語蘭。他一把拉住了她,任由大雨盡情的傾瀉在二人身上。
“為什么還要阻止我?明明我已經(jīng)有勇氣邁出這一步了!”
“……”
葉語蘭回過頭,風吹拂著她的發(fā)梢。
“我聽到了那時你和索菲亞的談話,我們的時間不多了吧。如果這一次就是最后一次循環(huán),因為猶豫而錯失機會的你,難道不會后悔嗎?”
張宇舉起了另一只手,將那把白色的雨傘支在了葉語蘭頭上。
“我當然會后悔,但是我后悔的是沒有更早地將那一句話說給你聽?!?/span>
“哎?”
“你早就不是孤身一人了,對嗎?并不是‘只有你一個人才能做到’,而是‘正因為有你我們才能夠做到’。”
葉語蘭呆呆地看著眼前那個總是掛著淡笑的張宇,以及在張宇身后睡眼朦朧但依舊努力朝著她揮手的索菲亞。
“所以你不需要再顧慮任何事情,也不需要承擔獨自背負一切的壓力,你只需要拼盡全力盡情地呼喊出她的名字就行了。”
“嗯!”
幽暗的海底走廊盡頭,由巨大的圓頂玻璃構成的千海海洋館劇場外靜靜地坐落于漆黑的海底深淵。
鬼魅般的燈光在大海中搖曳,悠久的歌聲在耳畔若隱若現(xiàn)。
“張宇,你已經(jīng)猜到了吧?!辈枭^發(fā)的少女走在三人的最前面。
“你指的什么?”
少女回過頭,只是淺笑著將目光投向張宇。搖曳的海光映照在她的面龐,營造出了一種格外神秘的氛圍。
張宇無奈地聳了聳肩:“從剛來到落潮市與你見面,我就一直感覺到一絲奇妙的不協(xié)調感。直到我摸到了你的手,我才逐漸想通這一切?!?/span>
“是我從椅子上差點摔下來那次嗎?”
“對。”
“喂!你們倆到底在說什么悄悄話?”索菲亞不爽地湊了過來。
“小孩子這個點就應該回家睡覺。”張宇嫌棄地推開了她。
“還不是因為你們的動靜太大吵醒了我?!彼鞣苼喥擦似沧欤凹热晃倚蚜?,你就別想再甩掉我。”
張宇無奈地搖頭,然后繼續(xù)看向葉語蘭:“你最開始就說過從小練琴。但是你的手指很干凈,拇指側面和食指指尖沒有從小長期練習鋼琴的人應該有的繭?!?/span>
“可是我的確會彈琴,你忘了我給楚雨的伴奏了嗎?”
“蘭一直想要向其他人證明葵的音樂天賦絕對不比她差。即使從未系統(tǒng)的學習過樂理知識,她也依舊能夠憑借樂感和蘭共同作曲,這份天賦足以令她用短時間的練習就追上蘭的步伐?!?/span>
“你們到底在說什么啊!”索菲亞緊緊跟在張宇身后焦急地詢問。
“為了成為她,你必須獲得她所擁有的一切。你說你休學了一年,僅僅用了一年的時間……不論是她的音樂、她的學習還是她的人際關系,你全都了如指掌?!?/span>
“喂,你的意思是……難道說?”索菲亞睜大了雙眼看著走在最前方的少女。
少女駐足在走廊盡頭的大門前。她緩緩地推開大門,劇場的燈光霎時間于此閃耀,構成了一條光芒聚成的道路。
“謎團全部解開了。”張宇在舞臺前停下了腳步。
少女在燈光的簇擁下登上了舞臺。她緩緩地轉過身,沐浴著匯聚于此的燈光。久藏于黑暗之中的少女盡情地感受著光芒的溫度,她伸出雙手,用盡全力呼喊著那個久遠的名字。
“葉語蘭!”
舞臺開始崩塌,冰冷的海水沖破了玻璃的阻攔,盡情地傾瀉進整個劇場。
少女被海水席卷著,緩緩地落入了海底的深淵。

終、彼端的沙漏
嗚——嗚——
游輪的汽笛聲回蕩在海面,大海上今夜的天空顯得有些陰沉。
“還在生我的氣?”
“沒有。我怎么會生你的氣呢?!?/span>
“明天就能回家了,到時候我一定把沙漏要回來?!?/span>
“我都說了,不生你的氣了?!比~語葵撇了撇嘴。
“你這副表情,明明就是還在生氣。”
“……喏。”
“這是什么?”葉語蘭接過葉語葵紅著臉遞給她的信紙,上面歪歪扭扭寫著幾句歌詞。
葉語葵趴在欄桿上,哼著爛熟于心的旋律輕聲唱出了歌聲。
明明已經(jīng)決定不再沉默,明明已經(jīng)決定不再逃避。
但是,能在這沒有你的世界中活下去嗎?
明明已經(jīng)約定,明明已經(jīng)承諾。
我卻再也看不到那顆流星。
究竟,去往何方?
“曲子很好聽,你填的詞也很棒。我會用心將它們編寫在一起的?!?/span>
“只有你才會這樣夸我。不論是我的那些畫還是這首歌,能夠理解我的人果然在這個世界上只有你一個啊。”
“也只有你才愿意對我敞開心扉。”
葉語蘭笑著伸出手,但是葉語葵沒有回應她。她只是垂著頭,任由海風吹散她的頭發(fā)。
“你們倆快走!”
甲板如同地震一般劇烈晃動,到處都是驚慌四散的人群。高雅的晚宴化為了混亂的獵場,唱著歌謠的學生們被人群逐漸淹沒,此時此刻仿佛世界末日降臨。
那是葉語葵第一次看到爸爸媽媽如此驚慌失措,他們用盡最后的氣力將自己和葉語蘭推上救生艇,隨后便消失在了呼嘯的海水和人潮之中。
“爸爸,媽媽!”葉語蘭哀嚎著伸出雙手想要拉住他們,卻根本辦不到。救生艇上擠滿了人,在大浪中搖搖欲墜。
“在哪里?沙漏在哪里?”葉語葵焦急地摸著口袋,卻根本找不到那枚沙漏。她急的團團轉,豆大的淚珠不斷地從眼眶中涌出。
“怎么了?”
“沙……沙漏不見了!”葉語葵激動地大喊道。
“爸爸媽媽呢?你還有心情關注那些!”
“可是……蘭,沙漏它不見了??!”葉語葵的面龐有些扭曲,淚水和雨水混雜在一起。
“別急,一定能找到的?!比~語蘭努力讓葉語葵冷靜下來。
“不見了,不見了。”葉語葵蜷縮成一團抱著頭失聲道,“明明說好了永遠在一起,為什么……為什么卻不見了???”
“葵……”葉語蘭咬了咬牙,然后一把抱住葉語葵。
她只是輕輕地撫摸著她的頭,在她的耳畔低聲說道:“沒關系的,我一直都在你的身邊。還記得我說的話嗎,只要有我在,沒有任何人能夠欺負你!”
“不……我要去找它。”葉語葵想要掙脫葉語蘭,她想要回到即將沉沒的游輪上尋找丟失的沙漏。
“葵,冷靜點!那種東西,丟了還可以再做一個?。 ?/span>
“那種東西……哈,說的也是呢。被你隨便送人的‘那種東西’,就算丟了也無所謂?!?/span>
“你在說什么傻話!我一直都從未這樣想過啊!”
“爸爸……媽媽……流星……沙漏……蘭,你總是就這樣毫不經(jīng)意地奪走我的一切?!?/span>
“葵,你冷靜一點?。〔灰俸ε铝?,我們一定都能活下去的!”
“明明所有的事情都是蘭的錯!”
葉語蘭狠狠地扇了葉語葵一巴掌。她一把揪起妹妹的衣領,認真地看著她:“我知道了,只要找回沙漏就行了對吧?!?/span>
“嗯……”葉語葵垂著頭,不敢直視姐姐的目光,就如同過去那樣。
“乖乖地待在這里不要亂動,我一定會找到那枚沙漏的?!比~語蘭只丟下這句話,就朝著甲板的方向一躍而起。
葉語葵錯愕地抬起頭,看到的是葉語蘭熟悉的背影。
直到最后,我都只能看著你的背影嗎?
不要走,不要離開我。
葉語葵沒有說出這句本應脫口而出的話語。
我想要成為像姐姐那樣優(yōu)秀的人。
不知何時起,我開始偏離這最初的愿望。
崇拜,憧憬,渴求……還是嫉妒?
真令人惡心。
姐姐在學校很受歡迎,有許許多多的朋友,連爸爸媽媽也更喜歡她。
所以我撿起了畫筆。那是一個由我創(chuàng)造的世界,僅屬于我一個人的世界。在那里我有很多朋友,大家也都喜歡我,愛著我。每當沉浸在畫中的世界,感受著畫中的朋友們的簇擁,我才能夠感覺到自己離姐姐更近了一步。
但是我一直都知道,這只不過是自欺欺人。
當我看到流星時,我又開始產(chǎn)生那些不切實際令人厭惡的幻想了。我幻想著那是只屬于我一個人的寶物,是世界為我一個人綻放的奇跡。那是第一次我走在了姐姐前面。
直到姐姐說她也看到了那顆流星。
我本應早就對這種事情習以為常了才對啊,但為什么那時我眼中的世界卻仿佛在天旋地轉呢。
奪走僅屬于我一個人的奇跡的……原來是姐姐啊。
是那個我最喜歡的姐姐,是那個最愛著我的姐姐。
“傻瓜,因為你是我最珍貴的寶物啊。”
姐姐曾經(jīng)這樣說過,但我不這么認為。
“美好的事物,就應該永遠地被珍藏在自己的手心,不是嗎?”
姐姐總是這樣關心我,珍惜我,愛我。
“我們永遠都要在一起。”
姐姐向流星所許的愿望,是從我手中奪走的奇跡。
“你渴望的……究竟是什么?”
那個我始終想不明白的謎題,逐漸開始在心中生根發(fā)芽。
當姐姐想要返回即將沉沒的那艘船尋找我弄丟的沙漏時,我沒有阻止她。是我的懦弱與膽怯嗎?還是說那一切原本就都是我所渴望見到的?
我不敢思考這個問題。
因為我一直都知道啊。
殺死姐姐的人,是我。
“小朋友,你的家人呢?”
看著從海上救起我的人,我的內心沒有任何獲救的喜悅。我只是在不停地顫抖。
“唔,那你叫什么名字?”
名字?說起來,我最初的夢想是想要成為像姐姐那樣優(yōu)秀的人吧。
原來我所渴望的東西我一直都知曉,解開謎題的鑰匙一直都在我的面前,那是多么丑陋不堪的愿望啊。
“我的名字叫……葉語蘭?!?/span>
我終于解開了那個謎題。
但是卻一點也感受不到開心。
少女墜入了深淵的最深處。
她掙扎著從沙礫中爬了起來,緊咬牙關托著疲憊的身軀前行在黑暗之中。她看不到前方的道路,唯有那悠遠的歌聲回蕩在耳畔。
腳下的步伐越來越沉重,她的意識也越來越模糊。
“這是你對我的懲罰嗎?”
葉語葵自嘲一笑,腳下卻沒有絲毫停歇之意。
“你說你想要將你所珍視的美好事物永遠地珍藏在自己的手心,所以你才一遍又遍地翻轉沙漏,讓時間永遠定格在‘雙子的盡頭’這一天。你想要將我永遠地囚禁在你的身旁,對嗎?”
“從一開始,我就猜到這一切的起因都是你。但是你不應該將無辜的人卷入你的詛咒。你明明就知道我愿意接受你的懲罰,畢竟像我這種人……根本沒有資格背負你的名字。”
“我一直都憎恨著我自己,我也嘗試過用死亡來逃避這一切。但是每當想起你,我都做不到就這樣結束一切。我不是貪生怕死,我只是不想給你的名字抹黑,也不想讓其他人對你產(chǎn)生誤解?!?/span>
“我不斷的質疑自己,像我這樣孤僻、懦弱、惡毒、丑陋、膽小……一無是處的家伙真的配活下去嗎?”
“就連傳說故事中龍宮那個膽小懦弱的小公主都有為了姐姐甘愿赴死的勇氣與決心,而我卻對你做出了這么過分的事情?!?/span>
“那時我才終于意識到,真正有資格活下去的是姐姐才對啊?!?/span>
“我突然明白了我存在的意義。那個我所撒下的丑陋謊言,才是我應該對你的救贖?!?/span>
“所以我開始認真學習,努力練琴,開始學著像你那樣對其他人露出笑容。只有我真正地成為你,讓‘葉語蘭’真正地活下去,才能讓我內心的罪惡感有些許消退?!?/span>
鋼琴靜靜地矗立在沙礫之上。
葉語葵走到了鋼琴前,琴鍵上擺放著還未完成的樂譜。
“你是在提醒我嗎。”葉語葵苦笑一聲。
“我當然不會忘記,這是你最在意的東西。我當然也知道你這么在意這份由我們一起編寫的歌,就是因為你想要用它來證明我絲毫不比你差。你想要讓其他人認識我、簇擁我、愛著我,就如同其他人對你那般?!?/span>
“所以每當我面對楚雨時,我都在思考楚雨眼中的那個足以被稱為‘朋友’的人究竟是‘葉語蘭’,還是藏在‘葉語蘭’之下的我。明明我根本沒資格擁有這種奢求,但是我卻仍舊忍不住地期待著。這份躊躇最終變成了永遠的遺憾,我再也無法從楚雨口中聽到答案了。很可笑吧,我這種人?!?/span>
葉語葵輕輕撫摸鋼琴,鋼琴猶如沙礫般散落。
“為什么送給我沙漏?”葉語蘭擺著腦袋仔細觀察著掌心那枚精巧的沙漏。
“你……不是說過嗎?”葉語葵紅著臉,支支吾吾道。
“什么?”
“我們永遠都要在一起。”
“噗,的確啊。可是這和沙漏又有什么關系?”
葉語葵小心翼翼地舉起自己那枚一模一樣的沙漏,然后在葉語蘭的面前將沙漏翻轉過來。看著停滯的沙礫開始重新流動,她笑道:“你看,每當沙漏翻轉,時間就會開始反轉,最終構成一個完整的循環(huán)。不斷地翻轉沙漏,就能夠讓時間永遠地停留在那一天。這樣,不論發(fā)生什么我們都能夠永遠在一起了。”
美好的事物,就應該永遠地被珍藏在自己的手心。這是姐姐常說的話。
葉語蘭注視著葉語葵,笑道:“嗯,我們永遠都要在一起。我會珍惜這份你送給我的寶物的?!?/span>
葉語葵拖著疲憊的步伐繼續(xù)向前行走。腳下的沙礫逐漸散去,阻擋在她面前的是一道熟悉的大門,門上掛著一個橙色的小貓立牌。
葉語葵輕輕推開門,房間內的一切與記憶中沒有絲毫偏差。黑色的床,灰白色的書桌,以及成箱成箱堆得到處都是的繪本。
“我當然不會忘記那天你在美術課上說的話。”
葉語葵輕輕拾起散落在腳邊的繪本,拂去上面的灰塵。
“你想要讓我展示自己的畫,甚至還把我拉到了講臺上。當時的我又羞又怕,顫抖地將我的畫作舉了起來,引得哄堂大笑?!?/span>
“那時的我不明白,大家笑話的不是我的畫,而是在你那太陽般耀眼的自信光芒襯托下……我那副小丑般的模樣?!?/span>
“我還記得那天我真的好生氣,好生氣。但是你卻依舊不依不饒。”
“你當時對我說,我的畫猶如天馬行空般美妙。那是唯有我能夠畫出的作品,是由我創(chuàng)造出的僅僅屬于我一個人的寶物。但那時的我根本不理解你的用意,只當你又是在用花言巧語安慰我?!?/span>
葉語葵合上繪本。手中的繪本與整個房間都化作沙礫消散。
葉語葵繼續(xù)前行,可是前方的道路越來越狹窄,四周都逐漸被黑暗吞噬。站在黑暗面前,她停下了腳步。但她絕不會回頭,可是前方已經(jīng)沒有道路。
黑暗中響起了令人厭惡的雨的聲音。
漆黑的雨滴侵蝕著一切,就連僅存于葉語葵身邊的微弱光芒都逐漸被雨滴染成深淵的顏色。
就在葉語葵存在本身也即將被雨滴污染時,一把雨傘擋在了她的頭上。
張宇站在葉語葵身后,輕輕地拍了拍她單薄的肩膀,露出了耐人尋味的笑容。
“鼓起勇氣說出來吧,將你想要對她傾訴的話全都說出來。別忘了,這是僅屬于你的舞臺。”
索菲亞高高躍起,一把摟住葉語葵另一側的肩膀,朝著她吐了吐舌頭。
“我們是朋友對吧。不論你在舞臺上演繹著什么,不論結局是悲劇還是喜劇,都別忘了我們會在臺下永遠地支持著你!”
葉語葵努力點頭,然后堅定地伸出手臂。手指觸碰到了黑暗,她用力一把揭開了阻擋在前的漆黑帷幕。
高懸于舞臺之上的幕布緩緩升起,預示著終幕的到來。
葉語葵看著掌心那枚精巧的沙漏,將它緊緊地捏在手中,然后長長地吸了一口氣。
“我一直以為都以為只要將我的那一枚沙漏還給你,一切都會迎刃而解。但是當我真的離你越來越近,我才明白那只是我的一廂情愿?!?/span>
“話說……轉眼已經(jīng)整整4年了呢。如果現(xiàn)在我說我好想你,你愿意相信我嗎?”
“過去的我想要替代你,想要成為你,沉溺于自欺欺人的謊言之中。然后我又天真地想要為我的罪行贖罪,想要用我的方式讓‘葉語蘭’活下去?!?/span>
“說實話,不論是過去、現(xiàn)在還是將來,我一直都打心底覺得你比我更有資格活下去?!?/span>
“但是我已經(jīng)擁有了與楚雨告別的勇氣,又認識了愿意支持著我、接受那樣令人厭惡的我的朋友?,F(xiàn)在我終于明白了那個謎題真正的答案。我渴望的……正是那個不愿意接受的我自己啊!”
“我不會奢求你的理解與原諒。我只是想告訴你……蘭,我愛你,永遠地愛著你?!?/span>
葉語葵舉起手中的沙漏,然后狠狠地砸下。
清脆的聲音回蕩在寂靜的黑暗之中,沙漏的碎片映照著過去的回憶在她的身旁四散飛濺,化為無數(shù)耀眼的光芒。光芒穿透了深邃的黑暗,化作嶄新的道路在葉語葵面前延伸。
在光芒所編織的道路盡頭,海底舞臺的最深處,一個蜷縮著的少女正在被無數(shù)鎖鏈纏禁錮繞著。
“魔女自沉入海底的葉語蘭的執(zhí)念而誕生。那份執(zhí)念是由強烈的不甘與對妹妹的思念組成。為了實現(xiàn)與妹妹的約定,將妹妹永遠地留在她的身邊,她妄圖讓時間永遠地停留在在這一天。其名為思戀魔女?!?/span>
“獲取任何力量都必須付出相等的代價。因為魔女的詛咒而同樣被永遠地囚于時間循環(huán)之中的可悲的魔女,她為了維持這龐大的詛咒的結界又付出了多少代價呢?她一直都被囚禁在這黑暗冰冷的海底深淵之中,孤獨地等待著長達數(shù)十年……還是百年的思戀?”
索菲亞靜靜地望著海底深處被鎖鏈纏繞的少女,露出了悲涼的神情。
“我想要成為像姐姐那樣優(yōu)秀的人。惡念因此而起,最終造成了不可挽回的悲劇。我為了成為你,努力模仿著你生前所做的每一件事。別忘了,我總是看著你的背影,總是在你身后默默地揣摩著你。多么順理成章,我的愿望實現(xiàn)了?!?/span>
葉語葵一步步朝著思戀魔女走去。阻擋在前的海水是那么的冰冷黑暗,可是本無法讓葉語葵的步伐減緩絲毫。
她終于觸碰到了纏繞在思戀魔女身軀上那些銹跡斑斑的鎖鏈。她想要將那些鎖鏈扯開,可是鎖鏈卻紋絲不動。
“從小到大,你都是爸爸媽媽眼中唯一的寶物。你長得漂亮,你學習成績好,你猶如太陽一般耀眼,你的身邊永遠都不缺少愛著你的人。你深愛著我,可是你卻沒有發(fā)現(xiàn)我一直都在羨慕你,嫉妒你。每當你朝我露出那個笑容,我的腦中總會產(chǎn)生出各種陰暗的念頭。很惡心吧。所以我才討厭照鏡子,因為我怕看到那張令人厭惡的臉。”
“或許只是我的一廂情愿,我居然天真的想要贖罪。我繼續(xù)扮演著你,活下去的是那個受大家喜愛的葉語蘭,而沉入海底的是那個沒什么存在感的葉語葵。這才是所有人期待的未來。”
“但是我明白,我永遠也替代不了你,永遠也成為不了你。我們擁有相同的血脈,我們是親密無間的雙子,我們被血脈緊緊連接一起,但也被這份因緣所束縛。”
葉語葵不斷地撕扯著鎖鏈,她的手指滲出了鮮血,血液在海水中盛開綻放。
“或許是早已注定的命運,或許是因為奇跡真的存在。我發(fā)現(xiàn)你所擁有的那些我同樣都能夠做到,甚至做得比你更好。就這樣,我獲得了我從未體會過的關注與愛。但是我知道,這些都是虛假的泡影。不論我做得多么優(yōu)秀,不論我多么像你,他們所愛的人只是那個‘葉語蘭’,而不是我。”
葉語葵跪倒在魔女身前,即使身軀精疲力竭,即使雙手鮮血淋漓,她也沒有松開死死扯著鎖鏈的手指。
“自那以后,每當撇過鏡子中的自己,我都會不斷地反問我到底是誰?不論是爸爸媽媽還是你,為什么我都感受不到一丁點應有的悲傷呢。負罪感和自我厭惡讓我根本無法接受現(xiàn)在的我,那時的我真的不知道該怎么辦。我曾想過要結束這令人厭惡的未來,但是我的罪孽并不會因此而消失。這樣懦弱卑劣的我,根本配擁有‘葉語蘭’這個名字吧。”
嘣——
鎖鏈竟然真的斷裂了。
“我明明不想漫無目的地練琴,我明明不想竭盡全力地背書,我明明不想成為同學們關注的焦點,我明明不想成為爸爸媽媽所期待那個的你。我只是想找個安靜的角落聽歌看書,我只是想一個人在房間里將我的繪本完成,我只是想珍惜那個不是因為‘葉語蘭’這個名字而接近我的朋友……”
“這一次我不會再猶豫,也不會再逃避。我想要成為葉語葵,這就是謎題的答案?!?/span>
嘣——嘣——
接連有兩根鎖鏈一起斷裂。
“那么你呢,蘭?你還要甘愿被困在過去,沉溺于你那不切實際的幻想之中嗎!將我囚于時間循環(huán),這就是你所期望的‘永遠’嗎?”
嘣——嘣——嘣——嘣——
又是四根鎖鏈斷裂。
“從小到大都是你一直在保護我,照顧我,愛著我。但是我已經(jīng)長大了,這一次該輪到我來拯救你了。所以回答我啊,葉語蘭!”葉語葵聲嘶力竭,拼盡全身的力量扯起最后一根鎖鏈。
嘣——
全部鎖鏈分崩離析。
思念魔女緩緩抬起頭,睜開了一直緊閉著的雙眼。她的面容和葉語葵一模一樣,茶色的短發(fā)在海中四散飄蕩。
她舒展開蜷縮著的身軀,緩緩地張開雙手。在她的手中靜靜地躺著一枚銹跡斑斑的沙漏。
“葵,我終于想起我一直在尋找的東西究竟是什么了。”
思戀魔女伸出手,掌心的沙漏散發(fā)出溫暖的光芒。光芒同樣照亮了她的面龐,那是一個如太陽般燦爛的笑容。
“看,這是你當時弄丟的沙漏,我找到它了呢。它一直都被我牢牢地抓在手中,我再也沒有把它借給其他任何人,也沒有弄丟它?!?/span>
思戀魔女笑著將沙漏送到了葉語葵的面前。
“葵,這次我沒有食言吧?!?/span>
葉語葵一把抱住思戀魔女,熱淚盈眶。
“嗯,沒錯。我永遠都在你的身邊。”
停滯的齒輪終于開始轉動,鐘表的指針邁出了清脆有節(jié)奏的步伐。張宇能夠清晰地聽到鐘表卡殼的指針開始轉動的聲音。
思戀魔女手中那一枚沙漏內的沙礫即將流逝殆盡,預示著時間循環(huán)即將迎來終結。
“葵……你之前說了那么多話,每一句我都有認真在聽哦。但是我必須指出一處錯誤。”
“是什么?”
“你說你不奢求我的理解和原諒,你總是喜歡胡思亂想。從前也是,現(xiàn)在也是。”
“蘭?”
“葵,我自始至終都沒有恨過你哦?!?/span>
思戀魔女笑著摸了摸葉語葵的頭。
“嗯,我也永遠愛著你?!?/span>
葉語葵努力點了點頭。
在沙漏中最后一粒沙落下之際,魔女化為了如夢如幻般的泡影,徹底地消散在了幽深的大海之中。
黎明的光芒逐漸閃耀,金色的晨曦穿透了烏云。整個落潮市就這樣沐浴在溫暖的光輝之下,迎接著新的一天的到來。
微風拂過發(fā)梢,鳥語伴隨著花香令人沉醉。樹葉上的露珠輕輕落下,在大雨留下的痕跡中濺起陣陣漣漪。
“天氣預報果然沒騙人,今天雨停了呢。”索菲亞哼著小曲在草地上蹦蹦跳跳。
“你過于興奮了吧。”
“解決了魔女引發(fā)的事件,拯救了整座城市的數(shù)百萬人。這一切難道不值得令人喜悅嗎?”
看著許久未見的朝陽,張宇不置可否地聳了聳肩,露出了許久未見的輕松笑意。
索菲亞湊到張宇面前扎巴著眼睛,目光中閃過一絲狡黠:“你又在撒謊了?!?/span>
“哪有!能夠做到這種程度,我已經(jīng)很滿意了。”
“你明明話里有話。”索菲亞氣鼓鼓地擋在了張宇面前。
在索菲亞的奪命連環(huán)追問下,張宇很快就敗下了陣來:“雖然思戀魔女的事件圓滿結束,但是我依舊還能感受到殘留的一絲不協(xié)調感?!?/span>
“到底是什么呢?”
“不知道?!睆堄顭o奈地搖了搖頭,然后瞥了一眼手表,“約好的時間馬上就到了,怎么還不見他們倆?”
話音剛落,一個熟悉的身影便氣喘吁吁地跑了過來。少女穿著清爽的淺色T恤和短褲,寬松的衛(wèi)衣也選擇了明亮的白色。她的雙眸在朝陽的映照下如同藍寶石一般閃閃發(fā)光,往日眼中的陰霾也已經(jīng)煙消云散。
“呼——抱歉,因為某個可惡的家伙耽擱了好久?!鄙倥ㄈチ祟~頭上滑落的汗珠。
看著孤身一人前來的少女,張宇立刻聯(lián)想到了什么,嘴角微微抽搐:“你口中的‘可惡的家伙’該不會又是夏創(chuàng)那小子吧。”
“本來說好的一起來掃墓,結果這家伙似乎突然有急事提前溜了,連機場都不讓我送一程。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我之前和這家伙吵架來著……不過就是因為他做出這種離譜事情才害得我耽擱了這么久?!?/span>
“沒想到看這小子濃眉大眼的,性格也還可以,人卻這么不靠譜。”張宇也有些無語地吐槽,“他這樣隨便放你鴿子,你不生氣嗎?”
“本來這件事也和這家伙沒關系吧。我只是把這段時間所發(fā)生的一些事情和關于我的問題簡單地講給他聽,沒想到他接受的還蠻快的?!?/span>
少女似是想起了什么,連忙向著神情古怪的二人解釋:“我可沒告訴他關于‘魔女’的事情。這種真相……對他來說果然還是太過超前了?!?/span>
“話說……現(xiàn)在我們應該怎么稱呼你呢?”張宇微微側目。
“小葵就是小葵啦?!彼鞣苼喰ξ負涞搅松倥砩?,用親昵的稱呼喊著令人格外肉麻的話。
漆黑的墓碑整齊地排列在墓園之中,延伸至山的盡頭,一望無際。三人輕聲漫步在石子鋪砌的小路之上,最終停在了兩座墓碑前。
葉語葵輕輕地將兩束白菊擺放在墓碑前。緊接著,她將最后一束紫羅蘭擺放在了一旁的墓碑前。與鮮花一同放下的,還有一枚銹跡斑斑的沙漏。張宇和索菲亞站在她的身后,就這樣靜靜地看著她在墓前傾訴著過去4年未曾說出的話語。
直到明媚的陽光徹底照耀在這片寂靜的墓園后,葉語葵才戀戀不舍地起身。她將墓碑上薄薄的灰塵拂去,然后轉身朝著前方的道路邁出步伐。
“啊,對了!”在上車前葉語葵突然從包中掏出了一本做工精致的舊書,將它遞給張宇,“這是夏創(chuàng)臨行前突然要我交給你的,說是他不辭而別的歉禮?!?/span>
張宇接過書,書的封面寫著“龍宮傳記”四個大字。
“這是什么?”索菲亞有些好奇地湊了過來。
“哦,是那個落潮市一帶流傳甚廣的民間傳說故事吧,之前在千海海洋館一起看的舞臺劇就是由這個故事改編來著。我對這種故事不太感興趣,所以也不清楚具體的內容。不過夏創(chuàng)這家伙從小就喜歡這種玩意,倒是對這些故事了如指掌呢?!比~語葵不爽地撇了撇嘴,很顯然她還對夏創(chuàng)放她鴿子還不辭而別耿耿于懷。
張宇饒有興趣地翻開書,開始認真閱讀書里描繪的民間傳說故事。
故事的前半部分與千海海洋館劇場內上演的舞臺劇別無二致,但是后半部分卻幾乎截然不同。
想要替代大公主受刑的小公主計劃被天界士兵識破。她的這番冒失舉動非但沒有拯救姐姐的性命,反而令龍宮遭受了更為嚴厲的懲罰。在老龍王絕望地死去后,獨活的小公主理所應當?shù)爻蔀榱她垖m的新任龍王。
小公主一個人努力背負著罪孽與痛苦,卻仍舊無法得到臣民的理解與原諒。整個南海在臣民無盡的怒火中陷入了混亂,她最終被她所信任的臣子斬下了頭顱用來平息戰(zhàn)火,南海的龍宮也因此而徹底覆滅。
愛慕著大公主的才子候冬林在得知龍宮的慘劇后悲痛欲絕。但是他沒有選擇耗費一生的時間去期待奇跡的降臨,他走上了一條布滿荊棘的不歸路,向那個對大公主施予不公刑罰的天界舉起反旗。
傳說故事就這樣戛然而止。
“民間的傳聞竟然與舞臺劇的改編有如此大的出入,真的令人出乎意料。”葉語葵捂著嘴驚嘆道。
“比起舞臺劇那種略帶遺憾的圓滿結局,這民間流傳的版本顯然更加寫實與苦澀。”索菲亞淚眼汪汪,顯然還沉浸在這個充滿悲劇色彩的故事之中。
唯有張宇呆滯在原地,握著書的手止不住的顫抖。在他讀過這一版本的傳說故事之后,一直縈繞在他內心的那微弱的不協(xié)調感正在逐漸蔓延擴散。
夾在書本最后的一張照片靜悄悄地從書頁中滑出,在張宇面前緩緩飄落。
照片上的兩人是臉上還掛著稚氣的夏創(chuàng)和有著與葉語葵相同容貌的少女。她們倆手拉著手在海邊玩耍,兩人臉上的笑容如同純潔的花朵一般毫無保留地綻放著。
“咦?是蘭和夏創(chuàng)。那時候應該還是初一吧……她們倆什么時候關系這么好了?”葉語葵接住了飄落的照片,眉頭擰成了一團,發(fā)出了難以置信的驚呼,“難道他們那時候正在交往!好家伙,沒想到品學兼優(yōu)的蘭居然能藏的這么深。不止騙過了爸爸媽媽,連我也完全沒有察覺。”
“你是說……葉語蘭和夏創(chuàng)曾經(jīng)關系很好,她們早就在交往了。而這件事情甚至連你都不知道?”張宇的表情有些僵硬。
“應該是這樣了……咦?那他為什么……”這回連葉語葵也反應了過來,她意識到了一個巨大的矛盾。
美妙的雙螺旋不斷地在腦海中構成,不協(xié)的音符編織著訴說真相的樂譜。
還記得初次見面時,他似火般的熱情。
是他從劇社的學長那里搞到的舞臺劇門票。
是他向眾人解釋“龍宮”的由來。
是他講解了千海海洋館建造的理由,還指出了藏在劇場后的海難紀念館。
是他不辭辛苦地專程帶領眾人來到海難紀念館。
是他在沉船模型前講解了海難的過去,還為我們指明了“龍宮”的真相。
是他告訴自己能夠找到海難情報的偏僻書店地址。
是他一直游離于調查之外,卻總是在關鍵的地方推進著調查的進行。
張宇用手托著下巴,嘴唇有些干涸:“從我們抵達千海樂園后,所有的一切都在他的引導下順理成章地發(fā)展。”
“他與蘭曾經(jīng)偷偷交往,就連蘭的父母和葵都不知道這個秘密。就算能瞞住所有人,也絕對不可能瞞住他。海難之后他不可能沒發(fā)現(xiàn)活下來的是葵而不是蘭,他早就知道葵一直所隱藏著的秘密,但是他卻沒有戳穿這一切,而是一直都在扮演著一個旁觀者,主動地引導我們去發(fā)現(xiàn)它。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你們還記得那個傳說故事民間流傳版本最終的結局嗎?”葉語葵突然抬起頭,她似乎想到了答案。
愛慕大公主的才子候冬林沒有將希望寄托在虛無縹緲的奇跡之中,而是選擇了向不公的天界舉起反旗。
飛機穿透了云層沐浴在陽光之中,在云海上方拖出了一條長長的尾巴。整個機艙內空蕩蕩的,唯有一名少年安靜地坐在最前方的座椅上。
少年的手中緊緊地捏著一個透明小瓶。瓶口被木塞塞著,瓶內裝著一團極其微弱的紫色火焰,猶如一團“靈魂”一般散發(fā)著神秘的光芒。
他靜靜地看著手中的透明小瓶,目光深邃。
“蘭,命運女神一直都在青睞著我們,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