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起無聊練手之作,續(xù)紅樓夢之蓬萊
世人都曉神仙好,惟有功名忘不了。古今將相在何方?荒冢一堆草沒了。
世人都曉神仙好,只有金銀忘不了。終朝只恨聚無多,及到多時(shí)眼閉了。
世人都曉神仙好,只有姣妻忘不了。君生日日說恩情,君死又隨人去了。
世人都曉神仙好,只有兒孫忘不了。癡心父母古來多,孝順兒孫誰見了?
也不知過了多少年月,道音古拙的好了歌就這樣縈繞耳邊。
賈寶玉自出家之后,隨著跛足道人,賴頭和尚,行遍大江南北,踏遍青山古剎,三十六洞天,七十二福地,已造訪泰半。
他棄家而走時(shí),兩鬢已微霜,如今卻是烏發(fā)童顏,愈發(fā)青春年少,神采飛揚(yáng)起來。
三人并肩而行,雖然衣帽褡褳都是腌臜邋遢,寶玉卻始終面如冠玉,叫俗世中人,望之稱奇。
這一日,三人西行至一山谷前,只見谷中布滿奇花異草,往深處望去,云霧繚繞,隱隱有寶氣金光。再往上看去,層層奇峰之后,有一座高聳入云的烏青高山,其勢如擎天巨柱,壯麗異常。
寶玉雖苦修經(jīng)年,凡心已汰去大半,仍不免心中有所動(dòng),更覺脖頸間一陣蘊(yùn)熱,掏出那通靈寶玉一看,之間此玉精光大作,不住震顫。
寶玉奇而問道:“二位仙師,此地為何處,此山有何名?”
那賴頭和尚答道:“此山乃上古不周山之余脈,位在大荒山無稽崖之前。乃是女媧煉石補(bǔ)天的施法之處。后世仙家稱其為青埂峰?!?/p>
跛足道人又云:“你胸前所佩之通靈寶玉,正是從此青埂峰而來,它是女媧補(bǔ)天所剩之殘石。靈性已通,見自己不得入選補(bǔ)天諸石,日夜悲號(hào)。得我二人偶經(jīng)此青埂峰,便向我等討一番富貴溫柔,走一趟人世繁華。而今你與這通靈寶玉皆是塵緣已了,它也是時(shí)候重返故地去也。它在此已歷千年萬載,自然有所感應(yīng)?!?/p>
寶玉聽罷,也嘆道:“原來如此,想來也是該和石兄分離之日了?!?/p>
三人閑談一陣,便步入谷中,只見四處流光溢彩,怪松奇石之間,凡間難得一見的珍禽異獸或長嘯龍吟,或鳳鳴天邊。
寶玉少不得又駐足討教,跛足道人和賴頭和尚倒也不吝賜教。
三人說說笑笑間,已經(jīng)漸至青埂峰下。
賈寶玉取出通靈寶玉,正欲交給那賴頭和尚,誰知那靈石卻忽然開口:“二位仙師,神瑛上仙,弟子雖一蠢物,如今遍嘗世間錦繡繁華,離合悲苦。洪恩永佩,無以為報(bào),愿追隨神瑛上仙同返赤瑕神宮,共參天道,他日亦修成人身,再登仙界。”
那一僧一道齊笑道:“果真美中不足,好事多魔矣,想是歷了塵劫,已經(jīng)無心在此清修?!?/p>
賈寶玉不知如何是好,又請教道:“若說我與這石兄,也算有緣法,帶你同回赤瑕神宮并無不可。只是不知二位仙師如何看待?”
賴頭和尚道:“此物雖然性靈,卻也質(zhì)蠢。經(jīng)女媧鍛煉,又隨神瑛侍者下凡歷劫,此番凡心已盛。這青埂峰下,山間有萬載鐘靈秀氣,土中亦有無盡邪祟戾氣,若留它于此,難免迷思入魔,成精成怪,為禍天下。依我說,卻叫神瑛侍者帶了去赤瑕神宮,叫赤焰神君以萬火之精將其淬煉,也算渡它到底。何日成仙,就看它自己造化罷。”
賈寶玉聽得賴頭和尚如此說,亦稱妙哉,遂將通靈寶玉收回胸前。
那跛足道人拿出一面古樸銅鏡,兩面皆可照人,鏡把上書著風(fēng)月寶鑒四字。
跛足道人遞與賈寶玉,道:“凡塵百年須有終,寶鏡一照孽緣空。神瑛侍者,此寶鏡為太虛幻境空靈寶殿上警幻仙子親手所制,用的是那商王銅,應(yīng)龍骨,南明離火鑄其型。凡人只能照其背面,下凡歷劫之仙家方可照其正面。照過之后,一身肉體凡胎褪去,你便可和我等一同入太虛幻境,登舟渡了灌愁海,到那離恨天空靈寶殿去銷案,重返仙籍了。”
賈寶玉聽罷,畢恭畢敬接過風(fēng)月寶鑒,就著青埂峰上泄下的一縷日光,用那寶鏡正面一照。
只見鏡中一人,倚著瀟湘館院廊翠竹而坐,身著淡金竹葉梅花刺繡圓領(lǐng)袍,內(nèi)襯著白底交領(lǐng)襖子,下著粉色繡花馬面裙。
雙眉微蹙好似愁腸百結(jié),雙目含情直若芙蓉凝露。
不是黛玉卻又是誰?
賈寶玉信步而入,一切又似舊日時(shí)光荏苒,暖陽灑落肩頭,大觀園內(nèi)清風(fēng)徐徐,紫鵑正在瀟湘館前領(lǐng)著小丫頭子們?yōu)摺?/p>
一時(shí)間,萬般滋味涌上心頭,賈寶玉腳步卻畏縮了起來。
未及猶豫,那邊紫鵑卻已經(jīng)迎上前來:“二爺今日怎么這么晚才來?我們姑娘都坐在內(nèi)院里好半天了呢?!?/p>
霎時(shí)間,心中思念如潮水決堤,洶涌而來,賈寶玉飛奔而入,果見黛玉倚靠在回廊上,雙目微閉,似在休憩。
寶玉輕輕上前,恐驚伊人,抬起手欲撫黛玉髪鬢,手上直若掛著千斤重?fù)?dān)般顫抖。
觸手將及時(shí),黛玉忽然睜開雙眼,眼中淚光點(diǎn)點(diǎn),卻有些驚慌,見是寶玉,她喜極而泣:“寶玉!”
兩人再不能自持,情極而相擁,然而不過片刻,黛玉卻扳過寶玉正身,急切道:“寶玉!我們時(shí)間不多,你要聽我細(xì)說!”
寶玉只當(dāng)眼前這黛玉乃是太虛幻像,心中不以為意,仍是滿眼含情,雙手不住的摩挲她的臉頰發(fā)梢。
黛玉卻顧不得了,急道:“寶玉,你我凡塵一世乃是一樁大騙局!那一僧一道絕非善輩,實(shí)有一樁天大的陰謀在,連警幻仙姑也被他們所欺瞞。那和尚乃是妖僧怪佛,那道人也是邪魔外道。這一切都是為了哄騙你將通靈寶玉帶入赤瑕神宮?!?/p>
寶玉聽得黛玉言辭真切,不知這是否風(fēng)月寶鑒的考驗(yàn),心中驚疑不定。
黛玉便接著道:“此處是我三魂七魄中的一魂,我兩魂七魄俱已被他們兩個(gè)邪佛外道拘了去,不在三界中。幸而當(dāng)年曾在靈河畔為蓬萊九天真君引過路,得了真君一道九天神符,才保得住這一魂藏于風(fēng)月寶鑒之中。等了這許多年才等到你來!”
寶玉一手緊緊抓著黛玉的手,另一只手攥住那通靈寶玉,追問黛玉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們?yōu)楹我堰@石頭送入赤瑕神宮?又為何說他們欺瞞于我等?難道你我在警幻仙子案前掛號(hào)下凡也是一場局不成?”
黛玉反問寶玉道:“你可還記得你因何凡心偶熾?非要下凡歷劫不可?”
賈寶玉此時(shí)肉體凡胎尚未褪去,無從記得身為神瑛侍者時(shí)的事情。正苦惱間,瀟湘苑的翠竹根出,忽然有一老者,費(fèi)力的扒開土塊爬出。
只見這老者一身泥污帶血,骯臟不堪,直若地獄惡鬼現(xiàn)世。賈寶玉嚇了一大跳,隨即閃身護(hù)在黛玉身前,滿頭是汗的盯著這老鬼。
那老鬼見到賈寶玉,卻撲通一聲跪下了,只聽他哭喊道:“終于等到神瑛侍者歸來,仙君且聽我細(xì)說,否則將有三界神劫,天翻地覆矣!”
賈寶玉顫聲道:“你,你是何人?我何時(shí)認(rèn)得你?”
那老者抬起頭來,哭道:“仙君,小的名叫甄士隱,我原也是赤瑕神宮的掃地道童,也曾隨侍仙君同在赤焰神君座下三百年。往日,總是我隨著仙君到靈河畔采水灌溉,侍奉在側(cè)。有一日,這邪佛妖道遠(yuǎn)遠(yuǎn)而來,他們扮得氣骨不凡,豐神迥異。與仙君高談闊論,說些紅塵中榮華富貴,風(fēng)流情怨之事。引得我與仙君都是凡心大熾,便瞞著神君到那警幻仙子案前掛號(hào)下凡。仙君投入都中賈家榮府,小的我投入江南一甄姓鄉(xiāng)紳家。
小人我歷盡凡劫之后,這邪佛妖道便來假裝渡化于我。待我與他們出家去后,便也帶著我云游四方。待我陽壽將近時(shí),忽然一日,他們與我到了都中,邪佛妖道施展妖法,從仙君府上竊來通靈寶玉。便要哄我?guī)Я诉@玉來青埂峰入太虛幻境,到空靈寶殿銷案歸返仙籍,然后將玉帶入赤瑕神宮。
誰知這通靈寶玉玩心未泯,竟在到青埂峰前偷偷飛走,返回都中。那邪佛妖道得知后,驟然暴怒,露出其妖魔本相,將我三魂七魄重創(chuàng),因仙籍之人若三魂七魄消散,必將錄入天藏仙譜中銷案。他們便只得用邪法把我困在青埂峰下。我趁這兩個(gè)邪魔不備不查之時(shí),借用當(dāng)年從警幻仙姑處討得的一卷寶紗,裹了自己從青埂峰下逃出,藏入這風(fēng)月寶鑒之中。
不過數(shù)月之后,便見到了絳珠仙子的一縷殘魂也被拘落此處。唯望仙君明鑒,萬不可落入他們二人的詭計(jì)之中。他們意在我們赤瑕神宮供奉的焚世滅焰,只因神宮有赤焰神君無上仙法庇佑,此等邪佛妖道不得入內(nèi)。故而哄騙我與仙君下凡歷劫,再亂改天機(jī),假意渡化我等,只為了將那青埂峰通靈寶玉帶入赤瑕神宮,好破了赤焰神君的法陣?!?/p>
賈寶玉聽得心中巨震不已,面如金紙,但看那甄士隱和身邊黛玉神情懇切,字字泣血,不由得已經(jīng)信了八分。
他忙問道:“那這一切和這通靈寶玉又有什么關(guān)系?為什么此物能破赤焰神君法陣?”
那補(bǔ)天遺石也自行開口辯解了:“我本青埂峰下補(bǔ)天遺留的蠢物,只因一日遇到這一僧一道兩位仙師在我面前侃侃而談,便想著也下凡去經(jīng)歷一遭富貴溫柔。何時(shí)下凡,跟誰下凡,都是由他們來定奪。我不曾有任何陰謀詭計(jì)?!?/p>
黛玉卻拉住寶玉道:“寶玉,已經(jīng)沒有時(shí)間了。你再不出去,邪佛妖道就要生疑了。你切記切記,到了太虛幻境之中萬不可受他們擺布。他日你能降妖伏魔,找回我兩魂七魄,再奪了這風(fēng)月寶鑒,便可救我出去?!?/p>
黛玉和甄士隱忙推寶玉出門,寶玉見他二人情急也不再多問,只求甄士隱道:“甄老先生替我多照看林妹妹?!?/p>
甄士隱道:“仙君放心,快快出去,莫叫妖魔看出端倪?!?/p>
寶玉轉(zhuǎn)身走出瀟湘館,大觀園諸景皆化作青煙散去,他雙足一頓,又站在青埂峰下了。
跛足道人和賴頭和尚上前喝彩道:“神瑛侍者覺得如何?是否塵緣盡散,可以歸位仙班了?”
寶玉此時(shí)只覺得二人面目可憎,眼中邪氣逼人,但苦于此時(shí)無能力施為斗法,只得虛與委蛇,按著黛玉和甄士隱的囑托,與二人暢快笑談。
只見那跛足道人拿起風(fēng)月寶鑒,虛空中劃過一道半圓,一座大石牌坊憑空浮現(xiàn),三人信步而入,已經(jīng)是太虛幻境。
大石牌坊后,有一座碼頭,岸邊系著幾艘小巧樓船。往遠(yuǎn)處看去,卻是浪接天際,濤聲無限。
往水中看去,漆黑渾濁,仿佛無限深邃。
此處正是灌愁海。
三人上得船去,僧道催動(dòng)法術(shù)將那船只開動(dòng)起來。
也不知在漫無邊際的灌愁海航行了幾日,這天空中不論晝夜均滿目懸星,日月同明。
賴頭和尚道:“這海便是俗世中人所說的眾生迷津灌愁海了。”
跛足道人言:“這天便是三十三重天最高處的離恨天了,此地?zé)o日無夜,日月同輝,萬星永照。”
又過了一些時(shí)間,面前終于出現(xiàn)一片朦朦朧朧的陸地。
賴頭和尚道:“往左邊去,便是赤瑕神宮所在。但神瑛侍者你倒要先往右邊去,先到了空靈寶殿,于警幻仙子處銷了案,才能重返仙籍,回歸赤瑕神宮。我和道兄也了卻一樁功德矣?!?/p>
說罷三人皆撫掌大笑,賈寶玉心中忐忑不安,卻又不能顯露在外。只得渾渾噩噩,虛應(yīng)此二人。
待到上了岸,只見岸上朱欄白石,綠樹清溪,人跡希逢,飛塵不到。
早有兩位仙子等候在側(cè),引了三人到一處大石牌坊,上書太虛幻境四個(gè)大字。
兩旁對聯(lián)是:假作真時(shí)真亦假,無為有處有還無。
過了牌坊便是一座高闊雄偉的宮門,上書:孽海情天 四個(gè)大字。
對聯(lián)是:厚地高天堪嘆古今情不盡,癡男怨女可憐風(fēng)月債難償!
寶玉看了,心中一震,已經(jīng)想起自己昔年在秦氏房中也曾到過此地矣。
穿過二層門內(nèi),只見兩邊諸多配殿。
兩位仙子行禮道:“三位仙師請?jiān)诙T耳房內(nèi)少歇片刻,警幻仙姑自會(huì)來引三位仙師往斷情司而去?!?/p>
跛足道人和賴頭和尚只道:“罷罷罷,我們二人只送神瑛侍者至此,在此等候他出來便罷了。還是讓他自己去斷情司找仙姑吧?!?/p>
于是兩位仙子又領(lǐng)著賈寶玉一路穿過癡情司,結(jié)怨司,秋悲司等配殿。來到了廊道最盡頭處,配殿銅門森然,寒氣逼人,上用黑鐵匾額書著斷情司三個(gè)大字。
只聽配殿中有一柔情悅耳的聲音呼喚:“賈寶玉,進(jìn)來吧?!?/p>
賈寶玉推開銅門,進(jìn)去之后,果見翩躚婀娜,面若春桃,仙裙華美的警幻仙子正在指引幾個(gè)仙童勾銷斷情司中的情冊。
見得賈寶玉,警幻仙子便道:“合該今日斷情司銷案,那跛足道人,賴頭和尚便把你送來了?!?/p>
賈寶玉望著滿目琳瑯的斷情司情冊,一時(shí)之間不知該不該在此處將那邪佛妖道之事和盤托出,又恐警幻仙子不信他。
誰知片刻間已有警幻仙子座下仙女拿了斷情司情冊送至他面前。
茫然中結(jié)果情冊,書頁不動(dòng)自翻,翻開那頁果然是賈寶玉生辰八字,籍貫,上書勾銷此案后,祖輩蔭德,父母恩養(yǎng),兄弟情義,男歡女愛再無牽掛瓜葛,脫去肉身,重返仙班。
賈寶玉手執(zhí)墨竹描金龍紋狼毫筆,卻遲遲下不去手銷案。只見男歡女愛一目下,赫然寫著此生摯愛,姑蘇林黛玉。
賈寶玉于是又問警幻仙子:“勾銷此案后,弟子會(huì)如何?”
警幻仙子道:“勾銷此案后,從此你俗世中的恩怨情仇就與你再無瓜葛,你恢復(fù)神瑛侍者仙身,不再留戀父母家人,男情女愛?!?/p>
賈寶玉將苗金龍紋狼毫筆放在一旁仙女捧著的蓮紋厚底紫檀木托盤中,向警幻仙子求道:“弟子可否過幾日再來銷案?”
警幻仙子便問:“你還有何事未了?”
賈寶玉道:“想請教仙子,不知從此地往那西方靈河怎么走?弟子想拜會(huì)絳珠仙子后,才回來銷案?!?/p>
警幻仙子嘆道:“癡兒癡兒,那絳珠仙子早已到斷情司銷了案,她下凡歷劫,功德圓滿,已經(jīng)修成正果,已經(jīng)不再為絳珠仙子,升了東方芙蓉花神赴任去也。你何苦執(zhí)著?!?/p>
賈寶玉見話已至此,也顧不得了,急道:“那賴頭和尚,跛足道人,乃是邪佛妖道,意在誆騙仙子和我,想破了那赤瑕神宮的神君法陣。望仙子明察。那日有一小道童和我一同下凡,投入了江南甄家為鄉(xiāng)紳,仙子可看看他是否至今未來銷案?”
警幻仙子取過情冊一翻,點(diǎn)頭道:“是有一赤瑕神宮道童和你一并掛號(hào)下凡,至今未歸。想是那道童根基尚淺,凡心未泯,不愿歸返仙籍,這也是常有之事,不足為奇。”
賈寶玉急道:“那邪佛妖道將甄士隱魂體重創(chuàng),藏于青埂峰下,我來之前已經(jīng)見過他了,仙子怎么不信呢?”
警幻仙子繡眉大皺,怒道:“癡兒癡兒,你凡心未泯,孽緣猶在,不愿舍了你和絳珠仙子的前世情緣,故而在此拖延不愿銷案。如此也罷了,怎敢非議兩位仙長,你須知賴頭和尚乃是南海觀世音保薦入三十三重天修行,跛足道人手持蓬萊九天真君府法帖,都是三十三重天我等之貴客。就算是你恩師赤焰神君在此,也少不得給他們?nèi)直∶妫 ?/p>
怒斥罷,警幻仙子對身邊隨侍仙女道:“送神瑛侍者入斷情池,洗去他一身情根?!?/p>
眾仙女聽命,便要來拿住賈寶玉。
賈寶玉見勢不妙,竟然撒腿就跑。
他跑出配殿,不敢往賴頭和尚,跛足道人處奔去,只見斷情司后頭有一處朱門,忙去推開朱門,來到了空靈寶殿的后院。
空靈寶殿的后院占地廣大,這里亭臺(tái)樓閣間,竟有千百處池塘小溪,回廊虹橋飛架期間,姿態(tài)千奇百怪,如無數(shù)蟠龍金蟒,叫人眼花繚亂。
賈寶玉也顧不得身后有無追兵,就拼命往前跑。
跑了不過里許地,賈寶玉耳畔忽聽一聲斷喝:“站??!孽海情天禁地,豈容凡人擅闖?”
半空中一陣驚雷劈過,兩旁水塘中也有水花炸開。
空中落下十余名頂盔摜甲的金甲神將,兩側(cè)也有修的半成人型的孽海蝦兵蟹將翻上橋面,將賈寶玉團(tuán)團(tuán)圍在一處望水亭臺(tái)中。
賈寶玉眼見此時(shí)上天無路,入地?zé)o門,不由萬念俱灰矣。
當(dāng)先一名金甲神將已將手中長朔一擊刺來。賈寶玉不敢直視,閉目大喊:“吾命休矣!”
誰知一聲巨響,聲震離恨天!
跌坐在地的賈寶玉看著自己身前竟然站著一個(gè)玄甲戰(zhàn)將,只見他披掛一身玄色重鎧,系著暗底描金狻猊圖披風(fēng),寬肩細(xì)腰,身形遒勁有力,手持一柄暗鐵色妖刀,上書四個(gè)古篆體大字:邪刃·誅天!
那玄甲戰(zhàn)將頭也不回,對賈寶玉道:“二爺小心了,我保著二爺殺出重圍!”
那聲音聽來,竟像是自己往日的小廝茗煙,鋤藥等人。
說罷,一陣妖風(fēng)紅芒閃現(xiàn),玄甲戰(zhàn)將旋身一刀,兩側(cè)根基淺薄的孽海蝦兵蟹將均已負(fù)傷落水。
前方十余名金甲仙將見了大怒道:“擅闖仙家重地還不夠,還攜來這等妖魔?今日必將爾等正法于此地!”
說完也顧不上以多欺少了,十余人齊齊欺身上前,兵刃齊出,招招要致賈寶玉和那玄甲戰(zhàn)將于死地。
那玄甲戰(zhàn)將卻是分毫不懼,只見他身法越戰(zhàn)越快,刀風(fēng)如雷光電閃,還要單手護(hù)著賈寶玉,刀腿并用之下,不多時(shí)便將十余名金甲仙將手中兵刃一一打落在地。
那些金甲仙將又驚又怒,沒想到這妖魔道行竟讓如此之高,只見各人俱以帶紅負(fù)傷,可見兵刃相交不是這妖魔的對手。
千百年的修行讓他們默契無比,一人示意,眾人會(huì)意,立刻結(jié)成一陣,準(zhǔn)備以法陣降妖伏魔。
那玄甲戰(zhàn)將反應(yīng)更快,一手拉起賈寶玉,反手一刀,巨大黑火如狂龍出海,帶著攝人心魄的氣勢咆哮而來。
眾仙將不敢正面相抗,便左右分散開去,兩人躲閃不及,竟被刀芒斬去一只左手,損了百年修為!
玄甲戰(zhàn)將拉著賈寶玉如疾風(fēng)閃電般飛離。
他將那誅天邪刃踩于腳下,扶了賈寶玉上去,御刀飛行,很快就飛出了空靈寶殿。
賈寶玉驚魂甫定,攀著那玄甲戰(zhàn)將的肩頭問道:“你是何人?為何救我?”
這玄甲戰(zhàn)將笑了:“二爺怎么連我也不認(rèn)得了?咱們?nèi)杖障喟?,一床同眠,二爺時(shí)時(shí)將我掛在胸前,有時(shí)氣急了還摔我呢!”
賈寶玉喜道:“你是那通靈寶玉!”
通靈寶玉點(diǎn)頭道:“正是了。”
賈寶玉又問:“你為何救我呀,你不是伙同那邪佛妖道要偷取赤瑕神宮的焚世滅焰嗎?”
通靈寶玉忙搖頭道:“二爺不要冤枉小人,我雖然感謝這一僧一道帶我下凡享福。但我曾是補(bǔ)天靈石之一,豈會(huì)與那起子妖魔為伍?只不知道他們在我身上有什么陰謀詭計(jì)。二爺既是我主,人主遭難,我為二爺家臣,豈有不盡忠職守的道理?”
話語間,通靈寶玉忽然眼中紅芒大作,他感知背后有勁風(fēng)襲來,立刻轉(zhuǎn)身護(hù)住賈寶玉。他雙手迅疾的變換法印,憑空召出一面玄鐵重盾,千鈞一發(fā)之際,這玄鐵重盾擋住了猛烈攻來的一青一紫兩道銳氣。
通靈寶玉只覺得雙手巨震,連帶著腳下誅天邪刃也一時(shí)不穩(wěn),可見這回來人的修為遠(yuǎn)不是之前空靈寶殿的護(hù)衛(wèi)仙將可比。
然而那賈寶玉雖然在凡間也隨著賴頭和尚跛足道人修行了二十余年,但到底仍是肉體凡胎,哪里禁得住這仙家斗法的激蕩,雖然有通靈寶玉護(hù)持在前,仍是雙腿一軟,被震得從誅天邪刃上落了下去。
通靈寶玉見狀,不顧后面危險(xiǎn),立刻收了玄鐵重盾,飛身往下接住賈寶玉。兩人落在一片荊棘地上。只見此地荊榛遍地,虎狼成群,后方有一條大河,黑水滔滔,遠(yuǎn)近無橋梁可通。
通靈寶玉看了一會(huì)兒,急道:“前方大河上空有上古法陣,不能飛越,這如何是好?”
賈寶玉忽然想起什么,道:“此地我記得!這是孽海情天的迷津,深萬丈,遙千里,可通灌愁海。那時(shí)候,還有一個(gè),一個(gè)夜叉般的怪物!”
這時(shí)兩人身后響起熟悉的笑聲,卻是那賴頭和尚和跛足道人緩緩而來。
賴頭和尚笑道:“好一個(gè)劣質(zhì)頑石,果然在青埂峰下怨恨女媧補(bǔ)天將你遺留,千年萬載,怨氣深重,又吸了些青埂峰下億萬年邪祟戾氣,果然成魔了。原以為帶你到那富貴溫柔鄉(xiāng)中,受用幾年,將來到赤瑕神宮用萬火之精淬煉,他日你或可位列仙班。真是浪費(fèi)了我等一番苦心。”
跛足道人也嘆道:“你不僅入魔,還妄圖拐帶神瑛侍者,蠱惑得他凡心不減,想背棄仙家。還對警幻仙子胡言亂語,污蔑我等。今日少不得要在這里降妖伏魔了?!?/p>
通靈寶玉將誅天邪刃橫于胸前,冷笑道:“你們兩個(gè)才是真妖魔,我雖然不知道你們有什么陰謀詭計(jì)。但你們今日定是要將二爺魂體拆分,拘他一魂去,好用剩下的兩魂七魄捏個(gè)提線木偶到警幻仙姑處銷案?!?/p>
賈寶玉聽得此言,忙上前質(zhì)問:“你們,你們把林妹妹的兩魂七魄,帶到哪里去了?”
賴頭和尚笑道:“神瑛侍者怎么還是執(zhí)迷不悟?那絳珠仙子早已到東方芙蓉花神殿去赴任了。他日瑤池仙會(huì),你們自然還有再見之時(shí)?!?/p>
賈寶玉想起一事,猛然一驚,怒道:“不對,過去二十年,我們游歷天下,芙蓉花常常遲開早謝,恐是那芙蓉花神殘缺一魂之故!”
賴頭和尚與跛足道人對視一眼,雙方笑意漸消,眼中殺意頓起。
跛足道人冷笑著說:“我等原不想對你神瑛侍者動(dòng)手,不成想你被那魔石蠱惑已深,接近入魔了。少不得要教你知道我等仙家無上真法的厲害了。”
說罷,這一僧一道同起法訣,祭出一尊獸足鬼面六耳寶鼎。
通靈寶玉正要先發(fā)制人,他飛身上前,就要用誅天邪刃朝那寶鼎一刀斬去。
豈料寶鼎散出陣陣幽冥青光,通靈寶玉只覺得耳中有萬千惡鬼哭嚎,魔音入腦。他雙手一軟,誅天邪刃已經(jīng)掉落在地,雙膝酸軟,立刻跪倒,變得面目呆滯,口流涎沫。
賴頭和尚朝著賈寶玉微笑道:“此魔石自不量力,妄圖與神佛爭鋒。今日將它收服,還叫你神瑛侍者帶去赤瑕神宮交給赤焰神君淬煉去罷?!?/p>
說罷,賴頭和尚五指成爪,朝著賈寶玉伸去,只見他的右手暴漲十丈長,一把扼住賈寶玉咽喉,將他拖到身前。
那跛足道人取出一盞小燈,對著賈寶玉笑道:“仙君,此物名喚引魂燈,仙君既已經(jīng)對我等起了疑心,少不得扣下仙君一魂在此,,以免壞我大計(jì)!”
賈寶玉嚇得面無人色,拼命掙扎,卻毫無辦法。
只見那盞白骨雕成的小燈中,亮起一團(tuán)幽藍(lán)色火焰,就要施法攝取他一魂。
就在此刻,諸人身后的迷津岸邊,卻有水花聲響起。一個(gè)木筏在一名身著灰色長袍,帶著灰色兜帽的老者撐篙下,靠了岸。
另有一人對那老者道謝道:“多謝木居士相送,他日再命弟子另備了好酒再去道謝?!?/p>
原來這老者便是當(dāng)初警幻仙子提及的迷津中苦修萬載的地仙木居士。
這木居士在三十三重天輩分甚高,此時(shí)卻對搭乘木筏之人畢恭畢敬。他躬身還禮道:“真人不必多禮,不過是我分內(nèi)之事,真人請慢走?!?/p>
木筏上飄落一人,一身水青色道袍,頭戴三島靈圖冠,背后背著一方劍匣,端的是一身仙風(fēng)道骨。又見他面如冠玉,眼若晨星,劍眉飛揚(yáng),鶴發(fā)童顏,鼻下唇間并無胡須,雖有少年面貌,卻又似滄桑中年。
原來這人乃是東海三島十洲之魁首的蓬萊仙山九天真君府門下,道藏臺(tái)首座帝書真人是也。
賈寶玉雖不知他是誰,但也知道這是他唯一脫身的機(jī)會(huì)了。
趁著那賴頭和尚,跛足道人一時(shí)錯(cuò)愕,賈寶玉忙高聲求救道:“仙人救我!仙人救我!”
帝書真人抬眼一看,便將當(dāng)前這怪異場面掃入眼中,便奇道:“爾等是何人?為何在這孽海情天斗法?”
預(yù)知后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