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麗絲癥候群·chapter.0:兔子
事實是這樣的—— 我在空無一人的校園里看到了兔子。 那只是短短的一瞥。但我很確定那就是兔子。 于是我停下了腳步,仔細(xì)地觀察兔子。 戴著巨大毛絨玩偶頭套的頭,那個頭套,說實話已經(jīng)臟得不像樣子,玻璃眼珠也渾濁不堪。他穿著破破爛爛的襯衫和長褲,長褲的褲管上到處飛出線頭。 兔子手里拿著一把生銹的斧頭,另一只手里拿著一個很大的、看上去有些年代的黃銅色懷表。他的手套著像怪物一樣的毛絨手套,指甲又尖又長。 兔子在看著那個懷表。天上下著雨,他站在庭院里看上面的數(shù)字。我篤信這個事實,就跟我篤信面包是面包,墻壁是墻壁一樣。兔子是兔子,兔子應(yīng)該看懷表。兔子就在看懷表,于是一切都成立了,那么流暢地嵌合。 那感覺說不上完美,有點像勉強(qiáng)塞進(jìn)不合形狀的格子里的拼圖。 灰白色的天空不斷滴落雨水,那些骯臟的雨水打濕了兔子的頭套,上面粗糙的毛絨擰成一團(tuán)一團(tuán)的。兔子在看懷表。兔子緩慢地走動起來,那把斧頭的刃劃著地面。 我深吸一口氣,喉嚨涌進(jìn)了雨天潮濕而粘稠的空氣,令人心生不快。 我能記得的最后的一件事就是兔子突然朝我轉(zhuǎn)過了臉。血紅色的玻璃眼珠,丑陋地齜出兩片兔唇唇瓣的黃色門牙,門牙的末端沾著紅油漆一樣的液體,正在往下滴落。 來不及了。 兔子說。兔子在說話。 來不及了。來不及了。 斧頭在地上劃出刺耳的聲音。 來不及了。來不及了。來不及了。來不及了。來不及了。來不及了。來不及了。 灰白色的天空?;野咨挠晁M米踊野咨念^套。墻壁是灰白色,窗框是灰白色,地板是灰白色。 滴答,滴答,滴答。 我聽到懷表指針走動的聲音。 我了蹲下來,雙手抱著頭,拼命閉上的眼簾也沒能阻止那些灰白涌入我的眼底。 被認(rèn)同的事。不被認(rèn)同的事。 該被裁剪的地方。該被修改的地方。 不應(yīng)該存在的。在一個橢圓的平面上變得像一張紙一樣薄,無限延伸開來的彈性的世界。 一片雪白的世界里,宛如細(xì)小的柳絮一般,黑色的雪花點在空中輕盈地飛舞。一陣陣寒意好像點滴正緩慢地注入身體時所感覺到的那樣。 粘稠的血液滴在地上。青年手里拿著鋒利的刀刃,引人注目的是他頭頂上高檐的禮帽,他低下頭切開那被安放在講臺上的生物時,帽檐幾乎遮住他的整張臉。 “如果你足夠強(qiáng)大——到可以決定任何生命的生死。你會如何?” 青年問我。我和他,突兀地存在在這個空無一物的空間里,之間沒有任何聯(lián)系。 “我不會如何……” 我感到疲憊,垂下眼看到腳邊兔子的尸體。兔子的肚子被剖開,腹腔里的內(nèi)臟攪得一塌糊涂,成了肉紅色的一團(tuán)。它像被拋一團(tuán)灰塵一樣,隨意地拋在教室地面一塊潔白的地磚上。 我用腳趾尖碰了碰那具尸體,“沒有意義?!?“你不會想?!鼻嗄甑穆曇粝袂脫舸善饕话愫寐?,語氣卻也像破碎的瓷片一樣冰冷而鋒利,“想知道生命的奧秘嗎?一個機(jī)體是怎樣——比最精巧的機(jī)械都要完美地運(yùn)轉(zhuǎn),你不想知道嗎?” “我不想。生命是最沒有意義的東西?!蔽覠o力地說,“追求生命的原理也是最無意義的行為。” “你不對你自己有任何的好奇嗎?你的思維是完整的還是分裂的,你的內(nèi)在是什么樣的,你的心臟——”青年伸出手,用一只戴著醫(yī)用橡膠手套的手捂住了我的心口,“還在跳嗎?一切的一切,你不想親眼確認(rèn)嗎?” 順著他的手,我低頭看向我自己的胸口。沉重而累贅的軀體,在血管中疲憊不堪地奔流著的血液最終匯集之處。那顆心臟依然在跳動,這是毋庸置疑的。但是它的鼓動或許早就不存在意義,畢竟除了我自己,并沒有人在乎它。 所以,我也不清楚面前的青年為何在乎。我把詢問的目光投向他,他俊美的臉上飛濺著醒目的鮮血,望著我微笑著。 “不,愛麗絲。很多人都在乎你。”他說,把沾滿鮮血的手伸向我,“只不過這并不是這個世界的。來吧,來到那個大家都愛你的世界里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