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要認(rèn)真了解關(guān)于她的一切。為什么同意做這樣的手術(shù)？為什么選擇自己？為什么不給自己留下一點(diǎn)點(diǎn)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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貝拉沒有聽家里的話乖乖回去靜養(yǎng)，她出院時(shí)誰也沒有通知，只是拎著自己那只不算大的箱子，悄悄地回去自己在枝江租下的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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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yī)生、護(hù)士，誰都不愿意向她透露哪怕些許關(guān)于那個(gè)女孩兒的信息；她只知道她叫珈樂，甚至不敢確定這兩個(gè)字如何書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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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就縮在自己的床上，一步不離。她在搜索引擎里試遍了這兩個(gè)字音的一切組合，不過大海撈針一樣。陽光透過窗簾的縫隙打進(jìn)來，照在貝拉久病初愈的、蒼白的肌膚上；那一刻她突然有了一種扭曲的獨(dú)占欲。這個(gè)叫珈樂的女孩兒，在這世上活過的痕跡，只剩下自己身體里跳動(dòng)的心臟和圖像中閃光的神經(jīng)網(wǎng)絡(lu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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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開窗簾，她想讓自己的感官把這一切都傳導(dǎo)回身體內(nèi)里。貝拉撫著自己的胸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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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光為你來，可你的心臟，是為我跳動(dò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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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砰的心音，從沉穩(wěn)漸漸變得不齊。她并未感到不適，反而有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暢快。這是為自己延續(xù)生命的女孩兒，第一次與她交流。她再也發(fā)不出聲音了，所以貝拉要學(xué)著從心跳中，讀懂她想說的話。這是一種奇妙的體驗(yàn)，似乎貝拉沉下心去，也無法用思維把握心跳帶來的情緒變化；她漸漸面色潮紅，覺得疲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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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一點(diǎn)兒，我跟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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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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技術(shù)不是魔法，生命可以延續(xù)而記憶只能由它斷掉。她們變成了一個(gè)人，一個(gè)只能在貝拉的記憶中轉(zhuǎn)圈圈的人。偶爾夜半失眠的時(shí)候，貝拉也會(huì)想要探尋屬于那個(gè)女孩兒的記憶。她是什么樣的人？過著怎么樣的生活？她喜歡什么人或物？她會(huì)不會(huì)，會(huì)不會(huì)在最后的瞬間流淚、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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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這些，她久久不能安眠。可是貝拉學(xué)會(huì)了去靜靜地聽自己的心音，隔著皮膚、骨骼，還有一個(gè)人住在她身體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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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珈樂，你聽得到我的思考嗎？你看得到我的情緒嗎？你…會(huì)不會(huì)偶爾對(duì)我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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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答她的是自顧自沉穩(wěn)的心跳，告訴她心安就好，要她睡去、要她不再苦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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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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貝拉為手術(shù)請(qǐng)了長(zhǎng)假，出院后她暫時(shí)不打算銷假。趁著天氣還算宜人，她想重新感受一次枝江的心跳。為自己，也為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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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shí)她一個(gè)人散步，從清晨順著通勤的人群，一直走到傍晚逆著回家的車流。她順著自己的心跳，在每一盞路燈下停留；本來的熟悉的城市，忽然變得有些陌生。貝拉清楚地感覺到記憶中熟悉的場(chǎng)景在眼前交疊，可她依然讀不出心跳中特殊的含意。為什么，不多問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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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我叫你樂，希望你不要嫌棄。因?yàn)槲蚁攵嘤H近你，多了解你?！?/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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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你喜歡枝江嗎？我挺喜歡枝江的，這里有很多可能，最讓我意外的可能，就是遇到了你?！?/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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貝拉不知道珈樂的模樣，只是腦中有一個(gè)模糊的輪廓。那個(gè)女孩兒不必喜歡枝江，即使如此也不會(huì)令貝拉傷心。她像一個(gè)孩子一樣小心翼翼，希望與自己共享生命的這個(gè)女孩兒，愛著自己喜歡的枝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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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不喜歡也沒關(guān)系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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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跳少有變化，只是順著貝拉情緒起伏的曲線靜靜波動(dò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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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shí)她會(huì)騎著車一直到枝江入海的公園。江風(fēng)宜人，吹動(dòng)貝拉長(zhǎng)裙上因?yàn)轵T行而起的褶皺，心音也跟著雀躍。她總是戴著耳機(jī)，漫無目的地用律動(dòng)阻隔自己和周遭的環(huán)境。迎著將要送暖的江風(fēng)，她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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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你喜歡聽歌嗎？你喜歡什么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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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所有感知都停下了，留在了過往的歲月里。她的心臟還在跳動(dòng)，還在為貝拉的感知?dú)g呼雀躍，只是永遠(yuǎn)失去了自主的權(quán)利。她不該喜歡枝江，貝拉坐在長(zhǎng)椅上，用思考和心跳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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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duì)于貝拉，枝江是一個(gè)向前的意象，她在其中努力改變自己的生活；對(duì)于素未謀面的她，她被永遠(yuǎn)困在了枝江。有一瞬間，貝拉想過離開；可她的心，明明也會(huì)因?yàn)檫@里的春風(fēng)而欣喜。這是她抵達(dá)生命終點(diǎn)后，用盡全力傳達(dá)的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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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江往上的地方，會(huì)不會(huì)有她的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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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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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乃琳醫(yī)生，這么晚打擾真是不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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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么晚了還不睡？剛出院不要過于疲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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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我注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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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為說這個(gè)？我剛下班兒，沒有什么正事兒不是很想聊天兒?！?/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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屏幕后的她攏攏白金色的長(zhǎng)發(fā)，自然明白其中緣由。她不是不想告訴貝拉，只是，只是猶豫、矛盾。全身移植手術(shù)并不是完全不存在倫理問題，她明白、了解，理當(dāng)守口如瓶。可她見不得貝拉如此收?qǐng)?，后半生就消磨在這樣的沉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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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gè)…還是想問珈樂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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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點(diǎn)兒也行，告訴我點(diǎn)兒什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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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yī)生，你還在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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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在，可是不想在。乃琳突然很羨慕抽得了煙的人，最起碼有一個(gè)快速釋放的窗口，不似她，紅著眼睛、盯著發(fā)光的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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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征求一下家屬同意再給你答復(fù)吧。睡吧，夜深了，你不休息，她也該休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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劃掉了聊天框，乃琳在朋友圈分享了一首歌曲。曲子很有名，但是翻唱；翻唱的是個(gè)名不見經(jīng)傳的歌手，嗓音很動(dòng)聽，但缺乏至關(guān)重要的因素，播放量很低。她沒有特意讓貝拉發(fā)現(xiàn)，不必那么做，貝拉遲早會(huì)發(fā)現(xià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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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gè)女孩兒唱得好，很動(dòng)聽，聲音里似有似無一種莫名的哀惜。乃琳在后臺(tái)開始播放，一夜沒能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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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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貝拉也在后臺(tái)播放這首歌曲。心音出奇地平穩(wěn)，淚水卻止不住地流。她不想猜測(cè)、不想懷疑，只是在無人的深夜不停地循環(huá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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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想、不屑在賽博的海洋里一口咬住自己虛無縹緲的幻想，但是情感、心跳，激烈與平穩(wěn)的沖突，不斷地提醒著貝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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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或許，真的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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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她的心跳真的會(huì)說話，定格在春風(fēng)里的紫色會(huì)散一散她的短發(fā)，笑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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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一直在你的心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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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