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拋棄一切保護你

半個月之后，我們迎來了新年的第一次外出勘察。只是，這一次的勘察目的地有些特殊。

“這是……爸爸媽媽最后去的那座……”艾雅法拉看著報告單上的信息喃喃自語。雖然她總是說自己對那件事不在意了，但是怎么可能真的不在意。我把手搭在了她的肩上，希望能讓她稍微好受一點。

看來是不得不去了，畢竟那件事也還有一些疑點需要確認。

于是，第二天，我們便再次踏上了征途。與之前幾次不同的是，這一次同行的干員多了很多?！拔乙矡o法預料會出現(xiàn)什么情況，所以你還是多做點準備為好。”昨天晚上凱爾希對我說的話依舊清晰。希望……不要出什么差錯吧，我祈禱著。

上午的情況與之前的行動如出一轍。一路上，我們并沒有遇到任何可疑的隊伍或是現(xiàn)象，數(shù)據(jù)收集也十分順利。

或許是我太過于謹慎了吧。我嘆了口氣。畢竟瑙曼夫婦的事也已經(jīng)過去三年了，而這三年間也沒有其他相似的“事故”。對方?jīng)]有理由在這里等待三年專門埋伏我們。這樣一想，一直以來的緊張感才稍稍降低一些。

“今天似乎很順利呢?！背晕绮偷臅r候，艾雅法拉對我說。

“嗯，希望接下來也能如此?！?/p>

下午依舊是同樣的工作。但與計劃有些不同的是，我們找到了一個火山巖洞。站在洞口往里望去，里面幾乎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見。

“能檢測出里面大概有什么嗎？”我詢問身邊拿著儀器的艾雅法拉。

但她搖了搖頭：“不行，里面的源石粉塵濃度有點高，儀器的探測信號都被干擾了?！?/p>

那看來只能進去看看了?！按蠹野逊缐m面具都帶好了，注意不要被源石粉塵傷害了?！碧嵝堰^后，我們進入了巖洞中。

巖洞里很暗，加之源石粉塵在空氣中到處飄揚，可見度非常低。我們一行人小心地往里面探索著。不過，幸運的是，雖然巖洞內(nèi)的環(huán)境看起來很惡劣，卻并沒有很多的變異的怪物，也就是偶爾有幾只小源石蟲在地上爬行著。

大約十分鐘之后，我們走到了一個像是中央大廳的地方。這里的空間比剛剛走過的通道要大得多，源石粉塵也肉眼可見的少了很多。

不過，最讓人感到驚奇的，是這個所謂的大廳中央的那一團像是源石卻又顯然不是源石的東西。相比于其他那些死氣沉沉的石頭，眼前的這一塊卻仿佛有生命一般，并不僅表面有光澤，而且還從內(nèi)向外發(fā)著橙黃色的光。如果說一定要給它和其他源石一個關系的話……

“母體！”我和艾雅法拉同時說出了這兩個字。

面前這塊特殊的石頭實在是太像正在不斷從外界汲取原料，再進行生殖繁衍的母體了。這也就能解釋為什么這里的源石粉塵密度反而比外面低，因為都被它吸收走去重塑成源石了。

如果說，它真的是母體的話，那么通過研究它的構(gòu)造，我們是不是就能完全了解源石的構(gòu)造與機理了。這個想法令我大為振奮?！皝泶畎咽郑覀儼阉鼛ё?。”我招呼著身邊的干員。

在他的幫助下，我將這塊石頭一整個從地里挖了出來。只是，很奇怪的是，原本應該是長在巖洞上的東西，在挖掘的時候卻非常輕松，就好像……

就好像曾經(jīng)被人挖出來過。

我突然意識到了一個可能性，如果三年前……

“各位，準備……”撤離二字還未出口，整個巖洞便劇烈的晃動了起來，還伴隨著四面八方由遠及近的巨大聲響。

糟了，不會是……龐貝吧?；鹕綆r洞這種地方確實是龐貝的生活區(qū)域，但龐貝這種大型生物應該是獨居的才對，而目前通過聲音能判斷出來的就至少有二十只以上，真實的總數(shù)只會更多。

“看來暫時是走不掉了……各單位注意，敵人是大型生物龐貝，數(shù)量未知，先就地反擊，保護好自己?！蔽伊⒖滔掳l(fā)了戰(zhàn)斗指令。

如果說，是有人將它們引到了一起呢？不，應該說，是它們被某個東西吸引到了一起，而那個東西，大概率就是我們想要挖走的母體，它們是它的守護者。

更進一步地來說，當?shù)卣烙嬍侵缼r洞里面的情況的，但由于自己的技術不足，暫時還無法完成相關研究，為了保密，所以干脆放任這些龐貝休眠在這里面，如果有學者恰好發(fā)現(xiàn)了這里，那也會被龐貝們給殺死，而他們不用動手就可以保護住自己獨有的研究優(yōu)勢，只需要在出事之后做點虛假新聞就好了，這也就能解釋三年前的事了。

對于他們的行為，我有些作嘔。然而現(xiàn)在并不是想這個的時候。敵人的數(shù)量估計還要高于預期，第一陣線已經(jīng)要頂不住了。

有什么辦法……腦中已經(jīng)模擬了近千次，但基本都是傷亡慘重，不行，這樣下去，我們所有人都會死在這里。怎么辦……

如果說，留下一個小隊斷后，其他人往外突圍，說不定能把傷亡降到最低，但是——

“前輩?！笔煜さ穆曇?，即使混在了大大小小的爆炸聲與戰(zhàn)斗聲中，依然準確無誤地傳到了我的耳朵里。

我抬起頭，少女的臉映入眼簾，但是，從她的表情當中，我隱隱約約地知道了她要說什么。

“你們先走，我來斷后?！?/p>

什么？

那一瞬間，我感到大腦有些缺氧，只有本能在拒絕著：“不……不行……”

“前輩！”艾雅法拉的表情凝重而堅決，“你明白的，這是最好的方案了?！?/p>

“我是在場所有人中實力最強的，也是礦石病最嚴重的。只要我動用力量激發(fā)體內(nèi)的源石，我的實力完全可以達到現(xiàn)在的四倍以上，抵擋它們兩分鐘不成問題?！?/p>

“而且，”她眼里流露出了一絲釋然，“前輩，你不能在這里停下。你已經(jīng)知道足夠多的理論知識了吧。有了那個母體，你一定能成功攻克礦石病的。你答應過我的，如果我出了什么事，你會替我完成剩下的研究。”

不，不該是這樣的……

“前輩，下命令吧?！?/p>

一定還有別的辦法……

“前輩……”

一定……

“……抱歉，前輩……”

或許是知道我已經(jīng)說不出話來了，少女轉(zhuǎn)過了身去。

她往前走了一步。

那是我的太陽，可是，我無法阻止她落下。

上一次如此無力是什么時候呢？

炮火，戰(zhàn)友，追兵，以及，我，巴別塔的惡靈。

記憶的閥門被打開，往事于腦海中光速放映。

只要給我一個能救她的方法就好了，快點，求求你……

“等等！”我拼盡了全力，“別走，我還有個辦法……”踉蹌著起身，可雙腿似乎有些脫力，帶著我往前倒去。

在我倒地之前，一個人接住了我。

熟悉的觸感，熟悉的氣味，熟悉的溫度。

太好了，你還在啊。

“聽我說。”我只想把整個人都埋在她身上，“我來解決它們?！?/p>

“什么……可是，前輩你……”

“我可以的！”我的聲音近乎于哀求，“相信我，求求你阿黛爾……”

讓我怎么樣都可以，但是不要離開我。

“好好，我相信你，前輩。抱歉，是我不好，別哭了前輩，我不會走了……”少女抱住了我。

我真的很想再被她這樣安慰一會，再多感受一下她的存在?？墒?，沒有時間了。

我調(diào)整了氣息，拿起了通訊器：“各小隊注意，全部撤回第三防線內(nèi)，優(yōu)先確認傷亡，只要將敵人阻擊在防線外即可。”

“阿黛爾，幫我個忙，在結(jié)束之前不要讓別人打擾我，以及，把手給我?！弊詈蟮闹噶钍浅鲇谒叫牡?。

該讓你們見識一下，巴別塔的惡靈的實力了。

我閉上眼睛，沉寂許久的精神力開始復蘇，曾經(jīng)那種感覺也慢慢包裹住了我。

一個，兩個……第一步是鎖定戰(zhàn)場上每一個敵人的位置，然而，敵人的數(shù)量遠遠超過了我的預期。

六十三，六十四……腦袋開始有些發(fā)痛，大概是精神力有些過載了，不過等會還會更痛，倒也無所謂了。

八十六，八十七。鎖定到最后一個的時候，意識已經(jīng)有點發(fā)昏了。我感受著手心傳來的溫度，強迫自己稍微清醒了一點。

接下來，只要簡單的一下，就能解決了……但我還有一件事要先做。

我努力的睜開了眼睛，心中所愛之人就坐在我的面前，可是……

“阿黛爾……對不起……”

對不起，我只能這樣做。因為我說過要保護你，無論以什么方法，即使失去一切。

即使，忘記你……

攻擊，發(fā)動。

好痛……頭要裂開了……

那是我的意識消失前最后的想法。

#ex2 少女的決心

“阿黛爾……對不起……”神情痛苦的前輩在我面前咬著牙擠出了這句話。

下一刻，周遭的戰(zhàn)斗聲突然減小，而前輩如落葉般倒在了我的身上。

“前輩！前輩！”我焦急地呼喊懷里的人，可他沒有任何反應。

難道……一瞬間，腦海里想到了最壞的可能。

前輩他……代替我……

不，怎么會這樣……

明明說要我不要走……為什么……

“砰砰。”

在我的意識滑向崩潰前，后知后覺才感受到的心跳拉了我一把。

前輩他還活著。

太好了……我把眼眶里的淚水努力地忍了回去，如釋重負地喘著氣，手卻下意識地又抱緊了一點。明明自己都已經(jīng)做好犧牲的打算了，但前輩出事還是讓我這么害怕……我真是……

“醫(yī)療干員……拿擔架來……”

我們快速撤離了那座火山?；爻痰穆飞希拜叞菜趽苌?。我一直坐在一旁，雙手握住他的手，低著頭祈禱，腦海里涌現(xiàn)出許多我們在一起的回憶。

一起在前輩的辦公室里讀書，一起在實驗室里工作，一起在夜晚看星星……

如果，那些時光里，沒有前輩的話……我真的不敢想象。

可是，直到我們回到了羅德島，前輩依然沒有要醒來的跡象。

醫(yī)療部的幾位把他推進了檢查室，而我，只能孤零零地對著冰冷的大門發(fā)呆。

過道里寂靜無聲，不安與恐懼隨著時間的流逝再一次被不斷放大。我盡力克制著自己，以免自己直接沖進去。盡管如此，當檢查室的門打開時，我還是立刻站了起來。

凱爾希醫(yī)生走了出來。

“前輩他……”

“艾雅法拉！”凱爾希醫(yī)生用嚴肅的聲音打斷了我，“你先冷靜一下，博士的身體沒事。”

沒事啊，那就好……我松了口氣，慢慢坐回了椅子上。

但凱爾希醫(yī)生接著說：“但是，有件事你需要做好心理準備?！?/p>

我剛放松下來的神經(jīng)再一次繃緊，剛想開口，她就給了我一個眼神，示意我繼續(xù)往下聽。

“雖然接下來的內(nèi)容有關羅德島機密，但我想你有資格知道?！?/p>

“就像你和大家所知道的那樣，博士擁有精神力相關的能力。他強大的精神力足以支撐他在短時間內(nèi)進行大量的計算與作戰(zhàn)模擬，這也是他指揮能力如此卓越的原因?！?/p>

“不過，曾經(jīng)的他，作為巴別塔的惡靈的他，還有另外一項能力——精神力實體化。”

“通過凝聚精神力，直接對敵方的神經(jīng)中樞進行打擊，從而使敵方完全失去戰(zhàn)斗能力，這就是他的戰(zhàn)斗方式。”

“殺人于無形，運籌于帷幄，這便是他被被稱作惡靈的由來?！?/p>

“但是，”凱爾希醫(yī)生頓了一下，“在曾經(jīng)的那場戰(zhàn)斗中，他因為消耗了過多的精神力，導致大腦啟動了保護機制，將他的記憶封鎖在了腦海深處，并且讓他強制休眠。”

“因此，當他在幾個月后醒來時，他忘記了絕大部分的事情。幸好我們救回了他，讓他繼續(xù)以羅德島的博士的身份生活，并嘗試讓他能恢復記憶?！?/p>

“而這一次的情況和那次差不多。他應該是因為大家深陷于戰(zhàn)斗中，所以情急之下回憶起了發(fā)動精神力實體化的方式，但由于已經(jīng)很久沒有戰(zhàn)斗過了，所以導致他的精神力再一次消耗過度了。雖然目前情況還算穩(wěn)定，但是，我們不能確定他到底什么時候能醒過來，已經(jīng)他到底失去了多少記憶……”

凱爾希醫(yī)生后面的話我沒有聽到，滿腦子只剩下了自己的聲音：前輩失憶了……他不認識我了……如果他再也想不起來怎么辦……我……

肩膀被狠狠地抓住，再被用力地搖了兩下，我終于回過神來。

“艾雅法拉！振作點！”凱爾希醫(yī)生的聲音帶著我從未見過的怒氣，“從回來開始你的狀態(tài)就不對勁。博士還需要你的幫助，研究組那邊也需要你來帶隊。如果作為目前唯一主心骨的你都是這個樣子，他們要怎么辦？”

被凱爾希醫(yī)生說了兩句之后，我才慢慢冷靜下來，勉強將腦袋里混亂的思緒整理了一下。

“抱歉，凱爾希醫(yī)生，我太情緒化了……我一想到前輩就會胡思亂想……”

“好了好了。”凱爾希醫(yī)生的聲音稍微柔和了一些，“等到博士醒來之后，你繼續(xù)擔任他的助理。管理方面的工作我會接下，你只需要讓博士能適應羅德島的生活就好了。接下來你就可以專心做研究了，畢竟礦石病才是我們最大的敵人，他也肯定希望你能先把病治好?！?/p>

我點了點頭。

“她們的檢查應該差不多做完了，你進去看看他吧?！彼f完，離開了檢查室的門口。

我看著凱爾希醫(yī)生離去的背影，轉(zhuǎn)過身推開檢查室的門，走了進去。前輩安靜地躺在病床上，一點也不像是不久前才經(jīng)歷了一場大戰(zhàn)的樣子。一看到前輩，腦海里的那些想法又一次開始蠢蠢欲動。我深吸一口氣，把它們通通壓了下去。

我坐在病床邊，捧起了前輩的左手。雖然知道他聽不見，我還是開始自言自語。

“前輩，你真是個壞蛋。明明讓我這么記掛，你卻自作主張地就失憶了。一想到接下來我們會變成陌生人，我就感覺很難過很孤單?！?/p>

盡管這么說，面前還是浮現(xiàn)出前輩溫柔地叫我阿黛爾的樣子。

“但是啊，失去記憶的前輩肯定更加孤獨吧?！?/p>

至少我還有和你在一起的美好的回憶，而你卻只剩下對一切的陌生。

“既然前輩你已經(jīng)完成保護我這個任務了，所以接下來的任務就交給我了。我會完成剩下的研究，治好自己的病，好好活下去，然后幫你恢復記憶，讓你回憶起你有多么愛我，而我又有多么愛你。”

“我一定一定，不會拋下前輩你的?！?/p>

因為我們是戀人，我們說過要一直在一起，要一起努力，要成為彼此的太陽。

我把臉湊上前輩熟睡的臉，然后輕輕地吻住了他溫熱的嘴唇。每次都是前輩主動，這次該換我了。

這是我這輩子最長的一個吻。想到前輩醒來之后就不能和他親熱了，我有些意猶未盡，但還是克制住了自己。

從明天開始就要做更多的工作了，得做好準備才行。

阿黛爾，一定要堅持住啊。我在心中默念。

總有一天，這片大地的每個角落都會被陽光照耀。這是前輩告訴我的，我堅信著這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