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旅店始終不是長久之計。人員流動性大，自己一個女孩子帶著個小孩兒始終不安全。貝拉咬咬牙，帶著小女孩兒往外郊走走，總算找到一間廉租房。

?

房子條件不算新，但是房東打掃得細，居住條件對于月租剛過千來說相當(dāng)友好了。貝拉很滿意，這里有獨立的衛(wèi)浴、廚房，也有一間不大不小的臥室，總算是開始過日子了。她在桌子上攤開一個小本兒，戴好眼鏡，坐在那里寫些什么。

?

小女孩兒進了門，看貝拉坐下，就坐在她腳邊的地板上，縮起腿，抱著膝蓋。貝拉容易讓眼前事情吸走注意，一時間沒在意腳邊的孩子。虧了小女孩兒打了個哈欠，貝拉才反應(yīng)過來腳邊有個孩子。

?

她把小女孩兒抱起來，放在自己的膝蓋上。貝拉腦子轉(zhuǎn)得不算快，加之小女孩兒沉默得很，兩個人眼神對上了，卻都沒有說話。貝拉只好扯出憨憨的笑容，全然不知說什么好。

?

小女孩兒的話向來不多，表情也不那么豐富。她扭頭去看貝拉桌子的本子，看得很認真。過了一會兒，她輕輕拉住貝拉左袖，往自己身邊拽拽。

?

“嗯？怎么了嗎？”

?

“…這里，沒有算對…”

?

貝拉愣住了。放在平日，一個六七歲的孩子幫她挑出計算錯誤她是一點兒不驚訝的，她自己也清楚自己有時馬虎得很；可她完全沒有料想到，眼前這個孩子第一次和自己主動說話，竟然是…

?

“你…原來會說話呀？”

?

“…”

?

“那，你可不可以告訴姐姐，你叫什么名字呀？”

?

“…”

?

她又把頭扭回去，專心看著貝拉本子上的東西。貝拉不是輕言放棄的人，她還是想試試。

?

“嗯，這些你是在哪里學(xué)的呀？”

?

“…在吃飯的地方…以前有一個阿姨…她不打樂…”

?

說到一半兒，小女孩兒突然把自己的嘴捂住，眼神里滿是驚慌，好像自己泄露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貝拉天生比較遲鈍，她一時沒有反應(yīng)過來。

?

“餓？你是餓了嗎？那我給你做點兒東西吃吧?！?/p>

?

貝拉把她抱下來，把門口的購物袋拿進廚房，轉(zhuǎn)身就要關(guān)門，卻看見那孩子一直跟在自己后面。

?

“乖~姐姐給你做飯，你在家里自己玩兒一會兒吧。”

?

那女孩兒絲毫不為所動，什么都不說，只是拽著貝拉的褲腿。她雖然平日里腦袋反應(yīng)慢一拍，可是在捕捉情感上卻格外敏銳；她蹲下身去摸了摸女孩兒的頭。

?

“放心，姐姐哪里都不去，就在你身邊陪你。”

?

小女孩兒抬起頭來，眼睛里多了些不容易察覺到的寬慰，貝拉看了輕笑出聲。

?

“真可愛呀，你明明沒有哭，眼睛里的光倒是碎碎的，我要不就叫你哭哭吧?！?/p>

?

她沒有反駁。她也許在這一刻就已經(jīng)預(yù)見了，這個不算精致的昵稱，會跟她一輩子。

?

她聽貝拉的話，沒有進廚房。她就坐在廚房門外的地板上，蜷起腿、抱著膝蓋，專心地從門縫里看著廚房里忙活著的貝拉。

?

或許今天就是她們兩個人人生的轉(zhuǎn)折點。一個努力從過去的陰影走出來，另一個努力去抓住第一次展現(xiàn)在自己面前的虛幻、美好的未來。

?

…

?

兩個人生活，收入是很重要的問題。貝拉從沒有幻想過不切實際的東西，她覺得憑本事賺錢最靠譜。她想找個地方，最好離家里近一些，教教跳舞。

?

她一大早就收拾好準(zhǔn)備出門，臨走前左思右想，不知道留下哭哭一個人在家合不合適。思來想去，她決定帶上哭哭一起出門。

?

小女孩兒經(jīng)過些日子的休養(yǎng)，氣色已經(jīng)好了很多，雖然身子骨還是瘦弱些，但是面相已經(jīng)基本健康了。貝拉給她買來的衣服雖然不是什么高檔貨色，但是很干凈、整齊，把一張冰山美人一樣的小臉襯得很好看。

?

貝拉不知道帶著個孩子去找工作會不會有什么負面影響，她此時不想去考慮?？蘅薏B(tài)蒼白的小手小臉在她身旁，暴露在枝江八月的陽光下，第一次，有了些許血色。貝拉突然想，哭哭長手長腳，跳舞一定很好看。

?

最近的培訓(xùn)基地離她們的房子走路差不多要十五分鐘。她本來擔(dān)心哭哭走不了這么長時間的路，但現(xiàn)在看來好像完全沒有必要。她讓哭哭在辦公室外等她，自己進去面試。

?

…

?

晚上她帶著哭哭回家的時候，心里依然有點兒激動。雖然因為地段影響學(xué)生不多，一周也能帶四節(jié)課，一個月下來，也能有3000塊錢入賬了。

?

貝拉還想在平時沒課的時候打些零工，多少能補貼補貼。她掰著手指想，哭哭吃得苦不少，要是伙食能稍微跟上些就太好了。她把外套裹緊一些，下午面試久違地跳了跳，出了些汗，可不能受涼感冒了。

?

哭哭安靜地跟在她身后。過了一會兒，她鼓足勇氣一樣向貝拉主動搭話。

?

“…下午那個，跳著的，是什么…”

?

她在說完話之后本能地低下頭。這是她之前養(yǎng)成的習(xí)慣。先前飯店的老板說不喜歡她的聲音，她就不說話了，偶爾老板心情好的時候就會讓她吃些剩飯。

?

貝拉牽著哭哭的手，心情很愉快，嘴里還哼著輕快的旋律。她很愿意跟別人說說自己喜歡的東西。

?

“那個呀，那個是舞，就是在跳舞?？蘅抻X得我跳得怎么樣？”

?

哭哭沒有抬頭，小手擦了擦自己紫色的短發(fā)。

?

“…好漂亮…我也想跳舞…”

?

或許是正在興頭上，貝拉索性拉著哭哭到一旁的公園去。她們坐在秋千上，貝拉笑著說，

?

“那，哭哭下午看了，有沒有記住一點我的動作呢？”

?

她猶豫了一下，隨即點頭。

?

“能跳給我看一下嗎？”

?

她很聽貝拉的話，走到中間去，憑記憶笨拙地模仿貝拉的動作。

?

如何想，女孩兒都不可能比貝拉跳得好。她沒有足夠的訓(xùn)練量磨煉出來的技巧、體能，也沒有經(jīng)驗累積而出的舞臺感覺。但是在薄暮時候的公園，在貝拉的眼睛里，沒有哪一個舞者能像她一樣引出觀眾的火花。收尾時她的動作依然不算完美，險些丟了平衡，看著要往后栽倒。

?

貝拉趕緊上去扶住，把瘦小的身體抱在懷里。

?

“跳得真好~”

?

這是她不曾體味過的氣息。溫暖，有淡淡的香氣，讓她心神安寧；這種被環(huán)繞包圍的感覺，讓她不由得閉上眼睛，放松了對眼淚的控制。

?

“媽媽…媽媽…媽媽…”

?

她反抱住貝拉，輕輕張嘴咬住貝拉的肩膀，熱淚從眼角溢出，她感覺好像要燙傷眼皮一樣。她只是重復(fù)著這個稱呼，把自己全部交給貝拉。

?

“媽媽在~媽媽帶哭哭回家咯~”

?

十五分鐘的路程，此時就會變得比平日里要漫長。她們努力去追趕落日的腳步，她們的生活明明比一般人要沉重，此時卻邁著輕快的步伐，一步一步。

（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