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電了。 迎著窗外慘淡的月光只能看到跪在地上的模糊輪廓。 代號0718，我知道他。 這里的人沒有名字，只有一串代表他們自己身份的數(shù)字。 眼前人身份特殊，因為他過于出眾的能力，使我們不得不對他使用一些非常規(guī)手段。 比如，將他束縛在這里。 空氣里散發(fā)著腐朽難聞的霉味，終日不見陽光。 鐵鏈隨著他的掙扎發(fā)出聲響。 我拿起馬鞭抬起眼前人的下巴，卑賤的血統(tǒng)，讓我覺得觸碰他都是對我的侮辱，令人無法忍受。 夜色下的瞳仁閃著幽幽的光，像一頭野獸盯住獵物的咽喉。 明明是屈服的姿態(tài)卻絲毫感受不到他的臣服之意，仰視的目光釘在我的臉上，如有實質(zhì)，利刃般切開目之所及的一切。 這該死的奴仆，無論多少次，他這副神情永遠(yuǎn)可以把我惹怒，我瞇了瞇眼睛問他：“告訴你多少遍不要用這種眼神看我？” 鞭子在空中劃出凌厲的弧度，空氣與之共鳴，發(fā)出哀嚎，讓人心顫。 “尊貴的閣下，我永遠(yuǎn)無法理解您們貴族的想法，您們這樣高貴的人也永遠(yuǎn)無法左右我的行為?！? 我聽出了他嘲弄的語氣，這反而讓我鎮(zhèn)定下來。 “別想著用你那愚蠢的方式惹怒我，聽著，你只需要乖乖聽話，服從我們的命令，我保證，你會得到所有你想要的?！?我聽著我的聲音毫無感情的說著，將哄騙的話語從嘴里一字一句吐出來。 我們是夜之一族，以鮮血為食，按照人類的說法——我們是吸血鬼。 四百年前，在那場人類和我們族群的大戰(zhàn)中，我們輸?shù)靡凰俊? 人類的低劣本質(zhì)在那場戰(zhàn)斗中展現(xiàn)地淋漓盡致。 欺騙，陰謀，自私自利，貪得無厭。 被欺騙的暫時失去能力的我們成為人類狂歡的祭品，血紅的手，鋒利的牙齒，迫不及待地將一張張臉孔撕碎。 腦中早已失去了理性，失控似的去滿足自己殺戮的欲望。 土壤被浸染成紅褐色，鮮血無法凝固，上空的陰霾無法散開，無數(shù)血族亡魂在這片土地上哀鳴，血族的元?dú)獯髠?，再不?fù)當(dāng)年輝煌。 幸存者偷跑出來，成為我們族群最后的血脈。我們茍延殘喘，混入人類世界，企圖再現(xiàn)曾經(jīng)繁榮。 可萬萬沒想到，族群中年輕不懂事的女孩居然自降身份，與人類廝混，生下了眼前這個孽種。 我們發(fā)現(xiàn)之后搜羅各處，終于殺掉了那個卑賤的人類，將女孩打入地牢思過，可是她居然偷偷把銀匕首帶在身上。 我現(xiàn)在還記得那個女孩死前決絕憤恨的眼神，她對我說：“我們最大的錯誤就是沉浸在過去，到底什么時候我們才會從夢中醒來？這是一個牢籠，我們每個人都是困獸！” 來不及阻止，銀白的刀子沾染上艷麗的色彩，顏色沾到唇上，是濃稠的甜。 真是可悲。 我只嘆息人丁稀少的族群又少了一個同類。 他們的孩子被我們留下，被我們用鞭子與血灌養(yǎng)長大。 孩童眼里的純真逐漸被殘酷侵染，我們逐漸發(fā)現(xiàn)他出眾的能力，幫他當(dāng)上了這片土地上的伯爵，助我們達(dá)成目標(biāo)。 可長大的他不知通過何種方式竟然挖掘出了當(dāng)年的真相，企圖背叛我們，暗中阻止我們偉大的光復(fù)計劃。 或許是遺傳于他那血統(tǒng)低劣的人類父親，骨子里的桀驁不訓(xùn)，讓人只想把他剁碎，可他現(xiàn)在對我們還有用。 我撫摸他的頸項，溫度從指尖蔓延到我的手臂，動脈跳動的幅度讓我忍不住想要將獠牙狠狠刺下去，我能感受到血液在其中奔涌，甜美的液體將會從這里——指尖觸上他的側(cè)頸，流入我的喉管，填滿我空虛的胃。 我摸上他的眼睛，這雙眼睛的瞳色是和他母親一樣的藍(lán)，像一片藍(lán)色湖泊。 可現(xiàn)在里面濃稠到化不開的仇恨讓這片湖泊渾濁不堪。 你憑什么用這種眼神看著我？ 心頭燃起不知名的火焰，我惡狠狠甩了他一巴掌，鮮紅的掌印從他白皙的皮膚浮現(xiàn)。 在我們眼中，人類如同螻蟻。我們不害怕正面的能力沖突，即便擁有一半血族血脈的他，也不足以抵擋純血種的我們。 如果人類不使用陰謀詭計的話。 即使入世多年，我們一族仍不能像人類那樣把卑劣運(yùn)用的爐火純青。 “不好了公爵！”我的女仆從門外沖進(jìn)來，氣息不穩(wěn)地對我喊道。 我轉(zhuǎn)過身來還沒來得及呵斥她不懂禮數(shù)，她便繼續(xù)說：“國王親自率兵攻打過來了！” 我震驚地回頭看向跪著的那人，他的嘴角浮起殘忍的笑容。 “你做了什么？！”胸腔里的心臟不安地跳動著。 “公爵，你好像忘記了，我是有著“卑劣血統(tǒng)”的人啊?！? 我瞬間感到身上的氣力全失。能力也在逐漸減弱，像那次戰(zhàn)爭一樣。 “快！公爵！來不及了！我先帶您離開！”女仆著急地抓住我的手想要帶我逃離這里。 “你們已經(jīng)跑不掉了?！彼忾_手銬站起身。 什么？什么時候—— “你們早應(yīng)該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代價。” 他冷著聲音，緩步向我走來。 嗒，嗒，嗒。 心臟被無形的手扼住，緩緩收緊，無處可逃。 “你們表面不干涉政事，實際上背地里濫殺無辜，大肆屠殺這片土地的子民，你們自以為高傲，實則只是一群披著人皮的野獸?！?“為什么不承認(rèn)呢？你們就是想滿足自己那可悲的私欲。 他倨傲著繼續(xù)說：“我的父親母親，你們硬生生拆散了他們，讓他們相繼死去，而現(xiàn)在居然還在企圖讓他們的兒子來為你們效命，未免太過好笑?！? 下頜處傳來冰冷的觸感，仿佛要把我捏碎。 已經(jīng)渙散的意識得到短暫回籠。 “這里所有的人類都有自己的名字，而不是一串串沒有生命的數(shù)字代號。別再掙扎了，你們這群自命不凡的蠢貨?！彼业拈L發(fā)，拽著它們猛地拉向他，他的唇貼在我的耳邊，呵出的熱氣卻讓我遍體生寒， “告訴你，你們的防御系統(tǒng)，早就被我瓦解，對付你們的專用藥早已經(jīng)研制出來，至于效用——從你的使用體驗來看，至少不那么糟糕，對嗎？” 大批士兵沖入我們的地盤，刀光劍影，人喧馬嘶。 一朝傾覆。獵人變成獵物，獵物變成獵人欣賞掉入陷阱里不自量力的垂死掙扎，擺脫不掉命運(yùn)陷入絕境。 看著眼前他冰冷的樣子，與多年之前腦海里被殺掉的那人重合，一切如塵埃消散。 誠如他的母親當(dāng)年所說，我們都是困獸，我們?nèi)魏稳硕紵o法與過去和解。 記憶終于變成一座牢籠，而牢籠之外天空低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