辭晚辭暮2(羨忘)ABO生子避雷be
就算頭天夜里睡得晚,藍湛還是早早的就醒了,他依照素日的習慣,倚在床頭看了半個時辰書,然后瞥了一眼仍舊睡得香甜的魏嬰,想起昨夜的搶被子之仇,心下升起一陣不悅,便狠狠地在他小腿上踹了一腳。
看著魏嬰臉上帶著被踹醒的迷茫,藍湛覺著心情不錯,便合了書下床,順便再狠狠踩上一腳。
“起來,呆會兒跟兒子用朝飯?!?/p>
魏嬰從小到大都有賴床的習慣,云夢的孩子都是放羊式養(yǎng)法,實在比不得姑蘇藍氏可怕的作息規(guī)律,嘴里應(yīng)著,人卻歪在床上不肯動。
藍湛不理他,直接喚了景儀進來梳洗。
相比于景儀,魏嬰倒是更忌憚景儀——作為自小伺候在藍湛身邊的人,絕對是藍湛的忠實信仰者,只是藍湛平素性子驕傲,許多話嫌說了掉身價,景儀卻不在意這一點,護主的性子平日里沒少明里暗里的叫他下不來臺,一張嘴一點不輸他主子。
景儀帶進來一套藍衣白衫,見魏嬰竟也在房內(nèi),并且還在床上,一時有些迷茫和嫌棄:他不過奉命出去辦了一趟事,一日不在,這人怎么就到了自家二公子床上去了。
藍湛瞧得出他心里的想法,默默遞過去一個眼神,示意他不要理會魏嬰。
“昨日你去暮溪山查看,看的如何?”
“回仙督,封印尚且安好,咱們周圍都派了人看守,最近倒也沒有人靠近過暮溪山,要不今年,您晚些時候再去加固封印,多修養(yǎng)兩個月也好啊?!?/p>
外界傳言多多少少是有些夸大成分的,縱使他修為和靈力高深,那屠戮玄武也被鎮(zhèn)壓了百年怨氣極重,前人穩(wěn)定的封印之法已經(jīng)不得而知,當年事態(tài)緊急,他也是以自身命魂做籌碼去再次封印了它,每年年中,都還需要他親自去加固封印,以防其再次異動。
藍湛穿好了衣服,懶懶的搖搖頭:“早晚那一兩個月,管什么用,還是過些日子就去吧,心里安生些?!?/p>
他像想起來什么,從正準備給他梳頭的景儀手上接過梳子道:“你去阿苑哪兒看看,這孩子晨起時總使小性子,你去哄著吧。”
還不是隨了他那不靠譜的父親。景儀適時腹誹。
屋里沒別人了,魏嬰才從床上爬起來,他沒藍湛那么精致,隨便擦了擦臉,腦袋上萬年不變一根紅發(fā)帶,談不上收拾,便拖著鞋坐在一邊看藍湛在鏡前梳頭。
那人黑發(fā)未束,有幾分慵懶的搭在肩頭,在朝陽底下說不出的柔順。
世人都說藍湛長的好看,這一點魏嬰真的沒法反駁,那人身材瘦且高,許是性子的原因,眉眼間少了幾分坤澤的嬌媚,倒是平添幾分冷淡,整個人像冬日里覆雪的白梅。
這是魏嬰初次見藍湛時,就有的想法。那時他正跟江澄打蓮塘摘了滿滿一筐的蓮蓬,兩人坐在廊下打打鬧鬧吃的正歡,藍湛便忽然帶人闖進了大門。
他看著藍湛呆了一下,然后悄悄朝江澄使了個眼色,心里想:這是哪家的坤澤出落的如此好看。
只是后來……
后來他身后跟來的府兵圍了整個蓮花塢,他們將抓來的江楓眠夫婦押至外堂,說了許多魏嬰和江澄完全聽不懂的話,到現(xiàn)在也記不大清了,只是記得江楓眠夫婦對私自破壞封印放出屠戮玄武,企圖以江氏獨有的控制秘術(shù)獲取屠戮玄武的力量的罪行供認不諱。
緊接著,那人的避塵便出了鞘,劍光一閃,那一刻鮮血在魏嬰的記憶里被無限拉長,他和江澄被按在原地,掙扎和嘶吼都是無用之舉,只能眼睜睜的看著江楓眠夫婦死于避塵劍下。
那也是魏嬰第一次發(fā)現(xiàn),一個坤澤竟是可以如此強大的。
魏嬰和江澄被關(guān)在暗無天日的地牢,等待命運的審判。
江澄那時尚且只有十三歲,緊緊的縮在他懷里小聲哭,他問他:“哥,他們會不會殺了我們?”
他摸了摸江澄的腦袋,只是低聲告訴他不怕。
他不敢同江澄說太多,怕暴露了自己心底的茫然。他不清楚發(fā)生了什么,不知道為什么他心中一向淡泊名利的父親會為了權(quán)力去招惹什么屠戮玄武,不知道那個殺人時眼睛眨也不眨的少年是誰,不知道江氏現(xiàn)在的狀況,甚至不知道他和江澄未來的命運。
他有時做夢,會夢見那個站在院子里和他差不多大的好看少年,夢見他手執(zhí)帶血的劍,卻一臉沉靜和淡漠的樣子,像是做這些事已經(jīng)很司空見慣一般。
他也會夢見江楓眠夫婦,夢見自己兒時在街上流浪,快要餓死街頭時,江楓眠忽然站在了他面前,遞給他一張餅,把他帶回了家,虞夫人送來了新的棉衣,柔聲問他,喜不喜歡這個顏色。
然后,他才有了父母,有了江澄這個愛粘著他的弟弟,有了蓮花塢上上下下的人的陪伴,有了一個家,可這些,全都被毀了。
關(guān)進地牢的第三天,牢里終于來了人,他們帶走了江澄卻留下了他,他是眼睜睜看著他的弟弟——他最后的親人被拖拽著消失在他的視線里。
又過了兩天,有人將狼狽的他從地牢里帶了出來,他終于又見到了藍湛,他坐在蓮花塢的庭院中央,面前是一把帶著祥云紋樣的七弦古琴,那把帶走了江楓眠夫婦的劍立在手邊。
魏嬰抬起頭,視線所及,都是陌生的面孔。
“我弟弟呢,你把他帶到哪里去了?”
他看著他,聲音微微發(fā)抖,卻努力的去看他的眼睛,盡管他有些怕這雙眼睛,因為其中看不出一點正常人的情緒。
“……”
“死了?!?/p>
景儀在一旁道:“云夢江氏私放屠戮玄武,罪孽深重,仙督已將罪途盡數(shù)誅殺?!?/p>
仙督,原來是最近被委派上仙督之位的姑蘇藍氏二公子。
是真的盡數(shù)誅殺,連同蓮花塢伺候的無辜下人和師兄弟,全滅不留。
什么屠戮玄武,什么控制秘術(shù),他和江澄尚且絲毫不知,江氏上下怎可能知道,縱是父親母親真的罪孽深重,蓮花塢那么多無辜的人,難道全部需要陪葬嗎?
“魏嬰,這世上從沒有真正無辜之人?!蹦侨似鹕碜叩剿媲?,輕聲道。
他需要踩著云夢江氏的鮮血,來坐穩(wěn)他的仙督之位。
“你!”
再不等兩人爭辯,外面便有闖入一眾人來,一派氣勢洶洶的要取他性命。
但是藍湛沒有將他作為江氏最后一個祭獻他仙督之位的亡魂,甚至不惜以自身清名為代價,和他結(jié)道來護他不死。
他來給他解綁,平生第一次離他如此近。
魏嬰滿腦子都是逝去的故人,只覺得生平?jīng)]有這般恨一個人。
他說,藍忘機,你最好今日讓我死,否則他日,我要你血債血償!
那天的藍湛在魏嬰的記憶里無比深刻,他淡淡的抬眸禁了他的言,他說:“魏嬰,你殺不了我。”
拜了天地,藍湛便吩咐人將他捆了關(guān)在房里,直到天黑,才見他回了屋,他似乎懶得正眼瞧他,只是抬了抬手,收回了靈力幻化的繩索,便坐在案前閉目養(yǎng)神。
著實是意料之外的舉動,同他今日執(zhí)意保他性命一樣讓人想不通,但他也來不及多想,靈力在手中幻化作利刃,魏嬰狠狠朝他刺過去。
他要殺了他,祭奠江氏的無辜亡魂!
一道藍色靈光閃過,生生將他彈出幾步遠,手中的利刃旋即便散去了。
藍湛慢慢睜眼,直視著他充滿恨意的眼睛,忽然笑了一下。
他說,魏嬰,我告訴過你,你殺不了我。
這句話留在魏嬰的記憶里格外深刻,他恨藍湛一雙看不出情緒的眼睛,恨藍湛云淡風輕的便撕開他這些天從不敢直視的某種現(xiàn)實。
“魏嬰,你不夠強大?!?/p>
你不夠強大,所以保不住你愛的所有人;你不夠強大,所以生死都任人掌控;你不夠強大,所以連報仇也做不到。
留在藍湛身邊的第一年,無論他用什么樣的方式來殺他,他都只是像看一場小孩子的鬧劇一般,輕易便化解掉。
他的沉默,他對他的放縱,都是對他無形的羞辱。
直到后來有了阿苑,他反倒是找到了某種理由停止了大概在他眼里很幼稚的行為。
他不想承認,但是仇恨背負起來是真的沉重,他那時是由衷的輕松了許多。
“在想什么?”跑神的太久,那人不知何時已經(jīng)束好了發(fā),逆著光,微微皺著眉頭站在他面前:“該走了?!?/p>
“想含光君還是不束發(fā)看著順眼些?!彼凰@了一下,下意識胡扯。
沒想那人真的停下腳步,很認真的看了他一會兒:“你不該再喚我含光君?!?/p>
魏嬰發(fā)現(xiàn)這人找的重點總是與常人略有不同,覺得有些好笑,但又轉(zhuǎn)念一想昨夜才達成的共識,再叫的這般見外確實不妥,便正色道:“那你說我該如何喚你。”
“……”
“我幼時,娘親一般會叫我湛兒?!?/p>
湛兒?
魏嬰撲哧一聲笑出聲:他可真是難以想象,藍忘機這張冰塊臉配上這么一個軟綿綿的稱呼。
藍湛習慣性的皺起眉:“你笑什么?”
“沒,沒什么。”魏嬰輕咳一聲:“那什么……湛兒,沒問題,我適應(yīng)適應(yīng)?!?/p>
這么鬧這一出,兩人倒是來的比阿苑還晚,父子倆吃飯也不安生,邊鬧邊吃,素日兩刻能吃完的飯,硬是吃了快半個時辰。
“阿苑吃飽了,父親今日帶你去附近林子里打野味好不好?什么野鳥,野兔,野雞什么的,再就地烤來吃,乃世間少有的……”
就知道帶兒子玩,不知道玩物喪志這一說么?
“不行,阿苑今日有詩文課,呆會兒先生就來了?!彼{湛斬釘截鐵的拒絕。
魏嬰簡直迷惑:“阿苑才三歲,你就讓他上課?”
魏嬰對自己三歲的事情沒有一點記憶,因為小時候受過傷,自己應(yīng)該是睡了一覺,之后從前所有事就都記不得了,他所有的記憶都從七歲開始,獨自在街頭流浪,從野狗嘴下奪食的風餐露宿的日子過了兩年,才被江楓眠撿了回去。
雖說沒印象,但是想想自己的三歲,好點應(yīng)該是父母健在,他就圍著父母撒嬌耍賴,差點,興許風餐露宿的日子不止從七歲開始。
他是個個例,問題是就是看別人,也沒有哪家孩子三歲去學那些無病呻吟的詩文啊。
“我三歲時,千字文已經(jīng)倒背如流了。”
再次震驚。
您不是普通人,可我兒子是啊。魏嬰很同情阿苑。
“上午你帶他去上課,下午……帶他去玩吧?!彼{湛猶豫了一下,說道。
“那爹爹呢?”阿苑揚起小臉兒。
“爹爹今日有點事要做,你跟父親去。只一點,你今日課上學的東西,爹爹晚上都是要檢查的,好么?”
阿苑乖乖點頭。
目送了二人出了門,景儀才上前報:“仙督,北堂先生來了。”
藍湛聞言,收回了遙遙望著的目光,轉(zhuǎn)頭見來人已經(jīng)背了藥箱站在院里。
如今仙門中多以家族形式存在,散修在仙門中能出頭的并不多,北堂墨染算是一個。此人修為一般,能在仙門中站住腳,全憑醫(yī)仙的名號。
天縱奇才往往都有點脾氣,所以仙門百家沒少拋橄欖枝,他卻自由慣了,一根不接,出不出診全看心情。
三年前,藍湛以命魂為引封印了屠戮玄武,一度衰弱的身子剛見好,有陣子總是體虛乏力,臉色也不大好,景儀生怕出了什么事,忙請了溫情來診治。
那時恰逢北堂墨染這個做師兄的來溫情這里拜訪,心情不錯便也跟著去了。
溫情幾乎人生第一次要懷疑自己是不是診脈診錯了的時候,北堂墨染很自然的拉過藍湛的另一只手,片刻后斬釘截鐵道:“恭喜仙督,已有兩個月的身孕了?!?/p>
被證實了水平的溫情此刻一點也笑不出來。
這個時候有了孩子,藍湛迷茫的望著溫情,一時不知是喜是悲。
他不喜歡他的,那他會高興這個小家伙的到來嗎?
溫情張了張嘴,腦子里飛速琢磨著該怎樣說才能讓現(xiàn)實聽起來美好一些。
“恕在下直言,我聽師妹說仙督先前封印屠戮玄武,身子將養(yǎng)了一年才見好,留下這個孩子,只會徒增消耗,中間一不留神就會出問題,而且……”
北堂墨染打住了話頭,因為被溫情狠狠從身后來了一掌。
但藍湛卻聽明白她的意思了。
就算這個孩子留到了最后,算算日子也正到了該加固封印的時候,消耗了大量靈力,還不知道能剩多少力氣給這個孩子。
再則,屠戮玄武的封印與他的命魂相連,要是因為這個孩子,自己有個三長兩短的不要緊,他死了,封印的力量就會被大大削弱,若有居心叵測之徒趁機做什么,只怕會引來大亂。
可……他已經(jīng)來了,難道就要由他這個做爹爹的,親手送走他么?
“現(xiàn)下月份還小,仙督要是決定了,溫情去開一副藥,對身體不會太大。”溫情試探道。
但北堂墨染的性子卻從不會遮遮掩掩,跟著道:“仙督最好是放棄這個孩子,阿情還可以解決,如果你還想留下他,那倒是醫(yī)者的挑戰(zhàn),我可以留下試試,但沒有完全的把握?!?/p>
一向行事果斷的藍湛第一次給出了一個模糊不清的答復(fù)。
“我……我再想想吧?!?/p>
藍湛有點想找魏嬰商量一下,怎么說他也是這個孩子的父親,只是一整天魏嬰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他一個人在他的院子里坐了一下午,也不見他回來。
許是今天不回來了。他想。
他出了院子,景儀便迎了上來,一向多話的他此刻也不知道該說什么了,便只能沉默著陪著人往回走。
藍湛垂著視線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開了口:“景儀,去叫溫情備藥吧。”
聲音輕的飄進風里就散了。
一碗烏黑的藥汁端進屋里,很快散開酸澀的氣味。
“仙督莫傷心了……大抵就是跟這孩子沒緣分,等過些年,事情總會好的,那時……孩子還會有的?!本皟x在一旁安慰著,卻因于心不忍,始終不敢抬頭看他。
還會有嗎?
這個孩子來的實屬意外,換了以后,真的還會有么?
一直等到一碗藥幾乎快要涼了,他才鼓起勇氣伸手端起來遞到嘴邊,有些疲憊的閉上眼。
“終是我對不住這個孩子?!?/p>
屋里的門被踹開的猝不及防,不等人反應(yīng),藍湛手里的藥便被打翻在地,白瓷碗摔的粉碎,叮咣一聲。
“魏嬰?”
這個當口見到他,心中竟是莫名的酸澀。
“藍忘機,夠狠的你?!?/p>
他原本是晌午就打算回來的,只是今日天氣不錯,在河邊草地上躺著躺著便睡著了,一下子拖到了現(xiàn)在,幸虧是回來的及時,不然這迷迷糊糊的,一個孩子就這么沒了?
他有些惱,一點點對藍湛,更多的對自己。
藍湛抬起頭,正好看見他的眼睛,有些熟悉,有點像一年前他帶兵來蓮花塢誅殺江楓眠夫婦時的眼神。
藍湛擺手示意正準備沖上來護主的景儀出去,然后安靜的俯身去撿地上的碎片:“我是他的爹爹,我有資格決定他合不合適來到這個世上?!?/p>
“那我還是他父親呢?!蔽簨脒€沒從震驚的情緒里緩過來,開口語氣有些生硬。
“你……你想要他?”似乎過了好半天,藍湛才開口問他。
“他是我的孩子我為什么不想要他?”魏嬰覺得很奇怪。
“可是現(xiàn)在不是最好的時候?!?/p>
“那是你不想要他?!蔽簨胍ба?,撲通一下跪了下來。
藍湛一愣,一時不知該不該拉他起來。
“含光君,我知道我不靠譜,你有什么不高興的,你沖我來,但是留下他吧,就算我求你一回,行不行?”
藍湛怔怔的看著他跪在腳邊,那等的幾秒在魏嬰的記憶里無比漫長。
然后他笑了,只是微微偏開視線,嘴角很淺的笑,嘲諷自己還是最頂不住他來求。
魏嬰?yún)s慌起來。
他不明白藍湛這笑是什么意思,笑他不自量力?笑他就算現(xiàn)在,也依舊沒資格要求他留下這個孩子?
捫心自問,像藍湛這樣的人,從外到內(nèi)都是最優(yōu)秀的,他不愿受這份罪,大可以說一句他魏無羨不夠資格,到哪里都說得過去。
魏嬰只覺得心快從胸腔里跳出來了。
“你去吧?!彼p嘆。
“去叫溫情,換一張方子?!?/p>
隱約覺得這個故事反倒會寫的比之前的幾篇要長啊……大概也許……我知道這個魏嬰太氣人了他就是個渣男,我不替他洗白,但是就是想強調(diào)一下,藍湛是很愛他,但絕對不是卑賤的那種,他做的很多事情,愛只能算是理由之一,他一直都有其它考量,比較復(fù)雜我之后會慢慢講明白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