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一個孩子走進食堂，難免引得許多老師側目。十辰于又是喜歡平日里和老師打好關系的人，因此掃眼看過去，很不妙地發(fā)現(xiàn)這里的人至少有一半都與他相識。

但是也不怎么在乎，他只想把滿身膠水的孩子從身上拽下來。

“小殼，你該下來了，我們吃飯?！?/p>

小殼牢固得像一張蒼蠅貼，眼神里滿是沒有吃到糖的咒怨：“坐哥哥身上吃。”

??？啊？?。?/p>

我只是你剛認識了半天的哥哥，不是你爹……

就算是你爹也不能這么縱著你吧？

十忍住了把孩子摔在地上的沖動，找了位置坐下，讓小殼坐在自己的腿上。

等你立風叔叔買了飯回來，你就完蛋了哼哼。

這時很巧合地路過了那位會議室里初見的李老師，將他們倆詫異地盯了好幾下，打趣道：“十辰于是嗎？抱孩子手法挺專業(yè)呀?！?/p>

十笑著對他揮揮手，禮貌而不失尷尬。

立風端著一大盤香噴噴的飯菜回來了，一回來就皺了眉：“小殼，你快坐到一邊去，這樣讓哥哥怎么吃……”

“吃糖！”

“現(xiàn)在是吃飯時間，吃完飯就吃糖好不好？”

小殼回過身緊緊抓住十的衣服，一雙短腿鉗制住他，好說歹說都沒用。

“不理他吧，我們先吃。”

立風坐到了他們對面，遞過去一雙筷子。

真的沒有人理他了。小殼黏人卻無法阻止人吃飯，他自己也吃不到飯，只能眼睜睜看著他們一口一口吃得噴香，聊得愉快。

他是沒有人理的壞小孩了。

落寞的小殼悄悄從十的身上爬下來，乖巧坐在一邊，抓過來桌上的半個饅頭小口地啃，還覺得他們都看不見我，全都看不見我。

實際上他們早就看在眼里了。

立風挑了一個鮮美的蝦仁放進小殼自動張開的嘴里，算作對乖寶寶的獎勵。

“這樣才對嘛，小殼最棒了。”

和諧的晚餐吃完，到了離開的時間，小殼卻在位置上坐得很結實，非要他們兌現(xiàn)承諾。

“吃糖！”

哥哥說好給他糖吃的，叔叔說好吃完飯就吃糖的。

年紀小但心眼兒挺大，怕他們倆又不理他，便機智地爬到了十的腿上，把帥氣大哥哥的懷抱當成了自己家。

十知道這回是拗不過他了，也是想和立風多待一會，干脆信守諾言地將巧克力拿到了桌上。

立風很驚訝：“你還真的有啊？”

十小心地點了頭。

小殼將右手食指咬得濕漉漉，目不轉睛地盯著他一層一層拆開包裝盒，兩眼放光，眼睛都忘了眨。

精美而繁復的包裝紙散落了半張桌子，十拿出一顆用金色錫紙裹住的巧克力球，打開來放在小殼索糖吃的手掌里。

小孩子很容易就被滿足了，還懂得奶聲奶氣地客氣一下：“謝謝哥哥！”

立風越看越覺得有趣，饒有意味地笑了：“哇哦，這么漂亮的包裝，應該不是買來自己吃的吧？若是貴重的禮物，何必拿出來給小饞貓吃呢？”

他大概是沒看過“#誰送了那盒巧克力？”的熱門話題，就這樣一眼看透了。

十拿起另一顆遞到立風手邊，卻沒發(fā)現(xiàn)他自己緊張得連眼睛都沒敢抬：“沒關系，是一個朋友送的。我們一起把它分了吧，當作飯后甜點?！?/p>

立風接過來，看著他躲閃的眼睛說了“謝謝”。動作輕巧得甚至沒有觸碰到十的手掌，真是很有分寸感的人呢。

也一定很喜歡吃甜食。將巧克力球鼓鼓地塞進嘴里，笑得比糖還要甜。

甜味在唇齒間打轉與留香，立風吃完以后揚起水杯將臉頰撐圓，伴著小口小口的吞咽又將兩腮重新癟下去，唇邊掛上了一抹晶瑩的水漬，還不忘接著調侃他：“朋友。嗯嗯，懂噠。”

不，你不懂，你要是懂了才怪呢。

但十辰于還是憨憨一笑順著他的意思說了下去：“哎呀，懂的都懂。”

反正立風吃到了他的巧克力，那就很好。

“都已經是大二的校草了，也不談個戀愛什么的？”立風拿手指點了點巧克力的盒子，一本正經，似笑非笑， “明明有人追呢?！?/p>

果然八卦之魂人人都有，老師也不例外。

好嘛，那么十辰于也不介意與他聊聊情感問題，在一個只顧著吃的小朋友面前。

“老師，我偷偷跟你說，你不許告訴別人。”

十說得神秘兮兮，立風的目光也隨之認真了：“嗯，不告訴。”

“我還在追，一籌莫展?！笔钠鹩職庵币曀?。頭頂?shù)臒艄庖卜路鹇钇饋恚L淺淺的影子映在地上，連形狀都很可愛。

有那么一秒鐘被懷中小殼肆意揮舞的手臂遮住了視線，破壞了氛圍。

立風看出了他眼中的一絲緊張和……害羞？暗自感嘆著小男孩的戀愛真是很美好呢。

“居然還有你拿不下的人，你這校草不太行哦。想當年我上大學的時候，那校草可比你風光多了。”

“我……他是很優(yōu)秀的人，配不上。”

什么嘛，十辰于太委屈了。

你讓你家校草追老師試試看？試試就逝世。

“哈哈，我開玩笑的?！?/p>

“玩笑的！”小殼吃了滿手黏糊糊的巧克力，突然插嘴。

十無比嫌棄地“咦~”了一聲，抱住他的腰部以便離那兩只臟手遠遠的。

立風摸了摸小殼的頭，正經起來一邊想一邊緩緩開口：

“其實這樣很難得。那些在感情方面占有優(yōu)勢的人，樣貌，金錢，權力，哪怕是一個'校草'的頭銜，都算是一種籌碼。而有些人籌碼用得多了，丟了真心就不好了。年紀輕輕的人有一份真心才最可貴。也不是說刻意去追求某個人，我始終認為男女朋友不是能夠追來的。以平常生活的方式，慢慢地認真地與他相處，也許有一天你會忘記自己在追求他，恍然大悟的時候啊，那個人已經把手放進你的手心里了。”

……放進你的手心里了。

……進你的手心里了。

……你的手心里了。

……的手心里了。

……手心里了。

……心里了。

……里了。

……了。

……

仿佛有回聲似的，十不自覺將目光落在立風的手上，一時沒有說什么。

立風閑談的語氣不疾不徐，就連鬧騰的小殼也安靜下來。

又覺得這番話未免說教氣太重，立風便吐吐舌頭很不好意思地笑，老職業(yè)病了。

“我好啰嗦。這些只是個人之見，還是哲學學院那些老教授講得好，有空去旁聽一下也不錯?！?/p>

十聽了這半天，在心里暗暗地笑了。

立風板起臉來說大事，竟然真的在幫他排解這種甜蜜的負擔，并且不像炸炸那樣瞎指揮，聽起來靠譜多了。

“嗯嗯。那等我成功了，應該專門來感謝你?！?/p>

嗯？立風一臉茫然，更不好意思了。

我干什么了我不就是發(fā)表了一點點看法嗎哈哈沒必要感謝我真是的你這孩子太客氣了我又不是你倆的媒人……

“比如，再請你們吃一頓巧克力？”

小殼一聽見就拍手叫好，對此立風也舉雙手贊同，滿臉都洋溢著與小殼一樣的開心：“不得不說是我刻板印象了，這種看起來華而不實的巧克力倒是真的很好吃呢。那就祝你成功！”

十抱緊小殼，他也很開心，因為被夸獎的巧克力，也是因為這兩個喜歡巧克力的可愛鬼。

打開絢爛的包裝，未必只是平庸而寡淡的工業(yè)糖精。誰說好看的皮囊之下不會是一個可愛得要死的靈魂？

嘿嘿嘿……

其實立風只吃了一顆，十也只吃了一顆，因為剩下的全被小殼擄走了堆在面前。

為防止攝入過量，最后幾顆是被立風奪下來的：“小饞貓快住嘴吧，也給你哥哥留一點啊，你爸爸要是知道你吃這么多肯定要先找我算賬啊啊啊求求你了……”

虎口奪食成功，小殼暴躁舞動著四肢，又及時被十抓在手里，順便擦一擦他滿手慘不忍睹的黏糊糊。

“你有弟弟妹妹嗎？”立風托著下巴看他為小殼擦手，突然問道。

“沒有。怎么了？”

“沒什么，就是看你這么會哄小孩，又這么會照顧人，以為是有呢。”

害。

要說會照顧人，目前也沒人愿意被他照顧。要說哄小孩，他還真的不會哄。

小殼被抓住擦手手并不高興，兩只手張開從東舞到西，又從南舞到北，似乎在炫耀巧克力有多好吃。

不知怎么就以迅雷之速貼到了十的臉上，伴著悶悶的聲響和壓制過的慘叫，一塊指頭大小的犯罪證據(jù)就留在嘴邊。

“小殼！手上臟臟就不要碰哥哥呀！”

“嗚嗚嗚……”小殼自己還委屈了，兩只手合在一起搓搓搓，黑乎乎的小手越搓越埋汰。

敢這樣糟蹋他英俊的面容，小屁孩是第一個。

你完蛋了你完蛋了你完蛋了。

但偶像包袱還是不能不要的。十辰于很難，一只手要抱孩子，一只手還要憑感覺為自己清理那一小塊。

立風早就沖過來將小殼抱走，從口袋里拿出今天沒有用完的濕紙巾。

十正想用手機當作鏡子看一看自己，卻被立風的手輕輕按住了肩膀。

“老師……”

“別動，我看看。”

立風湊上來將微涼的濕紙巾貼到他的臉上，從下巴擦到了嘴角，輕輕的，怕下手重了會疼。

本來就有些小近視，這下瞇著眼睛將距離縮在咫尺之內，十甚至可以分享他的呼吸，可以感受到指尖的柔軟度，還可以聞見他身上似有若無的味道。

是很讓人舒服的味道，隱隱約約摻著些巧克力的甜。

立風確保擦干凈了以后還歪著頭盯了兩眼，微微皺起的眉頭緩緩松開。

為十辰于擦完了，又蹲下去為站在一旁的小殼擦手，敲了敲他的腦袋：“小殼記住了，以后手上有臟東西的時候不要碰到別人哦，這樣是不禮貌的小朋友……”

立風忙著教育孩子，完全沒注意到十辰于坐在原處一直都沒有回過神。

他不知道自己有沒有臉紅，只知道好像有些喘不過氣，好像就要暈過去。

自戀如十辰于是從不怕被人近距離盯著看的，剛才卻仿佛自卑到了地底下。

好立風，下次別這樣吧，太嚇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