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僧鬼

　　盛京熊岳城百姓吳二，以賣豆芽為生。一天挑挑著豆芽在半路上稍作休息。感覺朦朧中，有兩個和尚挑著衣缽行李經(jīng)過，他們對吳二說：“和你遇到也算有緣，為什么不跟我們游歷一番呢？”吳二說：“去哪里？”回答說：“北京?！庇谑蔷透麄冏?。經(jīng)過蓋州、遼陽直到盛京，又從錦州到大凌河、中前所。一路來到山海關(guān)，看見一個身著金色頭冠，身穿華美服裝的大官坐在城上，倆和尚出示通關(guān)憑證，大官指著吳二說：“這人是生魂【活人的靈魂】，不能去?！眰z和尚替吳二懇求，這才放行。三人進到關(guān)內(nèi)，由永平府通州到齊化門。吳二跟著這倆和尚，好像自己身輕如飛。經(jīng)過的每個城邑，和尚都指出那是什么城市。來到羅鼓巷的一座巨大豪宅，和尚帶著他進去。里面擺設(shè)有一座法臺，上面有個戴五佛冠、披著袈裟的和尚，旁邊還站著好幾個僧人在布施食物，潑灑酒水米粥來打發(fā)鬼魂。吳二口渴極了，就跟著其他鬼一起吃，味道很甘美。門外又成列了好些法船【寺院用紙扎成船，到了晚上放到水面焚燒，叫燒法船，取佛教普渡慈航之意】，焚燒金銀紙錢。吳二搶到二錠金銀，和一綿紙錢。這個時候，兩個和尚跟他說：“可以走了。”，又帶著他沿著來的路返回。依舊經(jīng)過山海關(guān)出示憑證，一直送到熊岳城。吳二進到城里，聽到狗叫，頓時就醒了過來。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靈床上【停放尸體的床】，妻子守在一邊哭，應(yīng)該是有人見他死在了樹下，把他抬回了家。用手摸摸懷里，紙元寶和紙錢都還在。知道這個事的人好奇去京城尋訪，果然鑼鼓巷有個馬家孀婦在七月十五那天晚上在作佛事燒法船。

　　第二年的七月，吳二得了小病，忽然大叫著：“兩個師傅來了?！睔饨^死了。

197，張工人

　　江西南昌府沿河村一個姓陳的開了一間雜貨店，僱了一個張姓工人來幫工，他自稱是山東人，干活很勤快。給他的工錢他從來不用，就堆在床邊上。一天早上起來，張某扛了幾根杉木頂在房子的四周，又用繩索系牢。別人問他，也不回答。過了一會兒，遇到地震，鄰居的屋子都倒塌了，只有陳家的鋪子完好獨存。陳某開始覺得這個張工人很神奇。陳某有個女兒得了怪病，一到半夜就自己驚醒，請張工人來看看。張工人說：“這是前世的罪孽導(dǎo)致的?！彼岅惣胰嗽跀[上一張高腳茶幾，放一塊大鏡，一碗凈水。陳某守在旁邊，張坐在后面。半夜，一個婦女哭著走過來，要進屋里去，張工人呵斥她。那婦人就跪在鏡前邊不走了，張工人說：“冤家宜解不宜結(jié)。況且她前生是你的婆婆，已經(jīng)投胎轉(zhuǎn)世，怎么能再報仇呢？”婦人還是爭辯不休。張工人說：“我會讓他們給你誦經(jīng)超度，冤就解除了吧?！蹦菋D女離開了，陳家女的病就好了過來。陳某愈加覺得張工人神奇。這件事很快哄傳開，前來求醫(yī)問卜的人沒有哪天是沒有的。一天，張工人對陳某說：“人世擾攘，不能久留了?！卑炎约悍e攢的二十多千錢交給陳某，讓他買來棺木新衣。第二天，沐浴完換了衣服，端坐著死了。村民知道這事，云集在旁邊，焚香頂禮膜拜。棺木停放在古廟里。有個金姓人要去山東販賣貨物，陳某托他寄送一封信給張工人的親屬。金某賣完貨，來到濟寧州，卻看見張工人騎著毛驢從林子里出來。金某很是驚訝，問道：“張公無恙？”張工人下了驢子，和他敘敘舊。金某就把陳寄書信的事告訴了他。張工人就說：“不用了。我倒是有封信寄給陳老，麻煩你帶回給他。”又乘上驢走了，轉(zhuǎn)眼就不見了。金某回到江西，把這事告訴陳某。陳某打開書信，原來是一個治療瘟疫的藥方。眾人打開棺材，里面只剩下了一雙草鞋。第二年，沿河村一帶遭遇了瘟疫，人們按這個藥方治療，沒有不見效的。

198，梅占

　　曲沃仇生，因科考去了京師。朝考完畢，返回家鄉(xiāng)的路上邂逅一名妓叫梅占，就和她相處在了一起。梅占雖然出身青樓，但她淡妝雅韻，閑雅飄逸，凡夫俗子都不是稱不上她意，只獨戀仇生一人。仇生和她相處舉止穩(wěn)重，從不狎褻。臨別之際，梅占畫了一枝梅花的圖，交到仇生手上，說：“這就是妾身的靈魂。身體不能跟隨你去，你拿著它回去，希望月夜燈火前，能對著它敬我一杯酒。”仇生哭著和她分別。帶上畫回了家里，將梅花圖貼在墻壁上，每天都對著念書。有時吹來一陣風(fēng)，能感覺到濃郁的香氣從畫里出來。到了晚上，必先敬上一杯美酒，然后擺上兩個杯子，像是在和她相互酬酢。之后天天如此。

　　過了幾個月，有朋友從京師回來拜訪他，看見仇生對著圖畫一幅癡呆的模樣，感到很奇怪，詢問他緣由。仇生吱唔著不說，只是讓他乘著微風(fēng)聞香氣。友人告訴他：“那就是了。我聽路人傳聞，有個叫梅占的名妓，畫了一幅梅花圖送給一個書生，分別后三天就死了，說的就是你的事情吧。這畫是鬼物，放在身邊時間一長必然對你有害。”于是扯下梅花圖，撕碎后走了。仇生聽到朋友的話，癡癡地站了半天，簌然淚下。拾起碎紙，將其埋葬在了前庭的松竹之間，用酒祭奠她。哀悼說：“梅乎，梅乎，魂果我隨乎？月淡兮風(fēng)微，伴梅者誰乎？”當(dāng)天晚上，仇生就露宿在了庭院里。第二天一早，依然用酒祭奠。澆完，就發(fā)現(xiàn)地上冒出了一枝小小的梅芽。仇生欣喜不已，閉門不出，叫仆童買來數(shù)十壇酒，每天都以酒祭祀。不出三個月，梅花樹就已經(jīng)長得七尺高了。當(dāng)時正值臘月。

　　樹上開了幾十朵梅花，遠近的得知這樹的奇異，都爭相來觀賞。但是只要仇生不在座中，一點香味也不會有。一天晚上，有個小偷偷了仇生的衣服，頓時奇香滿院；一會兒后又不再香了。仇生知道后，高興地說：“此花真是為我而開的啊?！庇谑亲约好爸畠?，將床安在梅樹邊上，用衣服裹在一起睡。到了半夜，雪白的月輪掛在天空，松竹微動，仇生朦朧之中感覺有異香撲鼻，拭目而視，發(fā)現(xiàn)自己正抱著一個淡妝美人。睜大眼睛仔細一看，和梅占的樣貌一模一樣，仇生狂喜，因而詢問由來。美人說：“妾身的前身確實是梅花。但因染上情魔，于是墜落障海，被你至誠的心意感動，所以再次和你相見?！背鹕退龤g好，用手撫摸之，感覺美人的肌膚好像冰雪一樣。仇生道：“溫柔鄉(xiāng)變成冰雪窟了么？”梅占說：“這是妾身的本性如此。如果你一定要，非得招引些春氣才行?！钡诙?，仇生就購置了土牛，又插了幡勝，這些歡慶春節(jié)的物件。到晚上，梅占又說：“時候還沒到。”撫摸身體，依然冰冷。第二天，又是喝屠蘇酒，又是拜訪陳椒盤，又是唱《宜春令》【都是慶祝春節(jié)的東西】。到了晚上，梅占依然說：“還不是時候?！鄙眢w依然冰冷。仇生說：“那到底要怎樣呢？”梅占拿出兩只玉琯【管樂器】，和仇生一起對吹。就感覺暖氣盎盎，院子房舍間好像來到了二月。仇生馬上就想要丟掉玉琯去摸她的身體，梅占搖手制止。仇生領(lǐng)會了她的意思，繼續(xù)吹著玉琯。一直到五更，竟然好像三月時節(jié)了。梅占放下玉琯，柔弱地依靠在床榻前。仇生也將玉琯放下，靠近過去抱她。只感覺遍體溫舒，真是溫柔之妙境，兩人就睡在了一起。第二天一早，自己正抱著梅樹，但感覺溫暖得不同尋常。到了晚上，仇生再次求歡好。女子說：“不行了。因妾身眷戀塵世感情，有污仙籍，明日未刻，就會有大風(fēng)將我?guī)ё?，回歸羅浮山凈土中了【羅浮山：道教第七洞天、第三十四福地】?！背鹕胄虐胍伞?/p>

　　轉(zhuǎn)瞬之間，忽然冰雪滿地，寒風(fēng)徐起，美人茫然，梅樹孤立。仇生大為驚恐，急忙典當(dāng)衣物，買來絲錦制成帷帳，罩在梅花樹上，守在一旁。等到了未刻，頓時狂風(fēng)肆起，梅花數(shù)連根拔起，仇生緊緊抓住執(zhí)帷帳一角，被一起帶走。最終被大風(fēng)吹落，墜入山澗。此時有幾個童子在附近砍柴，看到仇生，以為他是賊，就要捆他。一個老人看見仇生，說：“不用了，是個偷香賊罷了！”仇生問：“這里是什么地方？”回答說：“羅浮?！庇謫柪先耸呛稳耍卮鹫f：“梅花主人?！背鹕鷨枺骸懊氛荚谀睦?？”老人說：“正同綠萼華、紅羅女、黃香節(jié)婦及趙師雄夫人【羅浮夢的典故，傳說趙師雄游覽羅浮，在夢中遇到一位梅花仙子。前面提到的四種都是指梅花】在后園呢?！背鹕罄先讼胍叭?，老人指示給他指示了方向。往前走了幾十步，就看見石橋外的籬芭墻里，梅占正和幾個女子在那里。仇生正要度橋過去。忽然爬來一條一丈多長的大蛇，纏繞住仇生的脖子和膝蓋，仇生不為所動。大蛇退去，仇生繼續(xù)前進。又有老虎從籬芭旁竄出，作出要吃人的樣子。仇生也不害怕，闖進門去。幾個美人都驚嚇離去。只有梅占獨留下來，看見仇生，禁不住感情，仇生正挽著梅占和她說話，忽然走出一個老太婆，呵斥他們。梅占羞澀地后退，仇生也收手。梅占將一瓣梅花貼在仇生的眉間，說：“郎君還有人世間的俗情，此地是長留的地方。此梅花瓣香就是妾身的肌膚，以妾身之膚貼郎君之膚共度百年，我們的緣分就到這個地步了。”一會兒，老太婆帶梅占走了。此時，天降大風(fēng)忽地將仇生吹起，仇生仍然落回庭院中。對著鏡子仇生看眉間，有一白斑就如梅花瓣一般，不管怎么擦拭，最終也擦不掉。

199，僮人

　　廣東一帶有僮人，雖然臨近中華但是保持自己的僮俗。他們居住在用荊條作成的屋子里，這些屋子大的有一里長，小的有幾丈。女子還沒出嫁時，和父母生活在一起，管束也算極嚴(yán)。兩姓婚配時，也要請媒人。出嫁一鼓一笛作樂，女子騎著毛驢來公婆家里，等夫婦交拜完畢，女子依然回到母家。但這個時候，父母不再約束，任憑女子進出，即便是帶男子回家同睡，父母也不聞不問。等懷了孕，就給夫家報喜，請客設(shè)宴，迎女子回夫家。之前私通的男子不敢接近，要是來，就會被殺死。有的在母家一直不受孕，那么夫家就會厭棄，有的一輩子也不能回到夫家。

卷十一刪略的篇目：

200，三竺和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