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銀色流星
在滿目瘡痍,空無一人的長安市上空,充滿著致命強酸的濃霧,濃霧覆蓋了大半個天空,并且大有向北方蔓延之勢。
在這種危險的環(huán)境中,假設還有人在地面仰望天空的話,他會看到一架本該返航的殲81調轉方向,就像一顆銀色的流星一樣,勇敢的沖進黑暗的濃霧之中。
張海是一名空軍,他已經累計飛行了2000小時,駕駛殲81與侵略者進行了數次殘酷的戰(zhàn)斗。
他的身體已經不堪重負,如今他已經到了該退役的年齡,等他離開后,將有更加新鮮的血液進入空軍,屆時,他將遠離天空,以一種更加安全的方式繼續(xù)報效祖國,更重要的是,他將有更多的時間陪伴自己的妻子和女兒。作為一個戰(zhàn)斗機飛行員,妻子的擔心自不必說,隨著女兒越來越長大,女兒也加入了擔心的行列。
此時的張海正駕駛殲81飛行在返航途中。這只是一次例行巡邏,長安市的上空沒有敵人,雖然依然存在敵人的酸霧攻擊,但在上峰的命令下,空軍采取克制的態(tài)勢。而長安市以及附近關中地區(qū)的民眾早已經撤離,沒有救援和掩護撤退的任務。
沒錯,這次飛行是張海的最后一次任務,也是一次低風險的任務。在執(zhí)行任務的過程中,張海不止一次祈禱,千萬不要出現差錯,不要有任何意外情況發(fā)生,他希望就這樣出航,返航,然后平穩(wěn)降落在太行山里的基地,最后接受鮮花和眾人鼓掌,受勛,退役。
到目前為止,一切都很完美,再有十五分鐘,基地就在眼前了。
這是最后的十五分鐘。
突然之間,無線電傳來了來自地面的微弱信號。
“…呼叫,呼叫,有人在嗎,國防軍還在嗎,這里還有三十多人,我們沒法……撤退,請……幫……我…們。”
一種惱恨失望的情緒傳遍張海的全身。
再過頂多三秒,旁邊的兩家僚機就會來詢問是否救援。
而這個信號并不是來自于中微子基站,而是一種原始傳播范圍有限的模擬信號,也就是說,基地不會接到這個型號,而方圓幾十公里之內,可能的接收源就只有天空中的幾架殲81。
一個空前沉重的抉擇壓在張海頭上,短短的三秒鐘被這一段模擬信號拉伸到了無限長。
更早的時候。
? ? ? ? 天上來的敵人將戰(zhàn)線推進到了漢中一帶,用不了多久,淪陷區(qū)就會越過秦嶺,正式擴大到北部。面對這種情況,國防軍采取主動出擊的策略,在秦嶺一帶布防,依托秦嶺基地和后方關中平原的資源進行決戰(zhàn),阻擋敵人進攻鋒芒。
這么做的好處是,長安和關中短期內避免了戰(zhàn)亂,壞處是,一旦國防軍戰(zhàn)敗,關中將無兵可守。
于是在戰(zhàn)役進行的那幾天,整個長安都在密切關心前方戰(zhàn)報,唯恐聽到一絲不利的消息。
在戰(zhàn)役的第五天,人們的神經最緊張的時候,不知從哪里傳來了最壞的消息,國防軍主力被全殲了。于是人們開始了瘋狂無組織的撤離,整個關中地區(qū)陷入無政府狀態(tài)。
其實,當關中地區(qū)混亂撤離的時候,國防軍并未被全殲,雙方仍是勢均力敵的態(tài)勢。但是當無端的謠言擊潰后方的心理防線的時候,一連串的蝴蝶效應將不利因素放大,并迅速反饋到前線的戰(zhàn)情上,國防軍反而因此吃了敗仗。無奈之下,戰(zhàn)線收縮,關中地區(qū)被迫放棄。
幾天后,往日金城千里天府之國的關中已經是空無一人的死城??植廓b獰的天外來客即將接收這里。
新野是一個從垃圾堆里長大的孤兒,生活在長安市的貧民窟內。他二十幾歲的時候,已經是渭城區(qū)小有名氣的混子,靠走私一些軍隊設備過活。
前方戰(zhàn)報傳來,人們開始大潰逃的時候,新野本打算跟著人們一起逃,無奈偽造的身份被查出,硬是沒能闖過關卡。
大約有2萬人由于各種各樣的原因滯留在關中平原。而關中平原是一個盆地,盆地地形不利于空氣的流通。于是在侵略軍兵鋒抵達鎮(zhèn)安縣的時候,急劇破壞性的濃霧攻擊開始了。
這對于滯留的2萬人來說簡直是噩夢。實際上,在濃霧攻擊之前,就已經有一半的人死在了輻射之中。
剩下的一半孤立無緣,被包圍在酸霧之中,不斷有人死去。
直到十日以后,混亂的統(tǒng)帥部才想起被遺留的民眾,象征性的派出幾架戰(zhàn)機和少數地面救援隊救援。
然而這時以長安為中心的關中,早已沒有任何生命存在。
除了一個人,當然,那就是新野。
張海將無線電手動關閉。系統(tǒng)檢測到故障后,將在一分鐘以后重新開啟無線電。張海將三秒鐘延長到了一分鐘,在這長達一分鐘的無線電靜默中,整個世界都不能打擾到他,他將在一萬米的高空孤獨艱難的進行權衡。
這時,他想到了幾天前的一次戰(zhàn)斗。
那是一次殘酷的戰(zhàn)斗。
由于情報有誤,當時漢中郡的民眾尚未疏散完畢,敵軍母艦已經逼近。我軍必須在兼顧地面的情況下艱難抵抗。更糟糕的是,敵軍似乎意識到這一點,有意識的將炮彈和戰(zhàn)機往低空人口密集的方向引,我軍戰(zhàn)機因此損失慘重。
張海當時是第三支隊的領航。每一次俯沖,轉向,都有無數的信號失聯。幾個小時下來,整個航空隊活脫脫失聯一半。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張海心想。此時的他必須要調整策略,放棄地面掩護。這樣的話第三支隊還可以活下來,這同時意味著地面人們已經與死去無異。
? ? ? ? 他沒有猶豫。就在他提升飛行高度并對第三支隊下達命令的同時,他發(fā)現顯示器上的第一,二支隊也不約而同的提高了高度。
張海松了一口氣,原來并不是只有自己。
但是緊接著,第一支隊的全體殲擊機從更高的高度再次俯沖,其領航機生生硬接了敵軍射向地面的激光,隨后可以很明顯看到戰(zhàn)機處于失控的狀態(tài)。這時戰(zhàn)機內的飛行員在其生命的最后關頭貢獻了最高超的飛行技巧,以一個不可思議的角度向一架敵機沖去,爆炸,最后同歸于盡。
張海震驚了。
第一支隊的領航員是誰?是那個年輕的女中尉吧,她的男友還在北直隸等她。
然而還沒等他會過神來的時候,第二支隊也做出了同樣的戰(zhàn)術動作。在一片黑暗的酸霧中,第二支隊的十幾架戰(zhàn)機咆哮著俯沖而下,好似天空之中威武的野獸,在空中爆炸出絢麗的火光。
第二支隊全體殉國。
這時,一道艱難的選擇題擺在了他的面前。
他猶豫了一分鐘。
是生命,還是榮譽,成了一個折磨著他的惡魔。
然而上司替他做出了決定。
全員返航。
看來這只是虛驚一場。不光對于他來說,而且是對于整個第三支隊。他的猶豫讓整個第三支隊存活了下來。
第三支隊的隊員心照不宣的心懷感激。由于保留下了支隊建制,上司們也對他暗含欣慰。
但是對于張海來說,這成了詛咒。
榮譽和生命的選擇題深深地刻在了他的視網膜上,讓他無時無刻不飽受煎熬。
當他知道自己即將退役的時候,似乎這個選擇題已經無關緊要,因為他再也不用沖上云霄。
現在,這個軍人在其職業(yè)生涯的最后再次直面選擇。
新野做出了一個聰明的選擇,他在無線電中說幸存者有三十幾人。這是因為三十人是救援的最低限度,低于三十人,國防軍默認不會救援,這是一個不成文的秘密規(guī)定。
防護具是他用沒來得及走私的軍需拼揍起來的,無線電設備是他在博物館里偷出來的(由于博物館文物密閉性良好,古老的設備完好,成為酸霧攻擊下的幸存。)。
雖然不知道有沒有人可以接受到他的信息,即使接收到,也未必會來救援,但是新野做出了最大的努力,他想要活下去。
一分鐘到了,無線電設備自動修復,設備里繼續(xù)傳出求救信號。張海感覺他和世界又聯系到了一起。
左僚機詢問,是否展開救援任務?
右僚機詢問,是否繼續(xù)返航?
張海依舊在沉默。
在過去的短短一分鐘內,他想了很多。
也許根本不是三十人,也許是求救者虛報…
為了區(qū)區(qū)幾個滯留者是否要浪費國家軍事資源?
也許這是敵軍的詭計?
也許,也許,…
此時,那道關于榮譽和生命的選擇題又瞬間蝕刻在他的視網膜上。
左僚機似乎有些不耐煩,又把問題重復了一遍:是否救援?
在一萬米的高空,每個人都在選擇。
而在地面上,本該空無一人的街道上出現了一個人影,他穿著拼湊的全防護服,背著氧氣管和沉重的無線電設備古董,左手拖拉著幾節(jié)笨重的蓄電池,無助的走著。
突然,一陣尖利的聲音劃過充滿濃霧的空中。
他抬頭看到,一架本該返航的殲81,掉轉了方向,像一顆銀色的流星一樣,勇敢的穿過黑霧,向他飛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