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 在國家地理的節(jié)目上，史蒂芬·塞科爾還否定了另一個假說，即蟒蛇是被短吻鱷撐爆的。他說：“短吻鱷的大小可不算什么。”在進化中，蟒蛇早已具備了吞下比自己還大多倍的獵物的能力。蟒蛇的食管是一層極有彈性的粉色薄膜，跟泡泡糖的伸縮性差不多。塞科爾從他的電腦里找出一個幻燈，里面有張蟒蛇吞下一只成年袋鼠的頭、頸和肩膀的照片；下一張照片里的蟒蛇正在吞一只羚羊，羚羊四分之三的身體已經(jīng)被吞下了，只剩下臀部和后腿耷拉在外面。蟒蛇用它發(fā)達的肌肉把獵物像扯太妃糖一般扯碎，這樣更容易吞下。和人類不一樣，蟒蛇不止依靠單次吞咽動作吞下東西，它們靠頭部翼狀肌的反復運動進行吞咽。蟒蛇的下頜在獵物身上寸寸向前時，就像海軍陸戰(zhàn)隊員在匍匐前進，直至把獵物完全吞下才罷休。

? ? ? ??塞科爾還有一個反駁“蟒蛇被短吻鱷撐爆假說”的理由，那就是他知道蟒蛇的腸胃可以承受多大的壓力?！拔覀冊岩粭l死蟒蛇的泄殖腔封住，然后往食道里打氣。”這么做是因為他“厭倦了聽人們不斷地談論蟒蛇被撐爆”。我本該把實驗論文放在這里供讀者諸君參考，但塞科爾壓根兒沒把結(jié)果發(fā)表，他說自己只是“做著玩的”。他指著照片里漏出蟒蛇肚子的短吻鱷說：“要撐爆蟒蛇肚子，需要的壓力可比這個大多啦?！?/p>

? ? ? ??生物學中有個術(shù)語叫順應性，用來描述可伸縮性極強的消化器官。主人您打算整吞一頭野山羊？沒問題，放著我來。順應性強的胃就像天然的食物儲藏室，當獵物稀缺時，依靠胃里的食物動物可以存活數(shù)天甚至數(shù)星期。這種胃既應付得了盛宴，也不懼饑荒。是賓夕法尼亞大學醫(yī)院的胃腸病專家，曾研究過參加大胃王競賽的選手。他說：“捕食者會有順應性極強的胃。想想飽餐一頓后的獅子，胃脹得極大，接下來的幾天都會躺在太陽下慢慢消化胃里的肉?！弊鳛槭澄镦滍敹说膭游?，獅子有足夠的實力自由閑逛，不用擔心有更大更兇猛的動物跳出來吃掉自己。能捕殺獅子的只有人類，比如獵人，偶爾也有美索不達米亞的活體解剖者。

? ? ? ??2006年，《黎巴嫩醫(yī)學》雜志登載了法里德·哈達德的一篇文章，詳細描述了約公元950年伊拉克的一位宮廷醫(yī)生為研究獅子胃的順應性所做的工作。這名醫(yī)生叫艾哈邁德·伊本·阿布·阿什·阿思（Ahmad ibn Aby al'Ash'ath），哈達德博士在開篇指出：“阿什·阿思”意為“衣衫襤褸”，并不像一位皇家醫(yī)生該有的名字。但你看看此君的所作所為，大概就能猜到他為什么可以得此高位了。他的著作中寫道：“我在加丹法爾王子面前活體解剖了這頭獅子，我觀察到當食物進入胃后，胃壁的褶皺被拉開了……我持續(xù)向獅子嘴里倒水，一壺接一壺，直到胃被大約五加侖的水撐滿……然后我把胃切開，讓水流出來，胃馬上縮小了，我可以看到幽門。老天作證！”

? ? ? ??如果你對畜牧業(yè)比較熟悉，可能會覺得獅子胃容量實在不算大，和牛胃比起來真是小巫見大巫。牛有四個胃，最大的瘤胃容積達三十加侖。既然食物俯拾即是，為什么牛還需要這么大的胃呢？草盛無饑饉，何須采食忙？答案在于反芻動物的食物營養(yǎng)價值實在太低了。牛的瘤胃在大小上接近垃圾桶，里頭裝的成分也和垃圾差不多。為了深入了解，我探訪了加州大學戴維斯分校，動物科學教授埃德·德佩特斯和他的同事們在那里測試各種農(nóng)業(yè)廢品，以篩選好的牛飼料原料。德佩特斯給一頭奶牛胃上造了瘺，用來測試杏仁殼、石榴渣、檸檬漿、番茄籽和棉籽殼的消化率，和威廉·博蒙特當年用過的手法類似。他把裝有實驗材料的網(wǎng)袋放進瘤胃，然后每隔一段時間用繩子把袋子拉出來，看看還剩下什么。我去參觀的那天，他們在測試附近“世界李子干之都（the prune capital of the world，注1）”尤巴市的李子。

? ? ? ??奶牛的瘤胃中有大量而又多樣的細菌，可以分解很多人的腸胃消受不了的東西。李子核有一個質(zhì)地堅硬又沒什么營養(yǎng)的硬殼，但其中的胚卻能提供珍貴的蛋白質(zhì)和脂肪。瘤胃里的細菌經(jīng)過數(shù)天的分解，可以破壞硬殼，釋放這些營養(yǎng)。德佩特斯給我展示了實驗用的網(wǎng)袋，并告訴我：“有時候我會把期中考試卷子放在里面，”牛沒法消化紙漿，“然后我會對學生們說，‘你們消化不了的東西，牛也消化不掉?！?/p>

? ? ? ??“我們還從佩塔盧馬一家生產(chǎn)棉毛巾的工廠獲取布料，把那些小線頭都拿去喂牛，?？梢韵鼈儷@得能量，只不過需要的時間比較長?！迸５贸院芏嗝弈ú疾拍苌嫦氯?，這一點和吃稻草沒什么本質(zhì)區(qū)別，所以牛才需要這么大的胃。德佩特斯認為還有一個原因可以解釋牛胃的巨大容量：反芻動物通常在開闊地帶攝食，很容易被捕食者發(fā)現(xiàn)?！八运鼈儠z入盡量多的食物，然后躲在安全的地方反芻消化?！睆倪@種角度來看，瘤胃就是牛身體內(nèi)置的打包盒。

? ? ? ??德佩特斯帶我去看其中一頭有瘺管的奶牛，我們首先得在一群大蒼蠅的包圍下艱難地穿過泥濘的畜欄。我穿著細高跟鞋和裙子，而德佩特斯——穿著膠靴和舊T恤——抑制不住地在幸災樂禍。德佩特斯皮膚黝黑，身材高大，體格健壯。他的頭發(fā)閃著如鋁門一般的銀光，與他深灰藍色的眼睛很相配。

? ? ? ??德佩特斯的學生阿里爾在用水管給奶牛101.5沖涼，阿里爾身上打了很多洞，極富視覺沖擊性，完全不同于一般人對農(nóng)學院學生的刻板印象。我們站在一旁觀看，不時抬手驅(qū)趕蒼蠅。我很喜歡奶牛的樣子，喜歡它們斑駁的毛色、寬大的臀部以及沉靜而富有節(jié)奏的反芻動作。

? ? ? ??數(shù)十年來，農(nóng)學院一直都有這種帶瘺管（或者用學生們習慣的稱呼：洞）的牛。我先生艾德就記得他還是孩子時，就從父親那里聽說羅格斯大學有“身上帶窗戶”的牛。造瘺的方法很簡單：沿著咖啡罐的底部在奶牛身上用粉筆畫個圈，局部麻醉后把皮肉切開，在瘤胃上對應位置也開個孔，將兩個孔縫在一起，再用塑料塞塞住。也就比我家附近咖啡館服務員的耳垂塞，或者阿里爾的臉部裝飾稍微野蠻那么一點。德佩特斯說：“動物保護主義者來過這里，他們本來期待看到的是像窗玻璃那么大的透明窟窿?！彼f給我一個能一直保護到肩膀的塑料獸醫(yī)套袖，引導我去觸碰瘺管開口。要小心，帶瘺管的奶牛一咳嗽，可能會噴出胃里的食物。

? ? ? ??我把右臂伸進奶牛101.5的身體里，德佩特斯給我拍了一張照片。照片中奶牛神色漠然，我卻激動得跟見了鬼一樣。我的手指到腋窩都完全伸進了牛胃里，卻還探不到底。我能感受到強而有節(jié)奏的擠壓和運動，更像機械，反而不似生物。我感覺我好像把胳膊伸進了一個底部有自動攪拌設(shè)施的發(fā)酵罐，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種感覺沒有錯。

? ? ? ??人類的祖先是雜食性的，既食肉，也食腐，吃下的食物往往攜帶數(shù)以百萬計的有害微生物。所以與反芻動物不同，人的胃更重要的特性是殺菌消毒，而非裝入盡量多的東西。但即使如此，在吃了上頓沒下頓的日子里，一定的儲存能力還是很必要的。人類的胃順應性如何？那得看你如何使用它了。

注1??抱歉，我應該說“世界干李子之都（the Dried Plum Capital of the World）”才對，這個稱呼是1988年由官方認證更改的。改名的原因是不想將這個水果一直和老年通便食品聯(lián)系在一起。這事兒得從華盛頓州的溫哥華市說起，溫哥華市是曾經(jīng)的李子干之都（the original Prune Capital of the World），市里有一個被稱為Prunarians的群體，從二十世紀二十年代就開始鼓吹李子干具有通便功能。Prunarians還贊助了每年一度的李子干節(jié)和慶祝游行。但1919年的一張李子干節(jié)照片顯示，慶?；顒蛹葲]有什么節(jié)日氣氛，也看不到李子干。只有八個身著米色制服的男人在一條被雨水打濕的人行道上站成一排，還有一個人站在他們前面，也穿著同樣的制服，估計是他們的頭兒。一般情況下，如果一個活動被稱為“大李子干（或者尊重尤芭市人民的選擇：大干李子）”我們會期望看到更多花里胡哨的東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