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軌跡
那場大火持續(xù)了很長時間,將那座房子燒得面目全非。熊熊烈火沖破那扇窗戶,濺了血的碎片掉落腳邊。人群的喧雜在恍惚間被靜音,耳邊響起一道道尖銳的叫聲。
“方醫(yī)生,老師的狀況...”
我擺了擺手,將煙蒂按滅在了水泥墻上。身穿白大褂的人本背負著一身光榮,被認為是挽救生命的天使,可如今的我,卻救不了自己的父親。
“爸我會看著辦的。先安排樸先生的康復治療吧?!?/span>
同樣在那場火災中受傷至重度昏迷的還有另外一個人。只不過他并沒有像爸那樣發(fā)生另一起意外。變成一個不會做夢,不會說話,在一片黑暗中拼命掙扎的植物人。
可當我看到那個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的男人,我卻產(chǎn)生了不可告人的可怕念頭。我第一次如此渴望那種欲望侵蝕我的意念。
記憶里,父親笑著用食指戳了戳我的額頭,將酸酸甜甜的糖果塞進我的嘴里。再去仔細回味,味蕾上竟重新綻放出了那個味道。
我懷念著與父親之間的點點滴滴,借著那溫暖的笑容將罪惡感掩蓋在了心底,親手篡改了兩個人的命運。
那顆跳動的心臟連接了夢的兩端,淚水與歡笑。極端的黑色惡念與那耀眼奪目的陽光重疊在一起,便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我以為我的世界將會永遠被幸?;\罩。
父親在我升職成為法醫(yī)后的第二個月便還是選擇了離開。從那時起我便成了孤身一人。
他躺在那里,似乎只是暫時睡著了。似乎還是昨天說要出去走走的父親。兩個人的距離僅僅只隔著一塊玻璃,可卻已是相隔兩界。
那道結了痂的傷口偶爾也會發(fā)癢,但我卻沒有勇氣再去揭開。我知道,那股罪惡一旦公布于眾,我將永遠被關進地獄的牢籠之中。
她留著金色的長發(fā)閉著眼,就連睫毛也是明亮的金色。白色的絲帶包裹著她白皙細長的頸線,紗質(zhì)的白色長裙下,是若隱若現(xiàn)的身體線條。
她捧著一束白色百合花,恬靜地跪坐在草原上。她純潔的淺棕色眼眸中倒映著我的身影。伸手將那束百合花送給了我。
“謝謝...”
我低頭嗅著,沉醉在清新芬芳的花香之中。等我抬起頭,那個女孩便不見了蹤影。
一眨眼,眼前便恢復了平靜。我起身下了床,趁著枕邊人還沒醒。彎腰將插在花瓶里的那束百合花放在了飄窗前的陽光下。
在失去唯一的親人以后,我找到了人生中最珍惜的人,他叫樸智旻,是個醫(yī)學生,但是中途做了旅行家,想走遍世界各地。
因為朋友一次偶然的機會,造就了我們的相遇。我們的相愛過程還算簡單,就是剛好遇到了一個剛好喜歡自己的人。
“今日凌晨兩點,一居民在慶尚北道的尚洲市一棟出租屋內(nèi)發(fā)現(xiàn)一具女尸,女尸的面部受到重創(chuàng),警方到場時已被確認無生命跡象。目前警方正全力投入調(diào)查....”
走進辦公室,我便聽見電視中播報的新聞。原來鄭局凌晨打電話來就是因為這樁案子啊。
“可有得忙咯?!?/span>
同組的金泰亨放下文件伸了個懶腰,將文件丟到自己桌面上。
“鄭局后腳跟剛踏出去你前腳掌就進來了,他說這次你來負責。”
文件里的照片在桌面轉了幾圈,最后停在桌子的角落。我這才定住了視線。
女人光滑的皮膚被劃得皮開肉綻,在一針針刺過皮膚的釣魚線線眼處,還仍然能夠清晰的看見陷入皮膚中那發(fā)黑的一小段。駭人的面部表情保持著生前的狀態(tài)。嘴唇微張著,似乎死前還在哭喊著,頸部刺眼的暗紅色血痕,是被用兇器勒緊時拼命想要掙脫的痕跡。
“雖然不知道我的猜測合不合你心意,我覺得這個殺人兇手心理素質(zhì)倒是挺強的。能那么鎮(zhèn)定的給死人搞人體刺繡,還弄只太陽蛾...服?!?/span>
“我勸你閉嘴,”
我欲想說點什么,卻突然沒了想法。只是從心里認為這次的案子,絕對沒有他想得那么簡單。
這樁案子的發(fā)生雖然高調(diào)的確認是一起計劃性謀殺,但很快調(diào)查便沒了后續(xù)。也不是他們的問題,畢竟兇手沒有留下任何犯案痕跡。
“縫合線?生前有過心臟移植?”
金泰亨皺起眉頭,抬頭看向我。?
安放在角落許久未碰的那個扁閘子被打開了,里面存放著的記憶帶著那股熟悉的罪惡感被統(tǒng)統(tǒng)釋放。
“..應該是碰巧?!?/span>
拿手術刀的那只手微微顫抖著,眼前那顆心臟好像下一秒就會恢復跳動,讓自己一次又一次想起那張慈祥的臉龐。
案件的僵持狀態(tài)又被新的一起案件打破,案件發(fā)生在奉化郡,以犯案手法來看,是同一個人所為。
同樣的刺繡出現(xiàn)在了死者的胸口,像是某種意義上的暗示,暗示這樁案子的受害者,與這只蝴蝶脫不了干系。
但不論如何檢驗具有“黃金”價值的尸體,大家都沒有任何的思緒。就因為大家的止步不前,一樁又一樁命案在各地發(fā)生。
調(diào)查至今已經(jīng)六個月了,陸續(xù)有九名死者的出現(xiàn)。共同點除了人體刺繡,還有的就是死者都參有過心臟移植手術的經(jīng)歷。
眼看死者人數(shù)越來越多,事態(tài)不斷上升到白熱化,大家都不知道下一個死者會在哪里出現(xiàn)。紛紛表示要快點找到兇手。
但處于弱勢的我們對于兇手來說,可掌握的把柄是很多的。例如如何清除死者身上的指紋和體液來混淆法醫(yī)的鑒定結果。可以肯定的是,兇手一定接觸過部分關于這方面的常識。
手里那支煙安靜的燃著,煙灰長長的一截倔強的掛著,被自己輕輕一彈,便無力的飄落下來。
“你對象知道你抽煙嗎?”
一罐冰可樂滾到我面前,轉過頭去,是金泰亨那張欠打的臉。
“不知道。你這么一說,好像挺久沒打電話給他了。”
以前我們總喜歡隔一段時間就給對方打電話,即使他在客廳我在臥室,也不會大聲喊他去做某件事,而是拿著手機打一個又一個電話。我記得那時候我們倆經(jīng)常欠話費。
但是最近我因為工作忙得不可開交,幾乎沒時間回家,更別說給他打電話。
我約了他一起去吃飯,想久違的逛一次街,牽一次他的手。
“最近因為這個案子我頭都忙大了,你最近備考怎么樣?”
我喜歡挽著他的手臂,去嗅他身上那股溫柔的紫羅蘭香氣,他似乎很喜歡這款香水,每一次出門都會噴。一打開家里的衣柜,都會充斥著他的味道。
“挺忙的,我都沒時間回家了,都住考試院去了?!?/span>
“那我們家得落灰了,因為我也沒怎么回家。”
我笑著去牽他的手,卻無意中發(fā)現(xiàn)他殘留在指甲縫里的褐色泥土。
“你手怎么了?”
“啊。家里的花土松了來著..”
我心中莫名的不安在他勾起的嘴角逐漸蔓延開來,因為他的回答和實際根本不搭邊。
“我突然想起來有工作還沒做完,我們下次再見吧?!?/span>
如果說不住考試院也不回家,碰了不該碰的東西,就很難不將他和最近這幾起案件關聯(lián)起來了。
研究所又有了新的任務,這次的死者是至今為止的第十個。死者身體百分之八十以上三度燒傷,像是很精準的讓每一個關鍵點都把捏好了。
巧合過了頭,可就是刻意了。
燒傷、心臟移植。無非就是了解事情真相的那個人在用活生生的肉體來刺激我的底線??赡羌拢恢币詠矶贾挥形乙粋€人清楚。
“大發(fā)...這可是重量級的?!?/span>
死者手中那塊嶄新的布料,拯救了所有人的恐慌。唯獨我的情緒正劇烈波動著,冷熱交替的血液發(fā)出不和諧的聲音。真相很快就會浮出水面,如果和自己猜想的沒錯,這就是一場精心策劃好的釣魚游戲。
“阿米,著重研究一下。”
即使我忽視視覺上的感受,也無法躲避那直擊心臟的鳶尾根香氣。我比誰都清楚,那個的味道。
“抱歉...我有點犯惡心...”
我踉蹌著跑出研究室,胃翻江倒海的將所有東西吐了出來,喉嚨眼的干澀讓生理性眼淚在眼眶里打轉。
..
“排斥現(xiàn)象也是心臟移植的一大風險,請節(jié)哀?!?/span>
背叛的滋味并不怎么樣,我的肩膀上擔負了人們的淚水與傷痕。與光明背道而馳,自然有了影子。那抹扭曲罪惡的黑影要跟著自己一輩子。
樸智旻...
我忽然意識到了什么,拽下口罩往門外跑去。
如果兇手真的是樸智旻。
那顆劇烈跳動的心臟在看見那份家屬協(xié)議書時支離破碎。因為我的一時貪念而離開人世的那個人,是樸智旻的父親。
如今殺害這么多人只是為了達成某個目的的話,那么這場釣魚游戲的終結者,必然是自己。
“終于猜出來了?!?/span>
“怎么樣?殺人的感覺?!?/span>
黑暗中的身影悄無聲息地靠近,讓滾燙的眼淚失去了意義,下顎傳來硬物冰涼的觸感,讓我頓時墜入深淵之中。身后的人遲遲未動手。溫熱的液體順著頸間的刺痛垂直落下。
“自首吧。”
憎恨是面對悲傷無法專心一致的人所逃避的場所。
而復仇則是一把飲血生銹的劍。浸到血池中磨得更鋒利,但越是磨,劍刃越是生銹,而生銹就更要磨。
到最后,只是一團被磨碎的銹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