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杰在大年初一的傍晚醒來，沉沉的一覺就到了新的一年，整個世界沒有任何變化。

剛一睡醒，羅杰的房門就被敲響，他聽見程式招呼他開門。

門一打開，羅杰一驚，他的老師劉教授竟然也在外面。兩人進屋，正在羅杰懷疑程式打小報告的時候，劉教授看了看客廳的測試機，苦澀地笑了笑。

“小羅啊，今天看新聞沒有？”劉教授聲音暗啞，也許是身體還沒恢復。羅杰注意到他頭發(fā)全白了，免不得感慨，老人得病未免太傷，住一次院續(xù)半條命。

“劉老師，還沒呢?！?/p>

“啊，還沒看啊。小程啊，給他看看?！?/p>

聽著老人說話氣短，程式耷拉著眼角，把手機伸給羅杰。

“速報，新型人工智能宣告誕生，恒軟集團發(fā)布LOT 2.0版本！世界將為之改變！”

程式盯著羅杰看完新聞，張口解釋：“恒軟宣稱LOT 2.0 可以做到真正具有智能人格，可以搭載到任何可用的機械接口上。不僅能做機械勞動，盡最大程度把生產(chǎn)力升級，還具備真正的思維對話能力，能陪伴人完成百分之九十的日常生活。換句話說——

他們造出了百分之九十的人，當下幾乎最好的人工智能?！?/p>

羅杰大震，恒軟集團和暖山研究所合作甚多，互相可以說是知根知底。LOT的1.0版本和‘壹’大差不差，甚至從羅杰的角度看，‘壹’在某些方面還要更勝一籌。怎么會？這么快，LOT 就有了這么大的技術(shù)突破！

“咳咳咳，還沒完?！眲⒔淌跒榱瞬话逊慰瘸鰜砼ζ綇妥约海又鴵]舞著手，示意程式繼續(xù)。

程式掃視了客廳里顯眼的測試機，測試機上“暖山”兩個字清楚可見。

她嘆了口氣，哽咽著望向羅杰：“不僅是恒軟集團，北京第二十五所，哈爾濱新工業(yè)研究所，還有和復旦大學合作的清水集團都宣布在人工智能領域有新進展。不僅國內(nèi)，今天一天，從恒軟發(fā)布LOT 2.0 開始，各個國家的各個高新科技研究所和大型科技公司都紛紛響應公布了他們的研發(fā)進度?！?/p>

羅杰簡直不敢相信接下來的話。

“它們的進度，上面分析了，都......都比‘壹’要快，而且快不止一步。和我們相比，他們明顯地改善了巨量數(shù)據(jù)庫無止境重復學習帶來的輸出死循環(huán)問題......”

羅杰聽出程式的聲音漏出哭腔：“還不止這些，人工智能對于相似物體甚至相似概念的區(qū)分能力也得到了很大提升，?它們的智能不會像‘壹’一樣為了大量的相似概念浪費算力和時間。

“還有，借由越來越周全的環(huán)球衛(wèi)星鏈和進步的通信技術(shù)，這些新公布的人工智能都借用太空網(wǎng)鏈全天候無死角的捕捉地球上的信息，然后將他們加入數(shù)據(jù)庫。人工智能的全知，就來源與它們真的全知?！?/p>

羅杰無聲地張了張嘴，沒有說話。

劉教授輕輕地拍了拍羅杰的肩膀，虛浮的聲音猶如千斤重：“最后一點，小羅，如果只是技術(shù)上的差距，給時間，給機會，我們還可以追趕。可是因為北京第二十五所用的芯片架構(gòu)和我們差不多，算法也很相似，現(xiàn)在上面的意思是，把我們......并入他們。”

這意思就是’壹‘被取消了。羅杰倒抽一口氣，眼淚止不住地冒。

“過完年，準備交接一下吧，世界風云變動得太快，可能有些人已經(jīng)做好了準備，可惜我們還沒有。”

羅杰嘴唇顫抖著，問：“所以以后’壹‘芯片不會再制作，我們研究所的人都并入那邊了？”

劉教授堅定地看著他：“對。不僅如此，測試機和備用芯片一律送到北京去，幫助研究。小羅啊，我知道你為這個事付出太多心血，可是科研這東西，成或者不成可能就是方向上一念之差，你別太沮喪了。之后調(diào)到二十五所好好干就行了，我對你期望很高?！?/p>

“可是那么多人方向都對了?！?/p>

“唉?！彼羞`心的鼓勵都消弭成一聲嘆息，劉教授對自己的好學生說：“記得把你家里這臺測試機也還了吧?！?/p>

最后，他的手掌在羅杰肩膀上重重一拍：“上面規(guī)定芯片不能私留，你沒拿這機器測試過‘壹’吧？”

羅杰頭耷拉著，大腦也停止運轉(zhuǎn)，想說反正程式什么都告訴你了，‘壹’怎么都留不住了，卻沒想到程式做作地越過他和劉教授，用后背輕輕擋住測試機接口，對著劉教授說：“劉老師，你也看見了，這就一個測試機，我平常練習維護用的，他沒留什么芯片，我作證。”

劉教授看這拙劣的演技，擺明了求情給羅杰留一塊芯片，轉(zhuǎn)頭看看他剛掉進低谷的學生，搖了搖頭，兩手輕輕一攤，說：“那就好。我走了。你們要是繼續(xù)干，二十五所見?！?/p>

羅杰站起來：“我送送您?！?/p>

劉教授連連擺手：“不用，你和小程把機器收拾好就行。我還沒老到走路得你來扶?！?/p>

劉教授走后，羅杰望著程式，說：“我沒想到你和劉老師愿意幫我把芯片留下來?！?/p>

程式白了他一眼：“輸?shù)牟恢鼓阋粋€，整個暖山都輸了。就當留個念想吧。你以后不干了，回家去找個簡易的接口，像這里一樣插上。性能雖然差不少，但至少你能和你爸媽說，七年做了個淘汰品，哈哈，三歲小孩學說話似的，陪伯父伯母聊天都費勁！”

她笑著笑著眼淚就流下來。

羅杰拍了拍她：“你怎么知道我不干了？我還準備去二十五所大展身手呢！”

程式這下又轉(zhuǎn)涕為笑，罵他：“我還不知道你？”

大年初二，和研究所聯(lián)系一下，程式和羅杰把測試機打包好，運回單位，等著轉(zhuǎn)交。那之前，羅杰把芯片扣下來，刻在手里，緊緊握著。

大年初三，羅杰想了想，和程式道了別。雖然現(xiàn)在還不能直接辭職，但是他已經(jīng)決定不會再往二十五所轉(zhuǎn)了。他最寶貴的七年感覺像有個死神捏著塊秒表在他面前倒數(shù)，七，六，五，四，三，二，一，死神數(shù)了幾個數(shù)，他的青春就功虧一簣了，就永遠去世了。

他太累了，該回家去。